可这次有人接住了她。
当那股疼痛感即将席卷而至,她又想躲起来时,祝一峤忽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第56章 蓄谋已久又不期而遇的吻。
因为太疼,明翡根本没注意到祝一峤进了主卧。
她面色苍白,呼吸不匀,纤长的羽睫被泪水沾湿,眼尾晕开了绯色,侧眸去看身旁人时,皱起的眉并没有漾平。
“……姐姐。”
她并不想让其她人见到自己过于狼狈的模样,忍耐着疼痛道:“我…现在有点儿不舒服,想先休息一会儿,能麻烦姐姐帮我跟枣枣说……”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
明翡感知到了祝一峤的信息素,山林里挺括的雪松、冷杉,轻柔地包裹着她,如温暖绵延的芳春。
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眼泪,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
祝一峤用指腹抹去了明翡的眼泪,蓝色瞳孔的深处波澜起伏。
“知道不舒服的原因吗?”
造成信息素失控的因素千差万别,即使有过两次信息素疏导,祝一峤依然没法辨认出目前的情况是由于什么。
不过,可能是此前的疏导作用,空气中泛酸偏苦的梨香,渐渐平息了下来,那只调皮的狸猫没有离开,将这颗忽然变得奇怪的酸梨悉心照顾起来,耐心地守在一旁,等待着它的好转。
可这些仅仅只能抑制信息素的扩散,腺体的疼痛已经逐渐蔓延。
明翡的手开始发抖。
“我的腺体……很疼。”她哑声解释道,“以前刚腺体受伤的那段时间,我每晚都会疼,穿越到伊盟独立国后,这种疼痛感慢慢地消失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睡醒后又开始疼了。”
一字一句砸在祝一峤的心间,明明应轻若翎羽,却将她砸得也疼了起来。
奥莱帝国将腺体受伤的alpha或omega,皆视为最劣等的残次品,政府部门或科学院根本不会在这方面投入任何精力去深入研究,由腺体受伤带来的疼痛,只能靠患者硬生生地熬着。
因此,即使是身为王室成员的她,也并不清楚要怎么去缓解。而且,明翡的情况太特殊了,她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地笃定,她不想让明翡承担这些痛苦,更不想将她卷入更大的险境。
身体层面的疼痛,令明翡的眼泪就像坠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接着落地,祝一峤给她擦拭眼泪时,明翡又想躲回安全壳里。
“……姐姐。”她唇色发白道,“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她早就习惯如此了。
腺体受伤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住在医院的住院部,同房的病人基本都是类似的伤况。不一样的是,没有人比她伤的更加严重,也没有人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其它的伤患们,基本都有亲朋好友陪着,腺体疼痛时会有人安抚、照顾、宽慰、或轻声细语、或心疼拥抱。总之,没有人像她一样,直到转病房到出院前,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疼痛是无法习惯的。
但孤独却可以。
何况,身穿到伊盟独立国后,她已经拥有了很多,她并不算孤独。只是此时此刻,她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流泪、痛苦、忍耐、就像生老病死一样,本就是无法避开的事。
很快,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她话音刚落,祝一峤就松开了她的手,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按照她的预设离开。可实际发生的事与她的预想相反,祝一峤没有离开,转而直接抱住了她。
她给予的拥抱却很温暖,至少明翡像被阳光烫了下,鼻息间都是那股雅淡的木质香,耳畔也响起了她的声音。
“明翡。”
她说:“抱歉,我想陪着你。”
明翡鼻子一酸,珍珠碎成了一瓣又一瓣,就像她耳后的花瓣状胎记。
“姐姐……”
她很难去推开祝一峤的拥抱,就算是习惯孤独的人,也会在长夜里贪恋这一秒的温暖。
体内的疼痛灼烧感波涛汹涌,明翡咬住了自己的唇瓣,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她的眼前逐渐模糊,头昏脑涨,蚀骨锥心的疼痛像要将她撕裂、毁灭、直至荡然无存。
祝一峤察觉到了她的疼痛加剧,她偏过脸颊,唇瓣擦过明翡的黑发,像一次蓄谋已久、却不期而遇的亲吻。
“……明翡。”
她喊她的名字,眸光微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在我成为祝一峤以前,我的名字是伊洛里斯安瑞。”
明翡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伊洛里斯安瑞是北境安瑞家族年纪最小的公主,她的两位母亲都非常宠爱她。可就是这么一位被捧在掌心的公主殿下,却在将要成年之际传出了死讯。
她哑声问:“姐姐受伤了吗?”
“没有,是我的母亲给我制造的假死。”
祝一峤解释道:“我一直都想离开北境,在我的母亲没有松口前,我设置了很多计划。每一项计划里,都不包括不辞而别的意外。”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独一无二的朋友。”
她的目光掠过地毯上的书,浅绿色的书封上印着书名——《如果,假如。》
“我曾经想过,如果真的见面了,我就教你怎么用枪,因为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或伤害。”
明翡瞳孔微缩,颤抖的手攥紧了衣角。
在这段关系里,她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祝一峤在昨天就已经给了她答复。也因此,在她知道从前的一狸之丘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后,她就觉得毫无预兆地消失并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祝一峤不主动说,她就绝不越过那条线去问。
可如今,祝一峤将所有的真相在她面前剖开,将这一切的阴差阳错掩盖下的答案诉之于口。
——她没有被祝一峤丢下。
意识到这一点,明翡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她的眼眶湿润得像涔进了雪,雪花落在万物间,她在这场雪里回抱住了祝一峤。
十几岁时预想的拥抱终于实现。
明翡无声地弯了弯唇,眸底的雪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融化,洇出水汽凝成泪珠。
“……谢谢姐姐。”她说。
祝一峤时刻留意着她的情况:“我母亲派人删去了我的一切,北境安瑞家族的伊洛里斯安瑞死掉了,在sostenitoridellerose的一狸之丘也消失了,而南境出现了一个叫祝一峤的人。”
“在离开北境之初,我曾经登录sostenitoridellerose找过你,发现你注销账号后,我让朋友搜寻你留下的痕迹,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中断了,我找不到你。”
以至于,在后来回忆起登录sostenitoridellerose,却发现谜玉之树注销账号的那一刻,她会不禁地想,如果在谜玉之树给她做萄面铃铛兰花鼓的时候,她就提前先问谜玉之树的收礼物地址,而不是按计划等到生日晚宴后,事情或许就会有所转机了。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有的只是数不清的遗憾与错过。
听完这些不曾知悉的真相,明翡疼得额头涔汗,她想回答祝一峤,却在开口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嗓子里仿佛倒灌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水。
海水埋没她的五感,她的眼前只剩一片苍茫。
当身体的疼痛涨到某个临界值时,又与退潮的海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明翡的衣角已经被她攥成了一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阖眼晕了过去-
这一觉明翡睡得很不安稳。
她总是能梦到以前的事,比如她第一次出孤儿院,看到别的同龄小孩,都被家里人紧紧牵着或抱在怀里,每当那些小孩们望向自己的家里人时,她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她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心底有三分羡慕、两分被丢弃的难过,剩下的五分都是为别的同龄小孩有家人们疼爱而开心。
真好呀。她想。
这个世界像她一样的只是少数人,多数人都被幸福包裹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啦。
梦境时不时就会发生变动。
场景扭转之后,她见到了自己的第一任领养人。
那是她第一次步入别人的家庭,她以为或许是天上的星星听到了她的愿望,将她送到了幸福身边。可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被领养人无情地戳破,只是因为要做慈善、要逢场作戏才选择的她,并没有其它任何原因。
她没有资格叫她母亲,她只是一颗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棋子,一个暂住在那儿的陌生人。
因此,那时的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是无论怎么做,她都被毫无理由地丢回了孤儿院。
光怪陆离的梦境再一次扭转,明翡的头变得很疼,她见到了自己被划伤的那一幕,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疼痛淹没了她。
……好疼。
真的太疼了。
可她从没有后悔过,一刹那的后悔都没有。
黑暗即将迎来破晓,越发奇怪的梦境将要再变时,明翡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瞳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直到身侧传来异样的响动,陌生的声音倏地响起时,她的思绪才被缓缓拉回。
“醒啦?”
明翡侧眸望去,周围的场景还是她熟悉的别墅主卧,但床前却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女人一头金发,尾端挑染成了梦幻的樱粉色,紫色的瞳孔像紫罗兰般瑰丽,鼻间架了副银丝边框的眼镜,脸上正挂着笑容。
“你好,我是祝上校的私人医生,你叫我糖医生就好。”
明翡声音沙哑:“糖医生,你好。”
糖医生叹了口气,故意夸大其词道:“我呢,本来还打算在泰亚国玩两天,却被祝上校直接绑了回来帮你看病。”
想到前不久才看完的小说内容,糖医生说出了那句非常经典的台词:“明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祝上校破例调用……”
剧烈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直接打断了糖医生的话,明翡咳得脸颊通红,苍白的面孔倒是因此终于有了分颜色。
见状,等咳嗽声停止后,糖医生言归正传:“奥莱帝国医学科技太落后了。根据我的信息素实验,合法的实验哦,其实治疗这种腺体疼痛的方式很简单呀。”
明翡望向她,睁圆的杏眸里泛着希冀。
“不过呢。”糖医生笑吟吟道,“你要先告诉我,你的腺体是怎么受伤的?”
明翡接过她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后,她的嗓子舒服了些。
“被刀划伤的。”
她回忆着:“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军用刀,当时给我诊治的医生说,我的伤口面积不大,但很深。”
糖医生有些不忍,因为这听起来就很疼:“军用刀?据我所知,你在穿越时只有十七岁,为什么会被人用军用刀划伤?”
明翡抿了抿唇:“那天,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在回孤儿院的路上,意外发现有人被挟持了。”
“她是为了更多的人才被挟持的。”
也许是刚睡醒大脑还没正常运行,明翡说的很含糊,糖医生只能大致猜测出缘由,她刚想让明翡先好好休息时,后方却发出了东西落地的闷响。
糖医生回眸望去,只见祝一峤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手里的检测器掉在了地毯上。她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位没有退役前可是万中挑一的狙击手,从没有过手不稳的时候。
窗外的雪停了,见到祝一峤,身体虚弱的明翡朝她扬起一个很浅的笑容,乖得像一只等待抚摸的犬科动物。
祝一峤注视着她,声音有些涩然。
“是……在一个旧仓库吗?”
第57章 “——最有效的依然是正向标记。”
目光相汇时,明翡的眼尾噙着笑意。
可听到祝一峤的询问,明翡的眼睛里泛起了疑惑。很快,一个小问号从她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她回答道:“是,是在一个旧仓库里。”
二楼的主卧里只剩她们两人,洞若观火的糖医生早已在祝一峤开口时就已离开。明翡觉得自己这样半躺着很奇怪,刚想下床,几步之外的祝一峤立即走了过来按住了她。
“再休息一会儿。”祝一峤看似平静道,“你现在还很虚弱。”
也许是腺体疼痛造成的遗留效应,明翡确实四肢乏力,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朵上。
“姐姐,我睡了多久?”
祝一峤:“一天。”
明翡一愣:“那枣枣呢?她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不想让她担心,在你刚昏过去时我就把她送去了闵嫚家。”祝一峤解释道,“别担心,她在闵嫚家里很安全也很开心,闵嫚家里人都很喜欢她,一直都想接她过去玩几天。”
闻言,明翡悬起的心终于落地。
上次明枣枣去闵嫚家待了近一周,回来的时候长了两斤肉,她知道祝一峤的两位好友对明枣枣有多好,清楚明枣枣也很喜欢这两位姨姨,所以她并不担心。
现在萦绕在她心底的困惑,其实是由祝一峤引起的。
祝一峤为什么会知道……是在一个旧仓库里呢?
她很确定,在这之前,她从来都没有与其她人聊起过这件事,就连喝醉时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相关的话。
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一个答案。
落在窗台的雪花即将融化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油然而生,这股预感很强烈,像在提醒着明翡,如果她要直面答案,她与眼前人的走向或许就会偏离她最初预想的关系轨道。
她没办法忽视这种预感,但她更想知道答案。
于是,当祝一峤将床柜上的信息素手环拿过来时,她轻眨眼睫,打破了这份诡谲的沉默。
“姐姐为什么会知道是在旧仓库里呢?”
祝一峤的指尖缓缓收拢,沉默不语地帮明翡戴上手环,环扣相抵时,她的指腹擦过明翡手腕间的伤疤,停留一瞬即离。
“姐姐……”
明翡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祝一峤……欲言又止。
很奇怪。
欲言又止这个词,竟然会与贯来位高权重,冷冽果断的祝审判长相挂钩。
她没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像花园里的蓝菲亚百合花,独居花园一隅,不争相竞放,沉静地绽于初晨或傍晚之际。
窗外天色苍茫,几缕霞光流淌于穹空,初冬的晚霞照得蓝菲亚即将开花时,那份欲言又止不攻自破。
“……明翡。”
“嗯。”明翡的声音还有些哑,“姐姐怎么了?”
祝一峤望向她的眼睛:“那个仓库在西区的郊外,对吗?”
“对。”
事到如今,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明翡心想,她好像有点儿明白祝一峤的欲言又止了。
不过,为了确定一件事,她还是坚持问了最后一句。
“子弹上膛、然后对准目标瞄准、最后再扣动扳机。这是姐姐当时跟我说的话吗?”
沉默几瞬后。
祝一峤启唇应:“是我。”
她的眼睛像一汪被冰封的海,海面的冰凌渐碎,如伊盟独立国的初冬。
冬天很冷,这是生活在伊盟独立国的民众公认的事。西禾市每年秋冬交际之时,远在边境的陶丘村就已步入了漫长的雪冬。
明翡最初身穿到的地点,就是宛若与世隔绝的陶丘村。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人烟稀少,古朴陈破,陶丘村在八年前是伊盟独立国最穷的村落,如果它参与全国经济考核的话。明翡初来乍到时,被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带了回去。
静奶奶面目慈祥,与人为善,会拜托邻里给她买毛绒袜子,马甲、毛衣、棉衣等,也会在她腺体疼痛时心疼地望着她。
她到静奶奶家里的第一周,静奶奶和蔼地笑着喊她小翡,说她以后的人生会像翡玉一样。第二周时,她的腺体已经不再疼了,静奶奶给她讲了许多有关这个世界的故事,她吃到了绵软的烤红薯、撒着红糖粉的糯米糍,香酥可口的桃饼。
到了第三周,静奶奶毫无预兆地走了。
寿终正寝,是在睡梦中离开的,静奶奶生前虽清苦,但好在身体强健,一生都没受过疾病的折磨。
因此,当她被腺体疼痛折磨发抖的那一周过去后,静奶奶心疼地问她,为什么会受伤?
——为什么呢?
——因为命运、因为心甘情愿。
身穿前,她只有十七岁,在被第三任领养人弃养后,她将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学习上。在她看来,学习是一件很解压、且能获得快乐的事。
由于成绩优异,她被远在首都的莱大破格录取。莱大是奥莱帝国最好的大学,因奥莱帝国王室的特殊要求,莱大在她之前从未招收过远在边境、且还没完全分化的学生。
拿到莱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非常开心,回孤儿院的路上甚至哼起了歌谣。
四周无人,返回孤儿院的路非常偏,除了风声外,就只剩她那若有似无的歌谣声。不过由于腼腆,她只哼了一小段路,踩着自行车转入下个路口时,她就没有再哼了。
路过湖畔时,忽然下起了雨。
她打开车头的雨伞,岔进了一条少有人知的小路,雨珠沿着伞面滴答滴答,骑到仓库时,一道断断续续的奇怪响声混在雨声中。
明翡停了下来,细致地听了一会儿后,她顿时一惊。
她记性非常好,当她将所有的短声排列破译完,她发现那是对方发出的求救信号。
明翡没有迟疑,先是躲在另一侧给警督打了电话,接着又因不放心悄悄靠近仓库。这个破败的仓库离孤儿院不算远,明翡小时候曾经来过这边,她很熟悉这边的情况,也比旁人更清楚仓库有一条密道。
密道贯通内外,非常隐秘且安全。
最重要的是,密道内很窄小,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进出。
因此,当仓库里的求救声越来越频繁时,在判断出声音是从仓库的主库即密道尽头传来后,她钻进了密道里,打算在懈怠的边境警督赶到前,先一步弄清楚里面的情况。
当她抵达密道尽头,警惕地望向四周时,她发现主库现在还没有人看守,唯一一个看守的人不知为何睡着了。
而主库的右侧绑着一群人,左侧则绑着一位身穿军装的人,由于那人戴了军用面具,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密道尽头与左侧的长柱相捱,明翡犹豫了下,便抬起手轻敲发出回声。
[警督很快过来了。]
那人明白她的意思后,头歪了歪,用同样的方式做出答复。
[等不到了,你快走。]
明翡看了看右侧的民众们,其中不乏年纪很小的孩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下定决心后,明翡再次询问对方。
[我该怎么做?]
很快,那位军人就发出了指令。
[我们只有两分钟时间,你过来帮我拿左边的钥匙解开安全锁,然后立马离开这儿,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明翡预设了所有的风险与最糟糕的处境,听从了对方的指令。
只是——
当她将要解开安全锁时,犯罪团伙的主谋比她们预想的快了一步。
她被抓住了。
在民众们的绝望与哭泣中,她被割伤了腺体。
鲜血从腺体内部源源不断地流出时,她被丢到了那个军人旁边。后来,她伪装成昏迷的模样,强撑着疼痛解开了军人的安全锁,并在警督到来之际,接过军人抛过来的手枪。
那是她第一次握枪、开枪、她按照军人的提醒,射出了第一枚子弹。
“子弹上膛、然后对准目标瞄准、最后再扣动扳机。”
第一枪没射中。
望着倒在地面已经再无一丝力气的军人,她聚精会神地开出了第二枪。
这次,她射中了将要逃走的主谋的右腿,尽管射的很偏。
第三枪,她射中了主谋的左腿。
将要射出第四枪时,她精疲力尽地昏了过去。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都没有看清那个军人的模样,只记得对方比她高,起初将只有一米七二的她护在身后时,哑声落下一句。
“小姑娘,你做的很好。”-
雪夜开始了。
仅存的霞光散去时,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
听到祝一峤承认这件事,明翡弯了弯唇角,杏眸里流淌着笑意。
“好巧。”
她说:“原来那时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祝一峤没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是想将她的模样记在灵魂深处。心疼、自责等多种情绪翻涌着,祝一峤抿了抿唇,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汹涌巨浪。
起初,知道明翡是alpha,并发觉自己的信息素很喜欢她的信息素时,她在想为什么会是明翡?渐渐地,在她的审视中明翡展露出更多面后,当她知悉明翡是玫赫塔厄派的支持者、甚至是谜玉之树时,她的想法从为什么变成了竟然,竟然……是明翡。
后来,察觉到自己已经心动到挪不开眼时,她思忖所有的一切后,在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还好是她。
还好是明翡,还好一切都是明翡。
可现在,在得知明翡是在她执行特派任务中受伤后,她宁愿承担那些疼痛的不是明翡,而是她,甚至忍不住地责问命运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明翡?
如果明翡没有来到奥莱帝国,那她与一切的幸福快乐都无关。因为在奥莱帝国,劣等只能是劣等,即使劣等的alpha或omega做出了重大贡献,王室也不可能为其所动,政府更不可能为此破例。
责问的同时,她又因眼前人的笑容感到庆幸,庆幸明翡离开了奥莱帝国,庆幸她们在伊盟独立国相遇。除此之外,她感谢命运将她们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与她的情绪一起波动的是信息素。
当她察觉到信息素溢出了丝缕时,明翡比她更快一步地感知到,甚至在感知到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抱歉,我没有事先询问姐姐的意愿——”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祝一峤中断她的道歉,“对不起,当年是我没有——”
明翡捂住了她的唇瓣,拦截了祝一峤剩余的话。比起往日里的礼貌与客气,此刻她的语气里多了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与轻松。
“当年在旧仓库里,姐姐把所有人都保护的很好,还救了我很多次。”
她轻声道:“所以,不要自责也不要道歉,姐姐没有做错任何事,而我做出的所有决定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可能离开,该道歉的是那些败法乱纪的坏人。”
整个脱困过程中,因为她的恰好出现,才让当年的那些罪犯全部都落网了。否则,主谋与其它几人都会逃掉。
事后,明翡收到了嘉奖的旗帜,住院的所有费用也都由警督所报销,只是从始至终都没再见到那个带着面具的军人。那时,她猜测那位军人应该伤的很重,加上身份可能比较特殊等原因,所以就没有露面。
如今再次巧合重逢,明翡刚想询问祝一峤当时的伤势,防护门却响起了感应提醒声。
明翡松开了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防护门接收指令缓缓打开,糖医生端着碗白粥走了进来。
她笑着说:“我也不是有意打扰,只是家里有件急事需要回去处理。离开前,我需要再确认一遍明小姐的腺体状态。”
明翡笑了笑:“谢谢糖医生。”
“不客气,都是分内之责。”
祝一峤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检查过程,当糖医生退离床沿,再开口说话前,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像在为接下来的话做预告。
“没什么问题。”
“不过,明小姐的情况很特殊,这种腺体疼痛也是无法预测的,至于是否会产生病变也都是未知的。”
她抬了抬眼镜:“其实解决这种疼痛、防止腺体病变的方法很简单。”
明翡眼睛里闪烁着星星,在她的认知里简单就意味着切实可行。
她满怀期望地问:“糖医生,请问这个办法是什么呢?”
迎着明翡的目光,糖医生字句清晰道:“标记。”
“根据我的猜测,奥莱帝国大概是知道腺体受损的alpha或omega结合的孩子只能是beta,而为了保证alpha与omega的人口率,奥莱帝国才告知公众没有办法解决疼痛。”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用反向标记,它能起到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大概是1与100的差距。”
她别有深意地点到即止。
“——最有效的依然是正向标记。”
第58章 祝一峤:“明翡,我是omega。”
明翡有点懵。
此时此刻的她,倒是与床柜的陶瓷问号小猫有些像。
她并不意外奥莱帝国隐瞒这个重要的治疗方法,只是……她现在在伊盟独立国,这个世界的民众没有腺体也没有信息素,更不可能有omega。
而且,标记是一件很亲密的事。
这个方法似乎并不能改善她目前的困境。
明翡扬唇浅笑:“我知道了,谢谢糖医生。”
糖医生又咳了咳,悄悄打量着祝一峤的神情,刚准备再透露一点别的内容时,祝一峤朝她望了过来,眼神若无波古井,却又别有深意。
见状,糖医生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想,这是不打算透露吗?
可是她觉得祝上校还挺紧张明翡的呀,而且祝上校的信息素临界值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使用抑制剂的话情况或许会变得棘手。
不过她还是尊重两人的一切决定,什么都没说。
“不客气,那我先回去了。”
明翡与糖医生说完再见后,主卧又安静了下来。也许是睡得太久,她觉得头有些晕,闭上眼睛又睁开,晕乎才褪去。
“……姐姐。”
“嗯。”
其实现在的她还有几个问题想问祝一峤,但她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最终选了一个最重要的问。
“姐姐当时的伤都好了吗?”
她记得祝一峤当时伤得很重,血流一地,以至于把枪抛给了她。
祝一峤回答:“好了。”
明翡开心地弯了弯唇:“那就好,我想先洗个澡。”
“好。”祝一峤顿了顿,“自己能行吗?”
闻言,明翡立即为自己证明:“当然可以,我没什么事了。”
“嗯,有事就让0619叫我。”
“好。”
防护门再次打开又关阖,明翡从床上下来,落地的那一秒差点没站稳,她扶着旁边的床柜缓了一分钟。等流失的力气重新充盈,才去拿衣服进浴室。
她站在镜前,掬了捧温水洗脸,晶莹的水珠从脸颊流淌而下,沾湿了她落在腮边的碎发。
镜子里的她,面如雪色,透着股病恹的憔悴。
她轻轻地拍了拍脸,心想待会儿不能这样跟明枣枣打视频,因为小侦探明枣枣一定会发现她的不对劲。
浴室里雾气氤氲,连带着明翡的脸也多了分血色。
洗漱完吹干头发后,明翡又瞅了瞅镜子里的脸,为了防止明枣枣看出来,在发起通话邀请时,她给自己加了一个特效。
原本选的是老虎特效,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枣枣刚接通,就变成了小猫特效。
这种特效并不是变得面目全非,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添其它的东西。显示屏里的明翡,长出了一对虚拟的猫咪耳朵、脸颊自动晕上了两团杏粉色的云,两腮也抹上几根猫咪胡须,整屏画风都很萌。
明枣枣哇了声,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
“妈妈变成小猫啦。”
明翡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这是她第一次在视频中用这种特效,不过屏幕那头是明枣枣,她就放着特效没管了。
“是因为特效哦。”她温声细语问,“枣枣在闵嫚阿姨家里玩得开心吗?”
明枣枣垂着脑袋,不知在捣鼓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开心哦,小宝见到啦一只粉色的小羊!”
当明枣枣捣鼓完,捧着小脸看镜头时,明翡的特效正好从小猫变成了小羊。
“哇!咩咩羊~”
明翡发现这个特效好像时不时就会有变化后,她自己也笑着调侃道。
“现在是小羊,待会儿是什么呢?”
“小羊可爱!妈妈可爱!”明枣枣拿出一个小狗玩偶,“小宝猜,下一个是汪汪汪!”
明翡被她萌到:“那我猜是小熊。”
结果两人都没有猜对,接在小羊后的是小兔特效,显示屏里的明翡长出了毛茸茸的兔耳朵,就连眼睛也被自动调成了红色,周围还搭配了卡通胡萝卜做装饰。
明枣枣的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露出了清甜的小梨涡。
“是兔兔~”
一大一小聊了很久,直到最后才出现了狗狗特效。明翡的小狗耳朵是白色的,眼睛被特效调得更圆了,挂断视频抬手挥挥说再见时,她的手也变成了白色的小狗爪子。
而在这二十分钟的视频通话里,小猫明翡、小羊明翡、小兔明翡、小狐狸明翡……到最后的小狗明翡,都被捣鼓完自动截屏功能的明枣枣保存了下来。
她坐在地毯上,拼着枪支玩具道。
“花花,帮帮小宝,把妈妈的照片,弄到小宝的相机里。”
随行而来的008:“好的宝宝^^”
不知想到什么,明枣枣又拿起奶瓶吨吨地喝,喝完才脆生生地说。
“给姨姨也发过去哦。”
008问:“宝宝,保存下来的图片与视频都发过去吗?”
大方的明枣枣点点头:“嗯!给姨姨!”-
天空彻底沉下来后,明翡的肚子开始闹了。
她下到一楼餐厅,抬眸就瞧见了坐在主位的祝一峤。祝一峤正侧眸看向花园里的花,侧脸清冷且昳潋。
明翡走到她身边:“是在看蓝菲亚百合吗?”
“嗯。”
“姐姐还记得《古山录》吗?”
祝一峤与她目光相接:“记得。”
明翡莞尔道:“在《古山录》里有一座山,每到傍晚时分,山上就会开满蓝色的百合花。而到第二天的清晨,蓝色百合花又会凋谢开出另一种无色无味的花。”
祝一峤:“奇蓝山。”
花园里的蓝菲亚百合越开越盛,明翡眸底的笑意也渐渐变浓。
“是的,奇蓝山。”
她们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隔着通讯器在sostenitoridellerose上讨论广阔天地。明翡的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只是她意识不到,而前不久才收到照片与视频的祝一峤,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
她解释道:“我第一次听说蓝菲亚百合,就想起了奇蓝山上的蓝色百合花。不过因为它仅在新罗国售卖,所以我从没真正见过它。谢谢姐姐让我见到这一幕。”
祝一峤不仅记得奇蓝山,她还记得奇蓝山的蓝色百合花,寓意着生生不息,这与蓝菲亚百合花的寓意完全相反。
“叮——”
0619的通讯提示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祝一峤瞥了眼联系人的备注,神色如常道:“接通。”
0619的显示屏变成了通讯的视频页面,正是前不久才离开的糖医生。
“嗨~晚上好呀。”
身穿白大褂的糖医生道:“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两位想先听哪一个呢?”
祝一峤看向明翡,明翡也正瞅向她,目光相汇之际,蓝菲亚百合旁边的玫瑰花落了一朵。
祝一峤问:“想先听哪个?”
明翡摇头:“姐姐选。”
“跟你的腺体痛感有关,你来做决定。”
明翡一顿:“好吧,那我想先听好消息。”
镜头晃了晃,糖医生举起了一瓶浅绿色的试剂:“好消息是——我发现了一种药或许可以缓解你的疼痛感。”
明翡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
“不过呢,这种药物具有一定的副作用,会让你变得比平时更加嗜睡,也会对你身体的其它器官造成负面影响。整体而言,弊大于利。”
明翡抿了抿唇:“那坏消息呢?”
糖医生收敛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了些:“坏消息比较糟糕,因为你的情况不同,腺体受损后再次出现了信息素,这就意味着你的疼痛感如果不加以遏止,大概率会进一步加剧信息素的紊乱、甚至可能会引起腺体的病变。”
“这就是目前的所有情况,希望你们好好考虑。”
明翡眸底的希望顿时熄灭。
与此同时,糖医生那头似乎信号出了问题,卡顿了半分钟直接断掉了视频。明翡陷入沉思,对接下来的晚餐都兴致缺缺,甚至连此前准备好的问题都没问了。
长桌上满席卖相俱佳的菜肴,她只尝了面前的蔬菜,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姐姐,我吃饱了,你慢用。”
当她起身将要离开之际,祝一峤的声音定住了她。
“一个小时后来书房找我。”
明翡没问原因,只当祝一峤想商量对策:“好。”
她的思绪有些乱,因为这些事情都很突然,留给她的接受时间只有一点点,以至于她离开的时候差点撞上门。她一路走向器具室,推门而入并在转台前坐下,打算用陶艺来缓和心绪。
她的手很巧,当她将泥料捏塑成形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诞生了。
这样的方法对她而言确实很有效,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将小鸟胚放了一会儿去除水分,十分钟后就开始了烧制。
素烧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前面的步骤已经花掉了近一个小时,明翡进到卫生间洗干净手,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后,她才推门而出走往三楼书房。
三楼的廊道静悄悄的。
当感应器将她到来的消息传达至别墅的最高权限者后,防护门自动打开,明翡迈进了属于最高权限者的私人领域,并在书桌前瞧见了祝一峤。
她温声道:“……姐姐。”
“嗯。”祝一峤解开了信息素手环,“过来。”
明翡沉默地走过去,她的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就算挤出牵强的笑容也很难藏,所以祝一峤没有犹豫,在她靠近的那一秒,就释放出了信息素。
雪松与冷杉将明翡围笼,祝一峤不疾不徐地问。
“感受到了吗?”
明翡眨了眨眼睛,心想祝一峤今天的信息素好像是有些奇怪,难道是……易感期吗?
可这又与易感期不太吻合。
她迟疑道:“姐姐,是筑巢期吗?”
筑巢期,顾名思义就是在alpha或omega身上会发生的筑巢行为。筑巢期没有规律,或在易感期前降临,或同时伴随易感期,又或者在易感期之后。
它会令alpha或omega更依赖伴侣,这种依赖程度绝不亚于易感期。
等等…!?
伴侣?
在这一刻,信息素知识贫瘠的明翡简直想拍自己的脑袋,因为祝一峤没有伴侣,没有标记,根本不会拥有筑巢期。
她正想否认自己答案,空气中的信息素却变得更奇怪了。
下一瞬——
雪松、冷杉枝叶摇曳,祝一峤褪去最终的伪装,蓝色眸底波澜涌起,又透着一分兴味,像在打量落入网中的蝴蝶。
蝴蝶扇动翅膀,她本该收束,却在织网逐渐覆紧时,转而将其彻底松开。
她一字一句道:“明翡,我是omega。”
第59章 你需要帮我度过情热期。
书房里静得针落可闻。
扑通、扑通、扑通——
明翡感受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梨香被雪松与冷杉间的狸猫,牵引着、并控制不住地溢出。
她想,祝一峤……竟然是omega吗?
一狸之丘、和救她的那位军人,竟是omega吗?
她之所以觉得惊讶,并不是因为她对alpha与omega有群体标签,她作为玫赫塔厄派的支持者,本就反对奥莱帝国的驯化,更不可能对群体标签加以肯定。
只是、奥莱帝国数百年来,从没有过omega就读军校,更没有过omega加入军部。数十年前omega保护协会曾有过放宽标准的请愿,却被帝国与政府冷漠无情地驳回与责罚。
所以,她从没怀疑过祝一峤alpha的身份。
祝一峤……真的是omega吗?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今天是公休日,祝一峤换下了审判庭的制服,不过依然是一件简约的白衬衫,下搭黑色长裤,脸庞美得攻击性过盛,气质却清冷矜贵。
“嗯。”
她没有半点撒谎的怯场,仍一瞬不瞬地与明翡对视,甚至再次重复道:“我是omega。”
“所以……”明翡欲言又止。
祝一峤:“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得到首肯后,明翡却沉默了。
疑惑吗?
不。
没什么困惑不解、想不明白的问题,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祝一峤的王室身份,以及一狸之丘注销账号的误会,她能推测出大概是祝一峤自己的谋划与努力,加上她母亲的帮助,才能让她隐瞒omega的身份就读于军校,并在军校毕业后加入军队。
因为欺骗生气或难过吗?
不。
祝一峤会在最初说是alpha,她觉得完全是人之常情。
毕竟,祝一峤先一步确认了她是alpha,不暴露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也是对自己的保护。而且,她们那个时候虽然不是针锋相对,可也算的上是你瞒我猜,各怀心思。
如果是她身为一个隐藏身份数年的omega,她大概率也会做与祝一峤一样的决定。
将所有的一切都捋清楚想通后,明翡扬起了一个清浅的笑。
“姐姐,我没什么想问的。”
闻言,祝一峤大抵能猜到明翡的想法,因为明翡真的很乖很好懂,尤其是在她们间隔十几年相认后,她甚至都不需要猜就能一目了然。
“明翡。”
被喊到名字的人笑眸弯弯:“嗯?”
“跟我来。”
明翡点点头,正打算亦步亦趋地跟在祝一峤身后,却在下一秒被握住了手腕。她没有挣脱,只是有些惊讶,对上祝一峤的目光,又翘了翘唇角。
像一只开心的小狐狸,尾巴摇呀摇。
朋友之间牵牵手是非常正常,也是非常合乎情理的事。
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想。
当她跟在祝一峤身边,尝试着控制敛回信息素时,那只调皮的狸猫似乎有点儿不开心,像在委屈为什么才出现一会儿就要离开,它抱着雪松与冷杉晃了晃,令枝叶和雪花落在甜梨上,像是想要把它喜欢的甜梨藏起来。
明翡眸底的笑意渐深。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犹豫,但在意识到祝一峤是omega后,她还是控制住了信息素,只留了丝缕在空气中,任由狸猫眷恋地缠住那一缕梨香。
只是一点点应该没事。
多了会对omega造成影响。她满意地想-
明翡跟着祝一峤到了书房的另一侧面。
这部分区域更加科技化,明翡坐在可以自动调节任意形状的座椅上,面朝落地窗,能直接欣赏从别墅区通往近郊的夜景。
墙壁两侧各燃两盏感应烛火,落在两人身上的光,晕成了温柔的浅金色。明翡望着飞舞的雪花,倏地想起了在陶丘村的那段时光。
虽然腺体痛感折磨了她一周,但她却在那儿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温暖。也是在听静奶奶讲解后,她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世界,了解得越深,留下来的想法就越坚定。
今年因为学校的事,以及明枣枣忽然生病发烧,她没能腾出时间回去祭拜静奶奶。等年后,她想带明枣枣回去一趟。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飞出了窗外,将要飞出天际时,祝一峤在她侧面落座。
“在想什么?”
明翡摇摇头:“没什么。姐姐带我来这儿,是打算跟我说什么吗?”
“嗯。”祝一峤开门见山,“关于治病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呢?”
在器具室的一个小时里,明翡不仅做了个陶瓷小鸟,也将这件事彻底想清楚了。
她坦然道:“我觉得目前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而且这种疼痛也不是不能忍耐,我受不了的时候会跟学院请假调课,也会安排好照顾枣枣的事。所以,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糖医生过段时间就能研究出新的办法呢。”
说完,她粲然一笑,眸底一片明亮,心中也没有任何阴霾。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命运赠予了她许多礼物,她没法埋怨或觉得不公,只想过好当下。如果遇到困难,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很罕见,无论是缓解药或标记都不可取,她打算竭尽所能地去钻研、去抵抗、直至找出解决方法的那一天。
祝一峤安静地听完了明翡的想法,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回答。
她将桌面的文件递给明翡:“先看看这个。”
“好。”
明翡拆开文件,细致地浏览着,这些文件几乎都是祝一峤的检查报告,而且数据都很正常。她有些不解,但也明白祝一峤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用意,便细心地看了下去。
到最后一页时,几项与信息素有关的数据出现了波动。
文件的末尾签名出自糖医生之手,签名的上一栏写着检查结果,祝一峤的身体非常健康,只是每到……情热期前、或情热期间的信息素临界值会不断飙升,目前的临界值已经很危险了。
明翡皱起了眉。
她将文件关阖,担忧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祝一峤目光深长道:“alpha身份是假的,但使用抑制剂过久,身体出现排异反应及负面影响是真的,信息素临界值也是受它的影响。”
明翡垂首沉思,可专业医生都没办法解决的事,即使她浏览群书也束手无策,更何况她这方面的知识本就欠缺。
她急得想现在去问糖医生,问问她真的没有办法解决信息素临界值的异常吗?祝一峤为伊盟独立国做过那么多的贡献,国家真的没有任何扭转局面的办法了吗?
可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如今二十五岁的她,当然知道这么做非常冲动不可取,甚至会给祝一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平稳心绪后,明翡不禁问:“姐姐……”
祝一峤:“明翡……”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再晚一秒就会错开,明翡主动将询问咽了回去。
“姐姐先说。”
祝一峤:“我们做个交易。”
明翡好奇地问:“是什么交易呢?”
窗外的夜雪越下越大,祝一峤平静地抛出一枚炸弹,炸开的粉色蘑菇云令明翡头晕目眩,眼花缭乱,险些控制不住信息素。
“我帮你治病。”
祝一峤平静道:“作为回报,你需要帮我度过情热期。”
第60章 “明翡,我需要一个标记。”
一切都太忽然了。
但从明翡踏入书房起,祝一峤落在棋盘上的每颗棋,都充满了隐喻。
在审判庭拿到明翡的资料时,祝一峤在明翡的个人照片上停留了一秒。一秒,仅仅一秒,在那一秒里,她觉得这个基因匹适者有一双像翡玉一样漂亮的眼睛。
此刻,这双漂亮的杏眸的拥有者正注视着她,她从明翡的眸底读到了错愕、惊讶、疑惑、担忧、还有一丝明翡本人都未察觉到的赧然。
一棋定胜负。
她势在必得。
也许是感知到了她的心绪,那只前不久还在因明翡控制信息素而委屈难过的狸猫,懒洋洋地窝在山顶,伸出爪子摘下了一朵梨花。
祝一峤适宜地以退为进。
“你不愿意吗?”
被问到的明翡连忙摇头,瓷白的脸颊烧了起来,目光也偏到了窗外,没再与祝一峤对视。
“不、不是……”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祝一峤帮了她那么多,她曾经说过如果祝一峤需要她帮忙,她绝对是百分百的愿意。
只是……
她咬了咬唇,低声提醒道:“姐姐,标记多了会让我们对彼此产生依赖感、占有欲、甚至可能会影响对彼此的判断。”
这些都是基础生理课上教过的内容,明翡知道祝一峤肯定清楚,但是她还是想再提醒一遍,以便于祝一峤…重新审视这场交易。
窗外的雪落在了巡视的0619的伞面,花园里的池塘因水控系统还未冰封,蝶翅蓝的蓝菲亚随着晚风晃动,像月光下蹁跹的彩蝶。
几个瞬间的沉默后。
祝一峤问:“你会被影响吗?”
明翡就差举起手发誓了,她坚定道:“不会。”
她声音刚落,祝一峤接着道:“我也不会。”
“我在南境军校读书时从没被任何人怀疑过,毕业后调任军部,我的每一项检查都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的隐瞒离不开我母亲提前布置的助力,但如果我是一个轻易被信息素影响的人,稍有不慎依然会被发现。”
明翡欲言又止。
迟疑之间,她倏地想起了最开始祝一峤帮她做信息素疏导时的回答,心觉或许自己也该更果断一些。
毕竟、她们都是玫赫塔厄派的支持者,某些有关alpha与omega间的群体规定,在她们眼里都只是束缚民众的陈旧戒律。
而且,她也是想帮祝一峤的,她希望她在意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将一切都想清楚后,明翡顶着一张泛着绯色的脸,低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我愿意。”
祝一峤用最平静的语气,问着让明翡最赧然的问题。
“那你会吗?”
烧红的脸前一秒只是一层淡淡的柚粉色,祝一峤话音一落,过大的火势直接烧成了玫瑰色。明翡撇过脸,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镇定沉静。
不然——
显得她紧张赧然得像只兔子。
她说:“我会努力学。”
“嗯。”祝一峤问,“需要拟一份正式的合同吗?”
明翡摇头的时候像花园里被风吹得晃动的花。
“不——”她话锋一转,“姐姐觉得呢?”
祝一峤:“那就算了。”
“嗯。”明翡承诺道,“我会记住的。”
“明翡。”
“嗯?”明翡终于敢看她了,“姐姐怎么了?”
“如果我的信息素不稳定,临界值不断飙升,我也会需要你给我提供帮助。”
既然已经答应了交易,明翡便不会只想着得到治病的回报。对她而言,在这桩交易里,祝一峤的信息素问题才是促使这场合作迅速达成的关键原因。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应了。
“好。”-
再回到二楼卧室,明翡从浴室出来就钻进了被窝里。
按照往常的作息安排,这个点她早就睡着了,但今晚她决定秉烛夜读,将曾经学过的标记内容一五一十地写下来,赶在祝一峤需要标记前尽快学会。
以至于到最后,她是学着学着就睡过去了。
早上睡醒时,她睁开眼睛脑子里想的也都是标记、标记、标记。她将自己埋进了枕头里,满头乌发垂散而下。
直到一旁的手机开始振动,她才像鲤鱼翻身般翻过来,坐起身接通来自明枣枣的视频邀请。
显示屏里的明枣枣正抱着一只小狗玩偶。
“妈妈~”
明翡莞尔道:“枣枣这么早就醒了吗?”
“嗯!”明枣枣眨了眨眼睛,“小宝想妈妈啦。”
明翡立即道:“那妈妈去接你好不好?”
“好!吃啦早餐来哦。”
“嗯。”
明枣枣笑得像朵向日葵:“小宝和汪汪等妈妈!”
“好哦。”
视频通话结束,明翡迅速洗漱穿好衣服,下到一楼时瞧见了祝一峤的留言。
【审判庭内部会议,晚上回来。】
望着0619显示屏里的留言,明翡猜测或许是研究所的事有了新进展。
坦诚而言,在奥莱帝国时,她印象里的公职官员很多都是尸位素餐、坐享其成的无能者,每天坐在无比气派的办公室里,面对民众们的提议却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应付,所谓的为人民服务只是一句空口号罢了。
但身穿到伊盟独立国后,尽管政府、军部、审判庭三方势力各有牵制,但所有的一切都很公开透明,并将为人民服务,以民为生贯彻落实得非常到位,即使是像祝一峤、蓝露白等位高权重的公职人员,也并不是握着权力空谈民生。近段时间,她们为了研究所的事忙转几国,基本没有公休日或假期可言,更不惜为真相以身涉险。
可能是她站得太久,切换到关怀模式的0619不禁道。
“小翡老师,需要我帮你向祝审判长传达思念吗?”0619露出了一个流泪的表情,“人类的课本上曾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与祝审判长大概不止三秋,应该是三千秋才对。”
明翡弯了弯唇:“你昨晚看了新电影吗?”
“对!这是一部讲述深情虐恋的感人电影,虽然机器人没有眼泪,但窗外的风雪却在为电影的主角们哭泣。”
明翡被0619逗得开怀一笑,去餐厅吃早餐时,她瞅了瞅这部感天动地的电影,差点把她狗血到外太空。
不过面对0619的真诚提问,她仍笑着说很好看很感动。
吃完早餐后风雪渐停,明翡坐自动驾驶汽车前往闵家,上一次是闵嫚送明枣枣回来,这是她第一次去闵家,她在后车厢里放了礼品。
闵家住在主市区的希琅府,出发到抵达需要二十分钟。
车途中,明翡也在专心致志地学习昨晚默写的内容,尽管她记性很好,理解能力也没有问题,但纸上得来终觉线,她很清楚学习与实际践行存在很大差距。
要不要练习一下呢?她想。
可又该找什么练习呢?
明翡将冒出的所有答案一一排除,刚想再搜搜有没有合适的练习物时,连接终端的汽车显示屏里弹出了雪寻的视频邀请。
大抵是那个一模一样的胎记,明翡倏地想起了续昼。
她将思绪压下,接通视频后,明艳张扬的雪寻朝她展颜一笑。
“早上好呀。”
“早。”明翡礼貌地笑了下,“雪寻姐吃早餐了吗?”
雪寻笑得像只狐狸:“还没呢,小翡要不要过来陪我吃?”
明翡解释道:“我正要去闵家接枣枣。”
“好啦,开个玩笑。”
镜头晃了晃,雪寻站起身道:“小翡,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们学院的实验室还需要投资商吗?”
明翡不清楚这些,也向来对此不感兴趣。但她猜测是不缺的,因为Q大在伊盟独立国的百年招牌就决定了它不会缺投资。
她想了想道:“我问问其她老师。”
“好,谢谢小翡。”雪寻叹了口气,“续昼这家伙现在真是欠收拾,我当年把她带回家,为了她……”
带回家?
这是什么意思?
明翡知道这样或许有些不礼貌,但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牵引着她,让她犹豫后还是问了句。
“雪寻姐,续总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吗?”
显示屏里的雪寻品了口咖啡:“嗯,她是孤儿,当年我跟我母亲去孤儿院做公益活动,我母亲觉得她很合眼缘,我觉得她像只小刺猬还挺可爱的,我们就把她带回了家里。”
“但她不愿意被收养,所以我母亲没有强求,只是让她当我的玩伴。”
提及过去,雪寻目露怀念:“不过我和母亲其实都把她当家人啦,我们可没有豪门小说的狗血剧情哦,只是后来……”
说了一半,雪寻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望向显示屏里的明翡柔声问。
“小翡,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明翡回过神来:“没有,刚刚听得有点走神了。”
雪寻笑了笑:“好啦,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改天见面的时候聊。”
“嗯,再见。”
视频结束一会儿后,明翡不禁摸了摸耳朵后的胎记,她有些茫然地想。
……续昼竟然也是孤儿吗?-
二十分钟车程结束,自动驾驶汽车驶达目的地。
明翡提着礼品下车,跟着机器人管家步入闵家的别墅,在主厅见到了审判庭的上任秘书长闵歆——也即闵嫚的母亲。
闵歆退位多年,却依旧与数年前毫无二致,举手投足皆是书卷气。
明枣枣开心地朝明翡飞扑而来。
“妈妈!”
明翡接住她,并笑着与闵歆打招呼:“你好,闵阿姨,我是明翡。”
闵歆笑起来很文雅:“小翡好,上次我托嫚嫚给你和一峤送了新婚礼物,但因为忙一直没见着你本人,这次总算见到了。”
两人在客厅聊了会儿,等明枣枣困得将要睡着时,明翡才带着她与闵歆告别。从闵家离开坐上车,明枣枣又不困了,坐在明翡怀里吃起了闵歆给她提前烤制的草莓饼干。
她吃一块,就会扬起脑袋喂明翡吃一块。
明翡没看多少书,饼干倒是吃了许多。到最后,明枣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哇了一声感叹道。
“小宝的肚子好圆哦。”她想了个比喻,“像西瓜!”
明翡调侃地问:“真的像西瓜吗?”
“嗯!”
明枣枣又凑到008的显示屏前照了照,摸着自己的小圆脸说。
“小宝的脸也圆圆。”她唔了声,“像桃子!”
明翡要被萌化了。
“那妈妈像什么?”
明枣枣眼睛一亮:“像小猫、小兔、汪汪、小熊……”
准确无误地举例完明翡前不久使用的动物特效照片,明枣枣又重新坐回明翡身边,陪着她看了一路的风景,并在将要抵达别墅的五分钟前睡着了。
这短暂的五分钟里,明翡一直都在思考续昼的事-
回到别墅,雪又落了下来。
十一月中下旬的伊盟独立国,能有半日的晴天已经足够熬过寒冬。明翡将烧制好的陶瓷小鸟彩绘完,便进行二次彩烧,准备这只小鸟送给同样爱叽叽喳喳的明枣枣。
按照祝一峤的留言,明翡原以为她最早也要七八点才回来。
可夜幕降临之初,蓝色的悬浮车就驶入了车库。
身穿审判庭制服的祝一峤,神情比平时更冷一些,直到入厅见到明翡与明枣枣,周身的冷冽才褪去了许多。
三人一起吃完晚餐,明枣枣忙不迭地去了玩具屋。九点刚过,明翡推门而入时,明枣枣在玩具屋里睡得四仰八叉,她将明枣枣抱回卧室,给她擦了擦脸颊和手脚,掩好被子轻声说了句晚安,就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只是——
她没想到祝一峤的信息来得这么快。
【我在等你。】
她的眼睫颤呀颤,胸腔的兔子都快要跳出来了。
无端地,明翡觉得自己有一种预感,她瞅了瞅笔记,将最后一句话反复地默念三遍,才推门而出上到三楼。
迈入自动开启防护门的三楼卧室前,明翡猜测或许祝一峤又要出差了,需要跟她交代一些话,顺便再考察她的学习进度,或者做个信息素疏导。
可事实与她的想法相悖。
祝一峤确实要出差,但却并不只是信息素疏导。
“我要去一趟摩莉国。”
“为了确保出差期间的临界值稳定,我需要一个标记。”
明翡用了一整天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但当她直面祝一峤本人时,她发现她的所有准备都没有任何用处。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她却成了器具室里新烧出的瑰红色小鸟。
而无论何时都沉静如山的祝一峤,将她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时时刻刻都掌控着全局,比如为了减少明翡的犹豫从而修改的检查数据,虽然她的信息素临界值的确已经快到极限了,但她贯来自控、再不妙也能拖到年底。
又比如,她其实知道该怎么更有效地完成标记,却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透露半分,为的就是让明翡主动靠近她。
主动朝她走近。
在她确定自己的心动后,她想要的是明翡本人的心动、喜欢、爱、而不是由标记带来的朦胧错觉。标记确实会滋生依赖感、占有欲、如果不是明翡的腺体痛感药石无医,她不会走这一步棋。
明翡坚定地说了不会受影响。
她相信明翡会做到,所以既然棋子已落,那便落棋无悔。
棋局悄然无声地变化着,明翡早已退回了界限之内,到如今更是退无可退。她顿在原地半个世纪之久后,微微拢了拢指尖,声音压得有些低。
“姐姐,我可能……还没有完全学会。”
下一刻——
祝一峤的信息素释放而出。
“过来。”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