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嫌我吵？
莫语春跟玄危燕下山，又一次来到聚财斋前，在门口等了片刻，背后响起一道靠近的脚步声。
“呐，你的东西。”
玄危燕递出怀中木匣，“拿好了，我们去买新衣服，等下让老板给你打扮一下我就送你回去。”
莫语春抱着沉甸甸的木匣，回想起这一堆东西带在头上时的沉重，摇头拒绝：“这样就很好，我不想要打扮，你现在就送我回去吧。”
拒绝的过于果断迅速，莫语春的这句话听起来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事实上，她也的确想尽快回去了。
金光洞是她熟悉的地方，而且有姚含光的吩咐在，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修炼，她也不需要担心隐藏身份的问题。在金光洞，她可以更自在一些。
莫语春是这么想的。
见她心急，玄危燕脸上神色怏怏，语气也稍显郁闷，嘟囔道：“就这么不想跟我多待会？”
“嗯？”
莫语春听清了，解释道：“不是，是因为我……”
解释绕不开身份，何况玄危燕知道她不是人族，只是不知道她原型是灵芝罢了。
过分遮掩，难免引人怀疑。
莫语春沉默下来，略显为难地咬住唇没有再说。不过她前半句话的否认，已足够玄危燕心情变好。
“走吧，心肝，”玄危燕还夸张地侧身拱手，“我护送你回去。”
*
回到金光洞，除了一开始与姚含光见了一面后，确实如莫语春所想的那样，并没有人来打扰她。
来往的弟子行色匆匆，多数都在抓紧训练。
莫语春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广场上井然有序的方阵，脑中想到的却是凌岳派中玄危燕扰乱众人晨练的场景。
她笑了下。
笑声吸引到远处的姚正。
循声望到是莫语春，姚正皱了皱眉，示意弟子继续训练，自己则向躲在柱后的人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语春没想到他过来是和自己说话的，眸子睁圆了些，在对方更加紧缩的眉心中回过神来，小声回答：“没什么。”
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姚正看着莫语春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喜。
他不喜欢莫语春的原因很简单。她来历不明，来到金光洞却不愿拜入金光洞下，为人惰懒孤僻，偏偏一直缠着他妹妹含光，惯会讨她欢心。
她刚刚在做什么，想偷学金光洞秘法吗？
别有用心的家伙，父亲一开始就不该把她留下。
姚正的目光宛如实质，即便已经走出很远，莫语春也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她默不作声，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她并不在意姚正对她的不喜，只是觉得麻烦，怕姚含光难做。
所以在金光洞，只要遇到姚正，莫语春都会跑开。
受姚正影响，金光洞大部分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冷漠，加上有姚含光的吩咐在，来金光洞这快十年的时间，莫语春认识的人其实只有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就更少了。
习惯了有玄危燕一直说话，此时耳边骤然安静下来，明明回到了自己一直想回的金光洞，眼前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色，莫语春却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的不适茫然感。
调整了好久，最后用着盘腿的姿势才慢慢静下心。
夜晚。
莫语春靠坐在梨树下，月光皎洁，衬得她发间的梨花宛如白雪，被风吹落后，落到裙摆边铺开。
灵光亮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嘿，你现在在干嘛呢？”
“！！”
莫语春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是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
小院中只有她一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音消散后，空中唯余风声。
树影花影摇曳摩擦，连同廊下的阴影，处处都像是藏着人似得。
莫语春知道没有。
她收回视线，垂眼捻起裙摆上的梨花，试探着开口：“是你吗？”
梨花又一闪烁，传来玄危燕漫不经心的懒散语调：“心肝，刚分开不久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她的音量离得近了听有些大，莫语春把梨花拿远些，“这是传音吗？你怎么做到的呀？”
“不告诉你。”
玄危燕一手负手垫在脑后，靠在树干上，手中同样捻着一朵梨花，此时正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点点转着。
“好吧。”
莫语春的好奇心没有被满足，短暂失望了下，很快又恢复过来。
她贴近梨花，天生带着向上弧度的唇，说话时看起来也是在笑着，慢吞吞开口：“那你突然给我传音干什么呀？”
“无聊找你说话不行吗？又嫌我吵？”
玄危燕这么说是因为在回金光洞的途中，她和莫语春说话，说了很多都没得到几句回应，见人神情恹恹，想起她之前说的嫌猫粘人嫌猫吵的话，试探着问她是不是嫌她吵了，不曾想得了个肯定的答复。
玄危燕现在闭眼还能清晰回想起少女眨巴着无辜大眼，点头说“嗯，有点”时的绝情。
少女真的天生不知道婉转为何物，在这句问话问出口时，玄危燕就已经预料到了她会有的回答，懊恼地闭紧了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对莫语春的看法过分在意了，不该如此的。
玄危燕很快再次开口：“唉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就和我说说你等下打算干什么吧，不会打算就这么修炼一晚上吧？”
莫语春在凌岳派呆的时间有些久，晚上渐渐待不住了，经常会大晚上偷偷跑出去。
有一次跑出去，正巧遇到玄危燕坐在屋檐上，她被抓了个正着，后面再修炼也就没怎么瞒过玄危燕。
晚上修炼，有时候玄危燕会撵她去屋里睡觉，有时候，她会在一旁望月吹笛陪她一起。
长身如玉，衣摆袖口随风舞动，飘逸如谪仙。
莫语春想到那一幕，多出了会儿神，听到玄危燕又问了一遍才回道：“等下就回屋睡觉了。”
她今天奇怪的静不下心。
“噢。”
玄危燕应声，还要再说上两句话后结束对话，就听莫语春认真开口说了句话，她顿时呆愣在原地。
莫语春：“刚刚没有嫌你吵，我也很无聊。”
莫语春原本没想要说无聊，开口却自然而然说出了这一词汇，说出时她也愣了愣。
好奇怪，明明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如今突然会觉得无聊呢？
还不等莫语春得出答案，手中梨花一个没抓稳被风吹跑，她伸手去捞时耳边再次响起玄危燕的声音，有些感慨，又带着点得意的笑。
“……哎，可怜见的，是不是在凌岳派更有意思？你现在想回来还来得及，点个头我眨眼就能去金光洞接你了。”
莫语春不明白玄危燕为什么非要比较，她这么一提，害她也顺着她的话对比了一下，发现的确。
之前便不提了，这次回来，金光洞的氛围过分奇怪了，到处都弥漫着沉重的阴云。
莫语春见到姚含光时，她眼底还有着一层憔悴的青黑。
可是老洞主的伤不是快养好了吗？为什么她还是这么紧绷，好像随时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是在担心潮汐涯秘境的事吗？
莫语春认为很有可能，没理玄危燕的胡搅蛮缠，提起正事：“我不知道含光会什么时候出发去秘境，要不然到时候我说我在屋里休息，你偷偷过来接我吧？”
“你在和谁说话？”
莫语春刚说完话，一道女声从走廊下传出。
姚含光走近，灵力探查过后，没发现异常，更觉奇怪。
“我、我……”
莫语春结巴了两下，努力做出不心虚的模样，眼睛直直僵着，回道：“我在给人传音。”
“是玄危燕？”姚含光试探说出这个名字，从少女变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皱眉：“她不是个简单的人，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莫语春也这么觉得，但是对于后半句话没有表态，乖巧仰着脸，任由姚含光摘去她头上落下的梨花。
白日束起的发没来得及处理，此时尽数被放下来了。
姚含光手指轻巧穿过莫语春的头发，给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插上金钗固定。
最后一个装饰性的金栉插上，在轻灵的铃音中，姚含光垂眸，不经意问道：“你刚在说什么出发，接你去哪？”
“我……”
莫语春不擅长说谎，也不会说谎，慌乱了一瞬后很快平静下来，“我在和玄危燕说话，让她带我去潮汐涯秘境，我想去帮你的忙。”
“我不需要你去帮忙。”
姚含光声音冷下来，情绪翻涌，太阳穴阵痛不断。
这段时间，她基本没有停歇过，除了修炼，还要处理各种事务。
不久前，才结束一场和长老们的谈话，紧接着又被叫去了父亲身边。
莫语春带来的消息已经不算秘密了，这次秘境，各方势力都会派人前往。
危险性不言而喻。
他叫她过去，为的就是劝她带莫语春一起，多做一层保险。
明明只是参加一个小秘境，连所谓的月神秘宝也不打算去争抢，仅仅这种程度也要劝她带上莫语春。姚含光只觉被轻看。
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她能做到，而且能做的更好。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当初少主竞选一事，非是有莫语春帮忙她才得以获取胜的。
“不行！我想去！”
莫语春抓住姚含光的袖子，第一次反驳了她的话。
她另一只手捂着心口，眉心微蹙染上淡淡的忧愁，“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秘境给我的感受很不好。”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姚含光抽出手，提醒她道：“别忘了，你是灵芝成精。如果身份暴露，也会有人想来争抢你的。”
姚含光话音刚落，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枝丫断裂的脆响。
“谁？！”
第122章 玄危燕
“是我。”
玄危燕讪讪从树上显露出身形，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我说我刚来，你们信吗？”
莫语春眼里明晃晃摆着不信，想起方才的对话，她断定玄危燕肯定一直都在树上。
那她岂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面对树下一脸控诉的莫语春，玄危燕更尴尬了。
她不是故意偷听两人讲话的。
玄危燕想的很好，准备再说两句话就在姚含光到来之前离开，没想到会因为突然的愣神而错过离开的最好机会，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一个秘密——莫语春是灵芝化形。
低头望向树下小小一团仰脸看着自己的少女，玄危燕心想，怪不得老爱往地上蹲呢，原来是朵小蘑菇。
“该怎么办呀？含光。”
莫语春眼神还看着玄危燕，身体已经害怕而无措地往姚含光身后躲了。
“她会不会吃了我？”
“……”
姚含光护住人，目光带着警惕，“你来做什么？”
玄危燕被莫语春脸上的害怕刺了下，看到姚含光护住人的动作，嘴角的笑渐渐淡了。
很快，她调整过来，耸耸肩，“闲得无聊过来串一下门咯，姚道友不欢迎我这就走。”
“等等。”
姚含光出声拦住人，“玄道友的人品我信得过，但是事关紧要，可否请你立下道心誓，承诺不会泄露她的身份。”
道心誓对于玄危燕来说无所谓，真正让她不舒服的是姚含光的这句话过分排外，作为被维护对象的莫语春也紧缩在她的背后，和她一起看着自己，眸光怯生生的。
这一幕莫名刺眼，玄危燕顿了下，扯开抹散漫的笑，盯着莫语春，语气轻佻道：“好啊，不过作为封口费，这次去往秘境你得跟着我。毕竟有那么一大堆弟子要照看，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不……”
姚含光正要拒绝，莫语春已从她身后跳出，兴奋地连连点头应下，全然忘记自己刚刚的顾虑了。
“好呀好呀。”
莫语春兴奋过后有些愧疚。玄危燕这番话完全是在为她考虑，她刚刚居然还害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吃了自己。
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莫语春正要靠近玄危燕再说句话，手腕骤然一紧，姚含光拉着她，眉深深拧起：“不行，你不能去。”
说完这句话，姚含光继而看向从树上跳下的玄危燕，语气没有了先前的平和，质问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她的身份是什么含义？”
千年灵芝成精化形，血肉是大补之物，不仅能精进修为，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
就算对她动手有业障在，在绝对的诱惑力面前，这些业障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惩治业障的雷劫，如今只是仙家控制修士的手段。
姚含光眸光更深，“有的是临门一脚飞升的人想要她。”
莫语春在旁旁听，听到这番话瑟缩了下，姚含光看向她，“这般，你还要去吗？”
莫语春还没开口，玄危燕先一步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说的这么严重干嘛。除非仔细探查，或者是她自己露了马脚，不然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的。”
玄危燕并非执意和姚含光作对，非要将莫语春带去秘境。
只是见过少女在金光洞的模样，她如何会将她留下？
未免太可怜了点。
左不过一个小秘境，她想去看，她带着人躲着些，当游玩去便好了。这有何不可？
“你说对不对？小蘑菇。“玄危燕故意调侃喊出这个称呼，在人看过来的有些惊讶的眼神中，笑问：”你会藏好身份的吧？”
莫语春自是点头称是。
姚含光依旧不许，“玄危燕，你以为在你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想来你应该比我清楚。”
危月燕，灾多吉少事成灾。
有她在的地方，必有灾祸。
玄危燕听到这番带有讽刺的话，神情未动，仍是那副眼笑眉舒的好脾气样子。
“应该还算安全吧。毕竟我还带着门派里的小弟子呢，不会去涉险。”
意有所指的话让姚含光有些怀疑，怀疑玄危燕是不是算到了她想做的事。这种被人预测探究的感觉她十分不喜，眉心一时间拢的更深了。
莫语春还在旁边为玄危燕搭腔，她听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心惦念着去秘境的事。
“含光，我不怕危险的。而且论起灵力，我比你们的灵力都要多，你也不用费心保护我。”
莫语春前半句说完，玄危燕还在笑，听完后半句，她挑眉，感觉到些许不对。
为什么说是姚含光保护，难道她不打算跟她一起了吗？
莫语春侧对着玄危燕，注意力又全在姚含光身上，眼巴巴等着她的答案，并没有注意到玄危燕的表情。
她实在坚持，看起来又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姚含光最终还是松了口风，脸上的冷意融化下来，“那我与你约法三章，你能做到吗？”
她的语气有些无奈，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莫语春：“嗯嗯。”
在答应了姚含光不能随便出手治疗只能旁观后，莫语春终于被允许加入前往秘境的队伍之中。
心心念念的事得到满足，她这才将注意力分给一旁的玄危燕，亲近地同她道谢：“谢谢你呀小燕，这下不用麻烦你啦，含光会带我去的。”
“用完就丢？”
玄危燕趁人靠近，飞快在面前这张可恶的脸上捏了一把，在人泪汪汪的眼神中，哼笑一声，低语笑骂：“小没良心的。”
她垂眼转身，朝后摆了摆手，“我走了，后天有缘，我们秘境见。”
莫语春看着玄危燕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头上也落了梨花。
她小跑几步接近，伸手捻了朵梨花下来，递到转头看她的青衫少女眼下，“给，我在里面注入了我的一道灵识。如果你想和我说话的话，对着它说我就能听到，不过离得远了我可能回应不了。”
莫语春说到最后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
月光与花影落到她眉间，风吹起，形容不出来的香气与梨花的清香一起涌入鼻腔，玄危燕接过，脑中思绪有一瞬间断层，她下意识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方便你和我聊天呀，这样你就不用一直来回跑来金光洞找我了。”
明明才分开了一个下午不到，她就过来找她了。莫语春担心玄危燕像在凌岳派那样，也动不动就来金光洞找自己。
那样的话，她觉得含光真的会生气的。
“我也没有来回跑……”玄危燕低声咕哝了一句。
这是实话，她送莫语春回来后根本就没有离开，不想那么早回去，又好奇莫语春在金光洞的生活，走到洞口就隐身折返了，一路隐匿行迹旁观。
如果她回去的话，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再跑回来找她。
不过这朵梨花玄危燕还是收下了，直接玉化保存在竹笛系着的红绳上。
看着竹笛上多出的小部件，她唇角上扬，心情好了许多。
“行了，我真要走了。”
玄危燕离开没多久，莫语春和姚含光聊过之后正要睡下，突然听到她的声音。
“莫语春？”
“嗯，怎么了？”
莫语春耐心地等着下文，先是听到对面一声有些含混的笑，过了会儿才正经传来声音：“没什么。”
莫语春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感受着对方声音里隐约的笑意，不知为何，也有些细微的雀跃。
“小燕？”她也学着玄危燕的语气喊。
说话的那头顿了顿，没有立刻应，莫语春还在奇怪，紧接着就听玄危燕有些别扭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喊我啊。有点奇怪。”
上一个这么喊她的还是梁大娘。
“你不喜欢吗？好吧，那我不这样喊你了。”莫语春眨眼，又说：“那你也不要喊我小蘑菇。我是灵芝，不是蘑菇。”
“你就想让我喊你心肝是吧？”玄危燕故意曲解莫语春的意思，“好吧心肝，你说了算。”
压低的含笑女声温柔，那股不正经的调调，莫名撩人。
莫语春耳朵发热，不是很能明白自己此时的状态，只以为是这个称呼惹的祸。
她想让玄危燕再换个称呼，可又觉得之前自己一直对这个称呼没有提过意见，现在突然提起有些奇怪，便没有再开口。
玄危燕又缠着人聊了会天，多吹了段小曲，然后才好心情地结束了这次的对话。
她的好心情持续到进入秘境前一天。
收到师父玄微真人的传讯，玄危燕踏足大殿，直奔后殿的观星台而去。
此时正值深夜，观星台上夜幕低垂，乌云掩月，唯有散星隐约可见。
“师*父。”
玄危燕拱手而立，对身前背对着她的尊长，难得有个正行。
“来了啊。”玄微真人并未转身，望着乌云背后的凸月，语带感慨：“又快到圆月了，也不知那天，星象如何。”
受月神陨落的影响，星辰轨迹也暗淡，一些大事难以推算。
玄危燕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却不懂这件事与她有何干系，安静伫立，并不多语。
玄微真人摇头：“这次叫你来，还是老生常谈的话。不过那件事我就不劝你了，也劝不动你。”
“那师父叫我来，为的是什么？”
玄微真人在此时转过了身，苍白如玉的脸上，眸中含着悲悯：“危燕，你知道你的命运吗？”
“危者，高也，你天生就该站在高处。”
“高而险。”玄危燕声音平静，“师父，我的道，只会为旁人带来灾祸。”
“我说过，那不是你带来的灾祸，你是带来变革的星。不要因害怕伤害他人而退缩，你该去做你想做的事。”
玄危燕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笑了：“师父，你知道我不信命的，不然我肯定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换名字了。”
“我也没有该做的事，真要说起来，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回我的竹屋睡觉，为明天的秘境养精蓄锐。”
“……诶，“玄微真人叹息，”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得嘞，谢师父开恩。”
玄危燕又一拱手，迫不及待离开了观星台。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玄微真人又叹息了一口气。
罢了，都是命。
第123章 潮汐涯秘境
潮汐涯离芪苈山仅数百里，沿潍河东上，毗邻海岸的位置就是了。
入口有禁制，每到十年一次的大潮期，禁制才会暂时打开。
到了预测中秘境开放的这一日，入口围满了人。
莫语春很早就和金光洞的人一起了抵达入口，此时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禁制还没有打开的动静。
“我说吧，开不了那么早。”
玄危燕混在金光洞众人中，毫不显局促，手搭着莫语春的肩跃跃欲试想把她拐到自家队伍里。
厉才芩在背后看着，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师叔，你知道你还带我们来这么早。”
“这不赶着一个前排位置嘛。”
玄危燕转身回话，趁着这一动作将怀里的人往凌岳派的方向带了带。
莫语春身子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海岸，并没有在意自己此时的位置变化，直到玄危燕挡住她的视线。
“怎么了？”
莫语春没有恼，视线移动到玄危燕脸上，盯着她慢吞吞地问了一句。
“我看你干嘛呢，又不说话当小哑巴了。”
“没有哑巴，我在看海，你不要吵我。”
莫语春说完，推开玄危燕，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向远处拍打岸礁的汹涌海浪。
此时刚过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广阔的海平面尽头，海平线平静却模糊不清，像是蒙了层水雾，又或者只是单纯被热浪扭曲了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湿咸的气息，粘腻地紧紧附着在身上，吸入鼻腔时，仿佛有层水膜将人密不透风地包了起来。
天突然暗了，一大片乌云飘来，近乎遮天蔽日的程度。
“看！禁制打开了！”
有时刻关注着入口的人高声唤道，但并未直接进入。
不止是他，其余听到了声音的人也都没有动作，像是在顾忌什么。
直到人群中几个斗笠覆面的修士率先进入，众人这才断断续续有了动作。
“吓死我了，看他们的腰牌，都是天阳宗本宗的弟子吧。”
“他们怎么会来这种小秘境？”有消息闭塞的人开口询问周边的人。
被他问到的人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听说这次秘境中可能会有月神秘宝，今天到场的人中恐怕大半都是抢这个的。”
“月神秘宝？我说今年秘境怎么这么多人。里面不会除了我们几个散修，大半都是有师承的吧？”
“你说呢？结队的就不提了。你看那边拿剑的蓝衣男修，那是六壬洞的小弟子，剑符双修。周围几个落单的看起来像是机巧宗的，还有……”
“诶？怎么到处都有凌岳派的弟子？”
留意到这一点，问话的那人十分奇怪，就连先前被明确认出身份的六壬洞小弟子身边也跟着个凌岳派的人。
“凌岳派不是玄月宗的嘛？信仰月神又擅长推算，估计是找他们来帮忙寻找秘宝的。”
“他们也愿意？那不是他们信仰的月神的东西吗？还有玄月宗也不管管？”
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是他们自己保管比较好吧。
“月神都死一百年了。玄月宗被打压了这么久，哪还有余力管。而且之前凌岳派被暮回派针对，他们不也当缩头乌龟了嘛，现在出来双方都难堪。”
“那凌岳派也不该……”
“好了，”眼看入口处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直回答的散修不耐烦起来，“你情我愿的事，何况就算他们拿到了，也不一定守得住。”
那可是月神秘宝，神的东西。如今修士飞升也不过当一个小小地仙，分到权柄的话才能成为天仙。
如果分到的权柄够厉害，说不定直接就能蜕变成为神族了。
享信仰，与天地同寿。
而月神作为混沌时期便与赫神、风神、天道一起诞生的初代神，手中权柄众多，至今仍下落不明。
或许它们的信息就散落在秘宝中呢？又或者，秘宝里就藏有权柄。
拿到虽于自身无用，可各家大有飞升了却仅是地仙的老祖在。于他们，这可是十分重要的宝贝。
散修不再多留，匆匆进入入口。
*
“你去哪？”
玄危燕一把拉住厉才芩的衣领将她拉回来，环视一周，确定人数对得上名册，这才卡着不前不后的位置，慢悠悠带着众人进入了秘境。
起步就落后，多次催促无果的白心惠，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看着领头的玄危燕和她身边身为同辈弟子中首席的厉才芩，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提前离开。
左右其他队伍中也有她的人，消息不会落后太多。
对比之下，莫语春一行人出发的早得的多，几乎紧咬着最前一批进入秘境的人的尾巴。
即便如此，在进入秘境后还是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少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姚正询问出声。
姚含光观察过后，选定了一个方位，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声音：
“道友不介意的话，某可否与你们同行？”
听到声音，莫语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正处在对周边一切都很好奇的状态，转身时眼中的好奇还未褪去，看到身后的蓝衣修士时，脑中自动浮现出他捏着火符的一幕，这份好奇顿时变为惊讶，细看还有几分紧张。
“是你？！”
兰习昌见到莫语春也有些惊讶，“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不知那只灵猫现下如何了？”
莫语春不想回答他，权当做没听见，转而小跑到姚含光身边，同她告状：“含光，我不喜欢他，不要他跟着我们。”
闻言，兰习昌脸上浮现出羞赧：“抱歉，那天是我冲动了。”
姚含光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探究的目光扫过最前方的兰习昌后，看向稍远处站着的女修。
熟悉的弟子服彰显出她的身份，赫然是凌岳派的弟子。
莫语春确定自己见过她，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兰习昌跟着她们。
“别闹。”姚含光拂开莫语春的手，重新看向兰习昌，礼貌浅笑，“小妹多有得罪，道友勿怪。”
“自然不会，都是误会罢了。”
兰习昌想要解释，但看少女已经远远躲到了对角，无奈笑笑，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姚含光点头应允，再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那位凌岳派的道友也一起吧？”
林夕走近：“嗯。”
“那接下来的路，便由道友指路了。”
姚含光说的毫不气虚。面前的男修单枪匹马，想找盟友暂时结盟无可厚非，而她也需要他身边的凌岳派弟子指明方向，双方各取所需。
林夕看向雇主，得到示意后指向东边：“先去那里，等天黑。”
东边是海岸，此时已有了不少人，一行人随意站在红树林边缘，面朝海岸，静等时机。
岸边的礁石滩上乱石遍布，此时随着夜晚临近，逐渐被涨潮吞没。
潮水拍打在岸边，飞溅到断崖壁上，在照明下折射出粼粼水光，衬得壁上的青苔更显湿滑。
脚下的土地松软，带有细小砂砾，赤脚踩上去的感受奇怪的痒。
莫语春走出几步，站到十米外的海边沿，在漫过脚背的海水中动着脚趾，任由水流带走指缝夹着的粗糙砂砾。
待海水退去，她向前追撵，跑开两步又被涨潮给赶到岸上。
重复着这一过程，莫语春玩得不亦乐乎。
渐渐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很突兀的黑，像是有人用黑布盖住了天空一样。大海的颜色也跟着黑沉起来，卷起的浪花势低，黑压压一片，暗流难以察觉的涌动着。
莫语春心有所感，停下追撵的脚步，直直望向海平线。
墨蓝色的边线被一瞬间照亮，一轮耀眼的白光从海平线处升起，远区别于常日见到的月亮，朦胧的薄纱被取下，明亮异常。
姚含光警惕，“都小心点！”
她不忘喊回莫语春。
莫语春直愣愣看着升起的圆月，脚下被微凉的海水浸过，她眼神有些涣散，听到呼喊将将回神，瞳孔瞬间紧缩，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扭头就往姚含光的位置跑。
“含光！快走！”
莫语春边跑边喊。
随圆月一起出现的还有繁复的星空，漫天的星子交织着过去、现在与未来。林夕快速推算着，尚未得出具体的结果先一步感知到危险，脸色霎时间白了下来。
“先走！”
她同样喊道。
按理来说，潮汐涯秘境没有什么危险的妖兽，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奇异的景象。或许真的是受月神秘宝的影响，月与星齐齐响应，莫名的危机也从暗处涌出。
再看周围，人群早已四散开。
姚含光当机立断带着众人撤退，尚未完全退回到林中，就见月辉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像马，又非马。
四足长鬃，头生尖角。
下身如墨，脊背顶雪，中间渲染开死寂的灰。过长的鬃毛与尾巴随风飘扬，白色的火焰附着其上，烈烈燃烧着。
更为奇特的是，从蒙着阴翳灰色的尖角向尾部，附着众多灵植。然而这些灵植出现不过片刻便被白焰灼烧成灰，滑落到雪白的鬃毛间，向下蔓延出浅灰色泽。
不过两息，浅灰重新向上蔓延，灵植再度出现。
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着这奇特的一幕。
莫语春远远看着，觉得那火像是烧在了自己身上般，五官拧成一团，不忍再看。
她移开了视线，也就没有发现空中的生物将一双空洞的眼睛放到了她的身上。
“莫语春！小心！”
第124章 角马
“师叔，海边那么热闹，我们待在在内陆摘一些破烂灵草多没意思，只是去海边看热闹，捞些月光石，这也不成吗？”
“不成。”玄危燕笑眯眯的缀在队伍最后方，确保所有人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场面已经够乱了，你们就别再去添火了。倒不如趁他们心思不在秘境上，用这些灵草、灵兽好好赚上一笔。”
心思都在身后两人对话上的众人，听到这句话，部分人脸上隐隐露出不满。
“不该让小师叔带队的。”
“这可是月神的东西，怎么都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小师叔一点也分不清轻重急缓，还在这里悠哉吃东西。师祖怎么就偏偏让她来带队了。”
“真的是。她正事上倒是藏起来了，之前也没见她这么谨慎，顾前顾后。”
“我真羡慕林夕他们先一步与旁人组队了，不需要跟着门派行动。”
“……”
厉才芩躲过脚下伪装枯枝的毒蛇，也说起这件事：“那我们门派七个弟子都在那，师叔就不担心吗？”
听到背后的破空声，伸手去抓，抓到颗红彤彤的灵果。
“多谢师叔。”
一口咬下，充沛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厉才芩口继续齿不清道：“其他人还好，林夕跟着的就一个人。那人感觉也没有多厉害，能护得住自己就不赖了，至于保护好林夕……我怕他会违约。”
林夕与厉才芩都是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林夕入门更晚些，稍落后于厉才芩。两人关系称得上要好。
玄危燕忽略前一句话，脸上仍是散漫的笑，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私语。
她问厉才芩：“你说的那人是兰道友？我记得他最初找的人是你吧，你不与他同去，嫌给的灵石少呀？”
厉才芩拱手：“师叔不愧是师叔。那小子抠抠搜搜，抠门极了。林夕又扰乱市场，我觉得还能再提提价，她一千灵石就跟人走了，叫我难做。”
白心惠听着师叔侄二人的谈话，无不嘲讽地开口：“区区一千灵石，再多便不愿意出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小子，一股穷酸气。”
这样也配和她争，简直是掉了她白家大小姐的档次。
集市上的事发生后，双方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白心惠心气傲慢，加上两人此时又是竞争关系，她对兰习昌更加看不顺眼。
金财主说的话，厉才芩不会反驳，讨巧的也摘了颗灵果，凝出水流洗净过后才递出。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玄危燕喊她，语气莫名有些严肃。
“才芩。”
厉才芩转头，看到玄危燕依旧是往常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方才听到的严肃宛如幻觉般，她像是思考过后转变了态度，颔首道：
“你说的不错，师叔我是有点担心。这样吧，你照顾好师弟妹们，师叔去看一眼，去去就来。”
留下一句话，眨眼间她的身形便消失在厉才芩眼前。
“诶等等师叔！”
厉才芩挽留不及时，确定玄危燕彻底离开之后，和周围的弟子对视一眼，有些蠢蠢欲动：“你们说，我们要不要……”
其他弟子没说话，视线却不约而同放在了与他们同行的白心惠身上。
白心惠扇子一张，掩着面中略有不快：“看我做什么？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我自是与各位同去。”
进度慢了这么多，这几人再不想着赶超，她便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决定了。
“那就一起去吧。”
厉才芩拍板做了决定。
白心惠对于眼下的发展并不意外。凌岳派的推算一门分外依赖于月神，他们对月神的信仰最为纯粹。
她始终觉得凌岳派不会就这么放弃月神秘宝，即便诸多表现都告诉她另一个答案，她也有自己的判断。
“走吧，趁着天尚未完全黑透。我们要尽快了。”
*
海边。
突然出现的生物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察觉到威压，部分人远远退开，都没有轻举妄动，皆在谨慎旁观。
姚含光本打算带着人同样退开，却见空中的角马调转方向朝他们飞来过来。且看它目光，紧盯着的赫然是莫语春。
“小心！”
角马的速度奇快，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了跟前。
莫语春就地一滚躲过袭来的尖角，踉跄爬起来就往姚含光的位置跑。
“嘶——”
一声鸣叫，莫语春意识有一瞬间恍惚，等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尖角挑起，甩到了角马背上。
手下的触感温凉而毛躁，灵植垫在身下，随手一摸便是满手清香。
然而下一秒，灵植烧毁湮灭成灰，手中一空，莫语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身上始终没有传来灼烧感。
但她顾不得过多惊讶，边尖叫出声边试图翻身下马。
仅动作的这片刻的功夫，先前奇特的一幕再度出现。
腾起的白色火焰中，一株流光花从含苞待放再到盛开，摇曳着，花香四散开。白色的火焰像是流动的月辉，披在它身上，与它一同摇晃。
这火焰似乎没有温度，可是这些灵植为什么会被——
“嘶——”
又是一声鸣叫，比先前那一声要长的多。
莫语春身体不受控制变得僵硬。
意识到不对，她迅速封闭听觉，但这声音仍畅通无阻地在她脑中响起，让她突然产生一种对面前这团白焰的向往。
地上的众人也受声音影响，眼神变得空洞，僵硬地直直朝海面上的月亮走去。
月亮高悬空中，朦胧的月光洒下银白，被大海打碎成粼粼细光。海面波涛汹涌，卷起的浪花几欲将人吞噬。
“铮——”
金锣相击，不受影响的一名机巧宗弟子唤回众人的意识，冷声：“奉劝各位量力而行，尽快离开为好。”
面前奇异的一幕足够让人明白，面前的角马与他们要寻找的月神秘宝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它只是一声鸣叫便险些让大半数人折在其中，实力可见一斑。
险些溺毙在海水中的修士们闻言，战战兢兢打消了浑水摸鱼的打算，选择离开。
姚含光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莫语春！”
她凌空打出一决，准备先帮莫语春脱身。
与此同时，分散在人群中的凌岳派众人也对视一眼，默契选择出手。
金丝银线齐齐射出，束缚住角马各处关节，将它牢牢控住。
周围的一切动静，莫语春听的一清二楚，却做不出反应。
角马完全盯上了她，一声声鸣叫一股脑往大脑里钻，它身上的火活像是生了手脚，拽住她不放。
意识逐渐昏沉，身上的灼伤感即便出现，感受也不甚明晰，没能唤起躯体的丝毫反抗。
“宿主，醒醒！”007焦急万分，“这股能量对意识体也有影响，我已经给你开了防护，你再坚持坚持。”
随着007的话，莫语春脑中一清，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流逝。
但她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仍维持着不清醒的状态，等待姚含光的攻击抵达。
姚含光一击即中，角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挣开身上束缚。
莫语春被甩下马背，调用不出丝毫多余灵力稳住身形。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吹过，空中朝自己俯冲而来的生物，身上的白焰刺眼，激的莫语春回忆起方才被灼烧的恐惧，眼角浮现水光。
好可怕，她不想被烧。
“嘿，心肝。”
莫语春恍惚听到了玄危燕的声音响起。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声音太真实太近，近到仿佛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下一刻，下落的趋势骤然停止，腰间清晰转来束缚与靠过来的身躯一齐告诉莫语春，方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她的错觉。
玄危燕抱住人，低头轻笑：“心肝，你摔了我可没法交代。”
“师叔！”
林夕惊喜出声，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就见空中的角马冲势不减，朝滞空的两人冲去。
它身上的火焰在莫语春眼前放大，她忍不住抱紧了身边人的脖子，声音满含紧张，提醒道：“它的声音有古怪，你要小心。”
少女柔软的身躯突然贴近，比往常更浓郁的香气也一起包围住了玄危燕，玄危燕一时有些心神荡漾，唇角不受控的上扬，“得令～”
她说罢，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没改，空着的手已然抽出了背后的竹笛朝角马一挥。
灵力波震开空气，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对上角马，减缓它的冲势。
玄危燕也趁这空荡，带着莫语春落回地面，将她交还到姚含光手上。
“你先跟着姚道友走，这里有我拦着。”
角马的目的明显是莫语春，她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况且，玄危燕猜测角马盯上莫语春，恐怕是看中了她灵芝的身份，想要让她与它脊背上生着的灵植一般，不断消耗着灵力去供养什么东西。
她再留下来，恐怕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莫语春依靠着姚含光站稳，目光满满担忧地看着玄危燕：“你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玄危燕翻转竹笛横在身前，正面对上调整方向再度袭来的角马。
她背对着莫语春，有点咬牙地无奈笑道：“心肝，下次担心我，就直说好吗？”
这个时候不直白了，净会噎人。
第125章 “这与你们无关，快走。”
莫语春和姚含光及金光洞一行人远远躲开，姚正知晓姚含光的打算，此时已心生退意，“那生物来的古怪，虽说有可能与月神秘宝有关，可这股力量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的。”
金光洞主修术法，不擅长近战，远攻如果提前做好筹划，未必不能出奇制胜。
然而眼下的情况发生的突然，他们来不及做出多余应对。更何况在场还有其他势力威胁。
虽说机巧宗的人开口后人群散了大半，可天阳宗、机巧宗等势力都还在，定崖府也在暗处蛰伏，想要从他们手里得到月神秘宝，无异于异想天开。
“妹妹，”姚正换了个称呼，“无需急功近利，父亲也说当下最要紧的是充实自身，月神秘宝即便得到也于我们无用。”
姚正这两句话是背着人说的，莫语春待在最边缘的位置，扒着树干紧张而担忧地观察着远处的战斗，并没有听到姚正的话，否测此时非要为姚含光帮腔不可。
“我明白了。”
姚含光并非莽撞之人，明白此次的秘宝已与他们无缘，强求只会反伤自身。
不过……
“兄长，我去帮玄危燕，你带着弟子们在这里等我。还有，小心一点，附近好像有人。”
姚含光指的并不是明面上与他们保有一定距离的定崖府众人，而是另外的存在。
“好。”姚正答应下来。
姚含光正要离开，才有动作，与他们一同待在一处的兰习昌走了过来。
“姚道友是去帮忙吗？我与你同去。”
莫语春听到这句话，唰的一下扭过头，“你……”
莫语春紧盯着兰习昌，莫名有些不想让他过去，但余光中飞快变化着的灵力光芒分外让人揪心，她皱起眉头，不太情愿：“算了，你去吧。”
姚含光无心思考莫语春此时异样的反应，对着兰习昌略一颔首，便飞身奔赴战局。
海边，玄危燕在周围凌岳派弟子的辅助下，虽狼狈一时却并不落下风。
周围的众人应是为保存实力，谁都没有出手，皆在旁观。
角马身上的白焰一时烧的更大了，卷起的焰尾正像此时海面高腾的波涛。
它仰头痛苦地长呜一声，灰色急速向上蔓延，墨色的边界逐渐侵蚀到它的背部，连头顶的角看起来也越发阴翳，显出死寂。
机巧宗有人注意到这只角：“上面的气息似乎不太对劲。”
她身边的女修摩拳擦掌：“管他呢，抢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我们也时候该出手了。”
拿着金锣的那名弟子拦住她，“有些不对劲，你们看天阳宗，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手。”
顺着这名弟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站在断崖上的天阳宗众人果然没有靠近的打算。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几人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姚含光和兰习昌到达，加入战局。
“哟，两位道友倒是仗义。”
玄危燕放下唇边竹笛，笛音消失的一瞬，角马再度开口，赶在它出声之前，姚含光引渡海水凝练成冰，封住角马的口舌。
“啰嗦，不要分心。”
兰习昌跟着姚含光的动作刺出一剑，挑开角马背部蔓生的灵植。
期间碰到对方身上的白焰，他脸上一闪而过惊喜与惋惜，很快调整好情绪，专心作战。
三人联合着林夕几人，起初配合还有生疏，渐渐也变得默契起来。
许是察觉到危险，角马奋力挣扎，头顶的尖角划过玄危燕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尖角残留的鲜血沿着角逐渐滑落，拖拽出鲜红的痕迹，冲开其上蒙着的沉灰，短暂发出一阵亮光。
“呜——”
角马发出悲鸣，一双空洞的眼突然流下泪来。
兰习昌心中一噔，来不及多想，最快反应过来，对着角马头顶挥下一剑，意图斩落它的尖角。
剑挥出，却砍到了虚处。角马头上的角光芒越来越甚，眨眼间从它头顶脱出，直直朝玄危燕飞去，没入她的体内。
而角马也在同时化为纯粹的墨黑，躯体无力瘫倒，轰然砸在地面上化为齑粉，与荡起的烟尘一起飘摇飞向明月。
在场人无不被这一变故惊得回不过神。
“怎么回事，刚刚那是什么？”
莫语春短暂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忙朝玄危燕跑过去。
她本就因为担心靠得很近，很快抵达。
“你没事吧？”
方才休息了会，在充足的月辉照耀下，莫语春体内的灵力很快恢复好，碰上玄危燕手上的手臂便着急地要为她疗伤。
并不明显的柔和白光一闪而过，玄危燕体内的疲乏也一扫而光，她面色却不好，身体宛如承受着某种剧痛一样，细密发着难以察觉的抖。
她的声线同样不稳：“我、没事。”
林夕和才赶到的厉才芩一行人担心地围过去，“师叔，你怎么样？”
玄危燕闭目压**内从骨头蔓延出的灼烧感，颈侧青筋跳动，隐有白光闪过。
“呀！”莫语春惊呼，“你身上好烫。”
连她探入的灵力都被烧了一下。
怎么回事，是因为刚才进入她体内的白光吗？
看玄危燕状态仍然不好，莫语春还想再为她治疗一番，手却被姚含光拉住。
“可以了莫语春，我们要尽快离开。”
姚含光警惕地看向断崖上的天阳宗众人，敏锐察觉到了危险。
天阳宗为首的弟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断崖下的场景，神情冷厉无情：“等下清场后，杀了她，毁掉月神秘宝。”
他们认定方才的白光就是众人此行寻找的月神秘宝。
离得太远，他们的话没能落到岸边的人耳中，更遑论玄危燕此时耳边都是叽叽喳喳关切的声音。
离她最近的人是莫语春，就靠在她手边，琥珀色的眼睛盛满担忧，在夜色下色泽像极了枫糖。
玄危燕翘起唇角：“害，没什么大事，都围着干嘛？散了散了。”
莫语春：“真的吗？可是那道白光……”
莫语春的话没能说完，人墙外突兀地传来一声叹息，吸引众人注意。
“哎。”
白心惠抱臂隔着人群看着玄危燕，听到叹息，她转头瞪向身侧的兰习昌，“你又想说什么？可显着你了。”
兰习昌衣袖无风自动，并不看白心惠，看着玄危燕时眸中灵光流转，“抱歉，玄道友，这份担子，某认为如今的你担不得。”
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白心惠隐约有所猜测，更加奇怪：“你——”
身侧的人气息骤然一变，灵感做出提示，白心惠提气跃到一旁，惊讶回望向兰习昌。
兰习昌的衣袖鼓动的更加明显，远远观望的天阳宗的人察觉到不对：“他想请神降身？疯子，不过金丹期就敢越级使用这种禁术。”
玄危燕果断出手，身形拖出残影，如一道流光划到兰习昌面前，准备打断他的施法。
“六壬真君，霄晖皓彩。”
“存我真炁，洞达玄冥。”
“真光变化，皆我真形！请六壬真君！”
兰习昌后掠，一串极快的晦涩咒文从他唇间溢出，不过眨眼，空中阴云汇聚，云层间隐有雷光穿梭。
就在玄危燕手中竹笛就要捣中兰习昌命门时，一道极强的威压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将她弹开。
玄危燕稳住身形，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人’。
他有着兰习昌的外表，气息与神情俨然与原先不同，额心的剑纹气势锐利，几乎要刺伤窥看者的双眼。
‘兰习昌’神情悲悯慈和，双目紧合，与他额间的剑纹形成鲜明对比。
他似乎能看到玄危燕，对着她的方向感慨出声：
“没想到，那位大人的骨头竟然会让你得到了。小丫头，你不简单啊。”
骨头？那只角吗？
玄危燕内心思衬，对这句话并未作出什么回应，‘兰习昌’也不恼，自顾自说起了话。
“只是你的天赋很好，心性也属上佳，可惜所为优柔寡断，为不相干之事束手束脚。”
六壬真君属月神一系的一末流小神，探看星盘便得知了面前少女的经历。
又是一声叹息，‘兰习昌’缓缓睁开眼，威压毫不收敛地朝在场的人压去。
他的语气仍然是轻柔的，带着真情实意的惋惜，“你这般，属实配不上那位大人的骨头啊。眼下神骨没有了，你的骨头倒也可以拿来再度炼化那位大人的力量。只是可惜，可惜了，不过这是必要的牺牲。”
“师叔……”
厉才芩一行人在威压下不得寸步，呼吸都带上了血气。
“你们走。”
玄危燕并不看身后，抵着威压，唇角流出一丝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