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是不会让她离开她的。
教习侍卫很快牵来两匹马。
祈云霄翻身上马,手握缰绳望向莫语春,果不其然看到她亮起了眼睛,模样十分兴奋。
她身下骑着的马是赤影,寻梅在一旁打着哧气,蹄子略显躁动地蹬地。
马是好马,每日都要跑上几里,发泄一番精力。
她方才热身时骑的是赤影,按照往常,这时该带着寻梅了。
不过寻梅性子更为温顺,较赤影更适用于教学。
在发现莫语春盯着她,表情很是艳羡时,祈云霄便心血来潮,萌生了想教她骑马的想法。
毕竟她是带人来解闷的,留她一个人闷坐着,她岂不是言而无信了?
“春猎将至,近来日上驷院最为繁忙,你退下吧,本殿这里不需要留人。”
“多谢殿**谅!”
打发走教习侍卫后,祈云霄拉了下缰绳,驱使马匹走向幄帐。
莫语春坐在撩开的帘布下,身后就是火炉,基本不受寒风侵蚀,可就是太无聊了些,无聊得她都打起了瞌睡,听到马蹄声才清醒过来,兴奋又期待地看向跑马场。
可谁知,二皇子打发走教习侍卫就开始不好好骑马了,慢悠悠走着,带着马散步似得。
颇有节奏又温吞的马蹄声听起来极为催眠,不过越来越近,莫语春就也瞪大了眼,等着看二皇子骑马从幄帐前走过。
浑身皮毛油光水亮的棕红色大马,背上驮着俊俏清瘦的二皇子,细细一把腰束在漆黑的皮革腰封里,随着大马的走动,像根柔韧的弦一样,看起来就神气得很。
莫语春眼巴巴看着看着,看到马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二皇子眼皮半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莫总管,可是无聊得紧?”
莫语春哪敢露出不情愿,摇着脑袋走出幄帐,恭敬回话:“回殿下的话,奴才觉得还好。”
“还好?好在哪里?”
“好在、好在……”面对二皇子刻意的为刁难,莫语春一边腹诽,一边想说辞,半真半假地说道:“能看到殿下骑马的英姿,奴才觉得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奴才不能近距离欣赏殿下的英姿。”
这应当是莫语春演技最好的一次了,想到二皇子骑马的神气,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欢喜。
落到祈云霄眼里,她的心情愈加愉快。
“行了,何时变得这般谄媚了。”祈云霄翻身下马,朝远处吃草的寻梅吹了声哨。
浑身雪白的马儿闻声而来,十分机灵地停在主人面前。
祈云霄回头看向莫语春,笑问:“只是看着有什么意思,你想上马试试吗?”
这……
莫语春很难拒绝。
但她还是坚强地摆了摆手:“殿下折煞奴才了,奴才哪会骑马呀。”
这都是贵族小姐少爷们会的,她顶多骑过骡子,还是头瘦骨嶙峋的老骡,走得比她爹都慢。
祈云霄自然看出了莫语春的口是心非,压低了些语气,尾音仍旧是上扬的,又问了莫语春一遍。
“你想上马试试吗?”
莫语春掐着手心,哼哼唧唧为难道:“那,那试试吧。”
话音一落,她便再压制不住笑颜,眉开眼笑地贴上了祈云霄。
说是贴上也不准确,只是虚虚挨着祈云霄的手臂,不过是祈云霄不习惯这般近的距离,过分在意了。
她正想不动声色地往旁移动些许,却忽听莫语春软着声音,像是生怕吓到自己面前的生物,又像是害羞不自在似的,细声细气地开口:“殿下,该怎么做呀?”
祈云霄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了喜珍说过的话。
莫非,这小没良心的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想到这,祈云霄发现自己心中竟诡异地没有什么恶感,甚至……不如说十分受用。
“殿下,殿下?”
没有得到回应,莫语春一连喊了好几声,得到了个她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祈云霄压下紊乱的思绪,默不作声绷直了脊背,僵硬地摸了摸身边的寻梅,尽量用寻常的语气答道:“伸出手别动,等它主动闻过你之后,轻轻摸它的脸。”
莫语春一一照做。
就像祈云霄的判断那样,寻梅的性格温顺,又有她这个主人在场,很快就接纳了莫语春的存在。
接下来就是上马。
两匹马身上的配件都是按着祈云霄的身量定制的,莫语春用着十分不习惯,也不敢使力,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上马。
祈云霄实在看不过去了,在莫语春再一次试图上马时,伸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往上送。
顺着这股力道,莫语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成功跨到了马背上。
腰间还残留着方才被握住的感受,明明隔着棉衣,却像是毫无阻隔直接触碰到了她一样。
莫语春几乎能想象出那双手的触感与模样,也因为这股想象,腰间的异样越发难以忽视。
祈云霄同样处在愣神中,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娇小纤细,看起来瘦条条的人,腰间居然会这么……软。
饶是隔着棉服,指尖陷下去的感受也分外明显。
她吃的东西,都吃到这里去了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祈云霄咳了一声掩饰不自在,开始为莫语春讲述坐在马背上的要点。
“背挺直,腿部放松……”
如此数日骑在马背上,莫语春已经能做到在祈云霄不帮她牵着缰绳,自己单独走上一圈了。
她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有什么问题,满心沉醉于学到的新事物中。
坐在马背上看到的景色和在地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整个人高了一大截,比二皇子还高,感觉去林子里随意找棵树,她轻易就能够下高枝。
就是风冷了些。
可是跑快了,心跳加速后,浑身都热了起来,吹来的寒风也变成了锦上添花的存在,只让人觉得痛快。
莫语春停下来时仍旧意犹未尽,软着腿从马上下来,眼睛亮得惊人。
这可比骡子好骑多了!
莫语春的脸被风吹得太久,鼻尖下巴脸颊,红了一片,耳尖也红得快要滴血。
祈云霄看着,手抬到一半惊觉不对,匆匆遮掩。
莫语春没注意到祈云霄的动作,语气激动:“殿下,你看到了吗?我刚刚跑起来了!”
跑得最快的时候,风托起她的袖子,她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祈云霄明白莫语春的感受,策马时她亦有这种感受,尤其是在身边无人时,她可以尽情策马奔驰。
“想再跑一圈吗?”
莫语春重重一点头:“想!”
祈云霄便也由着她。
经过这段时间,莫语春现在上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不再需要祈云霄的帮忙,脚下使力,绷紧腰腹一甩腿就跨上去了。
她弯腰摸摸寻梅的头,夹腿驱使寻梅跑动起来。
扑到脸上的风越来越大,莫语春心跳也越来越快,满是激动地操控着缰绳。
等到意识到不对,慌里慌张拉缰绳想要减速时,身下的寻梅根本停不下来。
“殿下——!”
莫语春下意识喊祈云霄。
马背上颠得厉害,她又慌张,越发失了分寸,不知道如何安抚好寻梅,让它不要这么兴奋,赶快停下来。
耳边除了风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莫语春睁开眼努力寻找着祈云霄的身影,却只能看见一道道拉长虚化的线条,根本找不到二皇子在哪。
她该怎么办啊?
“沉心冷静,坐起来,腿夹紧,拉住缰绳,腰臀慢慢往下使力。”
不知何时,马蹄声和二皇子那沙哑的声音一道响起,莫语春瞬间安心下来,按照祈云霄说的做。
寻梅长鸣一声,慢慢放缓了速度,控制权又回到莫语春手中。
惊险的一幕结束,此时握着缰绳,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心中分外畅快,堪称淋漓。
“谢谢殿下,骑马真好玩。”
莫语春停下马,回头望向祈云霄,说出自己的感受。一双杏眼弯成月牙,笑得很是灿烂。
祈云霄一晃神,便也畅快地笑了出来。
她喜欢莫语春的简单,喜欢她与自己同样,也喜欢她与自己喜欢同样的事物。
她既倾心于她,她便许她倾心于她。
她亦,倾心于她。
“可还下得了马?”祈云霄下马,快步走向莫语春。
她仍坐在马上,笑过之后,脸上冻出的红晕下是深深的苍白,不过眼神晶亮,似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见到祈云霄走近,莫语春回过神,软趴趴从马上翻下来,腿是软的,精神却亢奋,以至于声线都有些不稳:“殿下……”
“刚刚真的吓死我了,要不是殿下你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确定人还有余力站稳,祈云霄便收回了手。面对莫语春这番撒娇卖俏,她一勾唇,哼笑一声:“有本殿在,你怕什么。”
莫语春有理由怀疑她是计算好的。
回到主殿守夜的小屋,躺在床上,她闭眼还是白天那一幕,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兴奋极了。
祈云霄同样没有入睡。再过几日便是春猎,她目前在做最后的确定。
苍流的调查虽说时间久了些,不过雁过留痕,她最终还是查到了消息。
鹰嘴峰那一战,本该出兵的齐哲候不仅没有按照约定出兵援助,还私通外敌,导致大军被包夹围困至鹰嘴峰,最后只有半数杀出包围。
玉明城亦有消息可以验证。
而沧宿粮仓的调查也有了结果。
那些粮食有的被偷偷卖掉,有的被陆续被运往了一处深山。
祈云霄当时就有了预感,后面查到的消息也确实如她所想,惠王在那里养了大量私兵。
这倒是意外之喜。
“人都找好了吧?”
喜珍恭敬回道:“殿下,确认万无一失。”
“这便好。”
惠王寿王失势后,除却淮阳王,就是她父皇也阻挡不了她了。
将正事安排妥当后,在喜珍退下前,祈云霄叫住了她:
“那晚,你说的对。”
莫语春的确倾心于她。
喜珍思考了下才明白祈云霄的意思,她细细观察祈云霄的表情,唯恐自己早些日子的担忧成真。
“殿下可是……对她亦有好感?”
“嗯。”祈云霄淡淡一应声。
这就糟糕了。
喜珍还没开口,祈云霄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说什么了,语气不紧不慢,又不失恣意狂妄:“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她既倾心于我,这便无关紧要。”
“可若是她倾心的只是男子呢?”
喜珍的声音已然染上浓厚的担忧。
“那也无关紧要。”
祈云霄摆手,让喜珍退下。
敞开的窗户吹来夜风,祈云霄长发披散,立于窗边,回想着白日的一切,嘴角的弧度真切,却在想到喜珍说的话时,眸光一瞬间变得晦暗。
哪怕真如喜珍说的那样,在莫语春没让自己感到厌烦无趣之前,她是不会让她离开她的。
第52章 受伏
在春猎到来之前,接连几日都十分风平浪静。
祈云霄不担心会提前走漏消息,惠王会帮她瞒住寿王的。
不过瞒不了多久了。
祈云逸知晓她手里握着大理寺卿的‘软肋’,必然紧盯着他。祭祀结束后大理寺卿一离开,他便会知道是她的手笔,从而做出反应。
不过仅仅一夜的时间,到第二日开堂尘埃落定之际,这些时间恐怕只够他与这件事划清界限,放弃齐哲候,断臂求生。
明日便是春猎的第一日。
祈云霄与礼官巡视完祭祀台的安排,天将擦黑之时,回到南骊山山腰处的行宫。
南骊山上不仅有行宫、猎场、祭祀台,还有皇陵。
如今已是初春,山间绿意浮现,在行宫处遥遥往山顶上一眺望,便能看到绿云上高大恢弘的皇陵。到了晚上点起檐下的宫灯,便又多了几分辉煌尊贵之感。
莫语春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砸舌,总要多看上两眼才合窗,点上一根蜡烛再去睡觉。
明日卯时前便要到祭祀台,二皇子特意让她早早歇下了。
林间常有风声呜咽,初春还带着冬季的寒冷,冷风从门缝里钻入,炭火燃烧的越发快了。
莫语春半夜醒来,手脚都是冰的。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经历过钟粹殿,明明这间偏房比之前在西梧院时暖和多了,可没了炭火,莫语春被冷得缩到被子里,睡不着也犯懒不愿意动。
摸摸蹭蹭,外面的天都隐隐亮了起来。
门外也在此时有了动静。
莫语春知道该起了。
上半身刚坐起,门外传来喜珍的声音。
“莫总管,可起了?”
“起了起了。”莫语春一边套着袖子,一边扬声回道。
迅速收拾好后,赶去主屋伺候。
主屋内,祈云霄已经换好了祭服,桌上摆着一盘盘精致的吃食,看起来都是一筷未动。
天还未大亮,室内还点着蜡烛。
华丽厚重的祭服压在二皇子的肩上,礼冠上九道黑玉长旒垂下,黑玉流光,半遮半掩住主人的面庞。
平添神性与威严之感。
莫语春看痴了。
“回神。”
祈云霄轻叩桌面,唇角弧度加深。
莫语春睁了下眼,这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礼,慌乱地低下头,“殿下恕罪。”
祈云霄哪会真的为难她。她只留了莫语春一人伺候,两人独处,她表现得很是放松:“无需你布菜,坐下吧。”
莫语春哪敢,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知道不可以和主子同席。
可她又不敢拒绝祈云霄,一步三挪蹭地坐在了离祈云霄最远的圆凳上。
祈云霄一挑眉:“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莫语春只得又换了位置,坐到了祈云霄身旁。
明眸皓齿,雪肤乌发的小太监羞涩地偏着头,祈云霄心中微动,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吃罢。”
莫语春顿时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更坐不住了,瞪圆了眼兴奋看向二皇子,再次确认了一遍:“殿下,这些是都给我的吗?”
他一点也不吃了?
祈云霄略一颔首。
今日主持祭祀礼,祭祀结束之前,她都不能进食。
莫语春不知道其中缘由,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二皇子这么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留她在跟前吃,这倒是头一回。
莫语春一口一口吃着,不时偷偷去瞄身边笑吟吟的人,心中越发打鼓。
*
春猎是庆国的大日子,祭祀更是重中之重,献上三牲六畜,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后面两日的狩猎也是为此。
磬声清澈悠远,钟声古朴肃穆,鼓声喧天,伴有管弦之音绵绵。
礼官们同样穿着祭服,手中摇铃时而急切,时而轻缓,听不懂的低语自他们口中流淌而出。
直到日头偏西,晶莹的酒液被落日染成金黄色的色泽,篝火猛然蹿高,火舌舔舐过鼎前的人,烟火熏腾之间,火光中的人更显威严,凌然不可侵。
莫语春的心跳随着鼓点的最后一个高潮加快,连一天的疲惫也忘却了。
春猎第二日。
莫语春也换了身骑装,跟在祈云霄身后,等着狩猎开始的锣声响起。
高台之上,庆皇看向淮阳王:“淮阳王这次不打算露一下身手吗?”
紫衣华服的淮阳王起身回话:“回陛下的话,臣前两日受了风寒,如今身上乏的紧。有三位皇子在,臣下去也是献丑了。”
听他如此说,庆皇这才作罢。
很快,锣声响起。
在众人策马奔入山林中时,唯有两波人马缀在后方。
祈云逸拉住缰绳,脸色极差,挑衅望向祈云霄:“皇兄不善骑射,也不奢望皇兄能猎得什么,只希望皇兄不要马失前蹄,摔下马受伤了才好。”
“多谢五弟关心,”祈云霄不紧不慢回道:“也祝五弟今日大出风头,不负众望所归啊。”
“哼。”祈云逸重重一哼,先一步离开。
祈云霄带人从另一个入口进入。
因为场合特殊,莫语春今日骑的不是寻梅,而是上驷院一匹普通的马,土黄色的,看起来憨憨傻傻,性子也还算温顺。
突然换了匹马,她有些不习惯,便不敢加快速度。
祈云霄漫不经心地拉起弓弦,余光留意着莫语春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松手放出一箭,立马便有护卫捡起地上躺倒的兔子。
她身边除了莫语春还带了陆生及五名护卫,还安排了人暗中保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太阳逐渐升到头顶。
莫语春在马背上欣赏南骊山的风景,也不觉得无聊。
在前方几丈外,路边有一颗枯树,挂着生机勃勃的绿藤,一路蔓延到坡底,藤上面还开着陌生的黄色小花。
微风拂面,送来花香。
莫语春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听到弓箭放出的破空声。
铮——
咻的一声过后,清脆的金属相击声响起。
莫语春向声源处看去。
……等等,二皇子弦上为什么还有箭?
“莫语春!”
发现埋伏的第一时间,祈云霄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向莫语春伸出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错了半个身位,近乎并排,莫语春只消身子往前稍倾一点,便能够到祈云霄伸过来的手。
可突然,接连而至的箭矢飞来。
陆生来不及打落,焦急唤道:“殿下小心!”
一切发生的很快,莫语春尚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匹突然受惊,扬起前蹄。
失重感袭来同时,箭矢入体的声音清楚传入耳中,莫语春肩上重重一痛,眼前天旋地转,最后留有印象的是二皇子伸出的手,紧接着便没了意识。
眼睁睁看着莫语春滚下山坡,祈云霄目眦欲裂。
她强行冷静下来。
那一箭没有扎到致命部位,解决刺客后再去找她也来得及。
林中冲出大批刺客,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祈云霄搭弓射箭,箭矢歪扭飞出才发现两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一箭没有扎到致命部位,可如果上面涂毒了呢?
“陆生!去找她!”
祈云霄绷紧下颌,再次抬手搭弓射箭,接连几箭射出之后,刺客应声倒地。
陆生正和刺客缠斗,剑横在胸前格挡时,面前的刺客忽然倒了下来。
听到祈云霄的命令,他脸上是明显的错愕:“殿下……”
只是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沉声领命。
可接连而至的刺客逼得他无法抽身。
用光箭筒中的最后一支箭,祈云霄抽出腰间短剑,飞身加入战局。
“快去!”祈云霄说着,抛出一个瓷瓶。
陆生接过,越发错愕。
瓷瓶里面装着的可是能保命的药,仅此一粒何等珍贵。
主子竟这么轻易就拿了出来,要给那不老实的莫语春用?!
陆生咬咬牙,却没有往坡下去,而是继续与刺客打斗。
“属下不能走!”
春猎这么重要的日子,主子不便提前离开,更何况皇帝知道主子做的事后,说不定会借机为难。如此便更不能提前离开,授人把柄了。
这批刺客看招式不像是太子的人,继续留在猎场的话,等他们的人在堂上公然指认惠王私养亲兵后,惠王用不了多久就能得知真相,势必会报复。
当务之急是解决完这群刺客掩盖踪迹,这种关头下,怎么能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祈云霄自然清楚眼下是何等要紧的时候。
然而眼前不时便浮现出莫语春摔下马的那一幕,让她一再晃神。
“……去找她。”祈云霄握紧剑柄,一字一句道:“陆生,你要抗命吗?”
“……属下明白了。”
陆生这才抽身离开。
刺客们的目标是祈云霄,自然不会管陆生的去留。
来到山坡边,陆生沿着莫语春先前摔下的痕迹滑下,找到了树下晕倒的人。
小心拔出扎在莫语春手臂上的半截箭矢,陆生仔细辨认,发现箭上的确涂了毒。
伤口受到牵扯,流出发黑的鲜血。
陆生不再耽搁,粗略处理好莫语春的伤口,将瓷瓶里的药分出一半给她喂下。
药丸入口即化,莫语春依旧昏迷不醒。
上方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她这幅样子,带着只会是个拖累。
陆生四处搜寻一番,把莫语春藏到了绿藤下,放好驱兽药粉便攀爬上坡。
第53章 下几场雨后便能放晴
莫语春浑身剧痛地睁开眼,脑中自发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射歪了箭吗?
可是后面射来了那么多箭矢,分明是故意的。
莫语春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直白的、纯粹的杀意顺着箭矢传到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可刺客要杀的人分明不是她,她是受了二皇子的牵连。
但在他们眼里,根本无所谓箭扎到了谁,他们眼中只有二皇子这一个目标,其他人的生死毫不在意。
莫语春脸上满是惊慌害怕,还没有平复下来,由远及近忽然传来了马蹄声,最后停在她的头顶。
“哦?谁这么大胆,在这里动手。”
这道声音!是惠王!
发觉这一点,莫语春的大脑一片空白。背后靠着的山石冰凉,身下的泥土也阴湿,细细密密的凉意向骨子里蔓延,她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
跑!
如果被惠王发现了,荒郊野外的,她就凶多吉少了。
莫语春挣扎起身,忍着身上的痛,一边抽气一边踉跄着往前走。
007申请的痛觉屏蔽还没有通过,炮灰组的办事效率真的让人不敢恭维。
入目到处都是葱绿,树木高耸,枝丫蔽天,莫语春本就辨不出方向,凭着一股蛮劲,闷头走着。
这也多亏了前段时间骑马,她的体力上升了许多,不然走不出两里地就倒下去了。
模糊的意识让时间的存在失去意义,四肢越来越沉重,眼前不时闪现阴影。
衣角被丛木绊住,莫语春两眼一黑,重重摔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睁开眼。
涌入鼻腔的泥腥气和着身上的血气,异常难闻。
万幸温度不高,不然过会儿非得发臭不可。
莫语春苦中作乐地想。
她趴了一会儿,半张脸都是凉的,心也凉凉的。
天渐渐黑了,烛光点起,明亮的皇陵却照不亮这里。
风声中夹杂着动物的吼叫,树影越发狰狞可怖,在眼前彻底归于黑暗之时,莫语春眼前终于出现了火光。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装饰。
莫语春动了动手指,努力掐住掌心,微不足道的疼痛唤醒感知,她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活了下来。
白倩端着药进来,看到床上睁开眼的人,惊喜地快步走过去:“莫公公醒了?先别动,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莫语春转过头看向白倩,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半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表现得过于沉默,眼里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很浅一层,眨眼便淡去。
白倩没注意,只当她还不舒服,放下中药,转身小跑出去。
莫语春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被扶着起了两次身,之后才见到除了白倩之外的第二个人。
莫语春挣扎着起身,口中虚弱喊道:“殿下。”
祈云霄快步走上前,抬手轻轻压住莫语春,“躺好,伤着不必行礼。”
莫语春也没有过多挣扎,顺着这股力道躺下去了。
本就狭小的屋子,在多了二皇子后空间更加逼仄,空气也变得稀薄。
莫语春仰面看着祈云霄,觉得越来越呼吸不过来。
忍不住偏过头面朝墙角,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重新看向她。
她看着,却不开口,像是不知道说什么,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两人一立一躺,一高一低。
蓦地,祈云霄动了,不再站着。她坐到床沿边,靠近莫语春,为她掖了下被角。
“好了,已经没事了。别怕。”
这距离有些近了,却没有过分近。
莫语春依旧是仰视的角度,心底感慨二皇子俊俏的脸,面上十分恭敬道:“多谢殿下。”
祈云霄看着莫语春的眼,冷不丁又道:“你在怨我?”
怨二皇子?
莫语春垂了下眼皮,否认:“未曾,殿下救了奴才,奴才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怨殿下。”
说谎。
她说着这样表忠心的话,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祈云霄心中腾起无名火,不知是针对谁而起,惹得她喉口泛起腥气。
春猎昨日便结束了,莫语春昏迷了近两日,高热昨晚才退下。
她一贯娇气,受不得苦,这时候倒学会忍耐了?一句抱屈的话也不同她讲。也不依赖她亲近她,如此生分,让人寒心。
祈云霄是从大理寺匆匆赶回来的。
孟家的事还要收尾,庆皇又将祈云睿养私兵的事交给她全权负责。
是以,虽然因伤不用没有参加最后一日春猎,她依旧无法清闲下来。
祈云逸外祖失势,祈云睿养私兵这件事彻查之后,念在皇后的份上他估计可以保全性命,却难逃被废黜的结局。
他们两人日后再难掀起风浪。
她唯一要担心的便是淮阳王。刺客一事,明显是他的手笔,她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刺客与他的关系。
他敢在春猎动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往后恐怕不会再有清闲的时候。
越是如此,便越凸显出莫语春带给她的那份舒心的可贵。
可如今,看着莫语春,她心里面满满都是烦躁。
但凡她哭一场,闹一下,她都不会如此烦躁,可她偏生什么话都不讲,态度恭敬生疏,仿佛过去种种亲近从未发生过一般。
何其羞辱!
喉间的腥气越发上涌,祈云霄重重一拂袖,转身离开。
可到了晚上,她又来了小屋。
莫语春眼皮都快要合上了,骤然听到动静,睁开眼便看到冷着脸的祈云霄。
往日唇角的那丝柔软弧度也没了,抿得平直锐利,凌厉地让人心悸。
莫语春缩了下脖子,想到二皇子的身份,清醒过来,在她靠近之前撑着较完好的那条胳膊坐起身。
“殿下。”
祈云霄脸色更差了,手伸出时恨不得直接按住那伶仃的脖颈,压住她安分躺好,让她不要再开口说话。
这个没良心的,她何时苛责过她吗?
莫语春瞪着眼,忍住躲开的冲动,撑起身子的胳膊无力地打着摆,一如她忐忑的心脏。
冰凉的温度贴上额头,激得莫语春打了个冷颤。
祈云霄收回手,吹灭灯烛,昏暗的室内,她背对着门口透来的光,脸色晦暗极了。
“睡吧。”
转身之际,背后传来细弱的喊声,“殿下……”
祈云霄止住脚步。
“可以留一根灯烛吗?奴才怕黑。”
祈云霄闻言,许久都没能开口,影子被檐下的灯笼拉出孤寂的长影。
过了片刻,莫语春才听她哑声应好。
脚步声慢慢远去,门被合上,感受着烛光,莫语春安心地闭上了眼。
可梦中的场景却不允许她陷入沉眠。
密密麻麻的箭雨闪着可怖的银光,无比高大的大马扬起前蹄,将她重重甩向箭雨。
她跟着雨一起落到泥地里,被粘腻泥潭向下拖拽着的四肢无力,她只能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泥潭边半蹲着的二皇子,笑吟吟地将匕首捅入她的脑袋。
不……
确切来说,那不只是二皇子。
刺客的脸,惠王的脸,寿王、皇帝、太后、挽竹……一个个深宫里的人的脸闪过。
莫语春汗津津地睁开眼。
如今已是后半夜,可床边的灯烛才燃了小半,烛火发出微弱的噼里啪啦声响,分毫没有吸引到莫语春的注意。
梦境的最后一幕和摔下山坡的最后一幕交替浮现在脑海中,莫语春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不怨二皇子,她只是……害怕他,害怕他们。
莫语春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纯粹的杀意。
她只在幼时见过有人为了吃人而杀人。食欲混合着杀意,最后消散于母亲覆盖到脸上的手心之中,成为记忆中落灰的一角。
*
莫语春的伤养了很久,久到二皇子重新封王,回到青玄殿。
钟粹殿的人只留下了喜珍、白倩和陆生三人,剩下的都是陌生面孔。
她不是太监总管了,却还继续负责守夜。
青玄殿守夜的屋子比原先的小屋大多了,也精致华美异常。
可莫语春总觉得睡不踏实。
也许是被褥太软了。
快要入夏,气温逐渐升温,她的手臂上的箭伤早已结痂,日日都要发痒。
其他地方的淤青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再一次从梦中醒来,莫语春迷迷瞪瞪去挠手臂上的痂,伸到一半再动弹不得。
——有人钳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温度,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莫语春睁开眼,看向床边侧坐着的人。
烛光昏黄,模糊了二皇子的气势,他披着外袍,像是才起来似的。
莫语春缓慢眨了下眼。
二皇子很忙,常日不见人影,她又日日圈在屋里,更加见不到他了。
许久没见面,莫语春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就眼下的情形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嗫嚅着唤了一声:“殿下……”
“嗯。”祈云霄自然松开莫语春的手,“睡不好?”
莫语春觉得二皇子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顺着他的语气应了一声。
二皇子似乎很疲惫,眉眼倦意再压不住,眼皮收敛的片刻竟显得有几分脆弱。
莫语春不太适应这个模样的二皇子,心中尴尬,手不自觉又压在了伤口上。
尚未抓挠几下,手腕再一次被钳住。
祈云霄:“可是痒得睡不着?”
说完,不给莫语春开口的机会,她将人裹在单被里,从床上拉起来。
“涂些药再睡。”
莫语春下半张脸都被裹在被子里,闷得发不出声来,只能眨着眼,小步跟在祈云霄身后出去。
她不再开口,祈云霄的情绪也放松下来,从木屉抽出药膏,递给莫语春后便偏过头,让她自己上药。
药膏被打开,清香散出,舒缓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祈云霄眉头不自觉舒缓了,因这许久未有的相处而感到平和。
果然如此,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眼里的阴云很快就会完全散开。
就像上次那样,下几场雨后便能放晴,涟漪也马上归于平静。
第54章 她也是女扮男装?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了。
莫语春的声音响起:“殿下,夜深了。”
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些许忐忑不安,却较之前平和很多,内容听起来不再那么刺耳。
祈云霄的语气变得和缓,“嗯,你去睡吧。”
莫语春不知道二皇子做这些事到底要干嘛,走了两步,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正正好对上祈云霄望着她的视线。
那一眼,该怎么去形容呢?
他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千百思绪都融入到了这一个眼神之中。
莫语春看不出来,也不敢再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回头,不再看祈云霄。
小屋里原先的灯烛没有被熄灭。然而仅仅一盏不足驱散全部黑暗,远远向门内看去更是一片漆黑。
祈云霄回神,握住烛台跟到莫语春身后,同她一起走向小屋。
莫语春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光线的变化,以为是祈云霄有事吩咐便停了下来,正巧站在门边。
落在祈云霄眼里,这就是她害怕的表现。
她不知要说些什么,也不喜欢这个话题,便避而不谈,递出手中摩挲的药盒:“无事,这盒药膏你拿着。”
二皇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放在之前,莫语春可能什么都不会想,直接就接过来了。可想到二皇子刚才的眼神,以及这段时间夜里常亮的蜡烛,她心中便惶恐,不想收下这盒药膏。
祈云霄看出莫语春眼中的拒绝,胸口一堵,甚是憋闷。
想到最开始的不欢而散,她咬了咬牙,嘴角弯起的堪称僵硬,语气也分外生硬,要挟似得。
“莫总管不想身上落个印子吧?”
“……”
莫语春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药膏的确有用,抹上很清凉,睡前抹上一点,适应之后睡意很快袭来,莫语春蜷缩着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合拢的门又一次被推开,随着烛光走来一道人影。
祈云霄走近床上的人,神情复杂。
单被笼罩着小小一团,脊背消瘦弓起,露出在外面的后脖颈凸出一截骨头,瘦得可怜。
春猎之后,莫语春的胃口便小了很多,看她的眼神也不如之前明亮。
她不明白原因。
这段时间淮阳王的动作越来越不加收敛,她有心解决,联系了几位官员在朝堂上,联合向庆皇施压。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派去讨伐淮阳王。
京城的安排她都做好了,唯一让她觉得无从下手的只有莫语春。
把她留在宫里她放不下心,带在身边却也不合适。
心中想着事,祈云霄的手不自觉便按在那节凸出的骨头上,看着周围皮肤凸起的小点,猛然清醒过来,仓皇抽回手偏头看向一旁。
指尖残留着温腻,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格外令人在意。
祈云霄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很快,这抹温腻便冷却下来,即便攥紧了,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手心的冰凉。
祈云霄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身上的温度,想着方才触碰的感受,心中竟意外生出一丝埋怨。
她的体温常年很低。从幼时用药改变脉象后便一直如此,就连她的嗓子也……祈云霄抬手压住喉间凸起,又看向莫语春。
她换了个姿势,应当是觉得冷,转过了身面朝上方,露出脖子上小小一枚喉结。
祈云霄伸出另一只手抚上,脑中回忆着两人初遇的那晚,手指缓慢张开移向侧边,用虎口抵住了这枚喉结。
严丝合缝般,感触并不明显。
祈云霄动了动拇指,沿着下颌擦到下巴卡住不再动了,视线忽然被指尖指向的两瓣柔软所吸引,拇指不受控般碾了上去。
这下,莫语春不得不醒了。
“殿下,您在干什么?”
莫语春真的用上了毕生演技,才让心底的无语没有表现出来。
主角这像是生怕她不醒似的,动作丝毫不掩饰。
对上莫语春睁开的眼,祈云霄动作自然地收回手,面色如常道:“醒了?”
若不是眼下这番场景,莫语春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是干活偷懒被抓了现行,二皇子下一秒就该和她算账了。
莫语春不得不提醒祈云霄:“殿下,奴才方睡着,您有什么吩咐吗?”
听起来有点像抱怨,她又补上一句:“下次您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摇铃便是,奴才醒得来。”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绝不会因为睡太沉而错过铃声。
不知是哪一句话戳到了祈云霄的神经。
莫语春只听她冷笑了一声,又突兀地沉寂下来,良久才开口:“起身,随本王过来。”
莫语春忙披上外袍,匆匆系好系带,鞋跟都来不及提,向门外的祈云霄跑去。
珊瑚制成的珠帘,随着两道人影的经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绕过屏风,踩上地毯,离二皇子的床榻越来越近,近到莫语春甚至都能看清挡板上,那只镂空镶嵌蓝绿色宝石的雕刻孔雀。
莫语春停住了脚步,紧接着,祈云霄也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莫语春,柔顺的广袖垂在身前,才触碰过莫语春的手指虚虚搭在袖口上,端的是端方君子姿态。
“过来。”
莫语春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祈云霄无声催促的压迫眼神中,磨磨蹭蹭的走到他跟前。
他想做什么呢?
莫语春心中没有一点旖旎情思,只惦记着脖子上的凉意了。
任谁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掐了脖子,恐怕都没心思想旁的有的没的的吧。
二皇子为什么要掐她?他又想杀了她吗?
是不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最近还好吃懒做派不上用场,所以要杀她灭口。
莫语春想了很多理由,祈云霄等的不耐烦了,一把将人扯过来,按到床边坐下:“铃声不稳妥,莫总管今夜便守在这,等候差遣吧。”
“……?!”她早不是太监总管了呀。
等反应过来祈云霄说了什么,莫语春顿时觉得身下的床变得发烫,在肩膀上的手收回之后,弹跳一般跑到了床尾,直接坐在脚床边沿,仰起脸看向祈云霄:
“奴才想奴才还是老实坐这吧。”
罢了。
祈云霄垂眸想,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莫语春这般避她如蛇蝎,人看着也郁闷少生气。她这副样子不要说让她感觉舒心了,只是每日想起心中便发堵。
何必要让她继续在跟前碍眼呢?
可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大脑先思绪一步做出拒绝。
“……”
祈云霄最后看了一眼莫语春,默不作声,丢过去床上的单被,自己披着外袍躺下。
莫语春短暂的愣神,很快将自己裹住,靠着凹凸不平的床柱子,努力酝酿着睡意。
意识朦胧间,莫语春隐约感觉身子腾空了,但很快后背重新找到支撑,连带着头也被松软包裹着抬高了。
这种感觉……似乎是床?
意识到这一点后,莫语春后知后觉发现身侧贴着的冰凉身躯。她清醒过来,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的转过身,露出后背,小心地远离。
还没移动上半个手掌的宽度,腰间突然横来一条手臂,将她朝后拉去。
后背紧密地贴上另一个人,并不算陌生的气息袭来,过分靠近,密密麻麻的将她拢住。
莫语春不适地动了动,心中奇怪。
二皇子胸前为什么……奇怪的柔软。
“啊,被发现了呢。”
随着沙哑亲哼般调笑的声音响起,冰冷的手掌从肩胛骨缓慢攀到颈侧,像一条游弋的蛇,无情地吐着蛇信子,圈住脖颈。
“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好呢?”
感受着怀中的人从僵硬到瑟瑟发抖,柔腻的颈子贴合虎口,一切宛如那天的场景再现。
不同的是,祈云霄这次没有远离,反而更加靠近。
莫语春又咽了下口水,无处可躲,明明脖子上的手没有用力,她还是感觉到难以呼吸。
说话就说话,他……不对,应该说是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语春哪能不明白呢?
——二皇子她她居然也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她看二皇子身形不似另外两个皇子那么高大健壮,只是也高挑纤细,像个清瘦的少年郎,这才一直没觉得奇怪。
她女扮男装,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不仅仅模样装的厉害,身份也不一般。
莫语春想着想着,僵住了身形。
怀中的人发抖停下了,像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又恢复到最开始僵硬的状态。
祈云霄喜欢莫语春这一刻表现出来的乖巧。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了。
拿着这个秘密,她轻易就能要挟她。
这下她应当不会再怕了吧?
事实正好相反。
莫语春更怕了。
如果说原先,在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前,他的一系列动作都在告诉莫语春那唯一一种可能。
那就是二皇子不知道为什么突发眼疾突然看上了她。
可现在,代入她的真实身份,莫语春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到底想干什么?
发觉心底弥漫出的浓厚恐惧,莫语春浑身都吓僵了。
未知让人恐惧。
但她害怕的到底是二皇子的目的未知,还是命运的未知?
莫语春不知道。
饶是她再心大,也知道这种秘密不能轻易告诉他人。
二皇子这不是纯纯害她吗?这是她能知道的东西吗?
四肢慢半拍发起抖,莫语春感觉自己头顶被蹭了蹭,接着就听到祈云霄的沙哑的声音响起:“过几日,我应该要离开京城一趟。你想出宫玩一段时间吗?”
不想。
莫语春在心底无声回答。
二皇子身边一定有很多危险,她还不如待在宫里,好歹有她大舅在。
事实上,哪里都不安全。
又或许是祈云霄觉得哪里都不安全。
从莫语春沉默的态度里得到答案,祈云霄也不意外,将人往怀里又紧了紧。
“那你便留在京城吧。”
第55章 我想出宫
“那你便留在京城吧。”
闻言,莫语春大松一口气,心底开始期盼起祈云霄离宫后的生活。
唔,到时候她还能睡在主殿吗?
莫语春想问又不敢问。
发觉她的欲言又止,祈云霄轻哼一声,“嗯?想说什么?”
她问着,一只手还缓慢摸着莫语春的肚子,而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现在不比冬季,穿的单薄许多。
莫语春感到发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底不解的问题又换了一个。
二皇子她摸她干什么?
总不能是真的看上了她吧?
祈云霄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过分狎昵的靠近,让莫语春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旧是这种可能。
但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敢问,也不敢拒绝。
背后的人还在等她的回答,莫语春只得问出先前的疑问。
“……”
祈云霄没有离开回答,感受到莫语春的小心翼翼,她不解又恼火,短暂的放松后,她更加不满莫语春此时的模样。
小心翼翼中带着惶恐,如此卑微。她原先不是很大胆吗?
她如今对虽不说剖胆倾心,对她毫无保留坦诚相待,却也告知了她自己最大的秘密。
更何况,她此时揽着她,这般亲密,她当真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吗?
难道是因为她与她同是女子,她便没了心思,不愿回应她的心意?
祈云霄少有地束手无策,她收紧手臂,口中赌气般道:“不能。”
“你我之间又并无半分关系,莫总管能以什么身份留在主殿?”
也是。
莫语春对自己的定义十分清楚,二皇子喜不喜欢她不好说。
但是逗弄是真的,宠爱也是真的。
如今看来更像是养着一个小宠物。
主子都不在主殿了,她一个守夜的太监有什么资格留在主殿?
但很快,头顶接着传来声音:“我会把你送往京郊的一处宅邸,你暂且在那住下。”
“啊?”送她出宫?
莫语春怎么也没想到祈云霄口中的留在京城居然是这样子的,她还以为是把她留在清玄殿。
“怎么,不想出宫?”
莫语春的惊讶被祈云霄故意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莫语春听到,生怕祈云霄反悔,忙不迭开口:“不是,奴才想的!”
她上次出宫都没玩多久,去京郊不是正好可以趁二皇子离开的这段时间好好在宫外逛一下嘛。
“嗯,届时我会留下几人,你不要单独出门。”
听到莫语春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活力,祈云霄心中所有不快都淡化,也忘记计较莫语春先前的反应了。
左右人都在她身边。
面对祈云霄提出的要求,莫语春丝毫没感到意外,“嗯嗯。”
毕竟她现在知道了个这么大的秘密,二皇子不派人盯着她她才觉得意外呢。
经过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的氛围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起码表面来看是这样。
对于出宫的期待压下一切负面情绪,莫语春闭上眼都在畅想自己出宫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许久都没能睡着。
祈云霄也没有睡着。
坦白身份后,莫语春的反应让她颇有些受挫,心中亦有不甘。
数着莫语春的呼吸声,清楚她一直没有睡着,祈云霄忍不住开口,“明日有时间,带你去上驷院骑马吧?”
莫语春僵了僵,率先想到的不是骑在马上时的畅快,而是摔下马后的狼狈。不免为难,嗓音干涩道:“殿下最近不是很忙吗?奴才怎么好浪费殿下的时间。”
“不算浪费。”祈云霄答得很快,以为莫语春在和她抱怨撒娇,也找到了她先前没有回应她心意的原因。
只是生气不满就好。
祈云霄一扫多日沉积的郁气,声音含着真切的笑意,“若说浪费,这几日才是真的虚度光阴。”
权谋算计,虚与委蛇,样样都让她生厌。还不如早些说开了,将人哄好来得舒心。
她眸子浅,心思也浅薄,记不下多少事,好哄得紧。
一句出宫就让她眉飞眼笑了。
祈云霄说完话良久,莫语春都没开口。她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往下接。二皇子每天都在忙碌,那这句虚度光阴指的肯定不是她。
那就是在说她了。
可这样日日都圈在屋里,不时下来遛个弯,不愁吃穿,不缺用度,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生活了。
她不敢想其他的。
“唔……”莫语春想了个借口,“再过一段时间吧,殿下,奴才怕不小心碰落痂口,落下个疤。”
骑马哪会碰到手臂呢?何况就一个铜钱大小的痂,在衣服的遮盖下,就是再不小心,不直接去碰都不会碰掉它的。
祈云霄没想到莫语春会有这样的顾虑,听起来有些无厘头,但小心地颇有几分天真的傻气,可怜可爱的。
“好,那便等你伤好了再去。”
莫语春讷讷应下。
蜡烛一点点燃烧完,第二日莫语春醒来,眼皮下都有了青黑,比前几日还憔悴。
她觉得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祈云霄身上太凉了,更何况还揽着她,根本睡不好。
今早起来,她肚子都是凉的。
也许等天气再热些挨着才合适。
不等那时候,庆皇很快便传令命祈云霄讨伐淮阳王,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知道消息的莫语春几乎是掰着指头算日子,恨不得祈云霄今日就走,好让她今日就出宫逍遥快活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让莫语春开心的是,祈云霄没再把她带到她的寝殿和她一起睡觉。
一夜过去,她好像又变成原先那个端方守礼的二皇子,与她亲近却不亲密,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莫语春感到不适。
那夜的相拥而眠似乎成了她一个人的幻想。
只是在每个眼神对视间,对方柔和下来的神情,处处又都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事。
夜里桌上的蜡烛依旧会无端多出一截,莫语春看在眼里,原先的判断又不确定起来。
只是她到底不敢过多肖想,压抑着心思。
在宫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莫语春数着时间等床边的人离开,可早过了前两日离开的时间,脚步声仍没有响起,她心里直犯嘀咕。
“还不醒?”
忽得,耳畔传来一道含着轻笑的问候。
莫语春闭着眼睛装死,鼻子却被突然捏住。
“还不醒。”
比方才调笑意味还浓厚的语气再度响起,莫语春不得不睁开眼,对上一双含着柔情的凤眼。
祈云霄松开手,将软枕往莫语春身后抬了抬,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事,她做起来居然十分自然。
莫语春在被子底下掐着手心,偏头避开了祈云霄的视线。
一头青丝顺着肩头滑落,柔顺垂落在被面上。
祈云霄抬起的手方向一转,捻起一缕,低头轻嗅。
上面的檀香味早就被皂角香覆盖,其中还掺着主殿内的熏香,与她身上的味道同出一源。
“明天我便要离开了。”
烛光在墙面投下剪影,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祈云霄摩挲着莫语春的脸侧,没有再说什么,只道:“等我回来。”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这段时间足够她适应。
等她回来,她不会再允许她躲开。
出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祈云霄一早便整装待发,前往校场点兵。
而莫语春也在同时坐上了马车。
也不知二皇子是怎么安排的,她和喜珍跟着往宫里送东西的队伍,一起出了宫。一到宫外便有人接应,将她们迎上马车。
马车行驶在整齐的石板路上,颠簸感很轻。
行驶了很久,马车越来越颠簸,周围也从热闹到安静。
漫长狭窄的山道,两架马车相向而行,短暂的交错后,很快分开。
马车重新恢复平稳,莫语春也在京郊的院子中逐渐安下心。
京郊的生活与她想象中不一样。这里没有京城中心那么繁华,却也不少游玩的地方。
山野林间,绿树红花,野蛮生长的姿态让处处景色都是美的。
尤其是夏季,一场雨过后,山间数不尽的烂漫绽放。
院里有一片废弃的田地,莫语春闲得久了,便卷着袖子裤脚,把杂草一除,种下了白菜。
她过得自在极了。
还能偶尔去街上买些小吃,做些新衣裳。
祈云霄留给她的人不止喜珍,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侍卫,给她解决过不少麻烦。
应该是因为战乱,有不少难民涌入了外城。莫语春不敢靠近内城,在京城外沿逛的时候很容易撞见街上的难民,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衣裳,面黄肌瘦。
有大胆的,几个聚在一起就敢向路人抢劫。
莫语春遇见过几次,有侍卫在,倒是没有受伤。
她也不害怕,毕竟她之前也是难民。有看到有带着孩子的人,她会买一些杂粮馒头给他们,多的就没做了。
因为她自己都还在仰人鼻息过活,哪能管得了别人呢。
莫语春叹了口气,脑中自动浮现出祈云霄的面容,又一次想起离宫前一晚,她摸着自己的脸,那副不容拒绝的姿态。
不能再想她了。
莫语春忙摇头甩开脑中杂乱的思绪。
现在天气还不冷,等秋天进入尾声,冬天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一场场秋雨落下,无声地告知人们冬天的到来。
莫语春渐渐很少出门。
屋里生着炉子,她离不开,抱着软枕就靠在床边的塌上,听喜珍给她念戏文。
这是她新养成的爱好。她不识字,可日子也不能这么无聊得过下去,逛街时偶然看到有卖戏文的,便买了几本。
小睡后,窗外悠悠飘起雪,莫语春靠在窗沿看了许久,起身有了动作。
雪花小部分飘到廊下,打湿地面,洇出一个个脚印。
莫语春推开偏房的门,对喜珍开门见山问道:“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喜珍一愣,点头:“主子说了,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莫语春脸上没有意外,略抿了下唇。
在京郊这么长时间了,她自然能看出祈云霄留下人为的是什么。
保护和监视是不一样的,喜珍对她的态度足以表明一切。
更何况,对于祈云霄的心思,她不是全然不知的。
以往还能自欺欺人,装作自己是被看管起来的。可一旦要做什么事,她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
外城的角落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粥棚,免费施粥,还发放过冬物资。
喜珍安排的很好,莫语春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完*全不用露面。
冬末春初的时候,前方传来捷报,昌王立下奇功,俘虏淮阳王,不久大军就要班师回朝。
莫语春穿着藕粉夹袄并银丝绣花斗篷,裹得像个面团子,才从街上抱了一堆吃的回来,回屋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祈云霄要回来了。
喜珍对这一消息表现得很激动。
莫语春没有什么激动,甚至有些惆怅。
大半年的时间,她过得自在,却总感觉头上悬着把要落不落的刀。
现在这把刀要落下了。
怀着惆怅的心,莫语春坐在院中的藤花架下的秋千上,慢悠悠荡着腿。
院墙很高,墙面的爬山虎在风中摇晃,红与绿交错,细小的茎胡乱攀爬在浅灰墙面之上,一如她此时混乱的思绪。
虽说早就想过要怎么做了?可想法还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跨越成为真实。
莫语春胆子不大,因此更要提前鼓足勇气。
二皇子不是她能肖想的人,也不是她能拒绝的人。
她是皇子,是庆王,是庆国下一任皇帝的有力竞选者之一。
骑上马时是很神气,摔下马也很狼狈。
二皇子的喜欢能托举她多久呢?
莫语春不知道。
……
少有人至的京郊,今日来了个新面孔。
新面孔骑着高头大马,锦衣绫罗,模样年轻俊美,打一上街便受到好多姑娘们的注视。
新面孔目标准确,策马直奔一处院落。
远远望着便见院门大开着。
马蹄声毫无阻隔地传进院中,莫语春心有所感,转身就往屋里跑。
可门还没来得及推开,便撞上从偏房出来的喜珍。她只得干笑两声,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同手同脚走下台阶。
“噗。”
门口传来一道笑,有些懒散,似乎是过于疲惫造成的,却轻易让人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好心情。
莫语春缓慢抬起埋下的头,视线从台阶上移开,看向来人。
那张熟悉中多了几分陌生的面容,果然是祈云霄。
许久不见,她看起来越发凌厉逼人,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再不遮掩锋利华光。
两人隔着打开的院门遥遥对望。
祈云霄朝莫语春伸出手:“过来。”
“……”
莫语春慢半拍才迈开脚步向她走去。
祈云霄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过来,在她到跟前时,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拉入了怀里。
带着春风的寒气,也有她本身的冰凉,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莫语春,没有丝毫逃脱的余地。
“殿下……”
靠在祈云霄身前,莫语春垂着眼睫,低声喊她。
*
庆功宴上,昌王受封,迁居东宫。
守夜的小屋再也没用过,莫语春日日都睡同祈云霄睡在一起。
她依旧很忙碌,白日不见人影,晚上很晚才回来。
换了更大的屋子和更软的床,莫语春很不习惯。单个蜡烛照亮的范围有限,让旁的事物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白日华美的装饰,夜晚便显得瘆人。
若是只有她一人,她便睡不安稳。
每每都要等祈云霄回来,莫语春才能稍微安心,时间久了,也慢慢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到了蝉鸣声最聒噪的盛夏,挨着祈云霄她睡得越发安稳。
宫里面大小事不断,观星台不知从哪请了个得道高人做神官,一来便打压了太后,说要拆宝华殿。
当然,明面上的说法要更委婉些。
庆国大多并不信奉佛教,是自太后以后才开始大兴的,庆皇孝顺,在各地修建了许多庙宇。
可如今,因着高人一手延年益寿丹的好本领,庆皇便改了态度。
莫语春也不知道所谓的延年益寿是不是真的,询问祈云霄时,她脸上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冷嘲,她便知道答案了。
庆皇很快病重,在庆皇驾崩的前一晚,祈云霄抱着她,告诉了她一件旧事。
两年前,盛贵妃的死并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郁郁而终,她是因为知晓了庆皇的打算,被庆皇一杯毒酒毒死的。
后面所谓的证据密信,都是庆皇伪造的。
“……当时,舅父已经准备上交虎符。”
若不是被突如其来爆发的战争绊住脚,也许如今一切会都不一样。
莫语春安静听着祈云霄倾诉,有些心疼,也有些害怕的心惊。
盛贵妃的荣宠举宫皆知,宫人都说庆皇对贵妃是动了真情的。
哪怕如此,最后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祈云霄鲜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也许是大仇将报,心中的痛不吐不快。
她说完,室内陷入沉寂。
冷不丁地,莫语春听她问:“你喜欢我吗?”
再如何自欺欺人,她也能看出莫语春对她的抗拒。
之前有吗?
不知道。
也许有喜欢,但害怕压过了喜欢。
她的胆子真的很小。
“……”
“没关系。”
祈云霄蹭了蹭莫语春的头发,“我喜欢你。”
所以没关系。
她不喜欢深宫,所以要她留在深宫陪她。
*
莫语春没去看登基大典,只知道乐声响了许久。
庆皇去世,祈云霄要守孝一年,这一年内,不得立后纳妃。
朝中没人递折子提立后的事,莫语春也没问,祈云霄却主动提起:“再过一年,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会以女子之身,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莫语春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惶恐,繁华虚荣的表相下是万丈深渊,她害怕跌下去会摔得她粉身碎骨。
让她当皇后?她不行的。
祈云霄不允许她拒绝。
为了那一天顺利到来,她几乎日夜伏案,推行新政,裁换官员。
新政的发行并不容易,隆冬时,进展近乎凝滞,毫无变化。
庆国内部局势的不稳吸引了周围国家的虎视眈眈。
数不尽的内应奸细渗透庆国,甚至有的出现在了皇宫。
莫语春当时正坐在软椅上捧着茶点,看祈云霄批复那些她看不懂的奏折。
新来换茶的侍女放下托盘,靠近倒茶的一瞬突然暴起,拔出头顶的簪子划向祈云霄。
“啊——!”
莫语春尖叫一声,想要喊人来护驾,还没从软椅上起来,就被一击不成的侍女抓住胳膊拽了起来,当做人质。
簪子抵着颈侧动脉,莫语春呼吸尽可能放轻,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命丧当场。
但脖子上的簪子还是往下陷了一点,带来些许疼痛。
抓着她的那个女刺客嘴里喊着什么不要过来,再过来就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