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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走到浴室门外。

外面是没有地方放衣服的,总不能放地上吧?

“开门。”

他敲了一下。

随后,浴室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杳杳雾气涌腾而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臂从里面探了出来。

她声

音满是紧张,“给,给我吧,谢谢。”

陈勋庭看着她手上滴落的水珠,紧了紧自己的手指后,递了过去。

‘嗖’的一下。

几乎是在摸到了衣服的一瞬间,她胳膊迅速的收了回去,门自然也被关上了。

沈晚月那边关上门后,身子忍不住的抖了一下。

冷的。

也有些紧张。

那衬衣对她来说明显太大了,整个袖子甩起来几乎能唱戏用。

不过漆黑的布料摸起来倒是质感很好,还有股淡淡的肥皂味儿,仔细看看镜子,一瞬间,沈晚月竟是似乎感觉到了陈勋庭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

沈晚月甩了甩脑瓜,随后将白天的套裙简单穿上,耳朵靠近浴室门,听着外面安安静静的,这才松了口气。

打开门后,沈晚月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听见厨房切东西的声音后有些诧异,但还是连忙朝着卧室走去。

可她小小的身影还是被厨房的陈勋庭看到了。

切东西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小心点,地上有水别滑到了。”

“知,知道了。”

沈晚月低头走的慢了一些,但还是迈着大步进了卧室。

只是……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后,一脸失落的还是去找了陈勋庭。

“陈勋庭,上次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樟木箱子你放哪儿去了?里面有我之前在老家的衣服,我妈应该都给我放进去了。”

“在院子后面。”

陈勋庭擦拭着了手,走出去,便看见沈晚月湿漉漉的站在厅堂门口。

她发丝上的水还没有干透,顺着白皙的脖子落在衬衣上,那衬衣本就薄,幸亏了是黑色,不然……

陈勋庭迅速挪开了目光,语气有些严肃,“你进屋里去待着,外面有风,我找了拿给你。”

“嗷,那……”

“快去。”

沈晚月也察觉到了有些冷,乖乖转身回了卧室。

陈勋庭侧目看了一眼后,吸了口凉气,这才转身去柜子里找了一身沈晚月从前的衣裳送进卧室。

依旧是惊慌失措的接过了衣服。

但这次陈勋庭没有急着离开。

等里面换衣服的动静没了,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这下可把沈晚月吓了一跳,但陈勋庭却径直走到了衣柜前面,翻来翻去找出了一条新的毛巾。

随后,不由分说,陈勋庭宽大的手掌就捂着毛巾落在了沈晚月湿漉漉的发丝上。

“我,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沈晚月还挂着水珠的眼睫。

他语气很重,还有些低哑,“我来快一点,你这样真的会着凉的。”

“……好。”

沈晚月不再拒绝,当然,也不敢乱动。

他的动作有力又轻柔,虽然一开始面对她长长的发丝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便掌握了方法,一点点的从发尾开始擦拭。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陈勋庭的呼吸掠过脖颈,温热的让她脸发烫。

“嘶……”

陈勋庭手指不经意的擦过了沈晚月的耳廓。

沈晚月下意识的轻哼了一声,两个人都有些愣住。

屋里安静极了。

沈晚月顿了一下后,连忙想要转身,“已经快干了,我自己来吧。”

可转身时,却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距离,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沈晚月身子一晃,险些摔到,不过摔到之前,被陈勋庭眼疾手快的揽住了肩膀。

头顶,陈勋庭呼吸更重了,语气带着几分克制。

“听话点,沈晚月。”

他这一句话,沈晚月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了。

一直等陈勋庭放了手,她才站稳,恢复了刚才的动作。

随后便是安静的擦拭头发。

两个人比刚才都要安静许多。

“可以了。”

陈勋庭低声说完,将毛巾从她发丝间拿开。

“嗯……”

沈晚月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脸颊滚烫。

“辛,辛苦了。”

陈勋庭看着她,眼神更多了些无奈,但却比刚才温柔许多。

“我不辛苦。”

沈晚月眨眨眼,下意识接话,“……你命苦?”

“……”

陈勋庭闷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诧异又写了几分懊恼的脸上戳了一下,“你这脑瓜子,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说……”

他收敛了笑意,认真又郑重,“沈晚月,我是想说,照顾你我并不会辛苦。”

“今天如此,以后如此。”

“所以不必说谢,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坚定,这是个承诺,是一个长久的承诺。

沈晚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陈勋庭看着她鹌鹑似的又要把脑袋埋起来,好笑的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小脑袋抬起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

“沈晚月,我们两个结婚了。”

“我知道的。”

与陈勋庭眼神里的火热不同,沈晚月此时眼神里明显都是怯意跟躲避。

他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放开她,极力压制的眼神此刻也灼热起来。

“所以沈晚月,你不能躲着我,也不要怕我。”

沈晚月皱了眉,但没有再躲避他的眼神,顿了顿,才说:“我没有怕你的。”

“那躲呢?”

“……”

‘咣当’一声响。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接连发出来几声响声,这下惊得沈晚月跟陈勋庭都分开了两步。

“我去厨房看着锅。”陈勋庭松开了手,将方才那几份灼热克制下去,轻叹了口气后皱眉转身离开了。

身后。

沈晚月重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椅背望着房顶发呆。

她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似乎还能隐约感受到刚才陈勋庭手上的热度。

自己肯定是不怕陈勋庭的。

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共处一室,她是不怕,但怕的是……

是什么?

望着房顶,沈晚月脸热起来。

……

“吃饭了。”

外面碗筷声音响起。

“来了。”沈晚月应了一声,简单扎了头发走出去。

看着桌子上的炖蛋小米粥还有一碟子炒虾仁,沈晚月诧异不已。

“你居然会做饭?”

“从前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做饭不得饿肚子吗?”陈勋庭盛了小米粥过去,“先喝点粥,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还硬喝了酒,别晚上肚子疼了。”

“好。”

“还有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晚月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感觉立刻从口腔传达到了五脏六腑,感觉饿了一整天的身体瞬间被治愈了,随后,她又尝了炖蛋跟虾仁。

“真好吃,陈勋庭你手艺也太好了。”

陈勋庭笑了笑,看着她吃着自己也动起来,“谈不上好,家常饭会做一些而已,平时忙着没时间,都是周姨在做饭,你要是喜欢,有时间我来做。”

“咳咳咳……”

沈晚月连忙摇头,“尝一尝知道你手艺好就行了,你忙你的事情,再说了你工作那么忙,平时回家时间肯定不多。”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理解陈勋庭。

本来俩人结婚前就说好了的,陈勋庭向来以工作为主,她充分理解并支持。

陈勋庭听了这话却不置可否,随后又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的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饭后,沈晚月刚站起来,陈勋庭就已经收拾了碗筷。

“我来就行,你没睡好再休息会儿。”

第76章 第76章晚安啦

筒子楼,顾清树家。

孟婉回家看见躺在床上睡大觉的顾清树,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顾清树!”

顾清树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孟婉回来,连忙赔笑。

“婉婉回来啦,今天辛苦了。”

孟婉嘟起嘴坐到了旁边,“你倒是睡得舒服,爸说你遇到正事儿就掉链子,说你不靠谱,我哄了好久才给爸给哄高兴,真是替你挨骂挨了一天!”

死老登!

顾清树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转过头笑道:“辛苦了婉婉,可我确实那会儿肚子疼的厉害,幸亏了有你在,婉婉,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婉脸色好了一些,“你怎么样,诊所医生开药了吗?”

“开了开了。”

顾清树遮掩着脸上的尴尬,“我已经吃完药了,睡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

“那到底是什么毛病啊突然疼那么厉害,陈厂长可是大人物,别说你了,就连我爸想多套套近乎都是难事儿,你倒好,肚子疼了。”

“说是肠胃炎。”

顾清树不敢多说,随便找了个理由。

可听着孟婉那些话,顾清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婉婉,你看见陈厂长跟……跟他老婆了吗?”

“就是沈晚月啊。”

孟婉说着,抱怨的瞥了一眼顾清树,“我原还以为是你表妹不懂人情世故,今儿见了我才算彻底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坚决的要跟你家断亲了。”

“为,为什么?”

孟婉哼了一声,“平时人家都说你待我好,可今儿见了才知道,那陈厂长对沈晚月才叫真的好呢!”

“沈晚月是个外地来的,按说家室背景跟陈厂长那是天壤之别!可偏偏她就是得陈厂长看重,据说所有的流程包括了订婚都是按初婚的仪式来的,这次结婚,还把沈晚月娘家人都请了过来,用小轿车跟大车接的人,就连彩礼……”

孟婉压低了声音,不满的瞪了一眼顾清树,“就连彩礼听说都是四位数!至少得有三千!”

“嘶……”

这话顾清树听了都吸了口凉气。

“这不可能吧!”

顾清树满脸不敢置信,“沈晚月她凭什么啊?还是这个陈厂长脑子不好,怎么听着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连钱都看不住。”

“你这话就不对了。”孟婉有些生气,“既然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陈厂长这表现我看来还挺对的,至少是信任妻子的表现,咋了,你不信任我?你存的有私房钱?”

“没没没!”

顾清树脑门出了汗,“这说别人呢,你扯我干什么?”

“哼!反正我瞧着那陈厂长是真心待沈晚月的,沈晚月能掌握陈厂长的心,当然也不在乎你们顾家这门穷亲戚了。”

“……”

顾清树皱了皱眉,“婉婉,我家至少比沈家好。”

“可现在人家沈晚月进了陈家啊,而且我爸说,她好像现在在服装厂是有名的设计师呢,上面有任务了点名要沈晚月来设计,唉,她自己也争气。”

顾清树眼瞧孟婉不高兴,本想去哄,可他自己心里也难受。

沈晚月,沈晚月……

沈晚月凭什么啊?

她模样好看,可,可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啊……

一想到他母亲这两天也在问沈晚月的近况,顾清树头更疼了。

顾母上次从沈晚月那边签完协议回去精神就不好了,这要是让顾母知道沈晚月现在什么样子,只怕得直接气疯了!

“唉,清树,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听你在辞职啊,我到底也是个工农兵大学出身的学生,我爸让我进厂里上班,我要是结婚的时候不辞职,现在也能当上主任了。”

孟国富既然能把顾清树扶持上去,那么对于亲生女儿,更是没问题的。

可当初顾清树一定要孟婉回家,直言他来养家,孟婉这才辞职的。

而且……

孟婉如果不辞职,本来该孟婉的主任位置,也轮不到顾清树来当。

顾清树安抚的拍了拍孟婉的肩膀,“婉婉,咱别管人家怎么样好不好,你要相信你家男人我有能力,等爸那边把我副厂长的事儿给办妥了,将来我也是厂长,你日子跟沈晚月是一样的。”

孟婉撇撇嘴,“我倒不是求这个,我就是想让你争气些,这工作都是我爸在帮忙,你自己也努努力,不然厂里人容易说闲话。”

“我明白……”

顾清树一边安慰着孟婉,心里却惦记着的刚才那些话。

真是打死他都想不到,沈晚月竟然有一天能混到这个份儿上。

服装厂设计师是吧,他倒要看看沈晚月一个山沟沟里的女人能有多厉害……-

金桥街兰富巷子。

外面天色早已昏沉。

客厅餐桌旁边,一盏明亮的台灯早已经被点亮。

沈晚月看着陈勋庭熟练地收拾了碗筷走去厨房的背影,竟然真的松弛的打了个哈欠。

这样的生活,比她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令人放松。

她窝在柔软的沙发中,找了个毯子随意搭在了身上,等陈勋庭过来时,她已经困倦的眼皮子又打起架来。

“沈晚月,去屋里睡。”

“……”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里刚才那点困意驱散了大半。

看着陈勋庭认真的神情,沈晚月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几个孩子还在奶奶那边吧,我们要不要去接他们过来呀。”

“提前说过他们在那边吃完饭,咱们吃得早,你要想过去,等半小时后我们一起过去。”

“好。”

陈勋庭的房子总体要比陈奶奶那边的洋房单楼层的面积大。

院子里有厨房跟一间周阿姨住的偏房,屋子里是四室的,另外还隔出来了一间书房。

“房间已经都安排好了。”陈勋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让周阿姨把家里另外两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咱们两个住的主卧,剩下三间,文杰要自己单独住,我想着文星跟天凯可以住一间,就买了上下铺的床,另外的给琪琪住。”

顿了顿,陈勋庭又说:“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如果天凯跟琪琪分不开的话,可以让文星单独住。”

沈晚月想起了陈文星之前的话,问道:“我之前听文星说他怕黑,怎么没让他们哥俩住一起?或者你带着他住?”

陈勋庭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文杰不愿意,跟我住文星又不愿意。”

沈晚月噗嗤笑了,“文星怕你,能看出来。”

“这孩子胆子小,虽然跟我现在能说些话了,可也就只能如此,所以我想着能让他跟天凯一起住是最好的。”

沈晚月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说,“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只不过我这俩孩子……”

她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陈勋庭跟沈晚月对视了一眼,沈晚月却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估摸着是立民他们。”

“我去开门。”

话音落地,果然,门外便传来了沈天凯喊妈妈的声音。

周阿姨跟沈立民带着几个孩子都回来了,意外的是,陈文杰竟然也一脸不爽的跟在后面。

要知道今天结婚整个流程下来,陈文杰为了不喊那句妈,一直跟朋友在远处躲着。

进了门,双胞胎立刻飞扑了上去。

“妈妈!”天凯琪琪又是一左一右的抱住了沈晚月的腿。

不过这次后面还慢吞吞跟过来一个小萝卜头。

陈文星也喊了声妈妈,拉了拉沈晚月的手指。

沈晚月笑着一个个安抚后,陈文杰也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打量着这一幕,陈文杰哼了一声。

“幼稚死了。”

他嘟囔了一句,陈勋庭就已经眼刀飞了过来。

陈文杰心知也不能当着父亲面闹太过分,撇撇嘴,说,“我先进屋休息了,不打扰你们亲热!”

沈晚月也没搭理他,任由他自己回了屋,沈立民也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笑着说,“本来陈奶奶意思是先让他们在那边呢,可还没吃晚饭天凯琪琪就闹着要找我姐,这才提前吃了饭送过来,姐夫,姐,要没别的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小舅舅不跟我们一起住?”沈天凯最先转过身跑去拉住了沈立民,“那谁带我们玩,小舅会回姥爷那边吗?”

沈立民摸摸天凯的脑袋,“我还在之前咱们住的房子,以后你们就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住啦,小舅会没事儿就来带你们玩。”

“也好也好。”沈天凯笑起来,“琪琪说过这样离得不远。”

“对。”

送走了沈立民,沈晚月跟陈勋庭说了一声后,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去认了一下这个新家什么样子,又跟他们说了洗漱的地方带他们换了衣服后,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陈勋庭平时便没什么话,这会儿看沈晚月忙着,便替两个孩子整理出来了毛巾牙刷后去了书房。

眼瞧时间差不多,外面也渐渐安静下来,陈勋庭合上报纸关了灯。

黑暗中,陈勋庭手指骨结轻轻扯了一下领口的扣子,随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后,这才走向卧室。

只是,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后却迟迟没有开门。

里面传来沈晚月温柔和缓讲故事的声音。

“皮皮鲁在魔方世界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透明玻璃人朋友,他们的身体是透明的,心也是透明的,所以只能说真话,这样虽然大家都很坦诚,可也没了听故事的乐趣……”

“妈妈,我想听上次皮皮鲁去探险故事诶。”

“我也是我也是。”

“什么探险的故事,我也想听!”

最后这声,居然还是陈文星。

陈勋庭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想要打开,却又缓缓松了手。

这房子他住了许多年,这房间也同样是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竟是让他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今天是结婚的第一天,他原想着是跟沈晚月适应一下婚后共处的生活,可如今这样……

似是行不通了。

犹豫着,陈勋庭还是打开了门。

屋里。

昏黄的床头灯微弱的亮着,沈晚月靠在床头,一手揽着沈琪琪,外面是天凯跟陈文星挤在一块儿,几个孩子都是满眼的期待,尤其是陈文星,小脸上写着从前见过的新奇。

这场面,让陈勋庭看得心里猛地一软。

门开了,连带着沈晚月,几双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

沈晚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她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与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爸爸……”

陈文星最先开口,眼巴巴的,“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儿童故事诶,妈妈真的太厉害了,天凯琪琪说他们还听过更有意思的故事!”

沈天凯跟沈琪琪眨眨眼睛,满脸都是天真与好奇。

天凯钻出小脑袋,好奇的张望着,“爸爸,我们要睡觉了,你不睡觉吗?”

琪琪也看过去,平时懂事的小丫头,这会儿也有些茫然,“是呀陈爸爸,妈妈刚才都打哈欠了,你也快睡吧。”

很好。

一个两个的,言下之意,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陈勋庭站在门口,恍惚间,竟是有些无措。

这种感觉是他从不曾有的,可今天结婚,竟然出现了两回,还都是在门口。

陈勋庭望了一眼陈文星,还是道:“文星,你们的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不是说要跟天凯一起睡吗?”

“一起的,但是天凯说他跟琪琪只跟妈妈一起听故事了才可以睡着。”

陈文星说完,旁边两颗小脑袋都小鸡啄米的点点头。

“……”

陈勋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化作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嗯,你们继续,我就是进来拿本书。”

从这个角度,沈晚月依稀可以看到外面书房灭灯后的黑暗。

但她没有说什么,眼神看着旁边,躲避着陈勋庭的目光。

“妈妈,我喝了想喝水。”

睡在最里面的沈琪琪最先困了,打着哈欠想要喝口水就睡觉。

“妈妈给你拿。”

沈晚月直起身子,支着胳膊越过身旁的沈天凯,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水杯。

她没有睡衣,穿的是提前从前家里带过来的白色短衫当睡衣,身子低下去时,胸前衣领处便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长长的头发落了下去,半遮半掩。

陈勋庭转身从屋里的桌子上随便拿了本看过的书,回身便恰好看见这一幕。

两个人眼神不敬意在半空相遇,沈晚月一怔,脸上有些热意,随后又连忙下意识的拢了下碎发。

“咳咳,陈勋庭,你,你找好书了吗?”

她明显是紧张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慌乱的眼神带了几分羞怯。

陈勋庭本压着情绪,此刻喉咙瞬时发紧。

他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声音沙哑低沉,“找到了,那我去隔壁睡了。”

“嗯,好。”沈晚月暗暗松了口气,把水递给沈琪琪,垂眸点点头。

“陈勋庭。”

沈琪琪喝了一口便不喝了,她将水杯重新放回去,看着陈勋庭的背影,想想心里还有些愧疚。

这毕竟是人家陈勋庭的屋子,自己一来倒好,把房间占了不说,还把陈勋庭给赶去睡儿童房了。

“怎么了?”

沈晚月:“那,那什么,我看隔壁孩子的房间有些小,要不咱们换换,我过去睡?”

陈勋庭笑了,“你过去几个孩子也要跟着的,我一个人过去睡正好。”

“哦。”沈晚月应了,低头摆弄着水杯,露出那一截莹白的小臂忽然在眼前摆了摆,红唇抿了抿,眉眼温柔笑了,“那,陈勋庭,晚安啦。”

陈勋庭眼神愈发幽深,他注视着沈晚月漂亮的眉眼,淡淡说了句晚安后,终于收了目光。

帮他们关了门,陈勋庭站在外面深深吸了口气。

他可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了-

第一缕晨曦落下来时,沈晚月瞬间惊醒了。

缓过神儿,听着耳边三个孩子平稳的呼吸,摸着手指上柔软的棉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是已经结了婚的沈晚月。

她的生物钟早已经养好了,看了眼时间正是早上六点。

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钻出来,沈晚月替三个孩子掖了被子后,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仍穿着那件松垮垮的‘睡衣’,外面套了件简单的外套,出了门正要去卫生间,结果刚关好门,转身就一头撞在了身后人身上。

陈勋庭的身体结实,她是感受过的,这一脑袋撞过去,陈勋庭没事儿,她倒是有些头晕。

“小心。”陈勋庭扶着她的肩膀。

沈晚月晕乎乎的抬头。

他似是刚洗漱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儿,发丝有些微湿,混合在一起,味道竟是很好闻。

“你、你这么早醒呀。”

“习惯了。”

陈勋庭的手并没有挪开,两个人这个姿势明显过于亲密了,近的就连呼吸都好像交织在了一起。

“你昨天……在隔壁睡得还行吧。”沈晚月眼神闪躲的望向脚面。

陈勋庭欲言又止,眼神克制着温声道,“还行,你呢?刚换了环境,习惯吗?”

“习惯的,而且睡得还挺好。”

“他们三个闹了吗?”

“天凯琪琪不闹的,文星也很乖。”

陈勋庭点点头,看着她柔顺的发丝有一缕乱了写,皱了皱眉。

“早饭好啦——”

没等他的动作,周阿姨的声音传来。

沈晚月一慌,连忙后退了半步,“咳咳,我去洗漱!”

“好。”

她几乎逃似的转了身,也就没去看陈勋庭脸上那几份克制的写着的几分倦意。

陈勋庭昨晚上睡得实在算不上好。

这种感觉他年少时不是没有过,可与年少时又不一样,从前不过是没有经历的毛头小子,如今,却是打从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的悸动。

看着沈晚月进了浴室,陈勋庭有些无奈。

今天晚上,实在不行洗个冷水澡好了。

卫生间。

沈晚月埋头刷着牙,心跳却突突的平静不下来。

这婚后生活,实在是跟她想的不一样。

昨晚上要不是有三个崽崽跟过去,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勋庭相处。

洗漱好出来,沈晚月本想去喊几个孩子起床,却没想到三小只已经穿好了衣服排排站在外面等着了。

看着三张还困了吧唧的小脸,身后还跟着一脸认真的陈勋庭,她瞬间明白过来。

让他们进去洗漱后,沈晚月诧异看着后面的陈勋庭。

原书中那个不近人情冷心冷面的陈厂长会做饭,还会照顾小孩子!

但仔细回忆一下。

自打跟陈勋庭认识以来,他就一直在刷新他在自己这里的印象。

“瞧我做什么,去吃饭,我看着他们。”

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沈晚月点点头,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眼陈勋庭。

陈文杰这会儿也起了,他蹲在院子里刷了牙洗了脸,一脸迷糊的坐下后,陈勋庭也过来了。

“等会儿别急着走,你跟周阿姨一起送他们仨去学校。”

“……啊?”

陈文杰一脸懵逼,他平时为了避免带弟弟的麻烦,都是自己单独去学校的。

“啊什么?”

陈勋庭自顾自的喝了口汤,“这是任务,不是问你。”

“……”

陈文杰不敢反抗,想了想,找了个借口,“可我跟铁柱约好了啊,我俩一起去学校的。”

陈勋庭:“他家也在兰富巷子吧,那正好,你们俩跟周阿姨一起送这仨去学校,这样都安全。”

“…………”

尽管不情愿,可陈勋庭发了话,陈文杰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了。

“好吧。”

顿了顿,陈文杰又看了眼旁边的沈晚月,“孩子留给我,你们俩呢?”

陈勋庭挑眉,“上班,养你们几个孩子。”

“……哦。”

“还有问题?”

“没、没了。”

“那吃饭。”

陈勋庭说完,沈晚月略微皱了皱眉,但看除了陈文杰都没什么意见,也就暂时没有说话。

等送走了几个孩子去上学,沈晚月这才好奇的问他。

“咱们顺路送不就行了?”

陈勋庭找出车钥匙,“这边比工人新村距离学校近多了,十分钟走到的路,咱们再送也太溺爱了,而且陈文杰……他平日里跟学校里那些狐朋狗友经常在外面的公园里溜达,趁这个机会,也看着他点。”

沈晚月一愣,“你知道陈文杰的事情?”

“他的事儿,我都知道,只是平时他做的不过分也就不理会那么多,顾着他的面子,也顾着他能有个朋友。”

沈晚月点点头,“这倒是对的,不然家里态度太强硬了,他逆反心理上来更有的闹。”

她说完,陈勋庭忽然再次看过去,眼神幽深。

他也有不知道的,比如,沈晚月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陈文杰那些狐朋狗友的?

可最终陈勋庭也没问,招呼了沈晚月上车,顺手还拿了两袋准备好的喜糖。

“去厂里分。”他递给沈晚月。

“好。”

“要是困了路上睡会儿,咱们厂离得近,往后你困了也能多会儿休息时间。”

沈晚月无声的点头,“那平时你也这个时间上班吗?”

“不出意外是差不多这个点,但偶尔出差或者急事儿会早点,我预支了明年的工业票,你那二手的辆就留给立民,回头给你换一辆女式的自行车,沪市这边刚产出来的,蹬着也比二八大杠轻松。”

他说的这种沈晚月以前骑过,一听便眼睛亮了。

“真的吗?”

“自然真的,估计后天就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不在家你也有事儿也方便点。”

“谢谢你陈勋庭。”

“又说谢谢?”小轿车拐了弯,陈勋庭余光看着她惊喜高兴的神情。

沈晚月手指连忙抵在唇边,笑了出来,“下意识这么说了。”

他没有再问,等车停在服装厂门口后,帮沈晚月打开车门。

“喜糖拿着去厂里分一分,等下班了,我来接你。”

第77章 第77章

上学路上。

“原来你们平时都能听这么多故事,而且还跟画报上的完全不一样。”陈文星一脸羡慕,“以后我要是天天都可以听就好了。”

沈天凯好奇道:“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睡得床比家里大很多,为什么不能天天听?”

“那我以后可以天天跟着你们睡觉吗?”

“当然没问题。”

两小只在后面聊着,前面的陈文杰听了这话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停下来转过身,“陈文星,你昨天晚上在哪儿睡的?”

他昨晚上刚到家就钻到了屋子里去。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结了婚以后夫妻之间要做什么,洞房花烛夜好不好,就算他心里烦躁,也不会这个点儿在陈勋庭面前蹦跶。

陈文星扬起小脸,“在卧室里啊。”

“……谁的卧室?”

“妈妈的呀。”陈文星说的一脸认真。

陈文杰已经愣了,原来傻子在这儿呢。

“你怎么跑他们卧室睡去了?”

“卧室原来是爸爸的,但是天凯跟琪琪要跟着妈妈睡,我想跟天凯一起睡,所以就过去了啊。”

陈文星说的理所当然。

陈文杰听得有点崩溃。

“你……陈文星,你有没有脑子?”

沈天凯皱皱眉,护着陈文星,“不许骂人!”

“……”

陈文杰无奈的看着身前三个小萝卜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跟着过去,那爸睡哪里?”

陈文星露出小脑袋,“睡隔壁啊。”

“……”

“睡隔壁?!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陈文星有些茫然,看看沈天凯又看看沈琪琪,“怎么了嘛,我想听妈妈讲故事啊。”

“那你也不能跟沈晚月一起睡觉。”陈文杰说着又看看自己多出来的弟弟妹妹,“还有你们俩也是,你们家里以前都是这样的?”

沈天凯点头,“对啊,如果没有我们陪着妈妈,妈妈要睡不着的。”

“……”

陈文杰气的笑了出来,“放心,没有你们,还有爸陪着呢。”

“诶?”

沈天凯眨眨眼,“那爸爸为什么不一起睡,昨天挤挤也能睡下啊,以前在姥姥家里,经常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我……”陈文杰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反正结了婚,孩子就得自己睡,爸爸妈妈睡一起才行。”

沈天凯是个从来没见过爸爸的孩子,陈文星是个从前爸妈都没见过的孩子。

这俩凑到一块儿,两张脸一个比一个茫然。

倒是前面的沈琪琪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

陈文杰见识过沈琪琪的聪明,笑着走过去,“小丫头,你咋不说话,你是不是也知道?”

“……”沈琪琪抿抿嘴巴,“反正我要妈妈陪着睡才行。”

“原来你真的知道啊!那你昨天就是故意凑过去的?”

沈琪琪哼了一声,不搭理陈文杰了。

沈天凯跟陈文星跑了过去,想要追问沈琪琪,可小丫头嘴巴绷着,就是不开口。

沈琪琪被问的有些急了,这才慢吞吞道:“反正我知道别人家的爸爸妈妈结完婚就是要睡在一起的,但是……”

“但是什么?”陈文杰很是好奇,“我就不信还有但是。”

“有!”

沈琪琪倔强的反驳,“但是我们老家没有很多房间,很多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也是要带着孩子的。”

陈文杰明白过来。

他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也行啊,今天晚上,你们喊爸爸一起睡,你们四个多热闹!”

“咳咳咳!”送孩子的周阿姨无奈的打断了的这场对话,“行了行了,文杰你就别瞎出主意了,大人的事情大人们会解决的。”

“这不也有孩子的事儿吗?”

沈琪琪哼了一声,“只要你别再挤过来睡就行!”

陈文杰的话被噎了回去,抓了抓头皮。

“陈哥——”

眼瞧也到了郑铁柱家。

“陈哥啊,今儿早上早自习可没意思了,咱要不翘了拉到,直接

去学校对面……”

隔着院墙,郑铁柱招了招手,可等人都走过来,他声音戛然而止。

“咳咳咳,哥啊,你这是当起少先队队长了?”

陈文杰瞪了他一眼,无奈的探手,“差不多吧,我也没办法,走吧,跟我一起护送这仨萝卜头上学。”

郑铁柱也收敛了自己的神色,灰溜溜跟了过去。

等到了学校以后,郑铁柱才揽住了陈文杰的肩膀,“哥啊,以后不会都这样了吧?”

“我爸发话了,我能怎么办?”

“是不是那个漂亮姐……你后妈挑唆的?”

陈文杰皱了皱眉,“挑唆倒是不至于,她要针对我,我寻思着肯定会直接说,确实早上我爸自己说的。”

郑铁柱仰天长啸,凄凄惨惨的哀嚎了一声,“那以后不是都得老老实实上早自习了?”

想了想,郑铁柱眼珠子忽然一亮,“哥啊,我寻思着要不然你干脆半路跑了咱们再汇合,反正那个阿姨也要送孩子,不会再去找你的。”

“那周阿姨告状呢?”

郑铁柱:“告就告,反正你又不是没来学校,只不过路上换了个路线而已。”

“……”

陈文杰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没答应。

“为啥啊哥,早自习多无聊啊,实在不行你贿赂贿赂那个阿姨跟三个小孩儿呗,让他们别告状。”

可陈文杰却沉默了下来。

郑铁柱说的有道理,他就算真不跟着一起来,也能找到理由。

但是……

他一向早上陈勋庭那些话,又想想三个小萝卜头,就觉得只让周阿姨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儿有些不靠谱。

自己那个怂包弟弟就算了,沈天凯那小孩儿一瞧就不老实。

没有自己路上看着,万一出什么事儿,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反正就是一起上下学而已,他也不少点什么。

“不了。”

陈文杰直接拒绝道:“反正就是个早自习,我不想上大不了睡觉,你要不先跟我一起来学校,明早上我不喊你就是了。”

“别别别,那我还是更想跟你一起过来,路上还有人说话。”

郑铁柱只当他这是怕了陈勋庭,也就没有再问-

服装厂。

沈晚月给同事发了喜糖,这才终于坐到了办公室。

“恭喜呀晚月。”

刚进办公室,毛婷婷跟朱华强都过来道喜。

“谢谢,快吃喜糖。”沈晚月将手里最后一点水果糖分出去。

“这些天我没在,辛苦你们了。”

毛婷婷剥开一个扔进嘴里,笑呵呵说,“有啥辛苦的,你走之前把设计图都画好了,我只需要盯着车间打样,每天闲的要命,文工团那边的汇报演出也不着急,还说喜欢这次的设计,让往好了去做,所以这几天我除了跑车间,啥事儿也没有。”

文工团汇报演出要跳朝鲜舞,相关的服装道具沪市这边不多,找了沪市几个服装厂设计打样都不行,最后还是听了领导介绍找到了沈晚月这边。

幸亏沈晚月之前有过做舞台服装经验,又搜了一部分资料,赶在结婚请假之前,把设计图给画了出来,文工团那边审核一次就过关了。

沈晚月:“车间还没打样出来吗?这都几天了,不应该吧。”

朱华强闻言手上一顿,凑过来解释,“你提出来的要求有点特别,所以车间那边暂时没有多余的料子。”

沈晚月看了看毛婷婷,毛婷婷也点了头。

“晚月,朝鲜舞的舞台服装你要求上半身是棉布刺绣,棉布打样出来了,刺绣还得明天才能好,这个就不说了,但裙摆要求人造丝,厂里暂时还真找不到多余的料子,只能等着。”

朱华强陪着笑,犹豫着问,“沈同志啊,要不我看,这打样也先用棉布得了呗,后面正式做了再说要人造丝的料。”

“不行。”沈晚月坚决道:“文工团那边本来就要求高,打样糊弄不过去的,得真材实料让她们看到效果,朝鲜舞本来讲究的就是一个看似厚重实则轻盈的感觉,下半身要是不用丝织料子,效果根本不明显。”

“朱主任。”毛婷婷皱皱眉,“欧阳厂长那天不是说了吗,让你帮着联系一下纺织厂,咱们跟纺织厂合作过,先借点料子过来也没什么吧,况且厂长都发话了,那边不能不借吧。”

“我借了,这不是没借到嘛。”

毛婷婷哼了一声,“我看是你没本事,好歹也是咱们设计科的主任了,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诶唷两位姑奶奶,你们怎么说都对,就当做是我没有本事吧,反正这一时半会弄不来。”

沈晚月看了过去。

朱华强上次停职反省后,这是才上岗没几天,平日里在别人面前什么样子不清楚,但在沈晚月面前,一反从前高高在上的态度,不是赔笑脸就是说好话,瞧着面子上倒是老实了不少。

沈晚月:“朱主任,这一时半会儿到底是多久?总不能等人家演出开始了咱们这料子还弄不来吧。”

朱华强连忙笑了,“哪儿能啊,这料子如果要批量去要,肯定是能弄到的,这不是要的少,人家嫌麻烦不想给嘛,所以我就寻思着,打样就先别用丝织料了。”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效果被打回来的话就更完蛋了。”

沈晚月有些气,“可这都快一星期了,纺织厂一点料子都没有?你到底问了吗?”

“问了问了,真的问了,这毕竟是文工团要的,我肯定上心啊。”

沈晚月眼瞧着朱华强也一脸着急,忽然,自己反而不着急了,顿了顿,叹了口气。

“唉,纺织厂那边要是这样,我看不如我再去找找厂长,让厂长发话去要,反正文工团的任务重要,不能耽误。”

朱华强一愣,比刚才更加着急。

“厂长最近也忙着呢,沈同志啊,这打样真没必要用那么好的料子,弄不好就是浪费,要不就……”

“朱主任。”

沈晚月不耐的看过去,“那要照你这么说,万一文工团验收失败了,这后果谁承担?我是这次的主要设计师负责人,你不在乎,我得在乎啊。”

“……”

朱华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想了想,咬牙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再去问问看。”

沈晚月这才点头,“行,你尽快去,最好今天就要过来,实在不行了,我就去找厂长出面,一点人造丝布料,给咱们拖了这么久,这沪市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纺织厂。”

为了产业集中,附近的厂很多。

服装厂平时为了节省运输费,也为了跟附近厂搞好关系,有什么需要了,都优先从附近厂里进货。

跟他们服装厂合作的纺织厂,也就是这个临着炼钢厂的沪市第六棉纺织厂了。

因为离得近,平时有合作了,也是直接过去谈。

朱华强答应了以后,转身抓起公文包就出了门。

刚一出门,他脸色就黑了下来。

“真他么烦人!”

朱华强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去了财务科。

“小李啊,上次我找你批的那十块钱的事儿还记得吗?”

财务科小李查了查记录,“记得,说是这次文工团的任务很重要,厂长特批了打样的料子钱,怎么了?”

“是这样,那批料子没弄好,需要重新批一份,你看还能行吗?”

小李皱了皱眉,“不行,上次是有厂长的条子,没条子我们这边不可能给你批钱。”

“……都是一样的料子,也还是在第六棉纺织厂,理由也一样,不用再找厂长了吧。”

“朱主任,您也是老同志了,这该走的流程从来不能差,就是为了防止有的同志徇私,这你是知道的。”

“……好吧好吧。”

从财务科出来后,朱华强又骂了两句脏话,这才黑着脸去了棉纺织厂。

“麻烦问一下,顾主任在吗?”

朱华强一路到了纺织厂,直奔顾清树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啊顾主任,我可是听说了,现在老厂长大力培养你,你这副厂长的位置马上就要稳了吧,诶哟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应该喊您副厂长了。”

顾清树笑着站起来跟朱华强握手,“这话说的,这文件到底也没还没正式下来呢,可千万别这么喊,叫人听见了,肯定要说我顾清树不够谦虚,尤其是孟厂长那边,他老人家经常批评我不够稳重,您这一喊,我受不住。”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朱华强暗暗捏了捏顾清树的胳膊。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朱华强原以为顾清树要跟自己出去说,结果顾清树清了清嗓子,竟然让屋里的三个小同志出去了。

“我跟朱主任有话要说,正好你们去档案室里,把上个月的材料整理一下再回来。”

“……”

办公室里三个小同志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但明显也不敢反驳什么,应了两声一块儿出去了。

朱华强看着这一幕直皱眉。

尽管是主任了,自己说什么,下面也肯定不好反驳,可面子工作总得过得去吧,更何况他们俩说的事儿又不是什么光彩见人的和私情。

难怪孟厂长说顾清树浮躁呢。

朱华强眼瞧着顾清树吩咐人时,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得意,心里便忍不住的多了几分嘲讽。

这也得亏了顾清树找上了孟家大小姐,要不是有了这层关系,孟厂长人精一样的老同志,怎么可能看得上顾清树这种轻浮货色。

还没当上副厂长呢就压不住性子了,要是将来当上厂长那还了得?

可一想,这孟厂长只有个独女,那孟千金又是个不上进的,这位置想要传下去,只能是培养这个不争气的女婿了。

说起来,朱华强身为设计部的主任,一直都有跟附近几个合作的厂里人有私交。

各家厂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平日里通过手里那点职权,占点小打小闹的便宜。

像他们服装厂,别的主任不知道,反正朱华强每次遇到任务需要特批钱买打样的布料,一半都会来纺织厂里找熟人商议着,看能不能用便宜的先替换成贵的。

反正只是打样而已,除了沈晚月这种脑子不转弯的,一半都糊弄一下走个流程就过去了。

他跟顾清树认识,说起来也还是当时孟婉没辞职前,孟婉介绍俩人认识的。

别看孟家千金模样清秀,说话温柔,其实这厂里私底下的潜规则,人家一门清儿!

到底是厂长的闺女,从前也没少在厂里跟着长见识,相处起来,比顾清树要轻松,为人处世也比顾清树更加圆滑。

哪儿像顾清树,有点小职权,就拽起来了……

“朱主任?”

“朱主任这次过来是服装厂有什么新任务下来?”

朱华强回过神,眼瞧门关上,这才连忙道:“说来也就是个小事儿,三两块钱的……咳咳,就是上次我过来要打样布料那事儿。”

顾清树点头,“我记得,人造丝吗不是,打样过关了吗?是不是需要大批量进货了?”

朱华强摇摇头,苦笑着说,“顾主任可能不知道,我们设计科来了个新人,水平倒是厉害,可偏偏脾气倔的很,说打样必须得用人造丝,棉布不行,我要是弄不来,她就去找我们厂长来要,这其中问题,你是知道的……”

厂里批了十块钱,当时朱华强来找顾清树的关系。

最后只收了六块。

四块当然是落到了朱华强手里。

剩下六块,换了能做一件裙子用的斜纹棉布。

斜纹棉布棉布便宜,当然用不了六块,多出来的钱去了哪里,也就只有顾清树知道了。

顾清树听完,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钱,而是那个新来的设计师。

“朱主任,方便问一句吗,这位新来的设计师,是不是前一阵出了名的那个叫沈晚月的?”

朱华强苦笑,“就是她,二十来岁,见识跟眼界根本不像是乡下来的,天赋高的吓人,要不是我跟她有矛盾,我是真心佩服她那能力。”

顾清树认真听着,却说不出话来。

沈晚月有什么能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能有什么能力?

她一个初中没上完就退休的野丫头,大字都不知道认识几个呢,现在竟然混成了设计师,说出去谁信?

可偏偏她却真的做到了,顾清树心里有疑问,却也不敢开口说自己跟她熟悉。

“顾主任?”

朱华强以为顾清树这是听了不高兴,连忙说,“从前咱们合作那么多次都没出过问题,这回是个意外,您看这情况,咱俩要不想想办法?不然沈晚月要是闹大了就难看了。”

顾清树沉默了片刻。

“朱主任这话说的不错。”

他想了想,“她是一定非得要人造丝是吗?”

“我劝了好几回了,这死丫头就是不答应换。”

顾清树脑海中想起那日孟婉的话来。

再一想,沈晚月如今嫁给陈厂长风光的样子,眼神忽然有些阴狠,“朱主任,你到底是个主任呢,这以后咱们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总不能以后每次都叫一个小设计给拿捏吧,这次我是能帮忙解决了,下次呢?我看要是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把这人给解决了。”

朱华强慌里慌张的摇头。

“可拉到吧,你是不知道沈晚月的男人是谁吧?”

顾清树:“……”

他知道,他可太知道了,不光如此,他也曾经是她的男人……

“那可是旁边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厂长,炼钢厂那位!”

朱华强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跟你直说吧,我俩直接本来就有矛盾,那次还叫陈厂长给知道了,我前一段时间停职就是因为这个,那陈厂长的手段咱都清楚,要是我在厂里,敢给沈晚月穿小鞋,回去她跟陈厂长一说……陈家那关系,我可惹不起!”

“就算不说陈厂长,那沈晚月现在也是厂里跟工会那边挂了号的设计师,这次设计,人家就是点名要找沈晚月的。”

顾清树抱着胳膊,眼神有些凉意,“说来说去,朱主任就是不敢惹这个沈晚月呗,以后也都给她给拿捏了?那咱们以后的合作怎么办?”

朱华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以后再说以后,先把眼前的给解决了呗,顾主任,你看能不能这两天帮忙给我匀出来一件裙子的人造丝布料来?上次那六块钱……”

“忙我肯定可以帮的,不过……”

顾清树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们这次给文工团设计的舞台表演服是不是打样过关后,就直接投入生产了?”

“对。”

“文工团那边后续要多少件?也得来我们厂里拿货吧。”

“这是自然的呀,而且说是个大型的多人舞蹈,怎么也得五六十件。”

顾清树心里有了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来,“成,这忙我帮了,明儿一早就能把布料给你送过去。”

第78章 第78章

顾清树答应了,可这话说出来却让朱华强听了不痛快。

朱华强呵呵笑了笑,隐晦的压低了声音,“顾主任,咱们两个合作也有小一年了,这次是个意外,但这意外咱们俩可得共同承担才行,说白了,这也不叫帮我的忙,而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毕竟抖露出去了,咱们俩都得遭殃,您说是不是?”

顾清树显然很是不屑,他嗤声笑了出来,“我们是合作关系,不过这就算是出了问题……朱主任,我可是按照规程办事的,只不过是替财务科先收了钱而已,甚至每次还给你打了折的,出事儿了可跟我牵扯不上关系,就算你去找我们厂里的财务科,别忘了我还有孟厂长那边……”

有孟厂长兜底,顾清树可比朱华强大胆许多。

他都把顾厂长拉出来了,朱华强也不敢再多说,擦了擦脑门上着急出来的喊,暗自瞪了一眼顾清树道了别。

顾清树心里盘算着什么,也不耽误这次的事情,等朱华强一离开,他便快步下楼到了车间。

厂里的所有车间生产都是定量的,像这种打样的小单子,通常都是从大订单里暂时匀出来一些给送过去。

恰好人造丝有货,顾清树从车间签字后领了五尺布料,叮嘱了车间的人明天上午再给服装厂送过去后,这才又回到办公室无所事事的看起报纸。

顾清树从乡下托关系调回沪市以后,本来只是纺织厂车间的记录员,后来认识了孟婉,才一步步离开了车间,坐到了档案室主任这个闲差上。

升副厂长无非两条路,一条是靠技术,顾清树自然没这个能力,那只能走另一条管理路线。

档案科这位置本来按照孟厂长的想法是做个两三年,有了管理经验后,再去车间做主任,这算是比较常规的晋升路线了。

可因着上次沈晚月的刺激,顾清树心里着急,哄着孟婉去跟孟厂长说好话,孟厂长这才答应今年让他尽快晋升上去,不过这副厂长的报告是打上去没错,但能不能成也悬得很。

“唉……”

顾清树忍不住心里叹息了一声。

要是自己有个好爹的话,就能跟孟婉一样毕业了直接来厂里当主任了,当时孟婉离职时,已经做了几年的档案室主

任,下一步就是调到厂长身边当助理秘书,学习管理经验。

顾清树这次如果申请副厂长不成,就还是得跟孟婉一样,先去当助理秘书,熬个几年了。

喝着茶看着报纸,就这么又打发了一天时间,终于下班了。

顾清树收拾着公文包下了办公楼。

厂门外。

顾清树推着自行车刚走到前面的公交车候车站,远远便瞧见了一个身姿纤细的背影。

是沈晚月。

不怪顾清树故意朝着那边看。

她实在是太显眼了,哪怕这会儿是下班点,她站在人潮中,也总是能很容易的叫人一眼看见。

已经入了秋,但今天无风,她只穿了件米色的毛衫套在外面,并不算特别的打扮,可穿在沈晚月的身上,偏是比其他人漂亮。

她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只会更显肤色,侧面看去,弯月眉下那双杏眸水灵灵的。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顾清树自己都时常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可沈晚月却好似比从前更加妩媚动人。

这也确实不错。

从前在乡下灰头土脸几年也没个新衣服穿。

如今到了县城,单是那件毛衫瞧着就知道是百货大楼的东西,松紧适当的将她身体曲线勾勒出来,只瞧一眼,便挪不开一样……

隔着人潮,这一瞬的注视,顾清树甚至感觉天地间便只剩下了远处的沈晚月。

他甚至忍不住的开始怀念起了几年前去二里沟插队的时候。

其实回沪市以后,顾清树就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

那不过是匆匆一个梦境罢了,只当没存在过。

就这么过了几年,竟是都快把沈晚月的长相给忘了。

可随着沈晚月来到沪市,随着沈晚月在沪市找工作、救人、结婚……

她的名字一次次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那些旧年的记忆,也慢慢的从脑海深处爬了出来。

顾清树记得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话,还有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

可他们之间曾经是如何的接触的,他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在害羞,甚至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姑娘,怎么都没办法跟如今站在沪市街道上,漂亮自信神采妩媚的女人重合上。

甚至,顾清树脑海中有个古怪的想法。

他总觉得,从前那个温柔可人的小丫头,跟现在的沈晚月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那怎么可能呢?

顾清树恍然回神,摇了摇头。

当然是一个人,只是可能自己从前不够了解沈晚月吧。

自己没有了解过,原来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思聪颖,自信飞扬的女人。

是了。

从前是小丫头,如今是女人了……

可这个女人,如今也比从前更加心狠,甚至眼瞧着日子过得比自己都要好了。

想到这里,顾清树方才缱绻的眼神,多了几分寒意。

顾清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只见沈晚月走到炼钢厂门岗处问了两句话进去以后,这才呆愣愣的回过神来。

她能去干嘛,只能是去找陈勋庭的。

陈家,这个连自己攀上的孟家都要忌惮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

顾清树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了从前自己当知青离开二里沟时,沈晚月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陈勋庭没落了,他能把顾家踩在脚底下,那他是不是还能再次看到沈晚月那副招人怜惜的模样。

说不定,沈晚月还能来求自己呢……

远处,没等顾清树收回目光,片刻后,沈晚月身边便多了个男人一块儿走了出来。

陈勋庭,陈厂长。

也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总归应该是些夫妻间的私房话,方才面无表情的沈晚月,这会儿眉眼沾了笑意,显了几分温柔,倒是跟顾清树记忆力从前那模样有几分相似。

顾清树心中莫名有些堵,他眼神往下看去,便瞧见了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

“……”

更烦躁了。

顾清树皱了皱眉,只是下一刻,远处忽然一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了过来。

男人很精准的找到了他的位置,隔着人潮和马路,顾清树立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男人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尽管两个人还有段距离,可那摄人的气势仍旧让顾清树慌忙收回了目光。

“挡路了!”

后面人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顾清树应了一声,阴沉着脸这才转头骑着自行车离开-

沈晚月还记得陈勋庭说让下班等他。

只是下了楼眼瞧外面没人,反正旁边就是炼钢厂,她便直接找了过来。

意外的今天小王也没在楼下,好在沈晚月才进了炼钢厂,就看见了大步朝外面走来的陈勋庭。

“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陈勋庭走过来,带着歉意解释,“答应了要去接你,我迟到了。”

“没事儿,今儿闲了一天,我们办公室里看没事儿就提前了几分钟下楼,要是不提早下来,你这个点过去也不算晚。”

陈勋庭算着时间的,他确实没算到沈晚月提前下了班。

俩人正巧走到风口,陈勋庭十分自然的牵住了沈晚月的手,“等会儿去百货大楼,你衣服不是还没带过去吗,正好去买新的。”

这话听的人直咂舌。

沈晚月好笑的看过去,“带我回去拿就行了,要是这么买,家里衣柜都得放不下。”

她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工作稳定有条件以后,衣服没少添置,还有两个孩子,日常生活上她从来抠搜。

“那听你的,今天先去拿以前的衣服,你需要了咱们随时再去买。”

他的一句听你的,让沈晚月忽然有种当家做主的感觉。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随时吗?万一哪天我忽然想去了,你可千万不能食言……”

陈勋庭正欲答话,但是刚走出厂门,就很敏锐的感受到了似是有倒视线打在了自己跟沈晚月身上。

他习惯了睥睨旁人,最不喜的便是这种直勾勾的打量。

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容易的,陈勋庭注意到了远处那人。

竟然是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瞧着顾清树躲开,陈勋庭这才回过头。

方才狠厉的目光此刻已经柔和下来,眉宇带笑,“只要你提了,咱们立刻就去,哪怕我在工作。”

“真的啊?”沈晚月瞪圆了眼睛,嘟嘟囔囔,“这可不像工作狂人能说出来的话。”

“工作狂人?”

陈勋庭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在你眼里原来我一直是这个形象。”

“不是吗?感觉你在其他人眼里也这样……”

陈勋庭捏了捏眉心,替她打开了车门,“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话吗?过些日子我工作就轻松许多。”

那样就有时间陪她了。

他这些天一边忙着,一边也听了些从前没有关注过的话。

别人家夫妻间,平日里丈夫是会陪着妻子去逛一逛的,百货大楼也好,公园也好,这样能促进感情,还有电影院……

“记得,我都差点忘了问你为什么了。”

陈勋庭发动车子,“小王本来是有应聘的就是助理的活儿,看他经验不足还浮躁,这才安排他当了一段时间司机跟着学习,眼下他工作上已经进步很多了,准备这些天就让他跟另外两个小同志去接替冯秘书的工作。”

“那冯秘书呢?”

“冯秘书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从车间主任一路升到我身边当秘书助理的,他有管理能力,资历也够,年关到了,我给上面提了升他当副厂长的文件,下个月应该就能批下来。”

“那下次见面,我可得提前恭喜冯秘书了……”

沈晚月说着声音低下来。

轿车刚好经过了纺织厂,她忍不住的侧目看了一眼。

察觉到沈晚月突然不说话,从后视镜里,陈勋庭余光看了一眼。

“需要布料还是毛线?”陈勋庭直接问道,“布票不够了找我要,上次给你的用完了我还可以提前申请下个月的给你。”

沈晚月一怔,收回了目光。

“不是的,是我们厂里的事情。”

陈勋庭目光幽深了几分,“说来听听。”

沈晚月将今天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不过朱主任回来后说了,明儿上午服装厂就能把料子送过去,也不用太担心了。”

陈勋庭听着这些话,心里却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沈晚月,上次那个朱主任犯错后,现在回去,欧阳厂长应该也没有再提从前的事儿吧。”

“没有。”

沈晚月继续道:“厂里一个同事跟我讲过,朱主任是跟着欧阳厂长许多年的人了,只要不是大错,朱主任会安安稳稳的待在这个位置上到厂长退休。”

“像这样的厂长用熟的老同志是这样的,就算是一些流程不对,像欧阳厂长的性格,应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是说……”

沈晚月忽然愣了愣,“你是说这其中有猫腻?”

“依照我对车间流程的了解,临近年关,纺织厂的订单肯定会多,所以他们肯定提前就加大了产出,这样不至于突然有任务没有货可以用,你做一件打样的裙子,就算用的是人造纱,也不至

于连几尺的料子都拿不出来。”

“那这么说……是纺织厂故意的?”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自顾自摇头,“相比之下,我倒是感觉朱主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才对,纺织厂不至于故意拖着不给,毕竟后面还有大合作。”

陈勋庭轻轻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可能两边都有些问题。”

“都有?”

“像这种打样布料的钱不算多,但要是想在上面动手脚,反而不会太引人注意,你们厂里申报了钱,拿到服装厂那边,稍微有个熟悉的人,从中间把消息给换成要的是普通棉布,钱也就能富裕出来一半了。”

“没错。”

沈晚月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可现在人家说了能拿出来人造丝,想要再查也不好下手了。”

陈勋庭神色阴沉了几分,“不急,你要是一直在设计科待着,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抓出来这个内鬼和纺织厂的那个人,之后再有任务,你小心些,不行就亲自过去一趟。”

说完,陈勋庭骤然没了话。

沈晚月同样沉默了片刻。

她一直不想去纺织厂,不是怕看见顾清树,而是怕自己看见了他犯恶心。

沈晚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些的。”

“嗯。”

后面一路,沈晚月都在思索着这事儿,琢磨着怎么能借着机会把人给抓出来。

“可是陈勋庭,我要是再抓朱主任的问题,欧阳厂长那边会不会不高兴啊。”

“会。”

陈勋庭直截了当的说完,又安抚道:“不过也没关系,欧阳厂长肯定要生气,但只要你有实质性的证据在,他也没办法的,相比起他熟手的老同志,他还是更想保住自己的名声。”

欧阳厂长跟孟厂长还不一样。

孟厂长快要退休了,他又是个格外中庸的人,一心只想着糊弄了事安稳渡过余下的日子,以及怎么把自己这厂长位置交到熟悉的人手里。

欧阳厂长正值壮年,距离退休还有十来年的日子。

他想要成绩,可这些年来能力摆在那里,他在众多厂长里面不上不下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想要名声跟稳定。

名声自然不是像孟厂长那种糊弄了事的糊涂名声,所以,就像上一次那样,只要拿出来证据,就算是自己手里带出来的老同志,照样不会客气。

说着话也到了工人新村。

陈勋庭跟着沈晚月上楼。

“等、等一下!”

走到卧室门口,沈晚月连忙挡住了陈勋庭,“那什么,我先进去把衣服都收拾到一起,你再进来拎就行了。”

陈勋庭抱着胳膊站在了旁边,“好,我等你。”

“嗯嗯。”

沈晚月说着冲进卧室,临走前,还把卧室门口的帘子拉了一下。

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可是衣柜里,除了两个孩子的衣服,还有沈晚月的内外衣服。

也是来了这里,沈晚月才知道这年头的内衣跟后世是不一样的。

这年头的内衣多是自己家里缝制的,女同志一般就是用棉布,条件好一些还会缝一点海绵,类似于后来运动内衣的样子,并没有钢圈。

可她的身材实在是发育的很不错,从前在家里时,张桂霞给她单独缝了稍微紧身一些的内衣穿着,她后来到了沪市,天气闷热还嫌嘞的难受,她就给所有内衣都改了样式。

她本来就是做设计出身,改这点小东西还是轻轻松松的。

改出来以后,不但能遮掩一下身材,还透气了不少,除了样式在这个年代看着有些奔放以外,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昨天睡觉的时候,她把这玩意随手塞到了衣柜最里面,但除了身上这件,里面还有还几件。

虽然是夫妻了,可沈晚月总是觉得自己还是没彻底改掉把从前把陈勋庭当boss的想法,下意识的想要躲着他。

冲进卧室,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柜子里那些灯笼裤小内衣塞到了一个布袋的最里面,松了口气,才慢慢开始装剩下的衣服。

“陈勋庭,把外面沙发上之前省的网兜拿过来一下。”

布袋装满了,沈晚月几乎是习惯性的朝外面喊道。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面带了多少吩咐的意味,仔细听了,还有几分软糯的撒娇语气。

这可不是对boss能说出来的语气。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勋庭站到了门口。

“能进?”

“……”

沈晚月连忙应声,“可以了!”

陈勋庭这才走进来,一眼看见柜子里只剩下几个孩子的衣服,大手一挥,整整齐齐的都落到了网兜里。

“还有吗?”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没了,走吧。”

“嗯。”

关门时,网兜里有什么东西因为装的太满顺着缝隙挤了出来。

陈勋庭伸手去拿,捡起来放到手里,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沈晚月,你这是……给自己织了个袜子?”

沈晚月:“……”

艹!

那是之前弄不来毛线,她用手套拆的线给孩子织的围巾,本来她还多买了几个手套,想着要是能有余出来的线,给陈勋庭也织一个来着。

那一段沈天凯生病,陈勋庭没少帮忙,她总是口头谢啊谢的,就想借着机会表达一下。

可谁知道那手套最后拆了不够用,再加上要回家了,给陈勋庭织的这条围巾,也就这么在柜子里放到了现在。

“咳咳咳!”

沈晚月一把抢过围巾塞到怀里,“这不是袜子……”

陈勋庭笑了笑,主动帮她找台阶,“嗯,是我看错了,应该是给孩子织的围巾吧。”

“是围巾,不过……”

不过是给你的来着。

“线不够是吗?“陈勋庭仔细看了一眼边角,“手套拆的线还是不够暖和,你要还想继续织,等会儿我去给你找点羊毛线。”

“你能找来?”

天气一冷,这些东西就限购,有票都不好买。

“能,等会儿先送你回家,你去放东西,我去趟二叔家,二婶儿娘家在沪市旁边的乡下,她每年冬天都能弄来毛线,花点钱羊毛线也能弄到。”

“那我跟你一起,也跟二婶儿道个谢。”

想了想,沈晚月又犹豫了,“下次我再去道谢吧,咱们这都出来有一会儿了,天凯琪琪刚换了个环境,我先回家看看,怕他们不适应。”

“嗯。”

很快到了家,陈勋庭帮着把衣服拎进去,这才单独离开。

同沈晚月想的一样,沈琪琪跟沈天凯回家以后看不见熟悉的人,连小舅都没在,便都连玩儿的心情也没了,排排坐在院子里,捧着小脸等沈晚月回来。

等瞧见沈晚月进了门,便立刻扑了上去。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我放学时候想找小舅没找到,后来才想起来是周阿姨来接我们回家的,呜呜我好笨啊呜呜……”

沈晚月捏捏沈天凯的小脸,“天凯是想小舅了,要不我喊小舅过来陪你们玩?”

“那还是不要了!”

沈天凯立刻没良心的婉拒了,“看见妈妈就不找小舅了。”

“我也是。”

两个孩子小尾巴一样跟在沈晚月身边,陪着她进屋里把衣服都放到柜子里。

进屋时,她左右看了看,“文星文杰呢?”

沈琪琪拉着妈妈的手:“文杰哥哥跟一个叫铁柱的哥哥在巷子最里面玩弹珠,文星跟着去了,我们俩……我们俩想等妈妈回来。”

沈天凯也连连点头,随后,满眼期待的看着沈晚月。

沈晚月明白过来,笑着招手,“那你们想去看也去吧,注意饭点回来就行。”

这下两小只立刻欢呼了一声。

他们只要知道妈妈就在不远处,就在家里,心里也就踏实了。

等沈晚月这边刚把衣服收拾好,外面便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开门!陈文杰在家不在?”

“你小声点拍……”

“凭什么小声?!陈勋庭好歹也是当大伯的,今儿我非要讨个说法不行!”

门并没有锁,只是关着而已。

沈晚月走出去,便看见周阿姨也已经站到了门口,不过还在等沈晚月的意思看要不要开。

外面的人动静很大,引得巷子里旁边几家都能听见。

沈晚月怕扰民,连忙招手过去。

等门一开,面前便站着两个没见过的男女。

“敲门就敲门,这么大声也太没素质了吧。”

“你就是沈晚月吧?”打头的女人打量着她,眼神有些诧异,但很快瞪了过来。

第79章 第79章后妈姐厉害死了

向丽娟跟陈康健今天才到的家。

原本夫妻俩定的是赶在陈勋庭结婚当天到沪市参加婚礼,结果因着林坝上的火车晚点,迫不得已改了车票。

陈康健请的是探亲假,虽然没参加成婚礼,但也可以轻轻松松在家里休息一周。

大儿子儿媳难得回来,陈宏伟老两口都高兴,想着他俩没吃上席,干脆胳膊一挥阔气的带着家里人去了国营饭店。

这本来是高兴事儿,可下午吃饭的时候,陈松柏好巧不巧提了一嘴之前自己在国营饭店给沈晚月道歉的事情,当然,提了这个,也就少不了要提陈勋庭执行的家法。

向丽娟本来就觉得常年在外面亏欠陈松柏,一听孩子跟着爷爷奶奶竟然还挨了这么重的打,当下不就不干了,回了家大闹了一通还不够,算着时间点,干脆又跑到这边,陈宏伟拦不住,席巧云又没下班,陈康健也是个惧内的,只能跟着向丽娟过来。

再看到沈晚月之前,他们其实都或多或少从家里人那边听到过沈晚月的消息。

陈勋庭自是不必说了,向丽娟早前便见过,那是个冷心冷面的石头人,不过一身好皮囊,再加上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年龄纵然上来了,可真要结婚也不是找不来人。

只是向丽娟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找了个外地的乡下女人。

得知这个堂嫂的身份信息后,向丽娟便觉得诧异,惊讶之余,她又觉得有些得意。

她娘家就在林坝附近的小县城,有时候免不了心里觉得自家条件比不了陈家,可得知就连陈勋庭这个厂长都只不过找了个乡下还孩子的二婚女人,向丽娟便不自觉感到高人一等。

可眼下见到沈晚月,向丽娟方才那几分自傲瞬间消失了大半。

这女人一身打扮时髦靓丽,皮肤白皙又五官精致,怎么瞧,怎么不像是那个所谓的二婚带娃的沈晚月。

“你就是沈晚月?”向丽娟忍不住的想要再次证实。

门外的男女显然是一对夫妻。

夫妻俩的肤色都偏黑些,女人穿了一身碎花棉袄,气势汹汹,男人则畏畏缩缩,眼神闪躲着,不过……

这男人眉眼间倒是有些眼熟。

“你又是谁?”沈晚月不慌不忙开口,毫不客气的打量着她们夫妻俩。

“堂嫂!”

男人明显抢先一步开了口,带着讨好的笑容,似是想要伸手拦着女人,却又碍于什么只能跟在旁边。

“堂嫂我是陈康健,昨天因为意外回来晚了,没赶上参加你跟堂哥的婚礼,祝你跟堂哥新婚快乐。”

沈晚月眼神扫过去,又看看仍是气势汹汹的向丽娟,“怎么,来祝我跟陈勋庭新婚快乐就是这么个祝福法儿?”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陈康健有些着急,甚至眼神还有些胆怯,时不时的去看一眼沈晚月的身后。

“哼,装什么傻呢?”

向丽娟不理会陈康健,“我们家松柏在你们这儿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儿子讨个公道!陈文杰呢,还有陈勋庭,咋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都死……”

“啪——”

没有给眼前人丝毫反应的机会,在向丽娟诧异的目光中,沈晚月已经一巴掌打了过去。

她的力度并不算大,可这样扇人巴掌,实在是让人很没脸面。

向丽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直接急了。

沈晚月冷着脸,在向丽娟动手之前,直接将门给关了起来。

“沈晚月!你太欺负人了!你凭什么打人,你还讲不讲理……”

隔着门,沈晚月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不留情面的动了手。

可刚才,她听到向丽娟言语中满是诅咒的意思,实在是忍不住。

她上一世确实都是一个人。

从小到大,习惯了的。

可如今不一样,她身边有孩子有……陈勋庭。

她听不得那个‘死’字。

沈晚月拍了拍手掌心,“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容易折寿,我这是在帮你积福呢,不用谢了哈。”

“放屁!”

向丽娟有气没处撒,拍这门使劲儿喊,“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我倒是要让你们左邻右舍都听她,你们夫妻俩是怎么欺负我儿子跟我的!”

院里没有回音。

周阿姨有些无措的站在旁边,问道:“小沈同志呀,这,这咋办?”

沈晚月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喊叫,跑到屋里拉了一把躺椅过来。

“能咋办,听热闹呗。”

她打了个哈欠,坐了下去,“反正隔着门儿呢,她也进不来,我又不想跟她那样当着吵吵嚷嚷,况且跟这种人吵架就是胡搅蛮缠,吵不明白的。”

“那就让她在外面?万一她真不走了呢?”

沈晚月挑挑眉,“没事儿,她会走的。”

她不走,但陈勋庭会回来。

反正人是陈勋庭打的,她懒得插手一点。

“今天要么把陈文杰给我拉出来说事儿,要么你们

给我儿子道歉!”

向丽娟拍门的声音很大,巷子左右都能听见,就连最里头墙角那边也听见了响动。

“好像有人在喊你诶。”

几个小朋友蹲在地上,平日里号称不带孩子玩的陈文杰,此刻也跟郑铁柱一起跟几个弟弟妹妹挨在一块儿,在地上扣了个小泥坑打弹珠。

沈琪琪竖起耳朵头一个听见声音,伸手戳了戳旁边的陈文杰。

陈文杰只顾着玩弹珠,他也是许久不玩了,今天放学时候陈文星非说同学玩的特别好,他就觉得不服气,到家以后拉着陈文星非要给他展示。

这会儿陈文杰正在兴头上,头也没抬一下,“有吗?我咋没听见。”

沈琪琪看看同样兴致勃勃的沈天凯,无奈的又戳了戳陈文星,“星星,你有听见吗?”

“好像是有人在拍门。”

郑铁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陈哥,我也听见了一声,好像还是你家的方向呢,要不要回去看看是不是其他兄弟来家里找你玩了。”

陈文杰听了这话才抬头看了一眼,随手把自己打过来的弹珠放到了地上,给几个小萝卜头玩。

“你们几个慢慢练着玩,铁柱,咱俩过去瞅瞅。”

“走。”

从前也有同学来家里找过陈文杰,只是熟悉到这种程度的朋友实在也没几个。

俩人晃晃悠悠走到了半路,那边的声音更清楚了。

“把陈文杰喊出来给我儿子道歉!”

这声音响亮又带着怨气,陈文杰脸色一变,郑铁柱更是作势要逃跑。

“陈哥啊,你这是又招惹了谁,家长都找到家里来了,那什么,我,我先溜了哈!”

“别急啊。”

陈文杰一把拉住了郑铁柱,“走,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这几天要说得罪,也就一个陈松柏了,可自打上次以后,陈松柏跟他之间关系反而好了不少,往常都不打招呼的,现在陈松柏性子收敛了几分,俩人课间碰面还说话来着呢,别的……也没别人了啊。

“丽娟你这样搞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咱别闹了,回去行不行?”

“你这个怂包,眼瞧着自己媳妇儿被打没有反应是吧?”向丽娟说着眼眶就红了,娇娇气气的抹着眼泪,“跟着你本想过好日子呢,结果天天在林坝待着不说,我被打了你还不帮忙出气!”

陈康健皱皱眉,叹了口气,“可毕竟是亲戚,那还是我亲堂哥,那样咒人本来就不好。”

“诶哟老天爷呀,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替她说话?这日子没办法过了呜呜……”

眼瞧着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陈康健实在忍不住拉住了向丽娟,“那事儿前因后果你不是都知道吗?别再闹了……”

“堂叔?”

陈文杰老远瞧见自家门口有人在哭闹,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年前见过一次的堂叔堂婶儿。

本来都打算坐地上哭的向丽娟顿时不哭了,抬头看见是陈文杰,直接就冲了过去拉住了陈文杰的胳膊。

院子里。

原本听热闹起劲儿的沈晚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陈文杰这会儿回来的也太不巧了,好歹等护着他的人到了再说啊。

“陈文杰是吧,去年见你一面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用阴招害的我们家松柏都有心理阴影了,现在穿裤子都得检查两三遍!你爸不是喜欢用家法吗,凭什么家法不用在你身上?!走,跟我回去……”

陈文杰到底是孩子,见这阵仗,心里一时间没了主意,竟是被向丽娟牵着走了两步。

眼瞧着陈文杰想要还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是没有动作。

郑铁柱在后面干着急。

陈康健也有些着急,“丽娟别这样闹了,文杰也不是没被罚,你这样闹得两家以后都不好来往了。”

“来往?你还记得来往?你要有本事就回沪市来,天天守着林坝,跟谁都没什么来往。”

陈文杰是男生,力气虽然不小,可浑身干瘦,被向丽娟抓着的胳膊扭了两下就疼的厉害。

“放开我!”陈文杰反应过来皱着眉想要甩开。

可向丽娟用了狠劲儿,明显不会轻易松手。

眼瞧着他就要被拽到巷口去了,院子门这时候开了。

“你有完没完了?”

沈晚月皱着眉走了出来。

她一开始当然是不想出来掺和的,人是陈勋庭打的家法,道歉也是陈勋庭要求的,就连让陈松柏丢脸,也是陈文杰一手造成。

这原跟她沈晚月没有半毛钱关系。

尤其是陈文杰这小子,一天天的还跟自己犟嘴,俩人互看不顺眼。

就算自己出去帮忙,这小子恐怕也只会怼她一句假好心。

可……

可眼瞧着陈文杰被人拽走,沈晚月还是没压住自己这脾气。

“你还舍得出来了?陈勋庭呢?”

沈晚月挑挑眉,一眼便落在了向丽娟抓着陈文杰胳膊的手上。

“你好歹也是个大人,有气往孩子身上撒什么?松手!”

沈晚月走过去,一手直接抓住了向丽娟的手腕,侧身,直接挡在了陈文杰的身前。

向丽娟瞪着沈晚月,眼瞧她那一身干净整洁的针织外套,白皙滑嫩的皮肤,便觉得心里委屈。

凭啥都是嫁给陈家这一辈儿的,她就只能跟着陈康健在林坝吃苦?

她条件总比沈晚月要好吧,至少自己不是二婚没有带拖油瓶,日子也太不一样了!

向丽娟不肯松手,“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我问你陈勋庭呢?还有你,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个大人,逼着我儿子跟你道歉,你要脸吗?!”

沈晚月吸了口气,眼神逐渐冒出寒意来,“我再说一边,你松不松手?”

“吓唬我?我不松又能怎么样,跟我动手?你觉得你……”

“松手!”

沈晚月话音落地,竟是从裤兜里拎出来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这是刚才开门前,她随手从厨房拿的。

刀尖对着向丽娟,向丽娟猛地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松开了手。

陈文杰被拽的整个身子都往前带了一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卧槽!”

沈晚月急忙伸手拉了一下陈文杰的胳膊,随手顺手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笨死你算了陈文杰,回家里待着去。”

“……”

干干瘦瘦的叛逆少年就这么被人护在了身后,他明显愣了一下。

郑铁柱倒是反应了过来,冲来拉着陈文杰,“陈哥你没事儿吧!”

“能有啥事儿?”

陈文杰哼了一声,但随后,眼神小心翼翼落在了眼前纤细的身影上。

郑铁柱也看了过去,“后妈姐也太帅了!刚才连我站那么远都吓了一跳!”

后妈姐?

陈文杰瞪过去,这什么狗屎称呼?

“堂嫂,你别冲动啊!”陈康健已经冲过来同样挡在了向丽娟身前。

向丽娟回神,一把拉开陈康健,“让她来啊,我看她敢不敢真的动刀,我就是拉着人回去家法,她这是想杀人!”

沈晚月眼瞧陈文杰退到了后面,伸手将水果小刀合了起来,慢悠悠道:“本来是准备拿个擀面杖的,结果拿错了,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

“哼,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

“你说什么?”沈晚月声音比她清亮,语调高起来,“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在马路上乱窜导致货车翻车摔到河道里,要不是我拦着,你家孩子恐怕早就被货车碾过去了呢?”

“还有,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犯了错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要不是陈勋庭打这一顿,他恐怕这会儿都已经上房揭瓦了,害的差点丢了几条性命,他跟没事人一样,原本还以为他是不懂事,现在知道了,原来是遗传了你这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辣鸡!”

“你!”

向丽娟被话堵得脸色发青,气急的又把目标锁定到陈文杰身上,“什么恩将仇报?你是没收营养费吗?给你赔钱了你们还动家法,我看陈文杰才应该动家法!今天我要替我儿子讨个公道!”

陈文杰也恼了,撸起了袖子,刚要走过去,就被沈晚月一胳膊薅了回来。

“大人吵架小孩别插嘴,站家里去!”

陈文杰着急的瞪过去,“沈晚月,我不是小孩好不好。”

沈晚月推着陈文杰推到了院子里,“行了别闹,乖儿子好好喊我妈,妈这会儿正给你出气呢。”

“……”

陈文杰看着沈晚月这会儿还有心情打趣自己,气的差点白眼翻到天上去。

只是沈晚月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出去,趁着陈康健拦着向丽娟,自己也一转头院子。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陈康健一愣,向丽娟也傻眼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本来准备大吵三百回合的向丽娟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愣是张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向丽娟憋了句缩头乌龟出来。

沈晚月站在门后,忍不住又是一个哈欠,“看在二婶儿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赶紧滚蛋走人,不然等会儿……陈勋庭就真的回来了。”

陈文杰也看傻眼了。

“喂,你不生气啊,干什么躲起来。”

沈晚月打量了一眼陈文杰,最后看了眼他的胳膊,“不是躲,她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来闹,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的,跟这种人吵架吵不明白的,刚才要不是你在外面,我都懒得出去,你看吧,不理她,比跟她吵架还让她难受呢。”

“……真的?”

不出半分钟,外面果然又响起了向丽娟的哭声。

没了别人,向丽娟就只能跟陈康健闹,又是坐地上又是摔打陈康健。

反而沈晚月他俩在院子里待着,跟台下看戏的观众一样。

这会儿工夫,陈勋庭终于回来了。

下班回来的席巧云得知儿媳妇儿来闹事儿,拉着不情愿的陈宏伟也跟着到了。

“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跟你在林坝吃苦就算了,儿子放在老家也要被虐待,后奶奶就是没有亲的好,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跟你结婚!”

巧的是,向丽娟也正好骂到这里。

其实这些话每次夫妻间吵架的时候,都会被向丽娟拿出来说,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就算这

次不说,以后也肯定要说。

席巧云跟陈宏伟跟着过来,听了这话脸都黑了。

尤其是席巧云,不等陈勋庭开口,她便抢先一步冲了过来,冷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小夫妻俩。

“陈康健,我待你向来不差,只是没想到你媳妇儿对我居然这么多意见,既然这样,那也好说,你们以后把陈松柏带走自己照顾就是了,我不会再帮你们带一天孩子!”

“妈!”陈康健是家里几个孩子中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喊席巧云妈的。

从前席巧云带陈松柏受了委屈,便是冲着这句妈也忍了,可现在忍不了了。

“妈,丽娟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别误会!”

向丽娟也愣了一下,脸色发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席巧云的手,“妈我刚才……刚才是在骂沈晚月呢,您听我跟您解释啊!”

林坝上苦,沪市怎么都比林坝上日子好。

况且,有人帮着带孩子,她日子不知道多轻松。

她原先的目的是要让陈康健回沪市军区工作,婆婆继续帮自己看孩子。

可现在,怎么弄成了婆婆要把陈松柏也送去林坝了?

“不用解释了,不管误会不误会,陈松柏我都不会再管了,还有——”

席巧云瞪了一眼不吭气的陈宏伟:“家里因为陈松柏的事儿欠了一屁股的债,你们两口子拿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以后剩下的钱你们自己还,我们也不会再帮忙了!”

“妈!”

向丽娟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您不能这么绝情啊,没有家里帮衬,就陈康健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啊?妈,您听我解释,我真不是针对您,是陈勋庭他……”

“陈康健。”

陈勋庭目光从自家大门收了回来,走了过来后,淡淡扫了一眼陈康健。

“堂,堂哥。”

陈勋庭才走过来,向丽娟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唬的愣是没再吭声儿。

陈勋庭扫了一眼向丽娟,这才继续说:“原来我还是你堂哥?刚才我听那话,好像咱俩之前没见过似的。”

“没有没有,丽娟,快喊堂哥。”

向丽娟咬咬牙,硬是不吭气儿。

“不服气?”席巧云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们,陈松柏这孩子就是该教育,你不服气,以后你自己教育!”

“她不是不服气。”陈康健连忙解释:“她就是……就是心疼孩子,妈,堂哥,你们别跟她计较。”

陈勋庭已然有些不耐,“都闹到我家门口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就是不服气……”

“别说了!”

打从看见陈勋庭开始,陈康健就慌了。

他一路追过来,本来就是想着赶在见到陈勋庭之前拦住向丽娟,结果向丽娟闹到现在都不肯走,还说了那样的话惹了席巧云。

陈宏伟原本还能帮着说说话,可如今席巧云生了气,他想说都没了由头。

陈康健叹了口气,狠狠心,拉住向丽娟的胳膊,转头看向陈勋庭,“堂哥,你帮家里教育孩子是对的,我没拦住丽娟是我的问题,刚才堂嫂也打了她了,堂哥,您别跟她计较。”

打人了?

陈勋庭心里忽的一幌神。

他是了解沈晚月的,是个不爱起冲突的性子,倒是没见过她动手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这也是真的把沈晚月给惹着了。

“你们回去吧。”陈勋庭心里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寒意,“这件事……”

“不行!”

向丽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康健直接捂住了嘴,她挣扎着推开陈康健,厉声道:“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去!”

陈勋庭平展的眉间这才皱起来,一个眼神落过去,向丽娟愣是有些怕了。

只是没想到,陈勋庭竟然没有说什么,反而点了头。

“嗯,去告。”

“……”

“向丽娟!”

陈康健急了,就连陈宏伟也意识到陈勋庭这是真的动了气。

陈宏伟连忙走过来打圆场,“勋庭啊,丽娟心疼孩子,一时间就没控制好情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勋庭摆了摆手,“二叔您不必说了,她既然说了要去告,我也自然要给自己讨个说法,家里的事情,家规解决不了,那边家外解决就行了。”

“家外就家外!”向丽娟咬咬牙,硬着头皮发狠道:“咱们法庭上……嘶!”

不等向丽娟说完,竟然是陈宏伟这个当公公的转头给了她一巴掌。

“爸!你干什么!”向丽娟眼眶又红了,委屈的不行,“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家不讲理吗?”

“闭嘴!”陈宏伟彻底恼了,瞪着陈康健,“没出息的东西,她不走你不会拉她走吗?”

陈康健后知后觉的点头。

陈宏伟连忙又要去跟陈勋庭说话,却被陈勋庭直接拒绝了。

“二叔,您真的不用再说了,我本以为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陈松柏的问题比我想象中更严重,有这样父母,往后不知道还要给陈家闹出什么笑话来,既然她都说了家规解决不了,那就法庭见吧,炼钢厂那边的程序会重新启动,到时候会要求直接送陈松柏去少管所,至于我动手的事情,我会给出医药费跟赔偿金的。”

陈勋庭说完,陈宏伟已经慌了。

被拉出去老远的向丽娟也慌了。

“啥,啥玩意儿?送少管所?”

陈康健脸色也是一白,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直接松手追了过去。

“堂哥,这……”

陈勋庭直接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语气淡漠,“二叔,您是知道的,我说话向来没有反悔过,不用再说了。”

陈宏伟极了,陈康健也急了。

但从始至终,席巧云都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眼看着。

席巧云:“早早该如此了,陈松柏那性子就算这次被勋庭教训好了些,有俩这样的家长在身边,以后还是要闯大祸,不如送进少管所,大家都清净!”

陈勋庭笑了笑,“二婶儿说的有道理,之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你们是这个意思,之前就该直接送少管所去。”

“行了。”

陈勋庭看着去而复返的陈康健,“这事儿到底为止,法庭见就是了,二叔,您觉得呢?”

席巧云凉凉笑了,“他有什么好觉得的,陈松柏惯成这样,你二叔也没少帮忙。”

陈宏伟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他低着头脸色铁青,拉住了陈康健。

“行了,我们先回去。”

追过来的向丽娟早慌了神,“不就是一点小事儿吗,至于送到少管所?爸,他是吓唬人的吧。”

陈康健脸色发白,“我堂哥……从来不说吓唬人的话。”

陈勋庭说话,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

看着陈康健可怕的脸色,向丽娟也忽然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她本就是想来闹一闹,想让陈文杰也得到教训,可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她浑浑噩噩的被拽回了家里。

家里忐忑等着的陈松柏见爸妈回来,连忙迎上去,“妈,陈文杰真的被你打了啊?”

其实这些天来,陈松柏跟陈文杰关系缓和了不少。

可被向丽娟那么一说,他心里那点火气便又冒了出来。

是啊,凭什么只有自己被打,陈文杰最好也被打一顿才好。

可陈松柏左看看又看看,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几个大人脸色都不太好。

只有席巧云进来了后,打量了一眼活跃的陈松柏。

“奶奶,陈文杰呢?妈有没有给我报仇?”

席巧云眼神有几分疏离,“还真等着报仇呢?看来陈勋庭说的不错,有这样的父母,还是得去少管所才能彻底改好。”

“少、少管所??”

陈松柏吓得普通蹲坐到了地上,愣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向丽娟的裤腿,“妈,咋回事儿啊?咋让我去少管所了,你不是去给我报仇的吗?”

向丽娟看

着可怜巴巴的儿子,自己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咋回事儿啊,咋就要送陈松柏去少管所了呢?”

陈宏伟黑沉着脸,“蠢货,你当陈松柏犯得是小错?警局当时立案调查,定的就是危害社会治安罪,这种情况家庭无法管教,只要炼钢厂追究起来,就肯定是要送少管所的!”

“打陈松柏,是陈勋庭要给炼钢厂一个交代,给司机师傅一个交代,但其实,也是给了陈家交代,可现在好了,现在你这一闹,谁都知道家里无法管教孩子,不送去少管所还能送到哪儿?!”

向丽娟傻眼了,她反应过来后,哭着连忙去求陈宏伟帮着说说好话。

“没用,我的面子现在就是狗屁!”

陈宏伟扔下一句话,转头气的进了屋。

席巧云心里也不痛快,吆喝了一声自己收拾东西说要回娘家住几天转身走了。

陈康健也明白了过来,看看大哭的陈松柏,再看看流眼泪的向丽娟,气的想要动手,最后却是只给了自己两巴掌。

“好好地一家人!现在因为你成这样了!”

“都怪你!”-

陈勋庭进门前,注意到墙角还蹲着个眼熟的少年。

“叔,叔叔好嘿嘿嘿……”郑铁柱挠着头站起来打招呼。

陈勋庭:“找文杰?”

“不是不是。”郑铁柱连忙摆手,随后不好意思的说:“刚才我跟陈文杰一起过来的,我没走就是想跟后妈姐……啊不是,跟阿姨说一声,她简直厉害爆炸了!”

陈勋庭:“……”

在陈勋庭错愕表情中,郑铁柱连忙笑着挥挥手跑了。

听见外面清净了,沈晚月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等陈勋庭主动推门进来了,她这才探出脑袋往他后面看了看。

“走了吗?”

“嗯。”

“刚才吵死人了。”沈晚月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看陈勋庭空荡荡的手心,“对了,这么说起来,那我的羊毛线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第80章 第80章老陈

她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

陈勋庭看着懒散倚在躺椅上的沈晚月,方才在外面时的锐气早已经散了干净。

天知道他刚回来的路上有多么着急。

他见过向丽娟,阅人无数让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那是个耍起泼来根本不讲道理的,虽然知道陈康健肯定会拦着点,但他仍是担心着家里。

陈勋庭:“就在车里放着,刚才回来的急,没顾上拿。”

“那就行!”沈晚月眼睛一亮,转头招呼着陈文杰,“我刚才可是替你解围了,去帮我跑个腿不难吧。”

陈文杰别扭的看向地面,“又不是我……”

又不是我喊你帮忙的!

可话到嘴边,陈文杰说不出来。

虽然刚才他强硬一些说不定也能抛开,可那一刻确实有些慌。

他倒是不怕真的挨打,可……

可有人护在自己身前的感觉,确实不一样的。

“你什么?”沈晚月好奇的看过去。

“没什么?”

陈文杰飞快的说了一句,心里想起刚才那女人仍是有些生气:“刚才你拉我进来作什么,跟她吵一架才过瘾,你还拎着水果刀呢,她早就怕了。”

闻言,陈勋庭的眉心皱了一下。

“我那是拿错了好不好。”沈晚月瞥了一眼陈勋庭,有些心虚的解释,“她那架势明摆着就没打算讲道理,吵架吵赢了她也只会哭喊,对付这种人,越是不理她,她才越是难受。”

更何况,她本来是没打算管的。

她早想到自己就算帮了忙,陈文杰嘴里也没个好话,把陈文杰拉到屋里关门看戏是最轻松的法子了。

陈勋庭左右看了看,“陈文杰,去车里拿东西。”

“哦,那我去了。”

“周阿姨,你去外面喊几个孩子回家吃饭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勋庭吩咐了一圈,等院子里没了人,他才终于看向了沈晚月。

“……怎、怎么了?”

陈勋庭走近了两步,一手扣住了沈晚月的手腕。

“跟我去卧室。”

“……”

一路到了卧室,陈勋庭随手解开了领口的领带放到椅子上。

松垮的领口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沈晚月瞄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怎,怎么了?”

陈勋庭越走越近,眉心微皱,眼神严厉,“还拿着吗?”

“……什么?”

“水果刀。”

沈晚月一愣,心虚的点点头,但很迅速的从兜里掏了出来,“诺,在这里。”

陈勋庭接了过来,抓在手里,微微叹了口气。

“沈晚月,我先跟你道个歉,这次事情我没有及时在你身边。”

“没关系啦,反正你也不知道会有这事儿。”

“其次,我还要替陈文杰跟你道歉。”

陈勋庭深吸一口,眼神深邃认真,“他这脾气欠教育,刚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也替他跟你道谢,这孩子我会找他再谈谈的。”

沈晚月抿嘴笑了笑,“我没跟他计较,他这个年纪就是叛逆期,等过了青春期,回头一想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都要尴尬死。”

陈勋庭仍旧看着她。

她眉眼中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受到刚才那事儿的影响。

“沈晚月,最后咱俩来说一下你的事情。”

“……啊?”

突然的话锋一转,她愣了一下。

陈勋庭盯着她,继续道:“事情无论轻重,下次要动这种东西之前,还是要斟酌一下,不然也容易误伤了自己,明白吗?”

他指的是那把水果刀。

沈晚月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终于抬起头,脸色少见的有些慌乱。

“其实刚才我确实生气了的,只是我知道你肯定要回来,所以第一时间把火气暂时压了起来,后来……后来看她对陈文杰动手,等我抄起水果刀的时候,自己心里都觉得震惊。”

“陈勋庭,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反应这么激烈,我……我就是脑子里听到她诅咒我的家人,下意识的反应。”

她从前是没有家人的。

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家人相处。

可慢慢的,她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慢慢学着接纳,到现在……

连她自己都是后知后觉,原来家人在她心里,已经是这么重要的存在了。

重要到让她一向冷静的情绪,都泛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许久,陈勋庭轻轻叹了口气,在沈晚月诧异的眼神中,伸手扶了她的肩膀。

“我明白了,我没有在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以后小心些。”

他的掌心总是热的。

沈晚月放松了许多,乖巧点了头,“好,以后记得了。”

陈勋庭眼神方

才温和下来,“嗯,这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放心。”

“对了,真要送陈松柏去少管所吗?”

“康健也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了,他性子跟二叔有些像,有时候过于昏懦,现在二婶儿不愿意带孩子,陈松柏跟着回林坝,还不如送少管所管教,不然以后更加无法无天。”

沈晚月想了想,“也对,不过我之前听二婶儿提过一嘴,说是向丽娟这次回来是想让人找关系回沪市,要是留下了不是还得来闹。”

陈勋庭冷哼一声,“她能来家里闹,老爷子那边知道了也不会轻饶陈康健,他要回来,只能找老爷子帮忙,现在肯定是不成了。”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陈康健去林坝磨练一下也好,他俩都是一样的。”

陈勋庭眼神流露出几分欣赏,“你想法是对的,只是他们两口子恐怕没你想的这么明白。”

说话间周阿姨喊了几个孩子回来了,陈文杰也进门把毛线递给了沈晚月。

几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在陈文星几个小崽崽面前提刚才的事情-

服装厂。

因着第二天纺织厂就把打样用的人造纱送了来,沈晚月忙着去盯打样,也就没再问详细问纺织厂到底为什么隔了许多天才给送布料。

打样出来后,几乎是当天,服装厂就收到了文工团的订购消息。

周一例会。

欧阳厂长神采奕奕,“这次除了文工团朝鲜舞的舞台服装确定在咱们厂订以外,考虑到方便,其他演出节目要用的舞台服装也在咱们厂订了,但最大的单子还是文工团的春季服装,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咱们设计科的沈晚月同志,大家鼓掌!”

掌声雷动,沈晚月连忙起身表示谢意。

“沈晚月来到服装厂后的表现确实很好,上次的国家外宾活动送的礼品胸针就给咱们厂创收不少,还有这次也是一样,厂长,我建议今年厂里的杰出进步奖颁给沈晚月同志。”

“我也同意。”

“我同意。”

就连朱华强也都意思着拍了拍手表示赞同。

欧阳厂长继续道:“进步奖我会考虑的,不过这之前,我有个提议,设计科现在只有三个人,年后扩招一个同志之前,我提议沈晚月同志可以出任设计科的副组长一职,朱主任,你觉得呢?”

所谓副组长,干活儿第一名,出事儿了背锅也是第一名。

朱华强笑着连连点头,“我同意,早就该这样了,有沈晚月同志在,我这主任都觉得不如她了,要不是她这资历还欠缺我都愿意让位了。”

“朱主任说笑了,您还是我的前辈。”

沈晚月客套了两句,在欧阳厂长的提议下,会议结束后去领了副组长的工牌。

欧阳厂长意思她明白,看起来她升职加薪面子好看,可这活儿自然也落到了她头上。

往后半个月,沈晚月盯着文工团的货,每天往车间跑。

眼瞧着还有一周就到了文工团汇演的日子,车间那边也终于是把舞台服装几乎都赶制了出来。

沈晚月拿着车间送过来的名单,翻了两页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朱主任,这还有一周就汇演了,怎么朝鲜舞的舞台服还没做好?”

朱华强打了个哈欠,抬起头:“做好了啊,我记得上周不久全部做好了?咱还拿过来看了呢。”

沈晚月皱眉,“上次拿过来看得是舞蹈服的上半身,上半身用的棉布染色,早就做完了,下班时的人造丝裙子呢?”

朱华强一愣,明显不敢相信,“你把表拿过来我看一下。”

“你自己看。”

朱华强翻了一下,一眼发现了不对劲儿,“是少了底裙,我去问问车间。”

毛婷婷跟沈晚月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结果到了车间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人造丝的料子根本就没往这边送。

沈晚月看了眼入库记录:“朱主任,这布料一直都是你来负责的,你上周不就告诉我全都到齐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毛婷婷直接记得挠头发:“眼瞅着还有一周了,这裙子小一百件呢,得先机器压出褶子再人工缝制松紧绳收腰,要是再不赶紧的,真来不及了。”

“这……”

朱华强也是瞬间流了汗,拉着仓库的负责人去仓库查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这批人造丝后,彻底乱了手脚。

“妈了个巴子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我明明记得纺织厂那边来人说都齐了啊,咋能弄到现在也没有送来?”

毛婷婷抱着胳膊冷笑看着朱华强,“是啊,我们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呢,晚月跟你确认了好几次入库情况,感情入库的事儿你压根没亲自去看过啊。”

“我咋没去看了?当时单据送过来我审查了好几遍。”

“审查?审查跟你去仓库点货有什么关系?谁跟你一样啊居然不点货,你还是主任呢,我看猪都比你有能耐。”

“毛婷婷,你说话客气点,别以为自己是引进的人才分子就傲……”

“行了!”

沈晚月打断了朱华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朱主任,你现在去纺织厂找对接你的人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在明天送过来也差不多能来得及。”

“好我现在去。”

朱华强也不敢耽误,没顾得上沈晚月命令的口吻,转身便跑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沈晚月先别跟厂里说这件事。

可问题是最近厂里最大的单子就是文工团的了,出了这种事,很快厂里便传开了。

办公室里,毛婷婷气呼呼的关门冲了进来。

“晚月你还看什么入库表啊,外面厂里人都议论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你刚当上组长就玩忽职守的呢。”

“等朱华强回来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到时候自然能解释的通,现在自己得先稳住才行,你帮我一起看这入库表,我怎么瞧着跟被人改过一样呢。”

沈晚月皱着眉把入库表递过去。

本来需要的是六百尺的人造纱,但是纺织厂那边送过来的表格上只有六百尺的染色棉布,下面还写了个六百尺的字样,但是却被钢笔给涂掉了。

“是被人给涂掉了,怎么会这样呢?”

另一边,朱华强去了纺织厂后,问了半天也没找到顾清树的人影。

最后没办法,朱华强直接去了车间找车间主任问话。

“汪苗同志!”

朱华强喘着气冲过去,“我们厂之前要的六百尺人造丝怎么这些天了还没送去,是不是出库的时候给漏了?”

汪苗皱皱眉,“服装厂的货?那不是上周就全发过去了吗?”

“没有,今天我查了库存才发现还少人造丝。”

“那不应该啊。”

汪苗领着朱华强到办公室里查了表之后,严肃的开口:“朱主任,根据你这次报过来的需求名单来看,并没有人造丝的要求,所以我们车间根本没有制造,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汪苗指了指表,“你瞧,所有布料,不管是斜纹布还是卡其布,还有染红色棉布,金额都对不的上,可就是没有你们这批人造丝的钱。”

“一尺人造丝的布要九毛,六百尺就是五百四,账目上没有这么多钱,自然车间也没有生产。”

朱华强看着表上的记录懵了。

“朱主任,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确实还有三百块钱的余款,本来以为你们多打了钱,用不上的话过些天就给返还回去了,可人造丝确实没有给我们报。”

那三百……

朱华强汗差点流下来。

这次厂里进货多,所以他根本不敢漏太多钱出来,不然账目上也说不过去,所以就来找顾清树商量了一下。

人造丝也分等级,好点的九毛,差点的也就六毛,顾清树说这俩区别不大,干脆换一换,这样从中能抽出来一百八十块钱的利润,他们两个五五分成,剩下三百六十块钱,到时候高等级低等级的掺在一起,差不多钱是刚刚好的。

可怎么就剩三百了呢?

关键是剩了三百,这车间竟然也根本没有人造丝的产出。

“顾清树!”朱华强一把抓住汪苗的袖子,“我当时把表交给了顾清树同志,他怎么不在厂里,去问他就知道了。”

汪苗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话他还是笑话别人,“顾主任?顾主任都请假三天了,听说是家里老婆流产了,那位身份你也知道,我们厂长家的千金,这会儿你可找不到他。”

朱华强傻眼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朱主任?”

朱华强回神,“汪主任!这布料我们厂里急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中间竟然没给你们报过来,你们厂里车间现在还有库存吗?”

汪苗挣脱开他的手,为难的开口:“有倒是有一点,大概也就四五十尺吧,但这也是别人厂里订的呀,别人厂还急用呢,你们这需求量大,平时没有订单,我们厂也不敢堆积这么多货。”

四五十尺哪里够用。

朱华强失魂落魄回了服装厂。

他心如死灰,想着这次肯定是彻底完蛋了,自己今年年底的奖金怕是也没了。

不过这些年他也漏了不少钱出来,奖金是小,就怕要挨处分,一旦降了职,以后钱就……

朱华强满心考虑着的都是自己的奖金职位,回到厂里跟沈晚月说完,就准备拉着人一起去找厂长认错。

沈晚月气的作势要摔杯子,但很快被毛婷婷拦住了。

她气的指着朱华强骂,“你猪脑子啊,现在哪儿还有时间管什么奖金,得赶紧想办法联系人把人造丝给补上啊。”

朱华强苦笑:“没有提前预订,沪市所有的纺织厂都不可能一下子堆出来五六百尺寸的人造丝在库房里。”

“那也得先想办法,婷婷,你跟朱主任先去找厂长想想办法看不能找别的纺织厂补救,我找一下入库单也过去。”

“诶。”

毛婷婷他们刚走出门,沈晚月这边立刻松了口气。

她不自觉双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暗暗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演技到底过不过关。

幸亏了她早有准备,不然事到临头真得慌神不可。

也不知道陈勋庭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晚月发愣的工夫,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原来不等他们过去,欧阳厂长那边得了消息已经亲自过来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尤其是沈晚月,刚表扬完你,这就马上闹了个笑话给人看?”

毛婷婷有些不耐,“厂长,这跟晚月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设计科,尤其是我跟沈晚月,我俩本来就不用负责进货入库这些事情,厂里放着人不用,让朱主任去盯着,结果现在他没看好,跟我们俩可没关系。”

欧阳厂长被怼了明显不高兴,但毛婷婷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只能瞪了一眼,把矛头指向了朱华强。

“朱主任,给我个解释,还有你们到底要怎么办?”

朱华强苦着脸,“厂长我知道错了,是我没注意到入库数量不对,我已经在跟纺织厂沟通过了,是他们那边跟我对接的顾主任媳妇儿流产急着请假回家,信息报错导致的,厂长,这次的损失的我来承担。”

沈晚月故作着急,“厂长,眼瞅着也没几天了,先别说这个,要不您想想办法弄点人造丝,这两天送过来还能赶得上,您想想,这次的损失可不只是一个舞台服装,要是这次没弄好,开春后,文工团那批服装人家可能也会撤单的。”

服装厂每年的大订单就指望着年底,好不容易文工团提出明天开春的订单也在这里订,这下好了,要是这批服装没有供给上,往后的合作肯定泡汤。

“说的不错。”欧阳厂长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沈晚月,“我倒是能联系一下熟悉的纺织厂,说不定能匀出来一部分给我们,但数量估计不会太多,所以……恐怕得麻烦你找找你们家陈厂长帮忙了。”

沈晚月一怔,“找他?”

“嗯,陈家跟军工厂那边说得上话,要是军工厂愿意帮忙,这关就能过去。”

沈晚月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不懂的样子,“军工厂不是产军用物资的,还生产人造丝?”

毛婷婷小声的替她解释:“晚月,军用物资里也有各种化纤产品,比如降落伞什么的也能用到。”

沈晚月一副下决心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好,我可以联系陈勋庭,不过我有个条件,欧阳厂长,我想您肯定也是愿意咱们厂往好方向发展的吧?”

欧阳厂长脸色有些迟疑,但一想今年已经除了档子事儿,闹得上面看了自己笑话,干脆直接说道:“你有话直接说吧,现在这个节点了,不用藏着掖着,只要能齐心协力共度这次难关。”

“好,厂长,我要求这次事件后,彻查一下朱主任,我严重怀疑朱主任勾结纺织厂的人,私下占用公家财产!”

朱华强脸色一白,“沈晚月,我这次是有疏漏,但你也不至于针对我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吧!”

欧阳厂长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打量了一眼沈晚月,最后又看向了拼命解释的朱华强。

许久,欧阳厂长在朱华强祈求的眼神下点了头,“可以,你去联系陈厂长吧。”

“好。”

演完这出戏后,沈晚月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笑了出来。

得亏了她跟陈勋庭早有准备,不然还真中了顾清树的套路。

传达室,沈晚月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老陈!你忙吗,我有急事儿!”

她故作惊慌,声音也放的很大。

等那边传来声音后,沈晚月这才继续大声‘惊慌’的开口:“我们设计科的朱主任好像私底下为了占用公家财产,没跟纺织厂报正常需要的布料,导致现在厂里急缺一批人造丝,老陈,我们厂长说你有办法,你能不能帮帮忙。”

电话那边。

听了沈晚月焦急的第一句后,虽然早知道俩人有早有计划,可陈勋庭还是下意识的紧张了片刻。

等听到后面这些话以后,陈勋庭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听着沈晚月在那边飙演技,陈勋庭闷声笑了出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陈勋庭低沉的笑出声来,“不过我也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