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同志,能跟陈厂长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张兰花压着好奇心,转而想起什么,“同志,看你是个阔利的人,咱们交易愉快,我那儿还有一双棉手套送给你吧。”
沈晚月今天倒是拿了不少手套,但一听是棉手套,点了头,“成。”
张兰花拿过来的果然是一双劳保棉手套,沈晚月笑了笑,收了起来。
“回去了最好赶紧送去让给上上油,那链子太久不用了,听说要是不上油容易掉链儿。”
“我知道了,谢谢同志。”
交易愉快,这趟终于不算白跑。
沈晚月心情格外舒畅,转头想要去喊陈文杰,才发现许久都没听见这个叛逆少年说话了。
“陈文杰!”
她喊了一声,才看见后院里,陈文杰正蹲在地上,看那位严师傅生火做饭。
陈文杰看得出神,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啦陈文杰。”
沈晚月催促了一声,“再等天就黑透了。”
“来了。”
陈文杰收回了目光,走了过来,看起来倒是没有刚来那会儿活跃,像是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想来国营饭店帮厨?”
沈晚月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看着少年难得话这么少。
陈文杰终于回神,“……帮厨?沈晚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真的会做饭。”
“这么厉害啊。”沈晚月抿嘴笑笑,“你倒是说说你之前都会做什么?”
“多了去了。”
陈文杰哼了一声,“我以前是真的会做饭,炒菜剁肉杀鸡,我都尝试过的,但是真正做饭,也就只有一年的时间,回来……”
少年不知不觉说到了这里。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话赶话就说到了这里。
陈文杰抿了抿嘴,垂眸不再开口了。
沈晚月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想到了什么。
后来,大概就是父母出事故吧。
她听陈勋庭提过,虽然具体还不知道缘故,可也能猜到几分。
“陈文杰。”
沈晚月笑着喊他。
“干嘛。”
“我不太会骑自行车,你要不要示范一下给我看?”
消沉的叛逆少年果然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眼神里再也没有伤感,反而全是得意。
“沈晚月,你竟然连自行车都不会啊!”
沈晚月气笑了,这孩子真是一阵一阵的。
“是啊是啊,你示范一下呗。”
陈文杰来了精神,从沈晚月手里抢过自行车把,一脚蹬了上去。
他熟练的踩上一只脚,随后,旁边的右腿往后面,打横着甩了一下,麻利又熟练的上了自行车。
沈晚月堪堪躲过这一脚横飞,笑着看他在前面骑车。
“虽然没人,但你也慢点,张兰花同志说这自行车太久没有骑了,很容易掉链子的……”
“诶哟——”
沈晚月这话还没落地呢,前面自行车便骤然停顿了一下。
好在旁边有院墙,陈文杰贴着墙没有摔倒,靠着墙停了下来。
“沈晚月!你这买的什么二手破自行车啊!我
看你是逮着机会想要害我呢!”
沈晚月已经追了上去,皱着眉打量着,“你没事吧?磕着没有?”
陈文杰很是不屑:“自行车掉链子不是常事儿,我还能因为这个摔了?”
沈晚月皱起眉,语气严厉起来。
“你赶紧下来,然后自己试试,上下检查检查,看到底有没有碰到哪里。”
“……”
沈晚月突如其来的严格,一改她从前总是对待陈文杰时,漫不经心的样子。
陈文杰有些诧异,但莫名的,竟然难得听话的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等陈文杰上下检查了一边,确认没事后,沈晚月才松了口气。
要是真擦破皮,她还真有些愧疚,幸亏了没事。
“少装模作样关心我了。”陈文杰莫名有些不自在,蹲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那你过来帮我检查一下这个车链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晚月早就将自行车支架踢了起来,她蹲在旁边,皱着眉看着油乎乎黑漆漆的车链子,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她之前最多骑骑共享单车,ofo还欠她二百块钱押金来着,这掉链子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形容词。
现在好了,形容词成了现实了。
不只是车掉链子,自己也算是掉链子了,缝纫机她倒是能看着修修,这自行车是彻彻底底的知识盲区了。
老天奶,这连推回家都不好推吧。
“陈文杰,你不说这是常事儿吗?你会修自行车不?你要是修好了,我给你修车费。”
“……谁缺你那点修车费!”
“现在不是跟我别扭的时候,你就说到底会不会。”
陈文杰不情不愿走过去。
隔着自行车轮子,他蹲到了沈晚月的对面。
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足足两分钟。
“咳咳,我试试吧。”
沈晚月狐疑的打量着已经伸出手的陈文杰。
左看右看,沈晚月总觉得他这次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说自己会做饭时有底气。
……
晚霞渐渐藏起羽翼,云彩也跟着昏暗下来。
天快黑透了。
街口对面。
手里拎着一份馄饨的陈勋庭刚转弯过来,就看见了彩灯巷子口多了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旁边——
借着刚亮起来的路灯,陈勋庭仔细一瞧,便看到了愁眉苦脸的一大一小,还有他们两双黢黑黢黑的手掌。
陈勋庭:“……”
第56章 第56章
“什么叫不会?”陈文杰蹲下来,看起来十分嚣张。
“不就是车链子掉了,掉了再装上不久行了?你被小看人好不好。”
沈晚月托着脸,敷衍的捧场,“好好好,那接下来看你表演了。”
“等着瞧吧。”
陈文杰一手便抓住了车链子,左右看看,发现是前面的链子松了才掉下来,立刻便又得意起来。
“看吧,重新朝着位置挂上去不就行了?”
说话间,陈文杰开始往前面扯车链子。
不过,叮叮咣咣好一阵后……
“这怎么使劲了还挂不上去呢?!”
陈文杰手指头塞到了轮子里面摆弄了半天,车链子依旧晃晃悠悠挂在下面。
沈晚月看得着急:“要不咱俩一块儿用劲儿试试呢?”
“试试。”
虽然陈文杰瘦,但相比起来,还是沈晚月一个女同志的手指更加纤细。
沈晚月很容易的用手指将掉下去的链子拉起来,“你扯着另一边,我说三二一,一起用劲儿。”
“好。”
“三、二、一!”
“……”
那链条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拿到手里也很软,但这毕竟不是面条捏的,俩人铆足了劲儿往上面扯,还是死活没有反应,甚至只是拉到了齿轮的上面,也还是扣不上。
“沈晚月,不会是你买的这个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吧?”
沈晚月茫然的看着齿轮:“能有什么问题,刚才我看那位女同志也正常骑啊。”
“那这怎么扣不上齿轮呢?”
“……我不知道才问你会不会修好不好。”
陈文杰面子上挂不住:“咳咳,我是会骑不错,但还真没有修过,之前都是大人帮忙的。”
沈晚月皱皱眉:“那要是不行,今天还是算了吧,咱俩都各自回家去,明天我让我弟过来弄走。”
“不行。”
陈文杰着急道:“我说了今天帮你解决问题的。”
“自行车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问题出在了链子上,这谁都没办法。”
陈文杰气急,“我还不信了,沈晚月你站起来扶着自行车,让轮子滚动起来,然后我再往齿轮上面挂链条。”
沈晚月正色看过去,染了黢黑油污的手指扶住了轮子。
“陈文杰,这样很容易把你的手指头卷到轮子里面的,都这样了,我真的不急了,要不今天算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试试。”
不管是吵架还是做事儿,陈文杰只要认准了,就不喜欢服输。
“快点儿帮忙抬自行车啊。”陈文杰低头看过去。
沈晚月看他这是倔脾气上来了,想了想,蹲的更加结实了。
“不行,我蹲的腿麻了。”
“……”
反正自己要是说不同意,陈文杰一准又要吵吵嚷嚷的反驳自己,还不如找个托词先休息一下。
天凉了,但刚才忙了一会儿,沈晚月额角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喂,好了没有?”
“没有,还是站不起来。”
“……”
“你就是故意的吧,刚才不是还说急着回家吗?”
沈晚月挑挑眉:“刚才是急,但我知道我弟弟肯定在家呢,都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了,再急也没用了,只能回去哄一哄天凯跟琪琪,而且……”
“什么?”
沈晚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而且自家两个孩子可比陈文杰这只刺猬懂事多了,要是自己为了赶回家着急忙慌不顾安全,他们知道了也肯定想让自己别着急。
做妈妈要关心孩子的方方面面,但遇到了问题,首先还是得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把孩子照顾的更好。
没有妈妈,但做了几个月妈妈的沈晚月心中猛猛给自己的经验值写上了一笔。
“要不……”
沈晚月看了看车链子,抬头招呼道:“咱俩再往上扯一次吧,实在不行就先把自行车给放回去。”
沈晚月不帮忙抬车,陈文杰也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来吧。”
“……沈晚月、陈文杰,你们俩是想把自行车给拆了?”
陈勋庭声音低沉,嗓音在沈晚月头顶炸开。
“爸?!”陈文杰抬头,眼神里满是诧异。
“陈勋庭?”
沈晚月顾不上诧异,眼泪差点激动的掉出来,“陈勋庭,你会修自行车吗?”
陈勋庭:“……”
他身前,一大一小两个手上都黑漆漆的,陈文杰除了手上,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抹的一块黑一块白。
陈勋庭气笑:“你们先起来。”
“诶,爸你怎么今天自己在这儿?”
沈晚月也就势站了起来。
刚才她嘴上说着腿麻,这会儿站起来时才发现,原来腿还真有些没知觉,结果一个没撑住,朝着旁边歪了一下。
陈勋庭眼神微动,下意识接住了砸过来的沈晚月。
许是碍着沈晚月手上的黢黑,他微微侧身,拦住了沈晚月的腰身跟肩膀。
“还好吗?”
肢体接触间,男人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有些微微发烫。
沈晚月身子有些僵硬,直直点头,“我没事,就是腿麻了。”
他没有撤开,手上力道也没有放松,“那你坚持一会儿应该就能站着了。”
“……嗯。”
沈晚月这个角度只能用余光看到他的下颌线。
每次两个人距离很近的时候,沈晚月都要感叹陈勋庭是真的很高。
肩宽腿长,比例也好,靠着嘛……也比自己想象中要结实许多。
“谢、谢谢。”
陈勋庭皱皱眉,“没什么谢的。”
陈勋庭的声音再次从她头顶炸开,微凉的天气,那一丝带着皂角味儿的气息从耳边落到了衣衫上。
也不知道陈勋庭看见了没有,反正她感觉到自己脸已经热成烤红薯了。
“喂!你们俩好了没以后啊?!”
陈文杰靠在墙边,揉着自己同样有些发麻的大腿,打量着眼前两个人,脸颊红红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嫌恶。
真是娇气!
自己不也腿麻着吗?怎么没来扶自己啊,虽然自己没有倒就是了,但是……
但是但是……
陈文杰在心里但是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但是的。
而且其实他也没有腿麻的动不了,反倒刚才看沈晚月要倒下的时候,他没有预想中会那么得意,反而看她被扶住以后,心里有些庆幸。
幸亏爸扶住了她,不然真摔了,还不知道会磕成什么样子。
“到底好了没有?!”陈文杰不耐烦的再次开口,眼神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了别处。
陈勋庭低头:“怎么样?能站了吗?”
“能能能!”
沈晚月试着用腿上的力气,发现有了直觉后,踮踮脚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子。
“我没事了。”
陈勋庭感受着手上那一抹柔弱无骨的触感褪去,这才收回目光。
陈文杰在旁边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沈晚月。
他想说她可真娇气。
可一想,要是自己说了,爸肯定又要说自己不懂礼貌,只能给了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的眼神,很是不情不愿。
沈晚月果然是没去注意陈文杰。
“陈勋庭,你会修吗?”
陈文杰也回神,“爸,这自行车是不是有毛病啊,不会是沈晚月……阿姨被骗了吧。”
陈勋庭将手里拎着的垫着塑料纸的网兜随手挂到了自行车把上,上下检查了一遍,随后将自行车往里面挪了挪后,蹲了下来。
“这车没问题,不过应该放了些年头了吧。”
“对。”沈晚月腿已经彻底好了,跟着走了过去,“你这都能看出来吗?”
“里面有些生锈,而且油垢上也不油润,都是灰尘堆积的绒毛,掉链子是肯定的事儿。”
沈晚月点头:“对,卖我自行车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陈勋庭没有问沈晚月为什么来买自行车,只是专心看着眼前的车链子。
看了一会儿,陈勋庭没有沾手,“文杰,去前面的草坪里给我捡个比指头细一点的棍子过来。”
“爸,我刚才跟沈晚月……阿姨一起用劲儿,都没有把链子给挂上去,拿木棍能行吗?”
“能行,去吧。”
“哦。”
沈晚月也就势蹲了下去,想看看陈勋庭怎么修掉链子的。
陈勋庭却在她蹲过来的一瞬间,侧过头。
陈勋庭穿的是衬衣,这会儿已经袖子已经被他规规整整的卷到了小臂上面。
因为姿势原因,他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被紧绷的衬衣衬的十分显眼。
沈晚月目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嘶……
她不算好色,可,可都到眼前了,目光就是挪不开。
陈勋庭挑眉:“会腿麻,你去旁边等着。”
“没事儿,我怕以后再掉链子了自己不会修。”
陈勋庭:“如果不整修,这自行车的确可能会隔三差五掉链子,不过,等会儿我找个扳手给你紧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以后经常掉。”
“但我还是想看看,跟你学学。”
陈勋庭目光温和了一些。
“很简单的。”
陈文杰已经把木棍送了回来,“这个行吗?”
“可以。”
陈勋庭接过木棍,瞬间,陈文杰也蹲了下来。
“爸,我也学学。”
“那你认真看。”
陈勋庭说着,用目光挑起了下面的那条黑漆漆的链子。
“自行车掉链子分成几种情况,这种属于脱离了前链环,一般都是因为老旧需要镐油,或者是前面的链环松了,不需要扳手跟工具,只要把前面的螺丝松开,让链子从前链环上脱离后,再传回去就行了。”
沈晚月恍然大悟:“我说我俩怎么用劲儿,这条链子都对不上那个圆环呢,原来还有个螺丝需要拧开。”
“对。”
陈勋庭左右看看,随手见了片树叶垫在手指上,指了指螺丝的位置。
他动作轻松熟练,一根小巧的木棍来回挑着链子,很容易的就把刚才怎么都不听话的链子扣到了圆环上面。
“爸,螺丝是不是还得重新拧紧,我来我来,我来试试。”
“嗯。”
陈勋庭将螺丝递过去,自己也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轻松至极,几乎不超过五分钟。
他讲的也很清楚,沈晚月看完也学会了怎么绣,跟着站了起来。
“那如果是第二种原因掉链子呢?”
陈勋庭失笑:“还有链条卡在大盘里面的情况,这种同样拿木棍挑出来就行了,比这个还简单,再有其他原因,就得上工具了,你如果在路上也很危险,还是直接送去修理的好。”
“明白,我记下了。”
沈晚月若有所思。
“我拧好了!”
陈文杰站了起来,“我试试看能不能骑了。”
他说话间已经跨上了自行车。
“陈文杰。”
陈勋庭及时喊住了他,“你手上全是油垢,沾到车把上更难清洗,拎着这一兜鱼先回家洗手去,我等会儿就过去。”
陈文杰点头,却看向了沈晚月:“那什么,我先走了啊,介绍费的事儿我再想想。”
“可以。”
眼瞧陈文杰离开,陈勋庭左右瞧了瞧,“你们俩这次合作看起来比之前要愉快一些。”
沈晚月噗嗤笑了:“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啊。”
沈晚月将今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不过好心的帮陈文杰省略了一段他那番恶毒后妈的言论。
“这孩子心眼并不坏,只是毛躁了些,说了许多遍都听不到心里去。”
“能看出来,跟个刺猬一样。”
“刺猬?”陈勋庭颔首,顿了顿笑道:“形容的很合适。”
“我得回去了,树叶还有吗,我擦擦手上这些油垢。”沈晚月垂眸看看黢黑的手指,一阵发愁。
“这个不好擦掉,水洗也很难洗。”
“啊?”
沈晚月皱皱眉:“那怎么办?香皂也不行?”
“香皂只能洗个表面。”
路灯昏黄,陈勋庭的目光在她发愁的小脸上停顿了片刻,转身骑上自行车:“来,我带你。”
只是坐在自行车上面,陈勋庭身影也依旧十分高大,卷起的袖子还没有被放下来,撑着自行车把,正转头看着她。
他太真是……有点美色。
“咳咳咳,文杰不是还在家里等着吗?我自己推着车回家就行了,不用送的。”
“不是,我是带你去洗油垢,这东西很难洗掉,如果只是拿香皂搓,留下的黑印子可能一星期都掉不了。”
“哦哦哦,那行。”
沈晚月走上前,左右看看,坐了上去。
“你要是坐不稳的话,可以扶着我,别扶自行车了,不然也不好擦掉。”
“没事儿,我能稳住。”
她必须稳住。
陈勋庭想了想,“那你可以把身体靠近我这边一些,这样支撑着也能稳当些。”
“……”
如果不是陈勋庭说的十分认真,沈晚月都要怀疑陈厂长这是故意的了。
“没事,咱们走吧。”
可话音落地,沈晚月才发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年头的二八大杠半人多高,她坐上去以后,脚是挨不着地面的。
她又不习惯坐自行车,几乎是陈勋庭那边刚骑起来,她就晃晃悠悠的开始左右摇起来。
“沈晚月,你把右边胳膊从我右边穿过来。”
沉闷的声音,从陈勋庭的后背传来。
她感受着轻微的颤动,下意识的听了话将胳膊递过去。
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
“冒犯了。”
陈勋庭的声音传来,“这样稳一点,不过也能尽快赶到。”
“没、没关系。”
她声音早没了气势,柔声弱气,带着几分隐晦的怯意。
……天知道沈晚月现在脸上的温度到底有多高!
男人掌心的温热比刚才隔着布料还要高。
虽然只是贴着手腕,可那丝灼热,似是能传染一样,从手腕上点点的接触,缓缓蔓延到了全身。
凉风习习,吹着沈晚月耳边细碎的头发。
头发贴在脸颊上,她那一瞬间几乎要感觉发丝都要被烧着了!
好在街道上时不时的还有脚步声跟周围院落说话做饭的动静。
不然,她真怕陈勋庭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面剧烈的心跳声。
心跳的声音,陈勋庭其实听得十分清楚。
不过,不是身后的沈晚月,是他自己的。
这附近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街道,陈勋庭却愣是在转弯时,感觉到一阵浅浅的眩光感。
可能是心跳太快,有些缺氧吧。
陈勋庭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左胸腔里面的剧烈跳动。
“到了。”
他松开手,手腕也很快便被沈晚月收了回去。
“嗯。”
沈晚月猛地跳下自行车,侧身头微微垂着,掩饰着刚才自己内心的慌乱,以及她那不知道多红的脸颊。
“稍等一下。”
陈勋庭停好了自行车,这才
去拍门。
沈晚月回神,也发现自己到了一处空荡一些的矮房子前面。
门前的空地上,有一圈围栏,里面放置着三四个蓝色的铁皮圆桶。
倒是很想沈晚月小时候在加油站见过的油桶,不过后来时代发展加油站也变成了半自动化的,这种油桶就很少见了。
“谁啊?”
“是我。”
门被打开,来人是个中年男同志,他顺手打开了院子里的电灯泡,看了眼是谁后,这才笑了出来。
“陈厂长?”
“陈厂长这个点还来加油啊,明天又要出差?”
陈勋庭看了眼身后,“老高,找你借一点汽油试试。”
老高一眼看到了院落里站着的女同志。
尽管环境昏暗,但那女同志站在那里,白的像是能发光一般,眉目精致身段更是少有……
“这是……陈厂长处对象了?”
老高根本没去注意‘借汽油’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两眼放大就惊喜的看向陈勋庭。
“嗯。”
“没想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你这小子还真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你这根铁树居然也能开花,还能开出这么水灵灵的花来。”
“……”
“老高。”
陈勋庭有些无奈的提醒,“先办事情。”
“哦哦哦。”
老高说话间,却还是先看向了沈晚月:“同志你好,你喊我老高就行,我跟陈厂长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平时我这儿管着点汽油,他没事了也过来。”
“老高同志你好。”沈晚月腼腆的打招呼,“我叫沈晚月。”
“诶哟,好名字好名字,真是……啊对了,陈厂长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勋庭:“……”
“他说借汽油。”
虽然没弄明白,但沈晚月主动替旁边一脸无奈的陈勋庭说道。
老高笑意戛然而止,“啊?借汽油?这汽油都是有指标要条子的,陈厂长这意思是……”
陈勋庭颔首,“一点就够了,刚才自行车掉了链子,我对象手上沾着弄不掉,我想着你就在对街也不远,就顺路带她过来了。”
“吓我一跳。”
老高再次笑了起来,“这是小事儿,你带你对象去水龙头等着,我拿个碗去。”
“成。”
“跟我来。”陈勋庭说着喊沈晚月。
水龙头就在院子里,足足有三个,其中一个还连接着一条橙红色的橡胶管。
陈勋庭:“市区里汽车要加油,要么跑到海港区,要么就只能来老高这里了,这是个分支点,不过存量并不多。”
“前面那几个跟人高蓝色的就是油桶吧。”
陈勋庭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是,不过那是唬人的,怕有意外发生,这里存量也就只有一桶,而且真正的油桶是放在屋里仓库里面的。”
“我说呢。”沈晚月又看了眼前面,“这么几个大油桶放在外面,不能没人看,不然多危险啊。”
陈勋庭看过去的眼神愈发惊喜。
她很聪明,这些事物其实一般人接触很少,但沈晚月总是能看出来些东西。
“来了来了。”
老高端着个搪瓷缸子走出来,“就这些了,多了你也知道规矩,不过这些算是正常损耗的量,尽管用。”
沈晚月看了一眼,有差不多半茶杯缸子多。
“你俩先洗着,屋里我刚正在扫地呢,我赶紧收拾完去。”
“诶。”
看着老高离开,陈勋庭拿起搪瓷缸子,“你手捧着,我倒给你,然后尽量在手上使劲搓一会儿,搓的看上面的黑色油垢跟汽油颜色融合一些了,再用水冲。”
“好,我准备好了。”
沈晚月照着陈勋庭说的那样一点点搓着手指上的黢黑。
那些黢黑果然很难去掉,搓了半天以后,那些颜色才跟汽油融合了一些。
凉风刮过,沈晚月耳边的碎发不留神就落到了唇角位置。
沈晚月下意识想要伸手去弄开,却意识到自己手上有东西。
“需要我……帮你吗?”陈勋庭皱皱眉,问道。
“没事儿,等会儿洗好了我自己弄。”
陈勋庭的目光落在了沈晚月的唇角,红润娇软的唇瓣看起来像是刚吃了什么蜜糖……
“咳咳,好了。”
沈晚月出声,陈勋庭这才将水龙头打开。
有了汽油起了中合作用,油垢很顺利的被冲洗干净。
沈晚月松了口气,感受着脸上碎发落下的痒意,她随手探了上去。
陈勋庭看着她那丝乌黑的碎发从唇瓣便被拿开,随后,被她轻柔的挽到了后面,露出了白生生的耳朵尖。
“谢谢你陈勋庭,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
这里距离彩灯巷子很近,他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但是距离工人新村,可能得走上半小时。
陈勋庭看了眼不觉间已经浓重的夜色:“我送你吧。”
“不用了,有自行车就快很快多了。”
说起来,沈晚月心情还有些激动,刚才有陈文杰在,她没有机会骑,这会儿终于能悄悄试一试了。
“你会骑自行车吗沈晚月?”
“我……”
会会会!
沈晚月差点脱口而出,自己当年赶早高峰,快要迟到的时候,都会骑着共享单车一路狂飙。
“我还不会……”
陈勋庭颔首:“天黑了不安全,你一个人推车回去更不安全,走吧,我必须送你回家才行。”
第57章 第57章(1000营养液加更)……
陈勋庭态度很坚决。
在沈晚月面前,他很少有极其严厉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陈勋庭都是平淡甚至于温和的。
沈晚月如果开了口,陈勋庭或许是出于觉得没必要,几乎从来不存在反驳。
可这次这句话,却实打实是在用反驳且坚定的口吻在说。
“可是……”
“不用想那些。”
陈勋庭直接打断了眼前明显有些燥意的沈晚月,但缓了缓,还是温声道:“晚月,你知道天冷了意味着什么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喊沈晚月。
在这个年代,这样单纯只喊名字,已经算是异性中十分亲昵的口吻了。
沈晚月方才因着他的语气还有些发愣,这会儿没想太多,直接说,“意味着入秋了,冬天来了?”
“是意味着小偷跟抢劫犯都开冒头的。”
陈勋庭看了眼黑沉的夜色:“虽然这边骑车过去只有十几分钟,但也会路过一两处偏僻的巷子,这个时节,天黑的早,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违法犯罪的人也多,所以我刚才并不是在跟你商量,安全上的问题,是不容商议的。”
沈晚月听他说完,心中仍是有一丝反叛心理。
但想想自己是把陈勋庭当老板的,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我明白了,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我也能理解,只是刚才下意识的不想去麻烦你。”
下意识啊。
陈勋庭眼神中深藏起来的波澜微微动了动。
“老高,帮我拿个扳手过来。”
陈勋庭转过身,目光落在自行车上,有老高在旁边搭把手,很快自行车便被简单修理好了。
“你要是碰见摆摊修自行车的,再给轮胎打打气,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至于前面这个歪着的车篓,供销社有卖的。”
“我知道了。”
陈勋庭看着一眼沈晚月。
沈晚月从刚才起话便不多了,自己在旁边修车,她也没有兴致过来瞧着。
“我可能……刚才语气有些硬,请你理解我可以吗?”
沈晚月很诧异。
非常诧异。
自己的情绪波动其实非常小,才刚产生出来一会儿,被她遏制在了襁褓中。
不遏制不行啊,这毕竟是自己老板。
可问题是……
其实陈勋庭刚才那些话说的没什么问题,至于语气,相比起陈文杰,简直温柔太多了。
可问题就在于沈晚月把陈勋庭当做了自己的老板,偏偏,陈勋庭又不全是老板。
今天晚上那些轻微的肢体接触,以及陈勋庭那些不容忽视的关心,都在反复提醒沈晚月。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她将来的结婚对象。
是自己的丈夫、爱人。
虽然相亲的时候,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是奔着各取所需凑合过日子去的,但……
但有些感情一旦产生出来,就难以控制的容易蔓延扎根在心里。
于是。
今天晚上那样接触以后,陈勋庭又忽然着急严苛的语气来跟自己说话,沈晚月心里其实是很有抵触情绪的。
你一个当领导的,干什么处处管我这个员工?
不过。
当陈勋庭说出这句话以后,沈晚月心里反而瞬间想通了。
她总是想要刻意忽略到两个人的这一层关系,但明显是没办法忽略的呀。
那为什么不能,即是领导,又是男人呢?
身为领导,陈勋庭负责下达任务、发放奖励就行了。
但身为男人的话,好像因为关心自己也不算特别的侵犯边界。
更何况,陈勋庭已经足够迅速的发现了自己的情绪了。
表现还不错。
沈晚月想通这些,心里的抵触情绪也就消散了不少。
“我能理解的。”她说。
陈勋庭看着她眼神里慢慢散去的一丝燥意,松了口气:“嗯,如果需要道歉的话……”
“说了能理解嘛,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也许是开始适应身份的转变了,沈晚月语气里竟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
不过,也可能是陈勋庭听错了。
陈勋庭晃过神,笑了笑,“那就好。”
“老高,我们走了。”
老高拎着扫帚从屋里走出来,“哟,要送对象回家了啊?”
“嗯。”
沈晚月脸热着也走过来:“今天谢谢你老高同志。”
“害,小事儿小事儿。”
说着老高又看着陈勋庭,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啊,平时看你多正经一个人,今天一瞧还真是藏得够深,还专门把你那小轿车停厂里去,就是专门为了这个吧?”
“……”
陈勋庭眼皮子跳了跳,“你想到哪儿去了,今天确实有缘故。”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男同志这心思啊?想当年我追我媳妇儿那会儿,像这种机会啊,我都主动创造,车链子没坏也给她……”
“老高。”
老高猛地捂住嘴,“咳咳咳,那什么,哈哈哈这话一说就没边了,你们路上慢点啊。”
沈晚月在旁边听得耳朵发热,心里却嘀咕着陈勋庭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别人就算了。
陈勋庭大概是那种给他创造机会,他都要转头说自己要去上班的男人吧。
“走了晚月。”
“来了。”
沈晚月回头熟练的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这次手洗干净了,她直接牢牢的抓住了自行车车座后面的那一部分。
方才陈勋庭说的时候,沈晚月还没有什么感觉。
等骑过了金桥街道这片住宅区以后,四周比刚才还要安静。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漂漂落落,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古怪的声音。
因着是月初,天上弯月细的跟弓箭似的,云层厚实的遮盖了星光,要不是路上隔几米有一盏微弱的路灯,恐怕路面都瞧不清楚。
恰好,又是一阵风刮过,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沈晚月缩了缩身体,手上握的更紧了。
“别怕,是绿头鸭。”
低沉磁性的声音自后背传来,沈晚月稍稍松懈了一些。
“绿头鸭?是鸟类吗?”
“嗯,这个时节在沪市很常见,这边临着平淞河,刚才咱们又路过工人小学前面的公园,这些都是绿头鸭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叫声跟普通鸟类不同。”
沈晚月一想,这种奇怪的声音竟然是一只可能像鸭子的鸟类发出来的,心里更加放松了。
她不害怕,反而笑了一声。
“陈勋庭,绿头鸭长得像是是头上有绿色的鸭子吗?”
“差不多吧,比鸭子小很多,能飞。”
“那等白天有时间了,我一定去看看。”
“你们服装厂前面那片河域就有,有些说长得像鸳鸯,主要是颜色太亮丽了,很有观赏性。”
“那一定很好……”
‘咯噔’一下,沈晚月手上抓着的圆环没抓紧,因为颠簸,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陈勋庭的衣摆。
“抱歉忘了提醒你,虽然快到了,但前面这片是石子路。”
陈勋庭说着,余光看了看自己衬衣下摆那只白皙的手,“抓紧了,很快就过去。”
沈晚月应了一声,手却忘了收回去。
抓衣角,似乎比抓着下面的圆环要轻松许多。
“对了,说起来今天你怎么没让小王送你回来?而且还回家这么早。”
陈勋庭:“刚出差回来连着忙了两天,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给小王冯秘书他们都放了半天假,我今天也没有会就直接下班了。”
“而且这个季节适合吃鱼,路过平淞河那边的农贸市场,就买了几条想着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沈晚月:“好像这边吃鱼吃的还挺多的。”
“是多,尤其是这时节的鱼最肥美,刚才也没顾上,把我买的直接给你带回家去了。”
“不用不用,我们那边吃的不多,而且立民也不太会做。”
沈晚月不做饭,一直都是沈立民负责一日三餐。
“我会。”
“……你会做饭吗?”沈晚月好奇起来。
也许是风有些大了,陈勋庭说了一句什么,沈晚月没听太清楚,忍不住好奇,往前又靠了一些。
近距离的接触,稍微再贴近一些,身边人都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陈勋庭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贴近,脚下的速度,不知不觉竟是放慢了一些。
“嗯,我会的不多,但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回头有时间,你可以尝尝。”
沈晚月想了想缩了回去,“说起来,陈文杰也会做饭,尤其是做鱼,今天见一个后厨师傅夸他很有做饭天赋。”
“这两天有周阿姨在家,我并不常做饭,他应该是从前就会的。”
“对,他说自己之前还海岛上住着。”
“他父亲的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跟我关系不错,后来他结婚以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海岛,事故……也是在海岛上发生的。”
陈勋庭语气沉下来,沈晚月也明白了原委,没有再继续说。
……
此时,陈家。
陈勋庭出差回来了,陈文星就从陈老太太那边接了回来。
老太太跟陈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身体硬朗,也有阿姨帮忙照顾着,可到底还是不如陈勋庭这边方便上学。
自然,陈文星知道自己大哥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受处罚后,也乐的回来跟大哥一起住。
瞧着平日里兄弟两个吵闹个不停,陈文星又总是被大哥凶巴巴的骂。
但算上之前陈文杰感冒的时间,兄弟两个已经分开足足快十天了。
一天两天没问题,三天四天陈文星庆幸今天不用被大哥骂,一星期过去,陈文星就会忍不住去问大哥的情况怎么样。
如今都快十天了,陈文星告别了陈老太太,就催着周阿姨回家。
“不是都到放学点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
陈文星放下手里的铅笔走到院子,看着院墙发呆。
这孩子平时看见陈文杰跟耗子看见猫一样,怎么今天还着急起来了?
周阿姨洗着衣服,看见这一幕心里好奇的紧,“文星啊,你找文杰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陈文星低下头:“没问题,就是随便问问。”
“估计快了,再等等吧。”
“知道了。”
陈文星没有回屋,而是搬了个小板凳,托着下巴坐到了院子里。
只是都给陈文星等困了,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往旁边载着。
眼瞧该做饭了,周阿姨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把陈文星给抱到屋里去,天擦黑时,陈文杰总算
是回来了。
门响,陈文星也跟着精神起来。
“周阿姨,我爸让我拎了几条鱼回来。”陈文杰将手里的网兜随手放到桶里,转身便去找水龙头,“我先洗个手,周阿姨,鱼你先别动,等会儿我来收拾。”
少年动静颇大,霹雳当啷的在院子里忙了一阵,恼火的甩甩手:“怎么指头缝里的油垢洗不干净呢?”
陈文星小心翼翼凑了过来,“哥,上次爸爸没有惩罚你吧。”
“怎么?你很希望我被惩……”
陈文杰话说一半,想起了陈文星淋着雨去找自己的事情,咬了咬牙,硬是把话又给咽了回去。
结果因为太着急,还咬到了舌头。
“嘶……诶哟疼死我了!”
陈文星瞪大了眼睛,“哥,你是不是想吃肉了?”
“……一不小心咬到的,咳咳,爸说暂时不罚我。”
“哦,那,那你的腿怎么样了啊?我看你走路好像很正常,是不是没事了?”
“当然有事儿,现在站久了还会疼呢。”
“啊?”陈文星眼神里是情不自禁的担心,“那,那咋办?”
陈文杰也被弟弟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非常不习惯。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过几天就好了,反正走路也看不出来,那什么,我去杀鱼了,你别跟了啊。”
“杀鱼?”
陈文杰说完就走,陈文星颠颠跟在了后面,丝毫没有去管大哥不让跟着的那句话。
周阿姨才将鱼都放到了桶里,本地吃鱼是常事儿,尤其是陈家这种条件还不错的,每逢秋季家里的鱼汤都是少不了的。
“周阿姨,我来。”
陈文杰抢先一步拎起水桶,径直走到厨房,手法十分熟练的捞起一条鱼放在案板上。
还没等周阿姨反应过来呢,陈文杰已经抄起了刀背砸了上去。
稳准狠,利落又干净。
“……”
周阿姨走上前,“文杰,你还是学生呢,做什么饭啊,还是让我来吧。”
“其他你来,这个我来。”
陈文杰说话间,换了菜刀方向,但是这次落刀时,犹豫了一下,动作也明显有些迟缓跟生疏的开始刮鳞片。
虽然动作生疏,但流程顺序却明显是有经验的。
陈文杰的手扣着鱼鳃的部位,用刀背,在鱼尾处开始往鱼头方向缓慢认真的刮着鱼鳞。
随后去腮、洗净去内脏,一套下来,把旁边的周阿姨跟陈文星都看愣了。
“文杰,你还有这一手呢?”
“哥,你好厉害啊,这也太狠了,鱼死的彻彻底底。”
陈文杰:“……”
想了想,陈文杰缓声问:“小时候我就做过鱼,你记得吗?”
“没印象了。”陈文星摇摇头:“我就记得之前每次吃鱼,保育院的阿姨都会先让她喜欢的那几个小朋友过去,然后肉最多的位置总是轮不到我,可把我给馋坏了。”
陈文杰的眼珠有些发涩,“其实小时候,咱们家里有吃不完的鱼。”
“那好遗憾啊,我都不记得了,哥,你是那时候学会杀鱼的吗?”
陈文杰眨眨眼,转头便又得意起来。
“何止是杀鱼啊,我还会做很多饭呢,不过就是很长时间不动手,有些生疏了。”
他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来,“我就说了我是个全材,哼,真应该让沈晚月过来看看,悄悄我的手艺,不过没关系,反正回头我还得喊她过来,到时候给她露一手,吓死她!”
“沈姨姨?”
陈文星笑起来:“沈姨姨今天也要过来吗?”
‘咣当’一声,陈文杰一刀把鱼头给剁了下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啊,到底是不是咱爸的儿子啊,怎么好像沈晚月过来你很高兴一样。”
周阿姨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话说的,防备心跟敌对的意思也过于重了些。
周阿姨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嘴巴闭紧了。
她就是个打杂做饭平时接送孩子的,东家的事儿自有东家自己个儿解决,掺和那么多,又不会给自己涨工资。
“我是啊,但是我就是很喜欢沈姨姨啊,我也很喜欢天凯跟琪琪。”
陈文杰嘲讽的看过去:“那你去沈家住吧,别跟着我,刚才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了。”
陈文星委屈的嘟起嘴,“我才不去呢,因为天凯说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以后我就有妈妈了。”
妈妈……
陈文杰心里有些不舒服,哼了一声,将收拾好的鱼块放到了盆里。
妈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到时候一定要让沈晚月服气自己不可-
夜色浓郁,工人新村前面那盏孤零零的路灯看起来格外温暖。
终于到了。
沈晚月松开自己握紧了一路的手,刚要说话,才惊觉那一片衬衣角已经被自己抓的有些皱巴了。
“没事。”
下了自行车,陈勋庭顺着沈晚月的目光看过去,并不是很在意。
“回去熨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沈晚月默默点头,走过去接过了自行车把。
被陈勋庭握了一路的车把上,还残留着一些他的温度。
沈晚月手吹了许久,猛地接过来还觉得掌心似是被烫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这车把都被你捂着了,刚才都忘了问你,你坐在前面不怕冷吗?”
冷?
陈勋庭胸膛内闷声笑了笑。
怎么会冷呢,他方才若不是压着心里那点悸动,恐怕早就耳根发烫了。
“没有感觉到冷,还好。”
沈晚月却摸了摸胳膊,“刚才坐在后面没感觉,现在下了车才发现原来今天起风了,刚才幸亏你在前面挡风。”
陈勋庭把她挡的严严实实的,她整个人都似是被那个宽阔的背影包裹起来一样。
陈勋庭眉目带笑:“也幸亏今天我提早回了家,下次要是再有什么事儿,记得千万注意安全最重要,尤其现在天黑的早了,我同你说的劫匪是真的确有其事。”
“嗯,我明白的。”
今天是个意外,要不是陈文杰一直念叨着说自己行,她肯定早就先回家了。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看过去:“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这些都懂的,今天是有缘故的,下次肯定不会了。”
听沈晚月这样说,可陈勋庭心里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再多叮嘱几句,他大沈晚月了将近八岁,总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多照顾沈晚月一些。
“现在这个时节,骑车记得早上带好围巾跟手套,不然一定会冷,等到了冬天,再骑车可能就受不住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候……”
陈勋庭顿了顿,在沈晚月目光中,温声说:“到时候你就在金桥街道住了,那边距离工业区更近一些。”
沈晚月脸上一热,不知道该如何再说,安静点点头。
路灯下,昏黄的灯影打在身侧一对男女旁边。
“咳咳,那你等会回去也注意安全。”
“嗯。”
陈勋庭是不用担心的,他那身板,碰见劫匪也不知道谁才更倒霉一些……
“你们在干什么呢?!”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因为见沈晚月一直不回家,两个孩子跟沈立民都有些不安,好不容易,沈立民哄了孩子先去休息,转头自己反锁了大门,又叮嘱最近相熟的邻居帮忙看着,便想着出去找找沈晚月。
这段日子,筒子楼上下左右互相都有些了解。
见沈晚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有些是实打实的关心,有些便免不了说上几句闲话。
毕竟这是个还没结婚,带着孩子的寡妇。
常言道……
沈立民甩了甩脑子里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便着急的下了楼。
结果刚到工人新村外面,就远远看见了路灯下的沈晚月。
她旁边……
虽然是背影,但沈立民一眼便能认出,能穿得起这么好的皮鞋的,只能是陈厂长。
沈立民喊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沈晚月跟陈勋庭
一起看了过来。
沈立民一向对陈勋庭很有好感,只是今天,却直接大步插到了两个人中间,警惕的把姐姐挡在了后面。
“陈厂长好。”
他生硬的说完,便回头:“姐,不是去看自行车嘛?怎么拖到这么晚,是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儿了吗?”
虽然沈立民也才十八岁,别说对象了,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
可这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对于那些男同志追求女同志的手段,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虽说姐跟陈厂长快要订婚了,但谁知道陈厂长一个大男人,会不会眼热提前故意扯着姐姐大晚上不回家呢?
好吧,虽然已经到家门口,可天都黑了好不好。
“立民?”
沈晚月愣了愣,连忙开口,“嗯,我遇到了陈文杰,陈文杰帮忙才今天把自行车给弄回来的。”
“……”
“?”
沈立民抬头看看陈勋庭平静的眼神。
……自己也没看错啊,这是老子不是儿子吧。
陈勋庭自然看出了这个小舅子的紧张,也明白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是路过看到了沈晚月自行车链子掉了,这才送她回来。”
陈勋庭开口解释完,想了想,便又说:“看她到家就没事了,两个孩子还在家里,你们快回去吧。”
沈立民皱皱眉,大着胆子又打量了一眼陈勋庭。
沈晚月也明白过来,脸上有些热。
她拍了一把沈立民的胳膊,又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意外我肯定早就回来了好不好。”
沈立民眼瞧沈晚月神色放松,刚才紧张过度的心情也跟着松懈下来,他嘿嘿笑了笑,嘟嘟囔囔的主动接过了自行车。
第58章 第58章
“那,那什么……咳咳,我也是看姐太久没到家有些慌了。”
陈勋庭很理解的浅笑道:“这很正常,能感觉到你真的很关心晚月,我觉得我也应该谢谢你对她的关心,毕竟,晚月也是我将来的爱人。”
‘嗡’的一声,沈晚月的心脏似乎在静止了一瞬后,剧烈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陈勋庭称呼她为……爱人。
虽然多了个未来的定词,可这句话仍旧像是很有力度的降落伞,骤然间在她的上空炸开,再然后牢牢的轻飘飘的将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沈晚月巴掌大的小脸通红,眼眸微垂,弯月似的眉只隐隐看到了那一点柔软妩媚的眉梢。
陈勋庭,陈勋庭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就跟她从前认识的陈厂长,陈领导,陈老板……完全不一样了。
也不是完全不同吧。
但,她觉得她所认识的陈勋庭,是万万不可能会说出来这种话的。
虽然看起来两个人是对象的关系,但毕竟之前的接触并不算多,让一个一直都以打工人自居的她该怎么往下接……
“咳咳咳咳……”
沈晚月脸热的厉害,但旁边的沈立民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涨红着脸想要说什么,可人家陈厂长说的也没什么错的,而且这还是双方家长都见证认同过得。
只要定亲以后扯了结婚证,眼前人就是自己合法的姐夫了。
“那什么,咳咳咳……”
沈立民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搏斗以后,还是清着嗓子,礼貌的开口:“陈厂长……说的对。”
陈勋庭笑的很温和。
沈立民硬着头皮继续:“那,那今天要是没事……”
陈勋庭:“嗯,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晚月,明天见。”
“明天,明天见。”沈晚月抬起头,飞快的挥了挥手之后,拉着沈立民就转了身。
灯影中,只能看到有她微红的脸颊。
陈勋庭目光重重落过去,但很快便又收了目光,这才转身。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沈晚月端着的那口气终于是松了出来。
她微微侧身,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路灯下早就没了陈勋庭的身影,只有几只蛾子在围绕着灯泡转来转去。
“呼……”
沈晚月狠狠松了口气。
沈立民意识到了,也跟着松了口气,“哎呀我的妈呀,陈厂长这是忽然转性了还是中邪了,刚才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姐啊,刚才我一过去是不是有些冒犯了?幸亏了陈厂长没在意,后面我自己想想都有些后悔,不应该那么贸然插过去,至少把你喊过来啊,还把陈厂长给挤得后退了两步。”
“但陈厂长那话说的我感觉是在故意体谅我的心情,他那么一说,我还真就不那么慌乱了。”
“那话是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嘛,说的我看着倒是情真意切的,诶哟,这大城市的人啊,平时瞧不出来,真有想法了,还真是什么都能说……”
耳朵边,沈立民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但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沈晚月忽然后背发麻。
有想法?
陈勋庭对自己真的有什么很特殊的感情吗?
一开始两个人说得好好地来着,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同的呢?
沈晚月垂眸往前些日子想。
是那次一起出去买衣服?还是后面帮自己在服装厂出头?
又或者前些天帮忙送天凯去医院,更甚者,是今天的偶遇?
桩桩件件细想下来,从前一些没想过的细节,沈晚月仔细想也想不起来了。
只能记得,上次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开口对陈勋庭反复说谢谢时,他望向自己眉间的一蹙。
还有今天。
他喊了自己晚月,主动跟老友介绍了自己是他的对象。
“表妹?”
不知不觉间,姐弟两个走到了楼梯口,只是意外的,竟然碰到了同样推着自行车过来的熟人——孟婉。
这位在沈晚月这儿几乎快没有存在感的女主角,此刻正推着自行车,跟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一块儿走着。
“表妹?”
孙燕左右看了看,问孟婉,“嫂子,这是你亲戚啊?”
孟婉看了眼沈晚月,想起了之前顾清树说断绝关系的话,犹豫了一下,只说:“算是吧。”
孙燕并不认识沈晚月,她只是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心里有些妒忌她的漂亮。
沈晚月思绪被打断,抬眸看见孟婉友好带着笑意的神色,并没有流露出看顾清树时的厌恶。
孟婉在书中,一直都是真善美的代名词。
她纯真孩子气,温柔又善良,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同志,心甘情愿的嫁给了出身不高的顾清树,甚至后面还扶持顾清树,接替了自己父亲厂长的位置。
不厌恶,但沈晚月也没有多么喜欢孟婉。
“嗯。”
沈晚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真没礼貌。”旁边的孙燕背后念叨了一声。
沈晚月皱着眉回头,沈立民也不高兴了,才要说什么,孟婉先挡在了前面。
孟婉带着歉意,语气着急:“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我一个妯娌家的妹妹,年纪还小,你们别在意。”
沈立民打量了一眼孙燕,“这位大姐年纪再小总不能未成年吧。”
“……你喊谁大姐呢?”孙燕不服气的怼回去。
“喊你啊,我过完年才十八,不喊你大姐喊阿姨啊?想的美吧!”
“你!”
沈晚月心中暗笑。
孟婉更急了:“对不起,我代替她跟你们道歉,我们并不想起冲突的,表妹,你也千万别生气。”
沈晚月淡淡看过去:“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一个没礼貌的丫头生气。”
“喂!”
眼瞧孙燕还要怼回去,孟婉清瘦的手却抓住了孙燕,“燕子,你性格别总是这样冒失了。”
有孟婉劝,孙燕这才安分下来。
别人的话就算了,但孟婉她可一点也不想得罪,况且,她还
挺喜欢这个说话温柔的嫂子呢。
“孙燕同志!”
忽然,两人身后又追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孟大勇?你怎么追过来了?”
孟婉跟孙燕齐齐转头。
这是个宽脸高大的年轻人。
孟大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孙燕,“我姐说的没错,刚才我没好意思开口,孙燕同志,我送你回去吧,天这么晚了,别让我孟婉堂姐再跑一趟了。”
孙燕也跟着脸有些热,“我家其实很近的,不过你要送的话,我也接受。”
孟大勇立刻松了口气。
孟婉在旁边抿着嘴笑了笑,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带着歉意看向沈晚月,“表妹,要是没别的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孟大勇也随之看过去。
虽然外面的路灯昏暗,但依稀可见眼前这个女同志那及其精致的五官,远比……远比孙燕还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倍。
孟大勇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
沈晚月早就想走了,点点头示意一下就要离开。
可临走前,孟婉却又犹豫了一下,“表妹,虽然清树已经跟我说了你们家有意往后不再往来,可……”
孟婉眼里都是担心:“我也知晓你找了个好对象,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同志,还是外地过来了,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往后有什么事儿了也没个照应,我身为你嫂子,还是想劝你两句,这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两家别闹那么僵,以后我们也可以对你多照应一下。”
孟婉字字真心,说的很是诚恳。
可沈晚月神色不变,态度淡淡:“不用了,这次是个意外,往后再见,只当互相并不认识就行。”
换做是顾清树,沈晚月难保不会骂上两句。
可面对孟婉,沈晚月却没有很大的敌意。
可她说完,孟婉还是脸色变了变,似是因为被反驳了有些难堪,低落的笑了笑。
“那好吧,再见。”
“嗯。”
沈晚月连个再见也懒得说就上了楼。
没有敌意,但不代表她有好感。
抛开顾清树不谈,两个人本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双方都不能感其所想。
况且,在沈晚月看来,孟婉也并非是真正的良善之辈。
书里的孟婉,看起来总是善解人意,可到了最后,目的都是为了帮助顾清树巩固人脉关系。
甚至于,如果不是沈晚月亲眼看到了孟婉这个人。
否则的话,在沈晚月这里,孟婉跟原身这个出场便去世的‘表妹’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衬托顾清树,帮扶顾清树上位的工具人而已。
孟婉的人格,是不完整的。
想想刚才孟婉眼中的诚恳,沈晚月稍稍叹了口气。
但除了一声惋惜,别的,沈晚月便没想法了。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嫂子,这表妹之前你们结婚我咋没见来过呢?”
“外地的。”
走出工人新村,孟婉两个人边走边说。
眼下已经过了八点,幸而是她们两个结伴,顾清华家距离这边也不算太远,不然她们也不敢这么晚出来。
不过还好孟大勇追了出来,孙燕就更不怕。
孙燕是顾清华的小姑子。
上次顾清华给孙燕介绍对象结果面都没见成,再加上顾清树借钱给弟弟的事儿闹得孙家不愉快,顾清华为了能够再在婆家博点脸面,就找了顾清树,让孟婉出面,看能不能帮着给孙燕再介绍个对象。
丈夫的亲姐姐出面了,孟婉当然点头。
孟婉跟娘家人联系了一下,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正当年的,在纺织厂工作的远房堂弟孟大勇。
今天,孟婉约了孙燕过来,就是带着孙燕跟孟大勇见见面,相看相看。
孟大勇虽说姓孟,但父母并不如孟婉,家庭条件一般,性格也老实憨厚,孟婉怕孟大勇露怯,便约了孙燕到自己家来,带着他俩相看相看。
三个人坐到一块儿聊了会儿,再加上有孟婉这个厂长女儿在,当场双方便都有些心动。
孙燕虽说看不出来孟大勇的家庭条件,但一想反正有孟厂长在呢,总归不会太差,也就就势应了。
孟大勇是第一次相亲,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眼瞧到路口了,孙燕仍不住好奇,又多问了一嘴。
“嫂子,我看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她可真是不识抬举,是哪儿的人啊,叫什么名字?”
孟婉思索道:“哪儿来的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名字叫沈晚月,听清树说,家里还带着两个孩子,也是个可怜女人,可这次来沪市,也算苦尽甘来,竟是成了炼钢厂厂长的对象。”
“炼钢厂陈厂长?!”
“沈晚月?!”
孟大勇跟孙燕一同惊呼出声。
但凡但是沪市厂里的,稍微认识点字,都听过炼钢厂陈厂长的名字。
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工人,他们对陈勋庭不只是敬畏,而是仰慕跟佩服。
陈厂长才三十岁,但在他带领之下,炼钢厂几次度过了难关,实在是厉害。
至于孙燕……
居然是沈晚月?!!
刚才孟婉说到表妹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除了自己亲嫂子顾清华那个讨人厌,坏了自己跟陈厂长相亲的表妹,她想不出还有谁才让自己见一面,就讨厌的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
“怎么了?”孟婉好奇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孟大勇挠挠头:“没事儿,就是有些吃惊,都说陈厂长是不打算找对象的,结果前一阵又传出来陈厂长已经有了对象的消息,我还想着是假的呢,原来是真的啊。”
仔细想来,陈厂长那样的男人,刚才那位漂亮的女同志倒是能配得上。
想起沈晚月,孟大勇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了一声。
真好看。
是他几乎从来没见过的好看。
明明她说话的时候及其冷漠,可那五官那表情,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感觉赏心悦目。
“嫂子,你经常在这里碰见沈晚月吗?她……现在是干什么的,经常回家这么晚吗?还推着个自行车,到底什么工作能让一个前一阵子刚来沪市的女人有了自行车,还工作到这么晚……”
不会不是去工作吧?
孟婉摇摇头:“我娘家在这边,我又不是天天回娘家,你说的我都不太清楚。”
孟大勇在旁边皱了皱眉:“孙燕,她的自行车应该是陈厂长帮忙的吧,工作……可能也在钢铁厂?”
他不信陈厂长不会给自己的老婆安排工作。
厂里随便一个文职,轻松又舒服,他要是厂长,他可不舍得这么漂亮的对象出去吃苦。
孙燕却摇头:“我看着不像,那自行车车篓都是歪的,还能是陈厂长给买的?她一个寡妇,谁知道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
“孙燕。”
孟婉有些不高兴,“别这么说人家,沈晚月虽然看着脾气差点,但也还年轻呢,况且已经有了对象,这样说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知道了。”
孙燕从顾清华那边听说过,这个厂长女儿有多么的善良温柔。
可是吧,孙燕觉得自己也就
表面应承一下,真做朋友,她可不喜欢这种大善人。
孟婉缓了缓,“那你们两个去吧,今天太晚了,我就在我爸妈这边住了,大勇,你送完燕子也尽快回家,外面天冷又黑,注意安全。”
“知道了堂姐。”
自行车是孟婉的,她明天还要回家,有了孟大勇送孙燕,她自然也就把自行车给推回去了。
好在孙燕暂时住在大哥家里,距离并不算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孟大勇,你有自行车吗?”
孟大勇摇头:“没有,纺织厂的效益在市里也就一般水平,更不如炼钢厂规模那么大,所以厂里的自行车票很难得的。”
孙燕有些失落。
“那你家里有没有想过给你弄一辆过来呀?”
孟大勇第一次相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同志,哦不,现在是自己的对象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对象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聊自行车。
“没有,因为住的离工业区很近,所以没往这方向想过,怎么了?”
孙燕低下头,语气有些害羞:“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如果能有一辆自行车的话,你就可以接我上下班了,这样咱们每天都可以见面。”
也许是被孙燕的语气影响,孟大勇联想到自己带着孙燕,孙燕又搂着自己腰的画面,有些心动起来。
“那,那我明天去厂里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一辆二手的吧。”
二手的也不便宜。
孙燕听孟大勇这么说,心里对孟大勇的家庭条件有了数。
看来也能拿出来些钱,到底是地主家的亲戚,总穷不到哪儿去。
不过肯定比不上炼钢厂那位就是了……
想到这里,孙燕依旧忍不住的叹息。
要是当初是自己去跟陈厂长相亲,现在被人羡慕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孟大勇,将来咱俩要是能处下去,你要好好工作,争点气才行。”
孟大勇总觉得这话不太舒服,但毕竟头一次见面,他压着不耐烦,说:“我工作自然会努力的,不过孙燕同志这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如果你有更高的志向,那也可以换个人再相看相看。”
孙燕连连摆手,心中暗自后悔。
她其实后来也相亲过两次,就因为管不住这个嘴,最后都吹了。
其实,要是她能碰见一个像厂长那样家庭的对象,她肯定愿意温柔小意的哄人高兴。
可普通人,她总是装着装着,便有些绷不住。
不过这次,总不能刚见面就吹,况且还是孟婉介绍的。
“不好意思孟大勇,我刚才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你别介意。”
孟大勇微微点头,但后面便再无话想说-
金桥街道。
“老高,刚才我放你这儿那搪瓷杯没收吧。”
“陈厂长吩咐了哪还能收起来,就在水龙旁边呢,陈厂长,我得问一句剩下这点你是做什么的?”
陈勋庭拿起杯子,“陈文杰手上也沾了不少,给他用。”
“哟。”
老高盯着去而复返的男人笑了起来:“你未来媳妇儿跟你这养子不会是凑到一块儿打了一架吧,不过这位女同志看起来说话倒是还挺温柔的,眼瞧着嘛……”
陈勋庭挑眉,眼神里已有些厉意。
老高说的高兴,并没有注意:“眼瞧着也自不必多说了,那样貌身材都可以称为一绝,你以后有福气咯……”
“老高,说话嘴上注意点,我不希望别人拿她的事情来打趣,虽然老朋友,但你明白我……”
“!”
已经缓过神发现不对劲儿的老高捂住嘴,有些慌起来。
“陈、陈厂长,老陈……那什么,我这嘴天天跟周围的工人说话打趣习惯了,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但我的话确实冒犯了,老陈,我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老高是个粗人,平日里更没谱的话多了去了,但老高也明白,朋友之间不能拿对象来打趣说话,实在是怪他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的嘴。
陈勋庭淡淡看了过去,“下次记住。”
看起来明明并没有多么凶狠的目光,但落在人身上,偏生了股子凉意。
“一定一定。”老高连忙点头,急的不行。
“嗯。”
“文杰是帮着她一起休车链子的,我拿给他用。”
“原来是这样。”老高悄悄松了口气,连忙说:“那看来他们相处的挺好的,文杰也越来越懂事儿了,才回来那一年,闹得连我都知道。”
“嗯,我走了,下次见。”
“诶。”
目送了陈勋庭离开,老高这才回过头,暗暗出手朝着自己嘴巴上抽了一小下。
死嘴,下次过过脑子再张开行不行!
……
回家的路上,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点。
但偶尔走夜路,反而还容易让人内心平静下来。
陈勋庭缓步走着,心里却不自觉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来。
他并非脱口而出,而是开口之前,便已经想好的。
他跟沈晚月之间,一开始,他的确用的心思并不多。
无论是给钱也好陪着去买东西也罢,他的心里想的更多是忙完了便去工作。
至于沈晚月这个人,却在不知不觉间让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重视起来。
陈勋庭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更清楚,沈晚月的想法。
沈晚月却从自己的心思并不一致。
他并非会去内耗纠结的性格,重视,便去做,做多少都可以,用心都多少也都可以,感情上的事情,不能去计较要求你来我往。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大概就是负责的感觉,而负责是一定要有行为的。
“爸爸回来了。”
推开门,陈文星跑到了院子里。
陈勋庭左右看看:“还没吃饭吗?”
周阿姨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文星先说:“哥哥说你要晚点才能到家,所以我们等你。”
周阿姨在旁边瞧着,忍不住高兴,“这孩子瞧着没有以前那么怕您了,而且也开朗了许多,真是长大了。”
陈勋庭走近,在陈文星诧异的目光中,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
“现在是很好,坚强了很多。”
陈文星笑了笑,有些难为情。
“有吗?我就是心里觉得高兴就这么做了,以前总是忍不住想许久,天凯说想太多的话,人会看起来傻傻的,我之前是不是也看起来傻傻的?”
“何止是傻,蠢蛋!”
陈文杰从屋里也走了出来,抱着胳膊看着弟弟。
陈文星恼火的瞪了回去:“你说的我不信!”
“那你信谁?沈晚……沈阿姨那个同样还是小萝卜头的儿子,叫什么天凯的?”
陈文星难得不害怕大哥,理直气壮的说,“不,琪琪说了,我们这个年纪,不管怎么样都只会看起来很可爱,就算是傻傻的,也是傻得很可爱。”
“哈哈哈哈……”
陈文杰笑了出来,“这种话,这种话倒是挺会安慰着自己的,你也信啊?”
“我当然信,因为琪琪还说……”
“说什么?”
陈文星噗嗤笑了,“琪琪还说,如果是像哥你这个年龄还天天犯傻,那才是真的蠢呢。”
“……”
陈文杰气的跳了过来,“陈文星!好啊,你信别人不信亲哥是吧?”
“不,琪琪说了,我这是相信一个聪明人,尤其是她这样智商超高的天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相信琪琪,早晚我跟琪琪一样聪明。”
这逻辑思辨,大人就不说了,但在陈文杰面前听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陈文杰张口结舌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还要怎么跟弟弟吵。
“你,你……什么天才,也就你这个笨蛋相信。”
“不,天凯跟学校主任都可以证明,琪琪是可以直接去上很厉害那种学校的天才!”
兄弟两个吵吵闹闹的,陈家人早就习惯了。
可像今天这样,陈文星没有哭已经够离奇了,甚至还吵架吵得有来有回,更是意外。
“这位沈同志带孩子可真是有一手啊,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有奇思妙想。”周阿姨忍不住说道。
陈勋庭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文杰以为他这是在笑话自己,气急道:“什么狗屁天才啊,谁知道是不是骗子,也就你相信。”
“不……”
“文杰。”
陈勋庭终于开了口。
他难得见他兄弟两个在一起说这么多的话……
好吧,虽然是吵架,但也比从前一个吵一个哭半点交流都没有要强上许多。
所以,陈勋庭便一直不想打断他们,直到听见陈文杰说话有些过分了,这才抢过话头。
“文杰,注意礼貌。”
“……知道了。”
陈勋庭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尤
其是看了陈勋庭执行家法后。
周阿姨笑着出来打圆场,“对了,今天晚上的鱼还是文杰给收拾的,我看他那手法利索的很,真是离开。”
这倒是事实。
陈文星没有反驳,陈文杰也得意的扬起下巴。
在大儿子期待的目光中,陈勋庭走到了厨房看了看。
陈文杰:“我本来是想着直接给炖了呢,但是一想你要去送沈晚月的话,肯定又要很久才回来,所以就没炖,不过我会炖的。”
陈勋庭目光看过来,盯着陈文杰。
陈文杰一愣,“……爸,我刚收拾完鱼就进去写作业了,没有耽误功课的。”
“文杰。”
“……爸?”
“注意礼貌。”
“……”
陈文杰松了口气,连忙道:“说顺嘴了,是沈阿姨,沈阿姨。”
陈勋庭点点头,转头去看案板上早已经归西的青鱼。
许久。
“做得很好,刀工有些生疏,但你应该很久没动刀了,很棒了。”
陈文杰眼睛一点点睁大,闪着兴奋的光芒。
被夸了!
他被陈勋庭夸了!
要是陈文杰没记错,这还是这将近两年来的第一次被夸!!
天啊!
陈文杰的高兴溢于言表,“行了,你们都回屋里去吧,我来炖鱼,爸,你等着瞧吧,到时候鱼汤一准是奶白色的。”
周阿姨小心的看过来:“文杰,炖鱼还得……”
“周阿姨我知道,还得煎一下才行,明白明白!”
还真是会做饭的。
周阿姨看了一眼陈勋庭,陈勋庭颔首,她这才去忙别的菜去了。
“文杰。”
“怎么了爸?你不放心?”
“不是。”
有周阿姨看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陈勋庭:“炖个鱼就行了,别的不需要你来做。”
“啊?哦哦,我知道了。”
陈勋庭看着陈文杰忙碌起来的动作,想起了当年自己好友程连长的话。
彼时,陈文星还在程连长爱人的肚子里。
好友说他的大儿子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学习虽然成绩提不上去,但还算认真,从不找事。
在家里,大儿子也会经常帮他们分担家务活,甚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做饭。
有大儿子这样的孩子在,他们才决定生了第二个孩子,将来不管男孩女孩,都能有个靠谱的哥哥。
“喂!你知不知道厨房是小萝卜头不能进的!”
陈文星好奇,还在厨房门口看着。
眼瞧要开火了,程连长口中那个懂事儿的大儿子,怒气冲冲拎着大勺差点砸下去,“赶紧回屋去,别妨碍我做正事。”
陈文星有些委屈,但忍不忍,想想今天自己还跟哥吵了一架没有输,最终没有跟以往那样哭出来。
“走就走,哼!”
从回忆出来的陈勋庭看见这一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阿姨忙里抽闲进了院子拿洗好的菜叶子。
“勋庭啊,我瞧着……总是让孩子做饭不好,这过了今天,您还让文杰来厨房吗?”周阿姨眼里有些担心。
担心陈文杰是一,担心自己的工作是二。
虽说是家里的阿姨,可也得看是给谁家当阿姨的。
像陈家这种大宅门,别挤破了脑袋都很难走进来。
虽然两个孩子,但很老太太偶尔也会把两个孩子接过去照顾,平时她做做饭,几乎没别的事情了。
清闲不说,钱还拿的比别人家多。
她今天眼瞧着陈文杰对做饭热情这么大,心里实在是打鼓。
眼瞧陈文杰都要高中毕业了,要是他没有继续上学或者出去工作的打算,真要是做饭上瘾了,不会把自己的活儿都给抢了吧。
自己本来就够闲的了,万一东家看不过去,请她离开……
“东家,我们老家就有孩子上学时候不好好读书的,虽说做饭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总会影响一些的。”
周阿姨好心的继续说:“您要不是劝劝文杰?”
陈勋庭心思不在这里,他简单看了一眼厨房,“估计是孩子一时兴起而已,不用在意,明天他就懒的动了。”
“那……明天要是文杰还要抢着来做饭,我要不要拦着?”
“嗯,明天让他好好写作业。”
“知道了。”
陈勋庭说罢,便进了书房,似是想要找什么东西,等吃饭时候才从书房出来-
第二天。
沈立民一早便把自行车给推走了。
他还不会骑,只能推着先送到汽配厂,让老师傅帮忙修一修前面的车篓。
“你在厂里要是闲了就找人学一学。”
“姐,你不学吗?”
“我会骑了。”
“啊?这么快?”
“嗯……陈勋庭教我的。”
这是早上姐弟两个人的对话。
沈晚月没什么正当的理由,沈立民也不知道昨天自己很陈勋庭回来的路上怎么学的,她正好拉陈勋庭来给自己遮掩。
说起陈勋庭。
沈晚月送两个孩子上学后,从公交车上下来。
往里面稍稍走一走,就能看到比旁边规模都要大许多的炼钢厂,连大门都比旁边小厂的看起来阔气。
‘明天见’。
昨天,陈勋庭是这么说的,当时沈晚月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两个人昨天并没有约好今天要见面呀。
从钢铁厂旁边路过,沈晚月这才进了服装厂。
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老孟,你瞧什么呢?”
孟大勇收回目光。
刚才在公交车上,他便觉得前面坐着的女同志看起来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昨晚上见过的沈晚月同志。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呢?我都看见了,你看的那个女同志是谁啊?不会是你说家里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吧。”
孟大勇皱皱眉:“不是,我对象是小学老师,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刚才只是个看起来眼熟的人而已。”
“哟,真有对象了啊,快跟我说说……”
孟大勇跟朋友勾肩搭背的走去了纺织厂的方向。
他们刚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却是在服装厂的位置停了下来。
“闫厂长,欢迎欢迎。”
提前五分钟出来等着的欧阳厂长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厂长握了握手后,寒暄起来。
“你们厂这次的报道我看了,欧阳,其实你这种做法还挺好的,我听说上面还夸你这是勇于承担错误代价,不像是其他厂出问题了只知道掩盖,还鼓励我们跟你学习呢。”
“哎哟说笑了说笑了,别看领导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我这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啊,我后续处理的再好,可到底是犯了错误,如果第二次的设计稿不通过,本来到手的奖金也就吹了。”
闫厂长浅笑着看过去,“这话不认同了,咱们是为了厂里的总体利益,那点奖金何足挂齿。”
欧阳厂长也不介意,点点头,“是这个理,我这不是跟你老兄面前谦虚谦虚。”
闫厂长笑意更深了,“行了,你就别谦虚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聊这事儿呢,等你看了文件啊,更没办法谦虚了。”
都是厂长,言语间那点小事儿,谁都不介意。
毕竟,欧阳厂长等的就是闫厂长这个好消息。
欧阳厂长喜笑颜开的迎闫厂长进了办公楼,办公楼侧面,沈晚月跟楚玉兰正站在一起说话。
沈晚月请假两天,楚玉兰跟着也有些担心,知道她今天也销假,这才专门过来问问。
两个寒暄了一会儿,正巧看见这一幕。
沈晚月看着欧阳厂长伏低的肩膀,实在好奇:“玉兰姐,旁边这位你认识吗?”
第59章 第59章
“嘘……”
楚玉兰把沈晚月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等欧阳厂长跟闫厂长上了楼,这才开口。
“那是咱沪市最大的服装厂,浦江服装厂闫厂长,你别看咱
们服装厂有三个车间,规模也不小了,可咱厂其实也就吃了个政府的红利,依托着炼钢厂搬迁,这才扩建了,但扩建以后,跟浦江服装厂比起来,也还是什么都不是。”
“不管是工人数量还是对接的任务出货链,咱们平淞河这边,最多就是跟地区小厂合作,然后接一些上面分派下来的小活儿,那还都是人家浦江服装厂嫌小不愿意接的。”
“闫厂长那边,是跟第四炼钢厂有些想象,除了政府的一些大单子,听说手里还接着上层的高科技技术制造呢,跟航天部门都有合作,就是就是……那玩意儿叫啥来着?”
沈晚月听明白,“是航天服跟一些布料的相关制造品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楚玉兰说着,又捂着嘴看了看办公楼,“你瞧瞧咱厂长那伏低做小的样子,也就这位闫厂长过来能让他这样了,再有就是你们家那位陈厂长了。”
她话题转的快,沈晚月一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玉兰姐,先别这么说,这还没有成一家。”
“早晚的事儿呗,那天你们家陈厂长替你出头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俩感情一准是不错的,上次你走的着急我都没顾上跟你多聊聊,要是早知道你有这背景啊,谁还敢把你往我们包装车间塞。”
沈晚月抿抿唇:“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陈勋庭分的很开,况且我也有自己的生存能力,就觉得没必要说这些。”
楚玉兰一愣,随后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晚月,你跟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你心里清楚自己要什么,有自信有目标,未来肯定不可限量。”
“以后的事儿还难说呢。”
“你别不信,我看人可准了,不过工作上的事儿确实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倒是你,你跟陈厂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婚期是几月份,到时候结婚了,一定要给我发请柬。”
沈晚月脸上有些热。
“我们俩才刚认识了一个月左右,定了订婚的日子,至于结婚……”
“一个月?”
“嗯。”
“都一个月了,你咋不急着问陈厂长结婚的事情呢?”
“……啊?”沈晚月眨眨眼,“结婚不是得等到订婚以后再说吗?”
楚玉兰皱着眉,马尾辫因为她的话有些着急,“订婚当天,就要商量结婚的日子了,而且现在很多家庭都干脆把订婚的流程给剩了,直接领证办仪式。”
“那也太快了些。”
“这还快啊?”
楚玉兰看沈晚月明显不着急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囡囡啊,你是真不知道着急,你想想看,那可是第四炼钢厂的厂长,你还不赶紧抓紧机会嫁过去,等什么呢?你父母是不是没有跟过来?”
眼瞧沈晚月点头,楚玉兰都要气笑了,“那难怪呢,要是你父母在,估计就催着赶紧结婚了,我刚才的话你有空了好好想想,陈厂长也算是人品不错,结婚流程一步都没有给你拉下,不过你俩这认识时间也够多了,我当年,相亲完第三天就扯证去了。”
“……”
三天?
这也太太太太快了。
沈晚月回忆起自己那几段纯情校园恋爱,不都是认识了好久才确定关系的吗?至于结婚,在之前那根本就是没想过的事情。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代跟后世不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也不止于三天就扯证。
别人或许可以,但长久独立生活成长起来的沈晚月却不行。
她没办法那么快的就直接相信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将来要同床共枕的男人。
当初决定相亲,是因为她是没办法后退的,身后没有人撑腰,她便只能自己寻找前路。
如果不是在相亲以前,沈晚月就对陈勋庭有了一些了解,可能沈晚月也不会那么快就确定答应订婚。
不过好在陈勋庭并没有让人失望。
这些天下来,他做的一直都很好。
只是……
沈晚月一想到结婚后就要立刻跟男人同床共枕,耳根便热的发烫,有些怯步。
而且她实在想不出来,陈勋庭这样一个板正规矩的人,结婚了会是什么表现。
“玉兰姐,那你跟你丈夫肯定是一见钟情,感情很好,那……那你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会不会一开始生活有些……”
楚玉兰噗嗤笑了出来。
“你是说上/床那档子事儿吧?”
“……”
纵是现代来的沈晚月,也还是脸色一下就涨红了,但一想楚玉兰都不在意,自己便也大胆的点了点头。
她只是有些害羞跟人交流这种事,但不代表她不懂,不敢说出来。
“对,就是这事儿。”
楚玉兰笑意更深了,“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俩人衣服一脱,往被窝里面一拱,一晚上不就过去了吗?你要是不好意思,难为情了,自己把眼睛一闭就得了。”
沈晚月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我就是怕尴尬,不过不是还能关灯呢。”
“哈哈哈哈……”
楚玉兰绷不住大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有了,这才扶着墙,好奇看过去,“你这丫头,上次不说都有俩孩子了吗,怎么这次这么紧张了?”
“咳咳咳……”
沈晚月想了想,连忙替自己遮掩:“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懂事儿,两眼一抹黑就过去了,而且孩子他爹结婚没两天就死了,谁还记得那档子事儿是咋弄的啊。”
“好弄好弄,你家陈厂长看着人高马大的,绝对好弄的很。”
“……”
等等,这什么虎狼之词,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楚玉兰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沈晚月的肩膀,“这不算什么事儿,我们咱们服装厂女人多,凑到一块儿了,床上那事儿也是经常拿出来聊的,回头啊,我找几个姐姐,给你传授传授经验。”
楚玉兰是认真的。
刚才沈晚月说完,她便不再深入去问了。
她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来沪市不易,却不知道这么不易,男人死的那么早。
所以心疼之余,也想帮帮忙,帮她破除一下心结。
可面对着潮水汹涌的好意,沈晚月慌得立刻摆手。
她虽然之前没少在绿江看口口,但也不代表她不懂口口什么意思。
成年人了,谁还没看过片呢。
只是……
只是隔着屏幕的经验,到底还是跟面对面的实战经验不同!
“经验就不用了玉兰姐,那,那什么,时间不早了,你回车间吧,中午我再找你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哈,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姐姐就先不麻烦了。”
说完,沈晚月转身就溜,留下楚玉兰在身后,笑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等上了楼,沈晚月平复了好一会儿,等脸上不热了,这才推门进了办公室。
科长回家反省,还有个孙巧红停职,设计科只有毛婷婷跟沈晚月值班。
“晚月,家里情况怎么样了?你孩子还好吧。”
“嗯,那天有些发烧,不过已经好了。”
“那就行。”毛婷婷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了打好的丝巾样子,“你看看成品效果怎么样。”
按照沈晚月的意思,丝巾用的是名贵的香云纱,打底颜色深蓝色甚至有些偏黑,但因为料子好,即便颜色暗,也显得宛若有流光似的,海棠花的设计大胆明艳,反衬的更加大气。
“怎么样,晚月,有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比我预期设想的还要好一些,这料子真不错。”
比着她之前拿到手的那些料子还要好。
“也就昨天下午才出的,你没在,我就先拿回来了,厂长那边昨天也把打样图交上去了。”
毛婷婷说着,有些羡慕的看着沈晚月,“可惜这次我帮上忙的地方不多,晚月,以后咱们这些布料方面的知识我得多跟你学习。”
“我也是凑巧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
两人聊着聊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厂长?”
看见来人是谁,沈晚月跟毛婷婷一起站了起来。
欧阳厂长开门后则是先请旁边的闫厂长进门,这才跟着走近,“闫厂长,这是沈晚月,这是毛婷婷,沈晚月同志是这次设计的主要负责人,另外上次您提的那个丝巾设计,也是出自她手。”
“沈晚月同志,这位是咱们沪市最大的浦江服装厂闫厂长。”
闫厂长看起来跟欧阳厂长年龄差不多,但眉目轮廓更加锋利,看起来人也更加干练。
“你好闫厂长。”
闫厂长笑了起来,“坐坐坐,两位小同志,跟我不用这么拘谨。”
毛婷婷跟沈晚月对视了一眼,却谁都没敢真的坐下去。
闫厂长左右看了看,也并不强求,继续说:“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见见二位小同志。”
欧阳厂长连忙补充:“今天闫厂长过来,一是同志咱们这次上面要求的面见外宾的赠礼丝巾打样已经通过审核,可以投入批次生产了,二来,是想见见丝巾的两位设计者。”
毛婷婷闻言,往旁边站了站,“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除了后面帮着选了个色彩,其他都是晚月做的。”
闫厂长笑着冲毛婷婷点头,“你也辛苦了,沈晚月同志的情况我也了解的。”
“您了解我?”
沈晚月有些诧异。
闫厂长点头,看过去时,忍不住感叹,“都说字如其人,我看设计也跟设计者一样,沈同志,你的作品跟你的人一样都很有灵气。”
“您这话实在是过誉了,那您找我是为了设计图吗?”
“嗯,但不是为了这次的设计图,你还记得那副闹了误会被人抄袭的凤凰于飞吗?”
“记得,是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是我当时看了你的设计就很喜欢,可那本来是要交给上层给的外交任务的,我虽然喜欢,也不好提出要求拿到自己厂里生产,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还有欧阳厂长商议,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买你的那枚胸针跟丝巾设计的版权。”
“马上入秋了,丝巾跟胸针正是这个时节能卖出去货的东西,我们厂里设计科这一段时间接了一个大任务,所以我就想着出来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设计。”
闫厂长说完,欧阳厂长便在后面给沈晚月使眼色。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还能拿到钱,怎么着什玩意都应该同意。
可沈晚月想了想后,却没有立刻答应。
“闫厂长,我们厂长同意了吗?”
欧阳厂长立刻点头:“自然,浦江服装厂是咱们的老大哥了,老大哥开口,这点忙肯定要帮的。”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闫厂长,“我能跟我们厂长单独聊一聊吗?是这样,我工作时间并不长,所以很多事情还不够清楚明白。”
“当然没问题,请便。”
闫厂长为人十分温和,让有些忐忑的沈晚月放松了不少。
而且……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晚月总觉得从闫厂长身上,能看到一丝丝陈勋庭的影子。
出了门,走廊上。
“厂长,咱们为什么不能自己生产线生产啊?”刚出来,沈晚月便直截了当的开口。
欧阳厂长似是有些介意沈晚月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听了这话,还是认真看了看她。
“沈同志,你只是身为设计者,所以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位置要考虑的东西。”
“第一,咱们厂的生产线只有两条,平日里忙着处理过往的订单,已经足够应接不暇了,除了上面分派的任务,我们一般是不另外增加生产线的,海棠丝巾没问题,但别的,如果想要投入批次生产,时间最起码得安排到一两个月以后了。”
“第二,咱们跟浦江服装厂比不起,虽然现在又百货大楼了,可一个新的设计,进入市场前,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怎么样,各地的政府更加不会随意来购买我们的创新设计,大家更喜欢的是平稳守旧,所以新的设计我们也不可能贸然投入生产线。”
“第三嘛……”
欧阳厂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实问题就是这样,咱们既然不能立刻投入生产线,不如卖闫厂长一个人情,搞好关系。”
听完这些,沈晚月已经彻底明白了欧阳厂长的意思。
于情于理,自己的设计,留在这里是没有什么大的前途的。
“我明白了。”
进屋之前,沈晚月还是道:“厂长,其实有时候冒险一下,说不定效果惊人,万一胸针跟丝巾都能卖的很好呢?”
欧阳厂长冷静的看过去,“那便不是我去想的了,我只要保证服装厂的稳定,至于创新,我没有精力,也不想冒险。”
沈晚月若有所思点点头,再次进到办公室,便直接答应了闫厂长的要求。
“其实上次的凤凰于飞设计我并没有画完,尾巴的翎羽并不完善,闫厂长,您可以等的话,我觉得还是画完再给您,或者画完给您送过去。”
“可以等。”
闫厂长毫不犹豫的开了口,“等你完善好了,我再跟你签订合同,版权费是买断的,你可以接受的话,我给的价格不会低。”
“好。”
……
设计稿一直到了下午下班才算彻底完善,沈晚月在颜色上,边角处又大胆加了七彩效果的翎羽设计,看着比之前更加秀美。
“好好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沈同志,你看看合同,要是可以就签字吧。”
“闫厂长,方便我问个问题吗?”
办公室里,欧阳厂长并不在。
“你说就行。”闫厂长很感兴趣的点头。
“我们厂长说不敢冒险,您就确定我的设计可以卖得出去吗?”
闫厂长笑了起来,“欧阳还是跟以前一样更守旧,他喜欢稳定,但我不一样,就算现在我手里的是平淞河服装厂,我也会想办法去创新,尤其是看到这么好的设计作品。”
沈晚月看着他,“可……这样算不算对厂里的工人不负责呢?毕竟亏损了,是服装厂都在亏损。”
“这就是个人性格问题了,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但在此之前,我做决定的时候,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确定自己有一定的审美跟选择判断能力,简单说,我一直在保持学习,也对自己足够自信,”
闫厂长的话让沈晚月沉思了下来。
片刻后,沈晚月语气里多了几分尊重,“谢谢您的回答,不过我想,任何厂在您的手里,最后都会因为您的努力变成浦江服装厂的。”
“哈哈哈……”
闫厂长大笑起来,“恭维的话我听多了,你这话我倒是头一次听,不过嘛,其实我也失败过,人不会一直成功的,但一定要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就像大名鼎鼎的陈厂长,从前也是经历过挫折,但又从挫折中抬起头来,才成就了现在的第四炼钢厂。”
听到陈勋庭的名字,沈晚月拿笔的手一顿。
“怎么了,合同有问题?”
“没有没有……”
沈晚月看了眼价格给的确实合适,签字以后,喊了欧阳厂长一块儿送闫厂长下楼。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厂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沈晚月:“辛苦闫厂长等我真么久,实在是后面收尾部分我怎么找颜色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琢磨出来干脆把颜色融合了,这才觉得看起来舒服一些。”
“好的东西都是值得
等待的,最后的成品设计图我很满意,而且那胸针我也是之前在报纸上就看到过的,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等多久都是可以的。”
闫厂长这话说的极尽客气,根本不像是一位厂长在跟一个普通员工的对话。
欧阳厂长虽然平时看起来也很温和,但是在闫厂长面前,闫厂长还多了几分通情达理的豁达。
这番话也让旁边的欧阳厂长几次侧目去看沈晚月。
他心知这位老大哥的性格向来如此,可对一个新人这样夸赞,实在是不多见。
欧阳厂长虽然也知道沈晚月有能力,但自己却没有真的把她放在多高的地位上,今天开来,以后还是要多重视这样的人才才行。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闫厂长说着才要上车,转身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关上车门,往前走了两步。
是陈勋庭。
虽然六点是正常的下班时间,可陈勋庭平时都会晚走一会儿,今天怎么还来服装厂了呢?
“勋庭,许久不见啊。”
走到厂楼前,陈勋庭笑着跟闫厂长握了握手,这才又跟欧阳厂长跟沈晚月点头示意。
闫厂长:“说来我是想着既然过来了,就去找你聊聊,但一想,你这小子这么就不去看我,我得等你过去才行。”
陈勋庭笑了出来,“闫叔,这段时间炼钢厂忙着,您今天这是……”
“我看中了两张设计稿,再加上找欧阳有事儿,就瞬间过来一块儿给办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了不得的,后面这位就是我说的设计稿的创作者,别看她年轻,其实很有实力。”
陈勋庭随着闫厂长的目光看过去。
这是沈晚月,也是他的对象。
听着别人夸赞自己的对象,陈勋庭眼神里浮出了浓厚的笑意,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竟然是跟着沈晚月骄傲起来。
“闫叔。”
陈勋庭笑着继续说:“咱们确实很久没见了,不过应该很快就有机会了,等回头……等回头我结婚了,咱们一起坐下好好吃个饭聊聊天。”
“结婚?”
闫厂长愣了一下,“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嘴,还以为又是跟以前一样的风言风语呢,你真有对象了?”
“嗯。”
陈勋庭说话间笑着冲后面的沈晚月招招手。
前后左右三个大领导,误入高端局的沈晚月心里忐忑了半秒,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正巧她在这儿,闫叔,跟你正式介绍下,这是我对象沈晚月同志。”
方才看起来睿智无比的谈笑风生的闫厂长,这会儿竟然有些发愣。
陈勋庭这样大胆又骄傲的宣布自己的对象,不仅是闫厂长,沈晚月脸上也有些热。
闫厂长反应过来以后,左右看了看,再次笑了出来。
“好好好,真是郎才女貌,勋庭,你找了个很优秀的对象!”
陈勋庭笑着颔首,并没有丝毫谦虚的一点,直接认下了这一点。
闫厂长笑的便笑的大声了,看向沈晚月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沈同志,勋庭这孩子可不是一般女同志能降服的啊。”
“啊?是吗,我没有这个感觉。”沈晚月腼腆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降服这个词,她自觉自己好像在感情上还挺咸鱼的……
陈勋庭笑着朝旁边站了站,“闫叔,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是我在想办法降服沈同志呢?”
闫厂长笑声止住,更加震惊了。
要不是陈勋庭在自己眼前开了口,他还真的不相信,这话居然出自陈勋庭所说。
这是什么?
铁树开花?
闫厂长晃了晃脑子,有些恍惚。
“你爷爷奶奶一准高兴,看来,我真得找个时间上门去看看两位老人家了,也从他们那边,了解一下你铁树是猪呢么忽然开花的。”
寒暄了一阵后,闫厂长这才离开。
沈晚月也下班了,跟着陈勋庭一起往公交站台方向走。
“在想什么?”
陈勋庭余光看了看沈晚月,“刚才我是不是太突然了?”
沈晚月脸上依旧热着,“是有一点吧,不过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你好像跟什么人都认识。”
陈勋庭笑笑:“是因为你见得人,大部分都是各种厂里的,鲜少有我不认识没见过的。”
“也对。”
“说起来,你刚才突然过去是找我的吗?”
“嗯,下周就是定亲的日子了,我想着你前两天刚请过假,要是再请假恐怕不好批,所以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我来同欧阳厂长说一说,不过……”
不过陈勋庭想,自己这次确实是多虑了。
刚才那情况看起来,沈晚月在服装厂的地位水涨船高,闫厂长这么一来,欧阳厂长恐怕更加珍惜人才了。
沈晚月:“没关系,明天我来说就行了,反正最近服装厂没什么特别任务,我想我在不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两人不觉间走到了轿车旁,小王已经在等着了。
陈勋庭:“昨天有些晚了,我就没顾上跟你细说,晚月,今天你要是有时间,咱们一起去趟钟表行。”
“爷爷奶奶那边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手表觉得还是让你亲自来选,另外也可以一起看看需要的首饰,让你自己来选喜欢的,比我自己去看着买更好一些。”
这说的是订婚那天,男方家里要往女方家送的三转一响。
“一起去吗?”
沈晚月还在犹豫着时,陈勋庭转过身,看着她低声再一次问道。
陈勋庭跟她的距离,比刚才走路时候还要近一些。
沈晚月微微抬头,便能看到他认真的眼神。
他今天穿的居然是厂里的工装,浅灰色的正领衬衣跟裤子是一套的。
这种工作服,想要穿的好看很难,但陈勋庭愣是能将没什么收腰的工装穿的有了身材比例。
鬼使神差,沈晚月看着眼前他的眼睛点了头,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车了。
甚至忘了问陈勋庭,订婚那天,三转一响他要怎么拉过去。
二里沟可不是县城,中间还得走一段土路呢,那么大件的东西,总不能抬去吧。
想到这里,沈晚月又惊觉时间匆匆,要是顺利的话,下周后,身边人就是他的未婚夫了。
“晚月,我记得你说要先回家,定在几号了?”
沈晚月回神,看着窗外干净宽阔的马路,“跟立民商量着坐后天的火车,我提前三天回去。”
“也好。”
陈勋庭顿了顿,犹豫道,“那你回去之后,咱们便暂时没办法见面了,订婚的时候,我可以跟你的父母商定结婚日期吗?”
马路平坦,但沈晚月心里却一跳。
莫名的,此时此刻她不是慌乱,而是想起来早上玉兰姐那番话来。
‘能搞能搞,陈厂长人高马大的……’
“咳咳咳!”
沈晚月清了清嗓子,努力将那些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陈勋庭看她反应这样还有些误会,“要是你觉得时间不合适的话,等订婚以后,我在择个新日子过去探望他们二老,到时候再重新商定咱们结婚的……”
“别!”
听了这话,沈晚月直接伸手按住了身侧陈勋庭的手腕。
开什么玩笑,这次回去,沈晚月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沈满仓那一关呢。
要是
陈勋庭再跑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意外。
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母亲却不能走。
“陈勋庭,我觉得咱们情况特殊,属于是……不算异地的异地恋,对不对?”
陈勋庭目光落在了自己被轻轻按住的手腕上,然后听着这个新奇的称呼,眼神温和下来。
“嗯,你继续说。”
沈晚月:“异地恋很麻烦的,尤其这么远跑一趟,我看有什么事情,不如最好一次就说清楚的好。”
陈勋庭笑意更深,“我明白了,那这次我们就商量一下婚期吧。”
沈晚月点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手还按着他的手腕,愣了下,小心翼翼的把手收了回来。
陈勋庭看着身边人的小动作,微微勾了勾唇角,右手轻轻将手腕处折叠的一点袖角给展平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晚月?不管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一下,我做个参考,到时候坐下来一起聊也好心里有数。”
突然聊到了结婚,沈晚月明显还有些紧张。
她垂眸,没有去看陈勋庭,想了想后,才说:“找个好日子就行,别的……就没了。”
“我明白了,我会认真去看日子的。”
小王在前面听得心里也同样激动,停车的时候,方向盘一个大转弯,差点还搞了个漂移停车出来。
沈晚月下车后看看车轮,纹丝合缝的就贴在停车线边上。
“小王车技真不错。”
小王挠挠脑袋,笑的很是高兴:“过奖了沈同志。”
陈勋庭侧目看了一眼,“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言下之意,这种他也可以完成,而且水平还够得上教人的。
只是沈晚月没想这么多,摆摆手:“还是算啦,我怕开不惯。”
她为了省劲儿考的自动挡的驾照,手动挡还要学离合控制,太麻烦了。
“开不惯?沈同志之前……”
沈晚月笑了起来,“我昨天刚试着学了自行车嘛,我的意识是还是先好好‘开’自行车。”
“嗷嗷嗷。”
跟着陈勋庭,沈晚月一起进了钟表行。
“哟,二位要买什么?家里的挂钟还是小型的钟表,亦或是电子表,我们这儿都有。”
“要女式手表。”
陈勋庭说完,老板出于职业习惯,看了一眼客人的手腕。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陈勋庭手上的手表价值不菲,但牌子似乎是沪市不常见的,那这位应该实力更加不菲了。
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引导了梅花牌手表柜台前面。
“这是咱们国内现在最好的牌子了,男士女士都有,女式手表种类越是梅花牌最多,深得女同志的喜欢。”
“晚月,你来看看。”
“嗯。”
既然来了,沈晚月也不扭捏,总归这些东西都是之前商定好的,她再扭捏,也显得有些做作了。
她走过去,大方的选了几款看起来都很漂亮的手表,也试着戴了几款,可到最后,都没有特别满意的。
“你们要是不买的话,可以给我们让个位置吗?”
身后,一个男人声音响起。
沈晚月皱皱眉,回头看过去,“我们没有不买,只是在挑选而已,你要是挑选,也可以过来看看,我又没有占着整个柜台。”
男人一愣,没想到前面这个女同志生的这么娇艳。
“怎么了袁生?”
一个女同志也走了过来,“我都说了这里太贵了,让别人好好挑吧,咱回去。”
袁生挪开目光,“不行,我说了要给你买就得买,不然就说话不算数了。”
说着,袁生又看过来,“喂,你刚才说没占着柜台,但是你占着好几个手表呢,都在你那边试戴了,我对象怎么办?”
沈晚月也不客气:“我一次也只是试戴了一个而已,你们在旁边站着不就很快能等到了?这总要有个先来后,不能不讲道理。”
袁生急了,上前一步,“你说谁不讲道理呢?”
身侧的陈勋庭同样上前了一步。
他比袁生高,比袁生壮,眼神睥睨。
“她说的是你,没听见?”
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气势总是骇人。
“袁生,你别闹事儿了,就让他们先看吧。”那位女同志上前拦着,“不好意思两位,我对象性子急一些,但没有恶意,你们继续看,我等会儿就行了。”
陈勋庭抱着胳膊,淡淡看过去,“你说呢,晚月。”
沈晚月一眼看出来,这个男人是怕了陈勋庭。
于是沈晚月干脆也狐假虎威了一把,“那看在这位女同志的份儿上,就不跟这种人计较了。”
感受到了沈晚月明显依仗的意思,陈勋庭反而嘴角上扬了一些。
“好,听你的。”
“那咱们继续看?”
“嗯。”
可转过头,沈晚月看着已经都试戴了一遍的手表有些茫然。
“都不喜欢的话,咱们也可以换一家看看,百货大楼上还有进口的。”陈勋庭提议。
“别别别,二位别急,我们这边也还有呢。”
老板眼瞧这两位是有实力的,着急成交的他,还真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来了几块儿没拿出来展示的手表。
“二位同志,你们看看这些,这些原本都是孤品,还没有批量进货,所以不想展示出来的。”
“这个好看。”
沈晚月眼睛一亮,看中了一个棕红色细表带的女式手表。
这个手表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精致。
“我给您取出来,您试试。”
“好。”
沈晚月戴上以后,别说她自己看着顺眼了,就连陈勋庭都满意的点头。
沈晚月的手腕细,刚才那些虽然也制作精细,但戴上去,还是显得有些笨重,但这个就刚刚好。
老板也连连点头:“同志,你对象的皮肤白,这个棕红色表带更衬肤色了,而且小巧玲珑又是新货,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
陈勋庭低头,“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买这个,不喜欢也可以再去看看别的。”
“喜欢的。”
看着陈勋庭,她浅声开口。
第60章 第60章
陈勋庭颔首,沈晚月眼眸亮亮的,笑意蔓延至她眼角上那一点微红的泪痣上。
她的漂亮向来张扬,眉目间细看时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沈晚月。”
“嗯?”
“喂,到底选好了没有?要是没有选好,你那块就给我们也瞧瞧,墨迹了这么久,不会是在装模作样,其实根本拿不出钱吧?”
身后那个叫袁生的男同志阴阳怪气的看着他们,有些恼火。
“袁生,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又不是自己家,看来看去的又不买……”
沈晚月漂亮的眉目皱起来,“我们买不买,跟你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你这么着急,不会是店家雇的托儿吧。”
“你说谁是托呢?”袁生生气了,他大小也是个厂里的文员,不管是气质还是打扮,怎么都不可能是什么托。
“谁着急说谁呗。”
“你!”
陈勋庭就在沈晚月身前,她毫不退让的注视过去
袁生气急,发狠道:“好啊,我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着急,老板,她那个手表我也看中了,你要是没钱买,就拿下来,我要给我对象买。”
袁生背后的女同志有些着急,“我什么时候说看中这个手表了?”
“娟子,反正你的审美也不如我,我觉得那个挺好看,咱们就买那个。”
“谁说我的审美不如你了,我刚才那是在替你省钱,你怎么这么傻呢?”
“反正今天咱们就买那个手表了,老板,这个手表多少钱?”
钟表店老板擦了擦汗,先是看了看沈晚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款是新到的,只此一款,一共一百六十块钱。”
闻言,陈勋庭看向店老板,皱了皱眉。
他不是嫌价格高,而是这袁生明显就是在故意找事儿,而且买东西也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店老板为了挣钱,居然连这个不顾了。
沈晚月也同样看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拉了拉要说话的陈勋庭。
陈勋庭感受到手腕上轻微的力度,顿了一下,没有开口了。
“一百六?!”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此刻瞬间熄火,“不是……这正常手表不都八十块钱,你们这儿怎么还翻倍了,整个市区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一家卖手表的,你们别是坑人呢吧。”
那个叫娟子的女同志也愣了一下,“这,这手表能值一百六,看着比刚才那几个都要小,凭什么这么贵。”
店老板:“同志,这种东西可不是按照大小来区分价格的,这款比别的更加精致,这表带都是牛皮的,而且目前来说独一无二,就我这边儿有。”
沈晚月也早在店老板说话时,就把手表摘了下来,放到了盒子里。
袁生在旁边看着,犹豫了一下,“喂,你们不是喜欢吗?怎么不要了?”
沈晚月毫不在意:“既然你们说了喜欢,那我也想成人之美,你们买吧,我不要这个了。”
袁生:“……”
他被自己的话架在了火上,现在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沈晚月眼中笑意更深,“怎么,刚才一直说我们没钱买,不会真正没钱的是你们吧?这么喜欢,居然不要?”
“谁说不要了?”
“那你倒是拿钱啊。”
“……”
袁生家里条件并不算特别好,这次来只带了八十块钱,本想着有便宜的或者二手的,随便买一个糊弄一下就算了,毕竟自己跟娟子的亲事已经成了,当时双方父母见面时,他们只应承了一个手表,别的他并没有打算再买。
沈晚月把他
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在眼里,笑了,“怎么了?要不……让你对象先戴上试试?然后你们再去交钱?”
店老板一顿,就势拿到了娟子面前,“女同志,你也试试看,这表好看不挑人,什么皮肤都能戴了好看。”
这手表确实好看,就算是放在女士手表里面,也同样比其他的显得精致。
娟子虽然本意并没有打算买,可眼瞧着送到了手边的手表,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拿了起来。
片刻后。
“怎么样,好看吧?”
娟子点点头,眼神里明显带着几分渴望,她回过头,“袁生,咱们……”
“咱们不买了。”
娟子一愣,明显没想到是这个话,刚才还信誓旦旦要买手表的男人,这会儿不耐烦的走过来,“赶紧摘了吧,我……我这会儿觉得这手表不适合你。”
沈晚月:“可刚才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就行吗?怎么了,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袁生气的瞪过去:“我现在就是不喜欢了怎么了,我们买东西,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我来说才对吧,你要是有实力,就拿出来给你对象看看呗。”
“……”
他没这个实力。
眼瞧着袁生这一对是不要了,店老板脸色淡了许多,随后,又看向了沈晚月。
这一对绝对是没问题的,这男人手上的手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给对象买一准不在话下。
“同志啊,既然他们没有意愿了,那你们……”
沈晚月挑眉:“哦,我也不喜欢了。”
店老板:“……”
完了,店老板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到嘴里的鸭子眨眼间又飞走了。
沈晚月恶作剧成功,眼神里满是笑意。
陈勋庭此刻意识到了她的用意,低声问:“确定不喜欢了吗?”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手表可多得是,这条虽然好看,但我也没有觉得一定就是这个了,咱们换一家再看看吧。”
“嗯,听你的。”
陈勋庭说完,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有他在前面,袁生顶着冒火的双眼,顿了顿,硬是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
沈晚月走到旁边时,看着娟子正往下面摘手表,忽然再次开口:“同志,一个人有没有钱是其次,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找的还是以后的结婚对象,一个男人装腔作势小肚鸡肠,结果还是个说话不算数的,这没结婚就这样,将来结了婚呢?”
“还是那句话,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满大街都是,女同志,你留点心吧。”
沈晚月说完,忽然注意到了娟子耳朵上带着的一个金黄色耳钉。
耳钉是最简单的款式,但不简单的是颜色瞧着十分亮眼,像是黄金的,但……
沈晚月总觉得这耳钉看起来眼熟,而且看起来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娟子听完,本来就有些难过的,结果这会儿更是直接瞪了一眼旁边的袁生。
“娟子,你别听她瞎说啊。”
“我觉得人家并没有瞎说,反而是你说话不算数,没钱就没钱,我又不嫌弃你,干什么装模作样的,我是一心为了你,结果你呢?袁生,你太让我失望了,咱们俩的婚事,我看还是回家再跟家里商量商量吧。”
袁生着急了,追着娟子就跑了出去。
“娟子,你别看她说我,她那个对象不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嘛?估计兜里……”
袁生的话戛然而止。
店门外面,小王已经将轿车开到了钟表店门口。
这下,除了袁生娟子两个人,就连店里的老板都在里面看到了小轿车。
这轿车明显是来接他们两个人的。
能坐得起这种车的,怎么可能买不起一块儿手表?
而且这是个不小的任务,瞧这架势,怎么也得是个领导才对……
“沈同志,选好了吗?”小王下车帮着沈晚月开了们。
沈晚月浅声道了谢,又说:“没有喜欢的,而且还遇到了个死装的癞蛤蟆,咱们换个地方吧。”
“哦哦,那厂长,咱们后面去……”
厂长?!!
袁生已经愣在了原地,娟子也愣了一下,皱皱眉,跺了跺脚走了,袁生反应过来,后悔不已的追了出去。
店老板更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他早知道刚才那是厂长,他坚决不可能把那手表拿给别人啊!
眼瞧着外面的小轿车朝着百货大楼方向去了,店老板又气又后悔,转头给了自己一巴掌。
奶奶的,虽然手表金贵,但越是金贵的东西,往往很久才能成交一单。
要是刚才把握住机会,这会儿他都可以去算月底的工资提成了!
这一巴掌打的结实,店老板悔恨的叹了口气,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个教训。
……
正如沈晚月所说,在沪市,只要钱到位,什么样的手表都能找得到。
她跟陈勋庭到了百货大楼,一眼边看中了另一款更加好看的米白色牛皮表带的女士手表,这可比刚才那款看起来更加上时尚年轻。
之后,沈晚月又挑了一个粉彩的收纳盒,一个价格不高,看看起来十分精致珍珠耳钉,等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了。
“晚月,后天你们准备几点走,我到时候让人去提前帮你们把火车票买下来。”
回家路上夜色已深,陈勋庭主动开口问道。
“我们已经办好介绍信了,让我弟去买就行。”
陈勋庭看过去,“那到时候我过去送你们去火车站,有两个孩子在,你们也不方便。”
“也好,那……等明天沈立民买完火车票后我让再跟你说时间,不过应该是在上午,你能有空吗?”
小王在旁边听着,正要提醒厂长后天上午他要去见外省来学习的几位中层领导,却听见厂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有,后天上午没别的事儿。”
他回答的很利落,但沈晚月却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陈勋庭。
炼钢厂最近效益不好?
那也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一个炼钢厂呢,生意跟全国都挂钩呢,如果效益一旦出现重大问题了,政府都会主动帮忙的。
“陈勋庭。”
沈晚月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难言的小心,反而比着平时更加温柔婉转。
“怎么?”
沈晚月看过去,陈勋庭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他坚毅的下颌线流畅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冷静理智的代名词。
“最近,你好像越来越不忙了诶,是不是生意上最近……有些冷淡?”
一句话,陈勋庭已经明白了身边人的意思,他有些好笑,但心里却又不想直接说出来。
总归,她是愿意观察了解自己的。
“怎么可能。”
陈勋庭闷笑出声,“跟炼钢厂合作的生意几乎都是提前月余时间签订合同的,就算是突然冷清下来,也不至于短短时间便没了生意,况且,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第四炼钢厂就算没有跟地方各个厂的合作,那手里也承接着国家政府的活儿,可以说,从炼钢厂搬迁后,那车间流水线就没有停下来过。
沈晚月搓搓手指:“那就好,我就是感觉最近有空时间多了不少。”
“是吗?”
“对啊,你看啊,你下班时间早了,上班时间呢,居然也有空出来送我,陈勋庭,你从前可是每天都有一大堆文件要处理的,除了文件,还有各种各样的会议,所以我就下意识这样想了。”
陈勋庭听她说着,嘴角涌出笑意。
“晚月,你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沈晚月眨眨眼,“另一种可能?”
她想了一下,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啊?总不能是你要被调走了吧?”
原书中,她记得清楚。
因为陈勋庭这个后期反派举报男主顾清树贪污受贿,监守自盗,结果男主经
过了调查并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陈勋庭这个反派事业一落千丈,直接被调到了一个小地方去,结尾还提了他没过多久,便因为工作缘故郁郁而终。
这剧情可是在顾清树当上了厂长以后,眼瞧还早着呢。
陈勋庭笑了出来,看着沈晚月,有些不明白她这小脑瓜子是怎么能想到这里的。
不过,刚转头,陈勋庭便清晰看到了沈晚月眼神中真切的担忧。
一件没有发生,甚至未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已。
她就这么担心自己?
眼瞧陈勋庭不说话,沈晚月又忍不住追问,“不会,不会这次被我猜对了吧?你怎么可能突然被调走呢?”
“是啊。”陈勋庭笑眯眯看过去:“我怎么可能忽然被调走,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我只能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可你也不想犯错的人呀。”
“所以。”
陈勋庭目光柔和的看过去,“我之所以有空,也许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你。”
沈晚月顿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小胸脯:“你没事儿就行,给我吓一跳。”
“嗯。”
“……”
“?”
等等。
沈晚月停顿了两三秒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勋庭说,他有空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
那,他的意思是,他是为了自己特意抽了时间出来的?
工作狂魔,天选打工人陈勋庭,会做到这一步?
反应过来的沈晚月骤然转头。
黑夜里,陈勋庭嘴角笑意愈深。
也许是被看得有些心虚,沈晚月莫名有些害羞的转过头去。
车里登时更加沉默了,只有偶尔离合换挡的声音。
小王手里握着方向盘,心里激动,脸上尽力克制表情。
“……”
虽然他只是个司机,但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这颗电灯泡的亮度,足够照亮两个街区了。
一路无话到了工人新村。
“明天我确实要忙一些,所以可能暂时见不到了,不过有时间可以随时去厂里找我,咱们后天再见。”
沈晚月垂眸,看起来格外乖巧的点头:“那明天买过票,我去找冯秘书给你留时间。”
“好。”
等陈勋庭走后,沈晚月慢慢朝着住的筒子楼走去。
虽然她尽量让自己冷静,可心里扑通扑通的挑着,表情也维持着跟刚才一样的温柔。
她今天过得挺开心的。
算是这一阵子孩子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先是得到了之前设计稿验收的消息,又跟闫厂长签订了新的合同,连欧阳厂长都说,沈晚月这个名字,现在是在领导那边挂了名字了。
而且,今天还买到了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粉彩珐琅首饰盒。
虽然沈晚月现在兜里的钱日渐充盈,可她有孩子,工作也才刚稳定,并不敢随意挥霍,算下来,平日里买的最多的其实就是供销社的米面粮油。原身又没留下什么,所以她的首饰并不多。
有了这个漂亮的首饰盒,以后遇到喜欢的再慢慢往里面添加……
一想到这种慢慢积攒漂亮东西的感觉,沈晚月便打心里有种兴奋感。
真好啊,日子要是能像这样越来越好就行了。
“表妹。”
“……”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大好的日子,怎么又让她碰见孟婉了。
孟婉今天还穿了个白色长裙黑色外衫,冷不丁站在那里,跟个黑白无常一样,她身后还站着之前见过的那个男同志,跟在后面,像是她的牛头马面。
“……”
这大晚上的。
眼瞧孟婉走过来,沈晚月只能无奈的停住。
“孟婉同志,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说过多次了,咱们俩家再无关系跟瓜葛,麻烦不要再喊我表妹了。”
孟婉立刻神色有些难过,“可……那,那好吧,那我喊你晚月可以吗?”
“不可以。”
“……”
沈晚月在孟婉明显受伤的目光中,淡淡道:“说了咱们两个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而且以后我也并不是很想跟你交朋友,你还是喊我同志吧。”
“……沈同志。”
孟婉一字一字的念出来。
沈晚月立刻答应了,“在呢,有什么事儿吗?要是没事儿的话,我想赶紧回家了。”
“有。”
孟婉身后的孟大勇先一步开口,说完,眼神重重落在了沈晚月漂亮的眉目上。
孟婉也连忙说:“是这样的,昨天我看你推着一辆自行车,瞧着似乎是一辆二手的,我堂弟手里没有票,但也想买自行车,所以想托我问问你有什么门路跟渠道。”
沈晚月挑眉,打量了一眼孟大勇。
这男人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其实孟婉很多时候也都温柔善良,不过……
“孟婉同志,这件事我可能没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孟婉皱眉:“只是一句话而已啊。”
“一句话也不行。”
“如果只是因为咱们两家亲戚的问题,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吧,我堂弟又跟你没什么恩怨。”
沈晚月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你堂弟也不明白吗?这种事情但凡说出去就不安全,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呢?”
“……你是说,你怕我知道了渠道然后告发你?”
沈晚月不说话,眼神好似在什么大聪明一样。
孟婉也许真的很善良,但一个人愚蠢善良,那反而成了恶人。
孟大勇倒是也明白过来了,“抱歉同志,我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没有经验,那什么,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渠道想买一辆二手自行车,绝对不会做出翻脸不认人的事儿,你放心。”
“我放心不了的。”
把自己的把柄拱手送人,拜托,她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动脑子,又不是傻。
沈晚月往后退了退,直接道:“孟婉同志,麻烦你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先过过脑子,有点边界感。”
“你,你说话太难听了!”
大小姐气了半天,只说出了这句话来。
孟大勇脸色也有些难看:“是我求了堂姐帮忙她才来找同志你的,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到。”
“你明白自己没考虑周到就行。”
顿了顿,沈晚月又说:“我这自行车虽然是二手的,但其实是从我弟一个朋友那里以物换物来的,别的人还有没有,我是真的不清楚。”
孟婉委屈着小脸:“那好吧,我知道了。”
她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尽量保持了礼貌,低头时,耳边头发落下,露出了耳垂上,那颗金灿灿的耳钉来。
沈晚月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孟婉那颗金豆子一样的耳钉。
这大概就是书里那个帮助顾清树度过了中期困难时候的金耳钉了吧……
等等,这金耳钉怎么这么眼熟?
恍然,沈晚月脑海里浮现出了刚才在钟表店里遇到了的女同志来。
这不是孟婉祖传的金耳钉
吗?
这玩意儿还能批量生产呢?
沈晚月好奇之余,却不好开口再去问什么,毕竟,自己不想被孟婉骚扰,那她也最好别去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事儿主动找孟婉问话。
眼瞧孟婉都有些要走的意思了,旁边的孟大勇却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沈、沈同志,你刚才话里那个朋友,不会是陈厂长吧?”
沈晚月已经从孟婉身边走了过去,她头也没回——
“当然不是,因为,陈厂长是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