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2 / 2)

归巢 木羽愿 3922 字 6天前

他在燕城时已经初见端倪。就算换了地方,作风也一点没变。土匪做派,谁欺他一分,他要还百倍。

顾袅已经不想再听完这场控诉。

她关掉电视,沉默着起身端着那杯沏好的蜂蜜水缓缓上楼。

杯壁尚挂着氤氲白雾,等待药粒在混沌的水中消散于无形,才推门进去。

窗帘没拉,外面的闪电亮起,照映在男人深邃立体的轮廓上,无论是从哪种角度,男人无疑都是好看的,额前的碎发被梳了上去,露出极高的眉骨。他的骨相皮相巨佳,曾经她在雕塑课上还偷偷用他的轮廓当作模特。她没再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暗光下映得面庞如玉,高挺的鼻梁,线条精致的薄唇。唯独眼下的青色明显。

他闭着眼时就看不出戾气,看起来和新闻里大骂的那个混蛋豪不相干。

但顾袅知道,刚刚电视里的那些形容词,一个都没说错。

她下意识看得失神了,几秒后才恍然惊觉。

大概是已经累极,没有先去浴室洗澡,闭眼靠在床上。隔着很远都闻到了酒气,衬衫仍然束在裤腰里,皮带上方却被折出了几丝褶皱,莫名多了几分性感的味道。

顾袅猜测,他应该又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

把外面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之后,他才会有空回来睡一觉。

这次究竟做的有多过分,才能让一国总统都丧失了风度,只能在新闻里斥责控诉。她不知道。

卧室里空荡安静,蔓延着雨声和冰冷的气息。

顾袅安静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走过去轻声叫醒他。

乌黑如鸦羽的眼睫动了动,男人睁开眼,少了平时在人前的强势凛然,微微眯起眼看着她,眼里有些未清的醉意。

她动作轻柔地把他扶起,克制着心里的紧张。

“你喝醉了,喝这个会舒服些。”

他盯着那杯蜂蜜水,片刻后,又看向她,那双狭长的眸里晦涩得辨不清情绪。

无声的对望中,顾袅握着杯壁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甚至已经怀疑他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接过时,他却有了动作。

他扬起脖颈,喉结滚动,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将她递来的那杯水一饮而尽,他又闭着眼哑声说:“在这陪我。”

顾袅喉咙发涩,点了点头,坐在床边,任由他抓着手腕。

她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猜测是药物起效了,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明明吃了安眠药昏睡过去,手还是攥得她有些痛。

她是算准了剂量的,他本该到明早才会醒来。

可顾袅刚拖着行李准备出门,就听见身后楼梯传来声响。

她惊愕地转过身,就看见本该在床上熟睡的人出现在身后。

鲜红刺目的血染红了衬衫,顺着他的手臂,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

是她刚才拿上去的杯子被他打碎了,尖锐的玻璃碎片此刻被他攥在手心里,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那药的效果在他身上并不理想,他连抵抗药物作用都比普通人更胜一筹。

下到最后一节台阶,男人终于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靠在墙边,衬衫的领口凌乱敞开,姿态狼狈,冷白的手臂上此刻全是血肉模糊的划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看着男人拾起一片最为锋利的碎片,狠戾又决绝,仿佛他此刻伤害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看见她身侧的行李,男人薄唇扯动,面庞晦涩难明。

顾袅猛然察觉了什么,下一刻,就看见他用那枚碎片,眼也不眨地朝着手腕划下去。

那抹笑也因此显得格外诡谲阴鸷。

顾袅浑身一震,瞳孔剧烈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忘了,他不仅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甚至不惜用自残的方式,也要留下她。

她都快忘了,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只是这些年被她教导着,渐渐学会了在人前隐藏和伪装。

药的作用让他失去了平时的力道,碎片只堪堪划破了静脉,暗红的血淅淅沥沥流淌到地板上,开出一朵瑰丽旖旎的花。

男人的嗓音沙哑,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沁了血:“回来,顾袅。”

他说他给她定做了钻石皇冠,全美最大的私人游艇,还有她想去的学校....

他从未有过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至少她没见过。

她想去给他包扎伤口,脚步却不敢往他的方向挪动半分,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抓着,撕裂一般的痛感蔓延全身。

像是看出她的挣扎和动摇,男人的语调忽而温柔下来,带着丝丝蛊惑:“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回来.....”

父亲去世后,这些年在他身边,奢侈的生活,昂贵珠宝,最好的教育,什么都有,他都不缺她。

可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走,离他越远越好。

这里有24小时安保,她只要出门找人求救,趁乱就可以离开。他不会有事。

如果错过这次,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最后,顾袅屏住呼吸转身,推开门踉跄往外走,直到听见门重新上锁的声音响起,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身后。

她走得坚决,连头也没回。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那样狠心。

“如果我是你,那晚就会下毒药。”

熟悉的低沉声线猛然打断她的回忆。

顾袅猛然回神,看着他手里那杯液体,和回忆的画面一点点重合,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艰涩地发不出声音。

男人的语气里没有情绪,是在认真的,教她怎样不留后患。

这样就不会有今天,被他找到的时候。

让他死了,才是彻底的摆脱他。做事就要这样干干净净。

呆在他身边这么久,她连他半分狠戾都没学到。

心软当然就该是这个下场。像她这样的,早就应该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她忘了,他是顾宴朝。他冷漠,薄情寡义。

她曾经亲手阻止过他杀人的,告诫他绝对不能那么做,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什么都敢,为什么不可能对她动手?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但时间不会轻易冲淡他的恨。

她明明知道他的骨子里是什么样子,当初非但没有远离他,甚至还把他带回了家。

她也没想过他会用那样歇斯底里的方式挽留,她只想离开而已,偏偏最后的结果不遂人愿。

看着他手里的那杯液体,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这是迷药.....还是毒药?

恰好这里是海上,死了,再扔进海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顾袅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杯酒。

心一横,不再思考任何,她仰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她呛到了,弓着腰一直咳嗽,纤细的肩抖着,红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还有晶莹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下来。

他就这样盯着她看,始终没有动作,漆眸中深深浅浅。

高度数的洋酒,跟直接喝酒精没什么区别,她一直不喜欢酒的味道,苦得她舌尖发麻。

无限的未知放大了恐惧,顾袅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开始难受,胃部火烧火燎,像是有小虫子在里面啃噬。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她喝下去的东西开始起效了。

顾宴朝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

她开始有些站立不稳,男人居高临下站在她对面,低垂着目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她身上披着的那件毛衣刚才因为挣扎已经滑落掉了一半,黑发散着,半挡雪白圆润的肩头,细细的带子像是随便一扯就能断掉,像花瓣要掉不掉的蔷薇花苞,在狂风暴雨下摇摇欲坠,娇怜动人。

几年前她脸上还有些少女的婴儿肥,现在俨然褪去了,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顾袅咬紧了唇瓣不说话,瞪着他,眼里不见丝毫畏惧,也没有了刚才装出来的讨好温顺,倒比刚刚顺眼多了。

明明害怕极了,又偏偏倔强地瞪着他。也不肯开口求他半句,不肯服软。

男人的眼眸蓦然暗了下去,他慢条斯理解了袖扣,俯身逼得更近。

独属于他身上强势的男性气息袭来,四周的氧气瞬间被压制到稀薄无几,她本能慌乱地退后一步,背后抵到冰冷的墙面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剧。

修长冷白的手指挑起她黏在颈侧的发丝,拨弄到耳后,被他摩挲出奇异的,无法忽视掉的痒。

对上顾宴朝的视线,顾袅咬紧唇克制住颤栗,别开了脸。

发丝如绸缎般顺滑冰凉,心神震颤的触感很快从他的手心滑了出去。

他收了手,眼眸轻眯起,似有阴云席卷:“忘了当初怎么跟我说的?”

见她怔了下,显然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但顾宴朝记得清楚。

他被顾家流放到美国之前,她去他的房间里,坐在他的床上等他,漂亮的眼睛红彤彤的,一副怕被人抛弃的可怜样。

一边哽咽一边说,不管他去哪里,她都陪着他一起。她没有家了,只有他。

那年顾袅还没满十六,就跟着他走了。

到底是骗他的,还是她变得太快。不管是哪一种,他难道不该给她一点惩罚?

没人敢给他下药,再把他像垃圾一样扔掉。

顾袅不知道男人此刻在想什么,脑中也无力反应他的话,一片混沌。

头顶奢华明亮的吊灯似乎有了重影,明明晃晃,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四肢发软,浑身上下越来越热。

视线迷蒙地看着眼前的身影,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意仿佛突然不再阴沉可怖,她有些不受控地上前,却忘了脚上穿着的还是高跟鞋,鞋跟陷在柔软的地毯里。

天旋地转,直至快要跌倒前的一瞬间,他才伸出手揽住她。

顾袅红唇张合,想要说话,细白的指尖却主动抓紧了他的手臂,晶莹的泪一下溢满了眼角,迷蒙漂亮的眼睛望着他,写满了茫然又无助。

他狭长的眼尾挑了挑,看着她抓紧的动作,忽而笑了。

“做什么?”

她说不出话,身体像是被丢进了炭火里,星星点点的火苗都有了燎原之势,迫切地需要一捧冷水解渴,越冰越好。

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