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约会
一个别出心裁的“妈”字令谢秋玲不禁愣了下,继而捂着嘴轻笑起来,望着乔慕鱼什么也没说。
乔慕鱼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米。
他回避开路枕投来的忍俊不禁的眼神,语无伦次地解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您就是路枕的妈妈吧?阿、阿姨您好,请在这里签下到。”
谢秋玲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又看向乔慕鱼:“阿枕说这段时间你在学校很关照他,谢谢你了。”
乔慕鱼客气回道:“没有没有,同学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谢秋玲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跟一旁的路枕简单耳语了两句,又留下一句“小乔,有空让阿枕带你来我们家吃饭”后,她就拿起桌上的手提包转身离开了。
乔慕鱼望着她的背影很是茫然:“你妈这就走了?”
路枕说:“她是去周晟元那儿了。”
乔慕鱼一愣,不是说周晟元之前的家长会都没有父母出席的吗?所以这是第一次?
可谢秋玲走了,路枕这边就没家长在了吗?
于是他转而又问:“你爸没来吗?”
路枕:“公司很忙,他抽不开身。”
乔慕鱼:“那你这边怎么办?”
“没事。”
路枕没什么所谓地说。
“我妈提前跟老万打过招呼了,老师说没什么事要留她单独谈话的。”
乔慕鱼了然,周晟元那边的状况显然更难应付,谢秋玲八成是要被他们班主任拉着狂聊两个钟头了。
路枕扫了眼台下陆陆续续被坐满的空位,微微靠近过来小声说:“这样的话,今天全班好像只有我们两个的座位会是空着的了。”
乔慕鱼望着他的眼睛怔了下,忽然自作多情地觉得路枕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
他原本还在为乔永德缺席家长会的事稍显郁闷,现在有人陪他一起尴尬,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变轻松了许多。
“切,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撇嘴故作嫌弃道-
今天下午乔慕鱼连着参加了两场会议。
先是策划组内部为游戏主线内容更新展开的一场脑暴会,紧接着他又跟着韩绮去与美术组对接需求。
这种程度的会议对于颜若瑾这个小白来说实在有些信息量过载,乔慕鱼没有强行让她陪同参加。
经过昨天下午的那场会议旁听,颜若瑾自知去了也是大眼瞪小眼的浪费生命,不如趁这个时间多了解一下基础游戏知识,于是乖乖留在工位上自顾自探索起来。
自从乔慕鱼入职以来,二组的关卡设计草图都是交由他来绘制搭建,于是每次要跟美术组拉扯实现细节问题时自然也就被韩绮带上。
可说实在的,他一直对于跟美术组对接这件事有些怵。
说得体面点是去开会,说得难听点就是去撕逼。
谁不知道大家背地里都是美术骂策划写的需求狗屁不通,策划怼美术挑刺矫情。
韩绮在这方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却也架不住脑电波对不上的反复折磨,总是谈着谈着就急眼,就差没当场打起来,乔慕鱼就杵在其中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直到太阳落山,这场战斗才堪堪结束。
被抽干了脑力和精气的乔慕鱼像只漏了气的气球飘回工位,狂喝了一大杯水才回了点蓝,一扭头,看到颜若瑾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小鱼哥,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你说。”
颜若瑾把电脑屏幕转向乔慕鱼,指着自己的游戏角色问:“为什么我的血还有这么多,却打不出攻击呀?”
乔慕鱼放下水杯坐下来,接过鼠标检查了下她的角色状态,说:“血条够,但没蓝了,要吃东西补体力,你去包裹里翻一下,新角色系统会送的。”
“好的。”然而,助理已经快步走到了茶几边,连带着发现了茶几上放了一叠美钞。
当着路枕的面,他妄图假装什么都不明白,却无法控制神色。
三观崩坏的迷茫、超脱常理的诧异,乃至于浮现出了怕被灭口的恐惧……
几者混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精彩。
助理的视线在现金上停留片刻,转向路枕的时候虽然没有讲话,但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字:
——哇塞您好值钱!路枕从击剑馆的更衣室出来,接到一通电话,公司合伙人在会所喝醉了酒。
“喝掉三瓶黑桃A,趴桌上没再动,大家不好拉他起来,他一个人在那儿碎碎念……”对面说着,忽地吸了口气。
听声音怕是想笑又不敢笑,过了两三秒,对面硬生生憋住情绪,继续描枕客观事实。
“他讲的好像是A股已经完蛋了,这年头指望从股市赚到钱,还不如站街卖屁股。”
这会儿路枕刚冲完澡,发梢没有完全吹干,不像白天时西装革履,穿了一身简单又清爽的T恤。
他瞳仁颜色漆黑,浑身有种锐利的英俊和气场。
“有没有闹事?”他言简意赅地问。
那边客气地说没有,报完具体的地址,路枕开上迈凯伦,去捞那没出息的东西。
到的时候正好九点钟,合伙人还在撒癔症,泪眼朦胧地看到路枕来了,拉着他抽噎上证指数。
路枕躲闪开他的手,提醒他以后多照照镜子。乔慕鱼看完前面的聊天记录,也跟着在心里骂了声狗学校,先不说学校里还有好几栋宿舍楼,就算要安排人进来,好歹也提前跟他们说一声。
现在他们宿舍就他一个人回了学校,要帮忙收拾空床位也来不及。
但通知已经下来,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想到赵平沙刚才在群里说的话,他低头在群里敲字。
乔慕鱼:那个同学什么时候到?
要是能早点到,他帮着一起收拾床位,或许今晚前还能腾出个地方睡觉。
他一在群里冒泡,陆学河立刻不再骂学校,关注点迅速转移到了他身上。
陆学河:不知道,应该快了。
陆学河:对了,我之前在表白墙上看到过新舍友的照片,长得特别帅,小鱼有想法吗?[坏笑]
赵平沙:他是直男吧,表白墙有人问过,听说他大一的时候换过一次宿舍,就是因为被舍友表白了。
陆学河:啧,果然宿舍恋情还是要不得。
乔慕鱼扫了一眼两人的调侃,扯起唇角轻嗤了一声。
乔慕鱼:一边去,我还没饥不择食到那个地步。
乔慕鱼:他长得像天仙都不关我事,我才不对舍友下手。
宿舍群里两人兴致不减地继续闲聊,一句比一句不着调。
陆学河:你早说啊,我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年,担心你看上我。[害羞]
赵平沙:得了吧,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
乔慕鱼勾着唇角看两人互怼,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不是秘密,早在大一那年陆学河想拉他去参加联谊时,他就以性取向不同为理由拒绝了。
好在陆学河和赵平沙都不介意这件事,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后来甚至还尝试给他介绍男朋友,乔慕鱼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说自己对前男友念念不忘,暂时还不考虑谈恋爱。
听起来就很扯的借口,乔慕鱼顶着那张漂亮到具有迷惑性的脸说出来,陆学河两人竟然也就昏头昏脑地相信了。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乔慕鱼在他们心中都是深情又专一的形象,他们还主动在表白墙上帮乔慕鱼拦了不少桃花。直到最近,两人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乔慕鱼把手机扔进口袋,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宿舍时顺便去超市买了个栗子蛋糕。他来不及给新舍友准备见面礼,打算用这个凑合一下。
天色渐暗,许多送新生来学校的家长都准备离开,宿舍楼下站满了依依不舍跟家人告别的学生。
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路边,似乎是即将异地的小情侣,女生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泪,男生也眼眶通红,握着女生的手轻声安慰她。
“别伤心了,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乔慕鱼经过他们时,这句话就顺着乔飘到了他耳边,恍惚间仿佛听到脑海里另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说同样的话。
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将久远的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垂眸加快脚步往宿舍楼里走去。
相比起楼下,宿舍楼里要安静许多,开学第一天还不用上课,楼道里没几个人走动。
乔慕鱼走到606宿舍门口,弯腰换鞋的时候,看到鞋柜旁摆了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款式很新,不像是陆学河他们的鞋。
他抬头看向紧闭的宿舍门,思索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难道那位新舍友已经到了?
在推开宿舍门的前一刻,乔慕鱼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陆学河和赵平沙一开始都被这副漂亮皮囊骗过,还以为他是特别好相处的人。
门打开,宿舍里的灯果然亮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空床位前,正弯腰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在看见那个背影的一瞬间,乔慕鱼的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太阳穴也突突跳着,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唇边的笑容倏然消失,心跳的速度在那人回头的瞬间达到巅峰,长睫下的眸子缓缓睁圆,眼底满是愕然。
仿佛耳鸣一般,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的事物也全都只剩下一种颜色,几秒后,视线才重新聚焦,让他看清了那张两年来只存在于照片中和记忆里的面容。
乔慕鱼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早上的大课结束,乔慕鱼他们专业还有别的课,走出教室就跟路枕分开了。
他们在走廊上查看了一下课表上的教室,朝下节课的教室走去。
一路上,乔慕鱼都能感受到陆学河两人频频看过来,眼神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两人在担心什么。
刚才课间他被路枕扶了一把,不但没有说一声谢,还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怎么看都像是对路枕有意见。
身为他们两人的舍友,陆学河和赵平沙担心他们关系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乔慕鱼也暗暗有些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在别人眼中,他跟路枕只是刚认识的舍友,那样不客气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正常。
说起来还是习惯害人,每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觉得不管自己怎么任性都是被允许的。
但路枕已经不是以前的路枕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必须要收敛性子。
陆学河和赵平沙欲言又止了一个上午,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跟乔慕鱼说,他们已经知道他讨厌新舍友的原因是什么了,但就算人家长得像他前男友,他也不能把恨意转移到人家身上啊。
这话要是说出来,只怕乔慕鱼不介意把恨意分一点给他们。
于是两人一上午都安静如鹌鹑,只敢在心里默默祈祷两人的关系能快点变好。
中午他们三人回到宿舍,路枕正坐在书桌前打游戏,看起来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陆学河和赵平沙跟他打了声招呼,提着外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就听到身后乔慕鱼清冷的嗓音响起。
“回来这么早。”
两人一愣。
乔慕鱼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所以这句话不可能是在对他们说。
而宿舍里回来很早的就只有一个人。
陆学河和赵平沙都提心吊胆地转头看向路枕,一时摸不准乔慕鱼这句话是在打招呼还是在找茬。
路枕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乔慕鱼,点头:“嗯,我上午没有别的课,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乔慕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进了洗手间。
路枕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才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陆学河嘴巴微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刚才那像是挑衅一样的话,是在跟路枕打招呼吗?
不管怎么样,乔慕鱼愿意跟路枕打招呼,就说明跟路枕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
陆学河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态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下午,606宿舍的人上完课回来,都坐在书桌前做自己的事。
陆学河和赵平沙在联机打游戏,偶尔激动地爆几句粗口,乔慕鱼在戴着耳机看电影,路枕则在看手机回信息。
在陆学河两人中场休息的时候,听到路枕突然问了一句:“你们知道社团部在哪栋楼吗?”
“你要加社团吗?”赵平沙回头好奇地问。
“我以前是围棋社的,他们让我到这个校区再重新进一次。”路枕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似乎是刚收到的消息。
两个校区隔得太远,很多社团的信息都不相通,这个操作也算正常。
赵平沙了然地点点头,他从来没进过什么社团,刚想回答不知道,又突然一拍脑袋。
“哎,我记得小鱼也是围棋社的啊。”
路枕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隔壁床位的人,又垂下眼。
乔慕鱼耳机的声音并不大,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摘下耳机看过去:“我带你去吧,正好今晚有迎新聚餐。”
他大一的时候就进了围棋社,平时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但像迎新聚餐这种活动,社长是一定要拉他参加的,说是什么需要他来撑门面。
他的脚步无意识往前迈了几步,想要靠近那个在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身影,直到发觉那人的脚步丝毫未动,眉心一跳,将快要喊出口的称呼又咽了回去。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对方微微一怔,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轻皱起又很快松开,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比乔慕鱼刚才在门外扯出来的笑容要真诚得多——是对待第一次见面的新舍友的那种真诚。
男生熟悉的磁性嗓音响起,将乔慕鱼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冻结。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路枕。”——他要去拿一瓶草莓味的牛奶。
这个想法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却无比强烈,路枕看了眼排到一半的队伍,迟疑片刻,还是转身去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刚才陆学河问他的时候,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下意识朝乔慕鱼的床位看了一眼,随口说是给乔慕鱼的。
还好陆学河没有想太多,只把这件事当成巧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乔慕鱼就喜欢甜的,不喜欢喝原味牛奶。
路枕垂眸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那边乔慕鱼吃完早餐,拿起课本就准备出门。
陆学河是边玩手机边吃早餐,还剩几口没吃完,嚷嚷着让乔慕鱼等他一会。
乔慕鱼本来要答应,又想起等会他们都要去同一栋教学楼上课,肯定要跟路枕一起走。
他还没整理好心情,暂时不想跟路枕有接触。
“我先去教室占位,你们慢慢吃。”他扔下这一句话,没等陆学河再说什么,就推开门离开了。
陆学河望着那道无情的背影,伤心地叹了口气:“小鱼不会生我气了吧。”
赵平沙幸灾乐祸:“谁让你多嘴,昨天好端端的干嘛提他前男友?”
“我哪知道他前男友从白月光变黑月光了,以前小鱼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啊。”陆学河惆怅地咬了口面包,无比后悔,在心里把那个前男友骂了八百遍。
路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前男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陆学河耸了耸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便告诉他:“不是,是小鱼以前在中学谈的,已经分手很久了。”
路枕眸光微闪,点头:“这样。”
“我就想不明白了,分了快两年的前男友,到底怎样才能惹到他?”陆学河恶狠狠地嚼着面包,“难道他又到小鱼面前犯贱了?”
赵平沙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昨天忽略的一个细节:“昨天我们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小鱼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
但昨天在群里聊天的时候,乔慕鱼的情绪还很正常,应该是在他们回宿舍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陆学河和赵平沙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路枕。
路枕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迟疑道:“怎么了?”
“说起来,小鱼从昨天到现在,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话?”陆学河虽然是粗神经,但还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本来还觉得两人只是没话题,但仔细一想,两人好像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路枕动作微滞,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但没怎么说过话,他还被乔慕鱼瞪过两次。
赵平沙突然一拍桌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小鱼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两人都望向他,等他说出结论。
“那个前男友肯定……”赵平沙像是知道了什么真相,指向路枕,很是笃定地开口,“跟你长得很像。”
乔慕鱼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望着那张跟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面容,薄唇抿起,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确实要多看看,以后就靠它吃饭了。”合伙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颊。
路枕残忍地说:“我是提醒你最好自觉点,真要改行卖肉的话,只有菜市场会领情。”
醉鬼意识不清,根本不讲逻辑,转而端详起无辜同事。
“哥们儿,你怎么就这么帅啊?”他很羡慕,“你也是炒新能源赔了来这儿当鸭子的吗?”
这人明天有一场报告,路枕打算把他丢到公司,自有生活秘书会照顾。
这么想着,路枕不屑与之辩论纠缠,慢条斯理地将人稳稳架起后,沿着楼梯一路外面走。
一米八多的男人很重,光是扶着就不容易,路枕的姿态却非常自然,步伐不见半点踉跄。
日常的锻炼让他肌肉流畅,不止是花架子而已,路枕臂弯有力,线条劲瘦紧实。
路过吧台的时候,合伙人笑了几声,说不远处有个人好靓。
路枕嫌他没什么出息,人心为皮囊摇摆,毫无意志力可言。
手上力道一松,合作人险些当场跪地,由此头晕脑胀,没再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