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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尽管猜中了城主夫人的真实身份, 可金姝依旧与之前无异,不仅不慌不慌,甚至还在喋喋不休, 所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夹带着对人类的滔天恨意。

半晌后,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蓦地转过身,瞪大双眼, 癫狂地笑着。

“对了,林姑娘也是人类,还是沧海派弟子。”

顿时, 林水月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可就算她再怎么拼命也无法挣脱阵法的束缚,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见缠在她衣上蠕动爬行的符文。

“可真了不起呀, 沧海派弟子……”

见她神色慌张,金姝却没有动手的迹象, 只死死盯着她发出一句轻声感慨。

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林水月倒是想起一事, “所以你是因为憎恨人类是因为他们灭了你们狐妖一族?”

“那是当然!”

提及此事,金殊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两只眼睛狠狠瞪着林水月。

“怎么?林姑娘该不会是想说因为我们是妖所以活该吧?”

其实林水月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年之事的真相谁也不知,不好直接下定论。

思来想去, 唯有沉默应对。

见状, 金姝将话题再度拉到温时雪身上,有些突发奇想地问道:“林姑娘, 你想知道以前的阿七是怎样的吗?”

闻言,林水月微微一怔。

关于温时雪在狐族的那段过往, 她只在系统的帮助下见过,但那只是一小部分。

没等她做出回应,金姝忽地长叹一口气,仰头望着屋顶,“那时候的他可听话乖巧了……”

林水月觉得也是,毕竟曾亲眼见过。

话音落下,金殊不知为何突然发疯似的抓住她的双肩,整个人都凑过来,显得异常兴奋。

“对了,林姑娘,你想见见以前的阿七吗?”

林水月当即愣住,竟不知道金殊还有这种想法,可仔细一想,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斟酌半晌,林水月犹豫地问道:“你不是憎恨人类吗?温……阿七他是半妖,身上也流淌着一半的人类之血。”

金殊坦言:“阿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他不一样。”

亲人?

金殊把他当作亲人?

讲道理,林水月是不信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亲人能对小时候的温时雪做出那些事。

除非她本身就不大正常,可被月光宝盒带到过去时,金殊看着没毛病,不正常的是现在。

或许是狐妖一族被灭对她的打击太大,所以整个人才变得疯疯癫癫的。

“林姑娘,你也想知道吧……”

说话间,金姝整个人又凑了过来。

眼眸微动,林水月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你愿意让我看吗?”

金姝哈哈笑了两声,心情大起大落,此刻看上去又十分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不呢?反正阿七还没到不是吗?”

伴随着仿佛来自远方的声音,林水月衣上的无数咒文爬至脸庞。

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睁眼时,林水月已落地于那座熟悉的山脉。

跟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了实体,可用的却是金姝视角。

她看见金姝走在前面,轻轻推开小院的竹门。

院子里面站着温时雪,看着很小一只,也就两三岁的样子。

依旧是一身白衣,白发自然垂落,本来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直到听见声音才转过身。

他不解地微微歪着脑袋,“你是谁?”

金姝慢慢走过去,微笑着弯下腰,“你没见过我,我却认识你,你叫十七,对吗?”

温时雪没说话,只偏头凝视着金姝身后,好半晌才将视线移至金姝含笑的面容上。

正为此疑惑时,耳边又想起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

“阿七,从此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温时雪眨了眨眼睛,“嗯……好。”

见他如此听话,金姝又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唤我‘母亲’,愿意吗?”

“母亲……”

温时雪虽没有回答愿不愿意,可言语之间的行动已表达认可之意。

金姝依旧笑着,“嗯,我在。”

温时雪定定盯了她半分钟,从她虚伪的笑容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温时雪仰头问道:“母亲,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离开?

金姝身形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只露出个歉意的笑,“只要你听话,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这样啊……”

温时雪只是笑了笑,微微偏过头看向天空,也不再开口说话。

这是温时雪与金姝的初相遇,可对于金姝来说不是,她早在几年前就听说族长金鹏抓来一只半妖,还见过面。

不过是在别处。

只是她一直不理解族长为何要让她来照顾一只半妖。

他们狐群内部皆看不起半妖,金姝也是,所以她也曾就这个问题与金鹏据理力争过。

“父亲,为何要让那只半妖进我族群?”

不知度过多少个春秋的金鹏,脸上虽皆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望着金姝,金鹏不知回忆起什么,“因为他很像我的孩子。”

金姝下意识地愣住,瞪大双瞳,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

“这么说,您以前也与人类女子有过……”

提及人类,金鹏忽然大声呵斥一声。

“金姝,既然你唤我一声‘父亲’就该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过问的,从今以后你只管照顾好十七就好。”

金姝旋即低下了头,“明白了,父亲。”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记得照顾好十七。”

金鹏随意地摆摆手转过身,似是不愿再与她言语。

金姝拔腿就走,只是没走两步忽然顿住。

偌大的族长府邸,只回荡着金姝的话语。

“父亲,你还记得你将我捡回来的那天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您给了我生命,教会我很多道理,也告诉我,保护狐群是我的使命。”

“这些,我一直都相信。”

其实金姝比谁都明白,她不是金鹏的孩子,只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狐,可到底是金鹏救了她。

她这般道出真心话,也是希望金鹏能够以真心待她,可金鹏却自始至终都背对着她,直到金姝的身影完全消失,也没再给个眼神。

而金姝,继续为族内事情忙上忙下,只有得空时才会去见温时雪。

他就住在那个孤寂偏远的院子里,因禁制的存在不得离开半步,只能远远地看着门外的其他狐妖上蹿下跳、逗趣玩乐。

他虽是旁观者,可偶尔也会摇尾表达快乐之情。

后来,便不存在了。

因为旁的狐妖不喜欢他的狐族特征,所以金姝让他把狐耳与狐尾藏住。

温时雪毫无怨言地照做。

在熟练学会抑制妖气后,他会扬起笑脸问金姝:“母亲,我做的好吗?”

与其说是“好”,倒不如说已经超过了金姝的期待。

她从未见过有哪只狐妖可以完全压制妖气,让自身看上去就与普通人一模一样。

他真的很有天分。

震惊过后,金姝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毫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

“阿七,你做的很好。”

温时雪笑笑没说话,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一两句的夸奖之语。

与他相处这么久,虽然金姝依旧不够了解温时雪到底在想什么,但对他,多少产生了些感情。

“阿七,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不管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温时雪轻轻摇了摇头,“我既没有高兴的事情,也没有难过的事情。”

他如是说,也是这般想的。

直到有一天金姝为了挪来一棵桃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期待之物,他想见见金姝口中有趣的“花”。

后来,他虽如愿见到桃花,可不久后,便依照金姝要求,生生毁掉自己的双眼,以白绫覆之。

可温时雪完全不在意自己究不究竟能看见。

此后每日,他都会安静坐在院子里,抚着一截桃枝,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看”着前方。

无人打理的白丝随意散落,却不显凌乱,唇角总是微微扬起,乍一看心情很好,只有林水月知道他或许什么都没想。

所有种种,皆与林水月之前利用“月光宝盒”穿越时空所见到的情形别无二致,只不过这次是以金姝视角重现。

金姝说过她把温时雪当成亲人,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只不过是在完成金鹏交代的任务。

包括她曾试图把金鹏教给她的那些全部灌输给温时雪。

当然,是在金鹏的指示下才会如此,也会日日向金鹏汇报进度。

所以明知温时雪不喜欢,觉得吵闹,可她依旧如此,没有一丁点儿所谓的“母爱”,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在温时雪在向金鹏乞讨“父爱”。

可金鹏,从不在意过她,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

在其他狐妖眼中,金鹏是处处为狐族着想的族长,他决断着族群大小事务,所有狐妖对他百般信任,也愿意为了种族存亡献出性命。

这是他们从小所被教导的道理。

可这些都是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直到有一次,金姝看见金鹏与外人来往的书信。

以书信方式通信的向来只有人类。

这不太对劲,金鹏身为狐妖为何会与人类有来往?

尽管对偷看信件行为不耻,可金姝还是好奇地拆开了信件。

迅速读完信件内容的金姝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若当初金鹏没有教她认字就好了。

一瞬间,整个人似是陷入无止尽的黑暗,力气仿佛被抽尽,信纸从指尖悄然滑落。

她浑浑噩噩地垂下脑袋,可猩红的落款再次赫然映入眼帘,刺痛了她的双目。

——捉妖师。

与金鹏书信往来的对象,不仅是人类,还是对妖物深恶痛绝的捉妖师。

第82章

——金鹏与捉妖师有书信往来。

金姝分明知道这件事, 也几次三番想要追问原因,但都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

她只能望着金鹏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颤抖地唤一声“父亲”。

就算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瞒着她与捉妖师通信。

从被捡回的那天起, 金鹏就告诉她,他们狐族之所以百年来一直被困在这深山之中,皆是由于捉妖师的围捕, 而他们狐族也是站在捉妖师的尸体上存活。

如此说来,狐族与捉妖师应当是世仇。

所以她才更加难以理解金鹏的行径,可却始终问不出口, 而且他了解金鹏,他从不会听她的话,也不信任她。

对金鹏来说,她可有可无。

自此以后, 金殊倒是经常去找温时雪,可态度却与之前相差甚远。

从前, 金殊对待温时雪只像是完成金鹏交代的任务一样, 可这件事发生以后,她便待温时雪极好。

除了不让温时雪离开院子, 她尽可能地扮演一位好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因蒙着双眼而生活不便的温时雪。

可这种好是有条件的。

渐渐地,她对温时雪生出可怕的掌控欲, 怕他做出自己无法操纵的事情来, 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测试他对自己的忠诚度。

比如,极端天气让他站在外面直到暴风雨停止, 会用刚烧开的水替他洗手,也会在他眼睛恢复后叫他自己一遍遍地继续刺瞎眼睛。

不管是什么, 温时雪都对此毫无怨言。

这才是金殊想要的结果。

每次做完这些事情,心里的愧疚与喜悦并存,有时候,金殊会紧紧抱住温时雪,手指不停地抚摸他的脑袋。

“阿七,你会一直听我的话,对吗?”

她的语气是那样温柔,可温时雪毫无触动,只如往常一般微微笑了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回答,金殊瞬间露出满意又病态的笑。

父亲从不在乎她没关系,现在,她有了新的亲人,她的阿七会一直叫她“母亲”,会一直听她的话。

此时,金殊忽然想起什么,涣散瞳孔猛地聚焦,视线如冰冷的铁锥钉在温时雪的脸上。

“阿七,你怎么不叫我母亲了?”

温时雪没有立即答话。

哪怕林水月只是旁观者,也知道温时雪已经很久不再叫金殊“母亲”。

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金殊却对此产生应激反应。

她一把捉住温时雪的双肩,随着她双手发力,长指甲已穿透薄衣,刺入他的皮下,瞬间留下一片殷红。

“阿七,你是不是在怪我弄伤你?可这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喜欢你半妖的身份,是他们厌恶你的眼睛,都是他们的错啊……”

金殊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泪水却先流了下来。

温时雪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只微微笑着,低声地喊了金殊一声。

“母亲……”

闻言,金殊忽而再次将人死死抱住,也不知在对谁喃喃自语。

“阿七,我只有你了……”

温时雪双手自然垂放,没有任何回应。

而林水月也总算知道金殊这极偏执的性格因何形成。

因为长年得不到父亲的关注而心生扭曲,所以就将这份情感投射到同为养子的温时雪身上,进而产生变态的控制欲。

不过也多亏金殊,林水月才能经常见到温时雪。

不管发生什么,他似乎总是不吵不闹,有时候,在同一个地方待得时间太长,以致于偶尔会有活泼的雀鸟停在他指间。

叽叽喳喳的声音唤回那神游的意识,温时雪微微低头,耳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这种时候,他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日日复日日,总是如此。

虽然林水月一直跟随金殊视角,可对温时雪,却是止不住的心疼与难受。

不懂只是半妖而已,为何会遭受这些。

直到金殊意外得知,在几百年前,金鹏曾也有一位半妖之子。

金鹏的孩子是狐族的第一位半妖,只不过结局并不好。

在他的孩子出生不久,就被当时的其他狐妖所逼死,不仅如此,他们连那位人类女子也没放过,他们要金鹏亲手杀自己的新婚妻子。

为了苟活,金鹏不得已杀了她。

如此狠决。

这件事却因此得到其他狐妖青睐,金鹏正是借此一步步成为狐族族长。

金殊依旧什么也没说,她在等,等金鹏主动告诉她,或许,她会选择成为他的共犯。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没有哪个子女能够忤逆自己的父母。

而且,金殊一直认为人类是最不值得相信的,可她忘了,有时候,妖也是。

每到这种时候,金殊都会轻柔地抚着温时雪的脑袋,眼底浮出一抹温柔的笑。

“阿七,你可不要瞒我任何事,你要永远听我的话,知道吗?”

最好是能够做她的提线木偶,不要忤逆她。

这样“母慈子孝”的日子持续很长时间,直到狐族藏身之所被捉妖师发现。

那一天,毫无防备的狐族同类皆死在捉妖师手下,又扔下一把通向天际的大火,焚毁这一切。

金殊本可以逃走,却她还是选择留下,只为了“保护狐族”那一句可笑的信念。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金鹏在自导自演,也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当年狐族害死他的孩子,逼他杀妻,金鹏早就对天狐一族恨之入骨,他平等地憎恨所有狐妖,憎恨他们的后代,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皆是为了等一个契机。

所以时机一到,他才会立即将狐族的藏身之处泄漏给捉妖师。

隔着血海深仇,这一战怎么也避免不了。

可金殊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怎么无法背叛自己的父亲。

所以哪怕金鹏假借收养之名利用其他半妖为他卖命,哪怕金鹏因一己私欲害了整个狐族,她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直到被捉妖师一剑封喉的那个瞬间,身体的热意逐渐消退,金殊才终于想起自己为何要替金鹏隐瞒这一切。

她虽不是金鹏的孩子,可一直以来都听话乖巧,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只不过是渴望得到一份父爱。

可到头来,居然也是一场虚幻的梦。

说到底,都是那群人类的错,如果不是人类,她的父亲根本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天狐也不会惨遭灭族。

而罪魁祸首金鹏,也在这场祸事中殒命,或许,他活着就是为了亲眼见证这一刻,死,才是解脱,只不过,他的死需要其他狐妖的血来祭奠。

意识模糊之际,机殊似乎看见一道白色身影正在朝她缓缓走来。

她看见温时雪缓缓撤下白绫,轻轻睁开双眸,微微底下脑袋,四目相对,她复又见到那双极其漂亮的金色瞳孔。

“阿七,我只有你了……”

温时雪的表情无悲无喜,趴在她心口,静静聆听着她的心跳。

“也死了啊……”

还留有最后一口气的金殊用力瞪大双眼,也是此时此刻才明白温时雪对她的真实情感。

原来是她的阿七希望她死去啊……-

当林水月走马观花似的看完金殊与温时雪的全部过往,除了头疼,心口也是难受的紧。

可一睁眼,看到的城主夫人那张脸,内里的神魂却是金殊,顿时,头更疼,心口更加难受。

面对林水月,金殊总是挂着张笑脸,“林姑娘,你都看见了吧,我的阿七是不是很听话?”

这点林水月倒是无法否认。

不管温时雪当时是为了获得自由还是其他,但他确实从未反抗过金殊。

“他是很听话,可你从来没有真心对过他。”

如今终于有机会跟金殊当面对峙,积压在林水月心里的一些话叫她不吐不快。

“你得不到想要的父爱,所以才变态得想掌控温时雪。”

林水月既然敢说就已经做好了承受金姝怒火的准备,可没想到,金姝不但不生气,反而坦荡地承认这点。

“对,你没说错。”

她会如此反应倒令林水月哑口无言,毕竟她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接着,金姝又恢复冷静神情,拢了拢衣袖,继续问道:“林姑娘,你可知我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设下这招魂阵?”

招魂阵自然是用来复活死人,可这种以献祭的方式复活他人比人偶之术还要歪门邪道。

所以林水月不想回答该问题。

金姝却笑着笑着自己全盘托出,“是因为我想赎罪啊。”

“当年是我没有阻止父亲,是我害死整个狐族,所以我才不停地用活人做实验,改进招魂阵,终于,我成功了。”

她越来越激动,眼神里的恨意也愈发明显。

“我要宁城所有百姓作为祭品,复活我天狐一族。”

整个宁城?

招魂阵覆盖了整个宁城?

林水月震惊到无法言语。

她想起在城外遇到的妖怪不敢踏足城内半步,莫不是在怕这个招魂阵?

此刻,金姝忽而长叹一口气,语气中皆是遗憾。

“只可惜我现在已非狐妖,设下招魂阵已是勉强之举,若想催动整个招魂阵,还得借用阿七的狐妖之血与妖力。”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想见温时雪,根本不是所谓的什么亲人。

就在此时,察觉到有人靠近这里,金姝的眉眼间染上兴奋之色,“他来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能够帮他催动覆盖着整个宁城的招魂阵之人。

金姝回过头,愉快的笑意填满两只眼睛。

“林姑娘,你猜,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听他‘母亲’的话吗?”

不会,答案一定是不会。

尽管温时雪的确不顾他人生死,可林水月还是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是毫无条件的信任他。

可不等林水月反驳,金姝又兀自打断她,冰冷彻骨的视线死死盯着她的脸庞,可嘴角却是上扬的。

“我猜他会,因为有你。”

第83章

眼前不知几时换了一番景色, 分明是白日,可天色却如黑夜,只有溶溶月色凄冷落下。

身体无法动弹, 喉咙无法出声, 就算温时雪现在站在门外,林水月也无法联系他。

好在四周静得出奇,想来是这个宅子的位置很是偏远, 也正是因此,才能让林水月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而空旷的宅院中,望着十多年未见的故人, 金殊脸上露出愉快的神情,“阿七,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温时雪亦是温柔地笑了笑,可却手持利刃, 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金殊却丝毫不慌,甚至露出诧异又惊喜的表情。

“阿七, 你变厉害了, 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可以告诉‘母亲’吗?”

温时雪只是望着她一会儿,视线便转向二楼。

因招魂阵的干扰,他虽然知道林水月就在此处, 可具体位置却弄不清楚, 而且若想找人,金殊势必会阻挠。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金殊难免困惑。

“阿七,见到‘母亲’, 你怎么都不高兴?”

温时雪眼底笑意不减,“你说了很多话,可还没告诉我林水月在哪儿,是要我自己去找吗?”

他若是要找,那一定会清除所有的障碍。

当然,也包括金殊,他曾经的母亲。

没想到这场叙旧刚开了个头就被浇了盆冷水。

金殊不喜欢林水月,就如同她平等地厌恶着每一个人类一样。

刹那间,笑容烟消云散,金姝眼神冰冷地质问:“为什么要在乎她?她是人类,人类皆虚伪自私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不该在乎她的,阿七。”

温时雪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稍稍垂下睫羽看向手中之剑。

“不要这样说她,她很好。”

只有林水月会牵住他的手给他带路,会教、他下棋,告诉他自己,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更会不畏惧他的存在而陪在他身边。

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有趣,是他唯一在乎的。

金殊青筋挑起,哪怕杀意沁骨,也抵不住胸中的满腔怒火。

“可是她在利用你啊,阿七,她在利用你的情感,谁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温时雪微垂着头,月华拂过缕缕发丝,泛起丝丝淡金色的光芒。

他只轻轻抚着利刃,语气平淡至极:“如果是她,被利用也无妨。”

被利用也无妨……

这几个字犹如重击,全身力气瞬间被击溃,金殊踉跄地退后几步,表情从不可置信慢慢过渡到迷茫失望。

“原来如此,你爱她啊……”

这世间,最可笑的不过是“爱”。

她又记起金鹏为何要背叛狐族,想到她当初为何没有告发金鹏。

可这世间,最可笑的不过是“爱”,不管是男欢女爱还是父母亲情。

她亦从未真正拥有过。

“不该是这样的,阿七,你应永远听我的话,我们要一起复兴狐族,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启动招魂阵……”

金殊始终低头喃喃自语,半分钟后,终于想到启动招魂阵的正经事。

“阿七!”

一抬头,人已行至跟前。

杀意毕现。

金殊再也没有后退半步,仰着脖子直直地对上他的双眼。

“阿七,你要杀了我吗?”

温时雪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本就是死人,不是吗?”

金殊猝然想起十年前身死时的场景。

看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他眼中,自己都与死物无异。

温时雪忽低叹了口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吵人。”

杀这样一个人实在太简单容易,也找不到任何乐趣所在,而且他现在也没心情体会这种乐趣。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金殊倒在血泊中,手里的长剑正在滴血。

是与十年前极为相似的场景。

对于死过一次的金殊来说,她根本感受不到身上任何痛楚,唯有渐渐逝去的热意才会令她感受一丝落寞。

眼神涣散,意识弥留之际,满脸血迹的金殊痴痴眼前,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初见阿七的那日午后。

“你知道吗阿七,我死了,林姑娘也活不成。”

“她会死的,她一定会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原本聚集在城外的妖物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正成群结队地涌入城内。

这些温时雪都不关心,因为他唯一在乎的林水月已经不在这里了-

当睁开双目时,天依旧是漆黑。

林水月惊诧地发现自己竟被招魂阵丢到了城外竹林,同时,那些缠在身上控制自己的符文已经消失。

正是招魂阵已经消亡的证明。

联系金殊身死一事,或许招魂阵的阵眼就是金殊自身。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阵眼是招魂阵的关键,当然得时刻伴随自己才放心。

若是换做林水月,她也会这么做。

唯一的缺点大概在于:若是设阵之人实力不济,就会像现在这样,一切算计都将化为乌有。

正思考着,林水月忽觉背后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迅速转过身,看见前方聚集一群奇形怪状的不明妖物,正对着她这枚食物垂涎欲滴。

对了,先前宁城呈现一派祥和宁静景象,皆因招魂阵所以妖物不敢靠近,如今招魂阵一散,他们没了惧怕之物,恐会更加肆无忌惮。

此时,林水月又想起此次的试炼任务:解决宁城妖魔暴动一事。

讲道理,如果不是金姝半路捣乱,他们本来要对付就是这些妖怪。

林水月假装淡定地扫视一圈,发现除了眼前这群妖怪,还有更多的妖怪疯了般的像宁城涌去。

很快,宁城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势,浓烟滚滚。

“人皮灯笼,人皮灯笼,人皮灯笼……”

这时,前方钻出一只怪异的妖怪,不仅身形酷似肿胀气球,而且长着两条又细又短的腿和手。

不管是声音还是说话内容,都与当日他们入城时所遇见的妖怪十分相似。

林水月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危固然重要,但他们还有男女主,现在,她首先要考虑的自己的生命安全。

她慢慢摸向腰间,什么也没有。

不管是符咒还是匕首皆不见了,除了金殊,没有人会做出这种事。

故意用招魂阵将她传至城外,又收去她的符咒与武器。

看来是真想叫她死啊。

林水月深吸一口气,虽然她现在没有疾跑符,打也打不过,可总不能坐以待毙。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身后妖物穷追不舍,并一直发出瘆人的怪声,其中就属叫嚣着做“人皮灯笼”的妖怪最为可怖。

它整个身子真如气球一样轻轻浮在空中,鬼魅般的飘到林水月耳边轻声细语。

“小姑娘,你跑什么?再说了,你跑得过我吗?”

它说得对,可眼下,林水月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念及此,林水月咬了咬嘴唇,以疼痛来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

妖怪那蛊惑人心低声耳语还在继续。

“你长得这么好看,做成人皮灯笼一定是最美的那个。”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卖个大价钱。”

“一千两?不,一万两!”

“你这么漂亮,值得一万两!”

“……”

此时此刻,林水月终于体会到温时雪口中的“吵”是什么滋味。

真想让人一巴掌呼他嘴上。

可惜扑了个空。

不仅如此,趁着林水月动手的间隙,那妖物竟一溜烟地窜至身后,伸出短手,抓住了她的长发,狠狠一拽。

林水月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往身后倒去,脑袋重重砸在倒地竹上,差点没疼晕过去。

刚缓过神,那妖怪便飘到上空,遮挡住她的视线,咧着嘴巴,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她。

“我早就说了,你跑不掉的,比起被它们吃掉,不如乖乖让我制成人皮灯笼,也少些痛苦。”

林水月微微扭头,发现自己已被猛兽和妖怪团团包围,无路可走。

她大抵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她还没有见到温时雪。

她现在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要蹦出胸腔。

怎么回事?

林水月表情茫然,不知所措地按住心口。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林水月双手撑地坐起。

夜色微凉,血色汪洋。

她只瞧见无数邪魔尸体匍匐倒地,就连盘旋在她身旁许久的妖怪也瞬间化作一张腐烂的人皮。

它的所有五官都是描摹上去的,唯有嘴巴是一处漆黑的空洞,风一吹,又飘走了。

远远地,林水月看见有一人朝她走来,心率仿佛也此时攀至顶峰。

白衣已不再是白衣,但他还是他。

温时雪在笑,沾了血迹的唇畔轻轻扬起,却也跪在地上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身上的血气味甚重,但这种血腥不是出于其他妖怪,而是来源于他自身。

可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刹那间,她的心脏仿佛揪在了一起。

林水月吸了吸鼻子,双手环住他,热烈回应他的拥抱。

血液在二人脚底无声地蔓延。

连带着她也被染成了鲜红。

这种浓烈的血腥气味却一点也不令人生厌,反而令林水月安心宁神,更是不自觉地张了张口。

“温时雪。”

听见她的轻声呼唤,温时雪却将人搂得更近,恨不得融入骨血,与她永不分离。

任何妨碍他们的人或妖,都不该存在于世。

他自己亦是。

所以温时雪杀了养母,屠了所有试图伤害她的妖怪,一步步来到她面前,虔诚地拥住了她。

周围已无活物,这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水月还在静静感受着他所带来的温度,平复着激烈的心跳,不料他的唇瓣竟贴上自己的颈侧,感受到一抹湿热的痒意的同时,耳边已响起一道轻柔的暧昧之音。

“无人再会妨碍我们了……”

第84章

是只说给两个人听的一句话, 所以温时雪的声音很低,却久久无法消散,一字一句全部钻入林水月的心底。

也不知是他抱得太紧还是怎么, 仿佛只能听到彼此激烈的心跳, 就连林水月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她轻轻戳了戳温时雪,提醒道:“温时雪, 太紧了,你抱得太紧了。”

感受到她极不正常的心率,温时雪才肯松开手臂。

四目相对, 什么都没做,唯有平静而疯狂的视线紧紧锁在对方身上。

林水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仅是她发现自己满手血迹,更因这些血迹是出自温时雪身上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

林水月本想问一声“疼吗”,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下, 因为她清楚就算问了,回复也一定也是“不太疼”或是“还好”。

更重要的是, 林水月看见除了他自己的妖气乍泄, 身上覆着的更多覆着其他妖物的妖气,这才导致满身伤口一时间难以愈合。

她不由得伸手轻轻碰了下温时雪肩胛处的伤口。

甫一碰到他的血肉, 温时雪隐于黑夜中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下。

……忘记了,他虽然对疼痛无感,可身体却异常敏感, 尤其是受伤之后, 而且十分贪婪她的触碰。

林水月急忙收手不再碰他,假装扭头观察四周。

温时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只见林水月头发和衣裳皆已凌乱,和出门前相差甚远。

其实她本不该遭受这些的。

念及此, 温时雪不由自主地温柔地替她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现在没人再伤害你了,所以要回去吗?”

林水月先是一愣,而后又点了点头,“嗯。”

她只是不慎摔了一跤,轻伤而已,待回到宁城时,天色已恢复正常。

日光回照大地,让一切都无处遁形,作乱的小妖迅速躲进黑暗。

宁城看似再次回归平静,可祸患的根还在。

林水月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城主府。

从郑雷和丫鬟的口中,他们得知男女主尚未归来,但是城内已恢复平静,应该不久后就能回来,刚好收拾一下金殊留下的烂摊子。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处理一下温时雪所受的伤。

漆黑之中,林水月只知他伤势颇重,这会儿光线充足,她才真正看清他的伤口几乎遍布全身。

白衣早已被染成血色,带着咸气的血污正顺着指尖缓缓滴在地面,血渍虽然可瞬间化为齑粉不留下一丝痕迹,可伤口不行。

林水月只是看着便心头颤动。

正如先前所说,她心疼温时雪,尤其是当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种心情近乎抵达顶峰。

这时,敲门声响起。

是郑雷好心为他们请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大夫。

林水月本想给老大夫打打下手,可大夫说什么男女有别,要她出去等。

其实也没说错。

林水月思考三秒,仰头踮起脚尖,附在温时雪耳边轻声嘱咐:“温时雪,我就在门外。”

任由滚烫的呼吸浇灌在耳边,温时雪微微偏头,金色的眼底荡漾起一层浅浅的笑。

“是怕我对他做什么吗?”

“你知道就好。”

林水月毫不避讳地袒露心迹,说话间,双手已按着他的双肩将其固定在凳子上,之后礼貌地朝大夫轻轻弯了弯腰。

“那就麻烦您了。”

温时雪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其实他不会做的,任何令她不高兴的事情他都不会做。

客房门外,林水月靠墙而站,虽然不在温时雪身边,可思绪却也是因他而逐渐飘远。

温时雪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尤其是那句“无人再会妨碍我们了。”

翻译过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会除掉所有妨碍他们的一切。

这太危险了,既是对别人,也是对他自己。

虽然他一直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林水月无法做到真的不在乎。

老实说,若不是因为他真身是妖,今日怕是根本回不来。

林水月握了握拳头,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接下穿书任务的第一天起,她就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的。

可温时雪呢?

若是她有朝一日突然消失,温时雪大概率是活不下去的。

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从不惧死亡,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她离开自己。

林水月想起温时雪曾多次当面强调不要离开他,甚至还想与她死在一起。

那绝不是什么玩笑话。

而且,他对情感的态度和认知本就异于常人,哪怕只有79%的进度,却是偏执到极致的爱恋。

林水月再次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跳的剧烈颤动。

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让温时雪死,也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必须得做点什么。

思维发散时,大夫已拎着医药箱走来出来。

“好了,姑娘,你可以进去了。”

林水月霎时回神,道了声“多谢”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阖上房门,林水月转过身,瞥了一眼桌上的血迹斑驳的刺眼纱布,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又抬起头看见对着窗户借以日光打量被纱布缠绕的手臂,直到察觉到她的到来,温时雪才转过身背对窗外。

林水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见温时雪似是要说什么,怕自己时间一长会反悔,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有话要对你说,是很重要的话。”

温时雪只是不解地歪着脑袋看她。

林水月垂下眼帘,缓慢放下手臂,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是了,她决定把穿书这件事全盘托出,哪怕会遭至对方的怨恨。

温时雪只是静静地这般望着她,却始终未再听到她的声音,不免有些好奇。

“不说了吗?”

“要说。”

林水月立即抬头,态度坚决地拉着他坐下,也顾不上温时雪知晓真相的后果,此刻唯一的心愿便是在她走后,他能好好活着。

“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明明是人类,却可以用血画符吗?还有这个。”

说着,林水月已拽住他的五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

在碰到林水月肌肤的刹那间,立有一股如雾气般的“灵力”接踵而至地缠上他的指尖。

虽然不大喜欢这些缠人的玩意儿,可温时雪抑或本能地捧住她的脸颊,只寻求简单的肌肤相贴。

林水月稳了稳心神,虽然很痒,但依旧任由他轻抚着细细描摹着面颊五官。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吗?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温时雪指尖一顿,心中被忽如其来的困惑情绪所填满,有种不太妙的直觉。

“为何要提这个?”

林水月脱口而出:“因为我想告诉你。”

他的表情懵懵懂懂,乍看之下,真像一位天真烂漫的孩童。

“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联想自己,温时雪之所以对林水月毫无保留,皆是因为自己喜欢她,所以他自然地以为林水月也应是如此。

当然,也无比希望可以这样。

可林水月却蓦然噤声。

其实……在她坦白的时候提这个非常不好,会让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思索片刻,林水月咬唇摇头,“不是。”

“这样啊……”

温时雪依旧笑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笑容是苦涩的,包含着无数复杂情绪。

尽管十分对不起他,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林水月深吸一口气,怕看见他而动摇本心,干脆闭住双眼。

“我身上的不合理之处,皆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出来了,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时空局有个非常人性化的规定:无论员工怎么作死,只要完成任务就行。

因此在坦白身份这件事上,所有工作人员都可视情况而定。

对林水月来说,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温时雪已缓慢收回五指,垂下眸子,辨不清是何神情,唯有声音听着很轻很轻。

“你要离开吗?”

林水月犹豫地点着头,“嗯……”

温时雪眼睫如蝶翅轻颤,“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当然是等系统判定任务成功的时候,等他彻底爱上她的时候。

左右已经交代穿书以及她会离开的事实,这些事情也就不怕他再知道了。

而且她本就打算告诉他的,之所以采用“系统脱敏疗法”,也是为了在自己离开后,不让温时雪产生应激反应。

可她心虚,莫名地心虚,而且心痛,就连呼出的气息都灼得她生疼。

林水月的声音很低语速更慢,“等到任务结束就会回去了……”

温时雪已抬眸望向她,双瞳之中不知何时已漫上了一层浅色雾气。

“……什么任务?”

林水月低垂着脑袋,双手死死攥紧衣裙,根本不敢看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会令她产生种浑身都溺于水中的窒息感。

“……要你喜欢上我。”

静。

风也息了,树叶停止摆动,唯有烈阳毫无死角地烧烤着大地。

空气中热浪翻滚,可林水月只觉得手脚冰凉,已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状态。

温时雪没有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水月本以为他会跟在识海中拉她共死一样发疯,可这次,却是前所有为的平静,平静得根本不像是温时雪。

沉默良久,林水月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猝不及防地撞见一双雾气腾腾的双眸。

她张了张口,可喉咙像却是被恶鬼狠狠捏住,所有想说的话语全部如鲠在心田,恍然间,只看见温时雪扬起唇角勉强地笑了笑。

“其实你可以一直骗我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85章

温时雪离开了。

林水月是能够清晰感受到, 他的人依旧在周围某处,只是没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水月怔怔地望着窗外飞过的雀鸟,思绪久久难以回笼。

接下来几天, 由于招魂阵散去后妖物四起, 所以关映竹与乌星河都在忙着捉妖一事。

而林水月正需要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于是主动轻请缨帮忙收妖。

虽然有时候会受点小伤,但毕竟做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好事, 就算是受伤也值得。

不过捉拿妖物都是夜间行动,白日里,她除了补觉, 大多数时间都托腮盯着窗外看。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跟温时雪越来越像了。

林水月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抬眼间,发现窗外的不远处有道人影。

是温时雪。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棵酷似金殊给他挪种的树下, 掌心轻抚着树干,微微颔首, 正盯着树枝末梢出神。

半暗半明间, 白衣卷着发丝,被微风吹的翻飞。

这般看着他, 林水月蓦然觉得此时的画面与他小时候的身影逐渐重合。

林水月怔怔地盯了几秒,接着便看见温时雪似是慢慢地回头望了过来。

察觉到可能会被发现,她立刻蹲下身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 或许只是毫无防备的下意识行为, 等她调整好心态再度探出头时,人已经走了。

林水月微微张口, 心情复杂到几点,更为准确的说是难受。

这种难过的心情皆是温时雪带来的。

林水月唯有自己默默捂住胸口。

翌日, 宁城罕见地下起了雨,雨势不小,从夜间就开始了,持续了一夜也未有停止的趋势,于是捉妖行动只能暂停。

或者说,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

鉴于前几日捉妖时他们都是分头行动,今日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

“对了,林师妹。”

饭桌上,关映竹出声打破寂静,同时十分好奇地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水月。

“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你与温公子在一起?”

“他受伤了,现在正在休息。”

林水月随口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虽说如此,但也是真的担心他的伤势,关心他有没有按时换药。

可若这时候去找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搭了,说不定还会令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所以现在必须是冷处理,让他逐渐接受现实才最重要。

而且,温时雪也不一定想见她。

在坦白时,林水月便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况且,没人喜欢被骗,尤其涉及到情感一事。

若是温时雪要离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而且若是按照原著剧情发展,应当是温时雪听了金殊的话启动招魂阵,在此情况下才波及了男主,但是眼下,因剧情改变,她确实阻止了温时雪杀掉男主。

这么一说,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大半。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林水月完全笑不出来。

她只能强装镇定往嘴里塞些米饭,可根本食不下咽,心口也堵的厉害。

“林师妹,你们闹别扭了?”

关映竹一眼看出她藏有心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没有,没闹别扭。”

林水月连连摆手,可愁眉不展的表情早已出卖她的内心。

关映竹与乌星河二人对视一眼。

说实在的,关映竹本想劝她另觅良人,不知为何,在见到林水月这般模样时,却怎么张不开口。

更何况,要让一个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这谈何容易。

思索间,关映竹不由得偷偷瞥了一眼乌星河。

“关师姐,乌师弟,我吃好了,就先回房了。”

语毕,林水月已放下碗筷,转身慢吞吞地离开此处。

她确实是要回房,不过是为了睡觉,因为只有睡着以后才不会胡思乱想,尽管很多时候都在做梦,但总比清醒着难受好。

当林水月走过泥泞的道路,收了雨伞推门而入,刚关上房门,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掉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手中那把滴着水的雨伞趁势滑落。

没出声是因为她知道是谁。

事发突然,林水月的后背只能紧紧贴着墙壁,温时雪就这样低垂着脑袋,抵着她的肩膀,浑身凉的像块千年寒冰,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就连声音都在打颤。

“求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林水月心头一颤,回过神来已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

离得近了,鼻间便能嗅到一股青草芳香混合着淡淡血腥咸气。

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好好换药。

但心情很好,见到他的那一刻,林水月心中所有不快就都烟消云散。

面对温时雪乞求般的言语,林水月没有来由地笑了笑。

“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后?”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他的颈侧缓缓吐息。

“两个都……”

贪心。

太贪心了。

就跟当初要砍下她的双手一样,一只不行,还得要两只。

林水月没有搭话。

温时雪随着慢慢抚上她的脸颊,视线已逐步移至她的脸上,波光流动的眼底皆是对她的偏执爱欲。

“我很想你……”

哪怕明知道有朝一日她定会离开,可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要见她、触碰她、拥抱她,直到现在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期待片刻变成永恒。

“温时雪……”

林水月不知要如何回复,事实上,她也在想他,可若是这么赤|裸地告诉他,便等同以爱之名进行道德绑架。

她告知温时雪穿书真相,是想给予他选择的权利,就算他不愿与她再有所牵扯也没关系,毕竟林水月最初的愿望只是让他活下去。

不知何时,温时雪已主动作捧起她的双颊,习惯性地抵着她的额头,似是喜欢这般与她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林水月的眼底再无旁人。

“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水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我……”

既已决定坦诚相待,那像“不会离开他”这种谎话她便再也说不出口。

温时雪扯着唇角笑了笑,像是在用笑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

“你还是要离开,是吗?”

林水月默默垂下眼睫,艰难地回应:“嗯……”

他的面上依旧挂着浅笑,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开口问道:“但至少不是现在,对吗?”

林水月轻微地点了点头,“嗯,不是现在。”

听她说完,温时雪只是如平时那般轻柔地抚了抚她的乌发。

“那就好。”

也就是说,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她就不会离开。

林水一边月静静感受着他酷似撸猫的手法,一边在想或许温时雪已经接受了她终将离开的现实。

这是好事。

打了预防针总比最后什么也不说就玩消失好,只求在她离开后,温时雪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可林水月终究感到有点奇怪。

分明是她骗了人,可温时雪就像个会自我开导的孩子一样,自己哄好了自己不说,还眼巴巴地求她不要离开。

这不对劲吧?

斟酌片刻,林水月试探性地问道:“你不生气吗?”

“不会生气的。”

温时雪仍旧温柔地替她捋着发丝,直到替她弄净最后一滴雨水。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是母亲般包容她的一切,所以哪怕是她要离开,他也只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病娇脑回路果然不同于常人。

静静地望着他,像是鬼使神差般的,林水月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唇瓣。

其实说是“亲”并不准确,她只是在他的唇上轻轻擦过,片刻未多停留。

温时雪神色诧异,接着眼底便浮出满足的笑意。

但毕竟是没有经过同意的吻,而且两人才刚刚和好,在进行到下一步之前,林水月还得先询问一下他的意愿。

“要继续吗?”

“嗯……”

温时雪自然欢喜她的亲吻,所以没有理由会拒绝,而且她确实已经很久没亲过他了。

“好。”

林水月眉眼弯弯,双臂攀上他的脖子,再次轻轻地贴了上去。

方才还冰冷的身体竟慢慢地热了起来,随着她的乱蹭,温时雪似是感受到林水月送上的绵软,毫不犹豫地缠住。

潮热而暧昧的气氛立即在二人中间蔓延开来。

在反复的吞吐与拉扯中,他们抵着彼此,不停地交换气息与其他,直到最后的心跳频率也趋于一致。

时间在此暂停,世界之大,可他们唯有彼此。

等他退出时,忽略唇边所留下的盈盈水迹,林水月差点因长时间的亲吻而没站稳。

待她抓着他的衣襟勉强站定时,心想要不下次还是坐着亲吧。

林水月低着头,拼命地眨眼睛,模糊的视线终于慢慢恢复,接着听见温时雪的声音。

是在喊她,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耳朵喊出的。

“林水月……”

“嗯?”

林水月猝然抬头,未曾注意耳朵已碰到了他的唇,等她反应过来本能地准备后撤时却已无路可退。

温时雪还在捧着她的脸颊,指腹摩挲轻轻着她的肌肤,几乎叫她避无可避。

他就这样贴着她的耳垂,虔诚地吻了下。

林水月正疑惑他为何要这么做,耳边忽被一道滚烫炙热的气息再次缠上。

那股声音宛如游龙般,先是极速地钻入耳蜗,又穿过脑海,后终于心房,无疑在林水月平静的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温时雪却只是目光温和地凝视着她的双眸,不可自抑地扬了扬唇。

“我爱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无妨。”

【监测到任务已进入收尾阶段,系统播报功能已自动开启】

【当前任务进度:95%】

第86章

当“我爱你”三个字和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耳畔同时响起时, 林水月最先注意到的是前者。

起初是仰头呆愣地望着温时雪,接着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心脏猛烈敲击胸腔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得见。

这也不能怪她。

“我喜欢你”这句话以前倒也不是没听人说过, 虽然从未同意过, 但实在不算稀奇,可林水月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热烈地表白。

林水月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雨帘沿着屋檐倾泻而下,声势浩大的雨声却怎么也盖不住这急促的呼吸与彭拜的心跳。

林水月花了一些时间才缓过神来, 这才注意到任务进度已达95%。

95……

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