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哥哥 我找不到你,你去哪了?
系统看见谢灰悄悄收起了那瓶牛奶。
剩下的两个袋子被他交给宋汝瓷。
干净的外套, 和用干净牛皮纸包好的早餐面包——和这两样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个改装过的新头盔。
头盔内部特地给耳朵留了地方。
谢灰的摩托停在不远的地方,他是少有的知道地上路线的Beta, 如果宋汝瓷不方便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也不方便坐那条蛇的国会车,摩托是个最佳选择。
谢灰低声说:“很安全。”
宋汝瓷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 望着他, 温声道了谢:“你的伤好点了吗?”
谢灰没有回答,只是领着他走向那台野兽似的摩托, 这辆摩托做过改装,漆黑锃亮气势十足, 比他本人炫酷得多。
摩托车的座架有点高, 宋汝瓷试着踮脚, 几次都没成功上去, 正在斟酌要不要蹦时, 缄默的年轻Beta忽然伸手托住他向上一送, 等宋汝瓷坐稳就立刻收回手, 视线转到了别处。
有点敏感过头的系统盯着被托了一把的屁股:「……」
虽说也能理解, 身体出现这种变化后,脆弱的兔子尾巴不能碰, 谢灰在尽力避免再次不小心弄扁宋汝瓷的尾巴……
但宋汝瓷可能的确得换条比较宽松的裤子了。
系统扭头去购物网站下单。
谢灰扶着宋汝瓷坐稳, 自己跨坐在他身后,调整后视镜、给摩托车打火, 身为一个Beta,谢灰的身高和身体素质都不寻常,乍一看很难同Alpha分辨出区别。
发动机轰鸣的同时,谢灰也罩住宋汝瓷的耳朵。
他把头盔替宋汝瓷戴好, 冰凉的手指调试绑带,这些手指很修长灵巧,指甲修剪得平滑,有不少新旧伤痕。
摩托车启动的震颤让清瘦的膝盖微微打晃,在不小心滑落之前,又被更有力的双腿由背后夹住,固定稳身形。
谢灰拧动油门,带着他离开这条街道。
宋汝瓷问:“你经常在地上走吗?”
谢灰似乎“嗯”了一声,扭转车头熟练地避开监控,进入更狭窄的小路,在令人遐想连篇的霓虹灯牌间穿梭。
街道两侧有不少专门面向Alpha和Omega的店面,都相对私密,尾翎柔顺、绒耳护理、美爪抛光,甚至还有专门养护特殊部位柔软绒毛的店铺。
……类比来说大概就是有特殊功能的洗浴城一条街。
年轻缄默的Beta抬起手,单手操控摩托车,遮住宋汝瓷的眼睛。
系统:「……」
宋汝瓷轻轻笑了下,清瘦脊背跟着微震,谢灰的胸膛贴着他,耳廓猝然泛起些红。
油门又被用力拧出咆哮的轰鸣。
他们看了很多宋昙白记忆中从未存在的地上景象——这座城市的内部第一次展露在生性规矩的Beta眼前,原来也并不是想象里的冰冷,专门面向Omega的花店架子上堆满了鲜花,服装店灯光通明,早餐店在开门,热腾腾的大锅里有肉骨头翻滚。
谢灰及时加速通过了这一段路,低头看忍耐不适的宋汝瓷,在路口稍作迟疑,拐进另一条岔路。
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风吹进半透气的头盔。
原来这座城市离海很近。
谢灰带着他上了滨海大路,这条路要稍微绕远十分钟,但景色很好,雪白的海鸥在盘旋环绕,往蓝灰色的海面上看,一眼望不到头。
谢灰垂着眼睛,低声说:“我有条船。”
风声响亮压过话音,谢灰说话的声音太低,几乎是在喉咙里咕哝,系统帮忙转述:「他说他有条……有条船?」
不会是港口能看见那艘吧??
系统看着三层楼高的雪白巨型游艇,谢灰似乎就是这个意思,把一张纯白色的身份卡交给宋汝瓷,又指了指那艘游艇。
“你忙。”
谢灰说:“不忙的时候,我接你来玩。”
他知道现在宋汝瓷需要回家,所以只是在海边稍微停了停,抬手捉住来抢蜂蜜面包的海鸥,远远丢到几百米开外。
海浪打在礁石上,风里带了些潮湿的细碎水汽,谢灰替他挡住,手指不小心碰到睫毛,颤了下,抿起唇立刻将手移开,用力攥住有凹凸防滑条的车把。
摩托车穿梭在晨风里,仿佛对整座城市的路线都完全熟悉,谢灰带着宋汝瓷回到公寓,也不过只用了十几分钟。
清瘦单薄的Beta被从摩托车上抱下来。
宋汝瓷摘下头盔还给他,温声道谢,抬手轻轻揉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眼睛。
谢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半蹲着替他小心擦拭,和整个人一样灰扑扑的眼睛注视宋汝瓷,喉咙动了几次,最后只是把背在身后的手移到宋汝瓷面前,摊开手掌。
一颗巧克力。
金色的包装纸被攥得发潮,有点变形了,这东西在兽都很难找,通常情况下需要去黑市淘换。
毕竟主流语境里,食用肉类才代表优秀和进化,一切除开肉类以外的食物,都是软弱、不可救药、该被遗弃的。
“谢谢。”宋汝瓷望着他,“你的伤好点了吗,还疼吗?”
这次谢灰抿着的唇动了动,依旧没说话,脸却更红,别过视线迟疑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又递给他一样东西。
是枚看起来相当其貌不扬的戒指。
说是其貌不扬,但只要稍微细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一般东西。
戒指的分量很重,似乎用了某种特殊的金属材料,雕刻成了某种现实里不存在的狰狞猛兽,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的龙。
系统试图搜索了一圈,有点错愕,拉着宋汝瓷八卦:「好像是那个很有名的黑磷商会的贵宾凭证。」
黑磷商会的幕后金主并不明确,到现在也众说纷纭,但至少网络上人人都知道它坐拥海量神秘集资,门槛高得不可理喻,就连不少基因等级优越的Alpha和Omega也很难进它家的拍卖行大门。
但有了这个戒指,不仅是进门,还能立刻被领到封闭的VIP包间,享受完全私密的服务,想待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这听起来就太贵重了。
宋汝瓷轻蹙了下眉,扶住谢灰的肩膀,试图把这东西还回去:“谢灰?看着我,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把它收好……”
但缄默的青年Beta只是听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头垂下视线,盯着他搭在自己肩头那只手,脸越来越红、耳朵也通红,紧紧抿着唇。
这样过了几秒,谢灰退了两步,终于仿佛再没法忍耐似的跳上摩托,飞快拧着油门离开。
……
几秒的时间,摩托车就没了影子。
宋汝瓷有点哑然,只好暂时把东西保管好,等着有机会再还给他。
谢妄家在这幢高级公寓的十七层,Beta没有资格单独坐电梯,宋汝瓷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上去。
毕竟这具身体现在很能走。
系统暗戳戳绕着宋汝瓷量尺码,在网上精打细算下单了几条新裤子,陪着宋汝瓷来到楼梯口,怔了下。
有人蜷在防火楼梯门后——很熟悉的人,只不过显得有点狼狈,被雨淋透的衣服沾在脊背上,到现在都还没干。
蒙着层灰翳的眼睛森森盯住了宋汝瓷。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掠食者在暗处凝视,宋汝瓷的脚步稍微顿了下,快步过去,摸出手帕替他擦拭头发,却被避开。
少年Alpha抱着膝盖,湿透的羽翼撕裂衣物垂在台阶上,根本没收起,几片金色羽毛掉在地上。
「是瞬膜!」系统忽然反应过来,「谢妄不是失明,他是还没有二次分化,身体还不稳定。」
就像沈讳言兽化时会有的表现一样,这是爬行类、鸟类和无尾两栖类的“第三眼睑”,用来保护眼球不受伤。
谢妄找了宋汝瓷一整个晚上,要在暴雨里维持视线不受影响,就需要用瞬膜覆盖眼球。
谢妄其实一直都在兽化。
这个世界上基因存在缺陷的Alpha远比暴露出来的多,又或者,所谓的「标准」本来就是强行制定的空中楼阁,所有人都在伪装正常、伪装合规。
宋汝瓷悄悄问系统:「周局长没有帮忙发消息吗?」
系统:「……」
怎么说呢。
周既凛的确帮忙发了,甚至还帮人帮到底,好心地把挂在树上动弹不得的少年金雕Alpha摘下来,放回便利店,留了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条。
系统回看了这一段画面。
因为挣扎得太厉害,按照救援原则,可怜的少年金雕被半兽化跃上树的警局局长敲晕,五花大绑团成了个球拎回便利店,身旁放了一瓶水、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笔迹很遒劲,沾着呛人的威士忌味:「你哥哥去我家睡,今晚不回。」
宋汝瓷:“……”
虽然不太拿的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简略过头的语气可能会引发一些新的变故。
他和系统还没讨论出结果,楼道里的感应灯就熄灭。
黑暗里,羽毛摩擦窸窣响动,渗着雨水的气息逼近笼罩,庞大的翅膀瞬间将宋汝瓷整个人困在墙角,系统在锋利如刀的羽翼边缘发现了血迹。
谢妄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他的身量已经比宋汝瓷高出很多,这样站起来,浑身还在不停向下滴水,他单手拢住宋汝瓷的脖颈,微微偏头。
晦暗的瞬膜下,金雕的瞳孔凝视白皙颈侧的红痕。
谢妄在宋汝瓷的颈侧嗅闻,数不清的、混乱的信息素,豹子的,狼的,巨蜥和毒蝎的,还有些可笑的次等基因,猞猁,游隼,豺和胡狼,秃鹫……
系统忽然想起他们穿过的那条洗浴中心一条街。
糟了。
那条街可能充斥着无数飘荡游离的信息素,下了场暴雨,清晨有雾,这些信息素全都融进了细小的雾滴里。
偏偏宋汝瓷和谢灰都是Beta,两个人对信息素都毫不敏感,根本意识不到沾上了什么。
谢妄不同,他从小生活在宋汝瓷这个Beta的陪伴下,父母过世后就不再出去玩、不再交朋友,学校也监管严格,从没闻到过这么复杂混乱的信息素。
……宋昙白每周要值三天夜班。
三天。
谢妄垂着眼睛,腺体被刺激得极度不安,信息素剧烈涌动,充斥了狭小的楼梯间。
他的手越过宋汝瓷肩头撑在墙上,墙灰和碎水泥扑簌掉落,墙面出现几道极深的指形沟壑,潮湿的羽毛拢住宋汝瓷的后脑。
“哥哥。”
谢妄像小时候一样,咬字很慢,哑声问:“我找不到你,你去哪了?”
第122章 宠物 “哥自愿的吗?”
如果只论说的内容, 不听语气也不看说话的人的神情,这一幕倒是和久远过头的记忆几乎重叠——那时候谢妄还没分化成Alpha,不论父母怎么哄, 都攥着哥哥的衣摆不肯松手。
那时候的谢妄还很小, 比宋昙白的个头矮上不少,穿着宋昙白打工给他买的稳稳鞋, 又短又小的手指捏到泛白。
……现在这只手变得有力, 强硬,像是铁钳。
宋汝瓷被封在翅膀、手臂和墙角之间。
感应灯重新亮起。
十七岁的Alpha已经有了庞大到充斥整个空间的羽翼, 几枚绒羽擦着宋汝瓷的肩膀飘落,凌厉飞羽展开, 隐约能听得见金属消防箱被翅羽刮烂的刺耳声响。
谢妄低着头, 被灰翳罩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脸上没有表情。
这是二次分化的前兆, 被庇护的、被饲养在笼中的雏鸟, 退去绒羽, 长出锋利如同刀刃的新羽毛。
宋汝瓷问:“你的翅膀长大了?”
他抬手去摸, 还没碰到那些异常坚硬削铁如泥的飞羽, 就被握住手腕,缓缓压回身侧。
谢妄低声说:“没有。”
“别碰。”他握住宋汝瓷的手指, “会流血。”
这件事谢妄一直瞒着, 从没在家里露出过翅膀,也始终在服用最强效的进化抑制剂, 原因不明,仿佛他只要一直忍着,不正式二次分化,就不用分开。
他已经开始提前找工作, 等他毕业,就可以负责挣钱,让宋汝瓷待在家里那都不必去,他继续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他们这么亲密无间,彼此之间是真正的家人。
怎么能一整晚都不回家,不见踪影,不接他的电话。
怎么能……
谢妄抬手,抚摸Beta清瘦的颈侧,手指侧面贴着那一块不明来由的红痕反复摩擦,灰翳遮蔽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细针。
“回家。”谢妄说,“我们去洗干净。”
谢妄推开沉重异常的防火门,握住宋汝瓷的手腕,领着他走向另一侧的电梯。
早高峰已经过了,现在电梯没什么人。
兄弟两个进入映出模糊倒影的不锈钢地铁轿厢,谢妄暂时收拢羽翼,始终走在宋汝瓷身后,两个人离得很近,少年Alpha的胸膛几乎紧贴着养兄清瘦的后背。
谢妄垂眼“盯”着Beta藏在兜帽下的后颈。
他曾经无数次注视过,知道那是白皙的、空无一物的后颈,没有腺体,无法咬住,无法标记。
电梯门闭合时,垂在身侧的手腕也被再次攥住。宋汝瓷下意识抬头,灰翳瞬膜下的瞳孔依旧不闪不避地朝着他,谢妄开口,声音很哑:“鞋带松了。”
谢妄问:“走了很远的路?”
宋汝瓷并没怎么走路,眨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妄已经蹲下来,动作轻柔细致地慢慢帮他把鞋带绑好。
把手挪开前,谢妄摘走了裤管沾着的一根浅白泛金的粗硬虎毛。
腐蚀性的信息素将这根虎毛顷刻间消融干净。
他的指节停留在这片裤管,反复蹭了几次,才松开手。
新的信息素由袖口大量溢出,沿着指间倾泻,再三冲刷,总算完全盖住了那片令人厌恶的威士忌味道。
“瞒着我。”谢妄垂着头低声问,“十七层,哥要自己走上去?”
Beta被豢养作为工具的身体,孱弱不堪,靠这两条腿走上十七楼,也不肯给他打个电话吗?
系统:「……」
太年轻啊。
比起谢妄这个毛头小子,不论是和他仿佛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谢灰,还是警长周既凛,可都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某些部位的变化的。
尤其谢灰,在送宋汝瓷回家的路上,就好像摩托车座扎了针,焦虑地不停调整姿势,尽力向后挪,硬是给宋汝瓷挤出不至于显得像是狎昵越界的、足够宽敞的空间
就连抱宋汝瓷下车的时候,这位抬抬手就是游艇、拍卖会的神秘通缉犯也只敢托着Beta清瘦到骨骼突出的肋下,哪怕很不顺手,眼睛也始终望向无人的空地,再不敢往其他地方摸了。
……
也就是谢妄这种从小就被笼养长大的小鸟,才会囿于完全过时的旧有印象,依然认为宋汝瓷走不动区区十七层楼。
不锈钢轿厢映出两人交叠的模糊影子。
当初需要少年Beta弯腰耐心牵住的失明幼童,已经比养兄高出一头。
谢妄的双手放在宋汝瓷肩膀上,手指环成锁铐,极限接近于成年金雕的信息素在轿厢里冲突酝酿,编织成混乱的巢穴。
电梯抵达,数字显示“17”,发出提示音。
谢妄半圈着宋汝瓷离开电梯。
这幢公寓单梯单户,到这里就已经是完全的私人空间,翅膀再次毫无顾忌展开,和手臂一起用来困住乱跑的Beta。
谢妄低头贴了贴宋汝瓷的脖颈,他在宋汝瓷的衣领里翻了翻,咬住Beta颈间的红线,衔出戴着体温的家门钥匙。
“哥还和小时候一样。”谢妄轻声呢喃,沙哑尾音里有不易觉察的满足,“钥匙这么好找。”
这让他觉得安全,就像那个和宋昙白的学生时代并没什么区别的双肩包。
最好一切都不要改变,都不要变成新的,他们一起永远生活在这个普通的、不大也不小的公寓里。他不需要去找自己的什么真正的生父,也不需要新身份。
庞大飞羽将宋汝瓷密不透风地禁锢其中。
谢妄打开门,合页有段时间没加过润滑油,发出叫人牙酸的吱嘎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尤为刺耳。
蜷伏在兜帽里的兔耳不自觉颤了下。
谢妄的瞳孔动了动,他察觉到古怪:“什么东西?”
哥还养了宠物?
什么宠物,这么被喜欢娇惯,还要藏在衣服里?
他抬手要去检查,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衣服下的怪东西,就被Beta抬轻按住了手腕,主动握住那只手,拽进家门。
“没什么,是衣服没整理好。”宋汝瓷把门关上,仰头问,“小妄,已经九点了,你不用上学吗?”
这种过于日常的对话不是少年Alpha想要的。
谢妄重重抿了下唇,没说话,他把宋汝瓷抱在进门的鞋柜上,双手撑在Beta的身侧,鼻尖抵上跳动着的颈动脉。
十七岁的Alpha垂着头,滚烫气息扫过养兄略显苍白的皮肤,轻轻耸动着鼻子嗅闻,兽化的鹰爪拢着宋汝瓷的脖颈,尖锐指爪克制地悬停在皮肤上方。
“哥闻着……见了很多人。”
谢妄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咬字慢而喑哑:“是工作吗?一整晚?”
“工作不是你替我值班了吗?辛苦你了,今天吃椒盐排骨,再做一个红烧的。”
宋汝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发,攥着袖口替他擦拭雨水:“我去给那位先生送掉的东西,碰巧遇到很久没见的朋友……”
谢妄问:“很多个?”
又是朋友。
上次穿走那件风衣的也是朋友。
谢妄想起那张神秘出现在信箱里的照片,过去都是宋昙白负责检查信箱,他只是心血来潮,偶尔摸了一次,就摸到叫人无法忘记的画面。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周既凛的秘密需要隐藏,不能说得太清楚,但这样含糊其辞的解释,显然不能安抚躁动不安的十七岁Alpha。
羽翼将宋汝瓷封锁在密不透风的信息素巢穴内,一遍一遍冲刷这些味道,谢妄的眉头越锁越紧,气息太杂乱,清理不干净。
谢妄问:“哥自愿的吗?”
宋汝瓷已经隐约意识到两人聊出了岔:“什么?”
谢妄不再开口,径直抱他去了浴室,打开花洒调水温,他抚摸宋汝瓷的后背和手臂,低头用鼻尖和嘴唇轻轻碰那些手指,力道轻柔依恋的像是雏鸟在梳理羽毛。
但透过水雾,却能看到喉结滚动,颈侧迸起刺眼的青筋。
进入青春期后,谢妄被同学嘲笑过几次,平时其实很抗拒叫“哥”,现在却一口一个不肯停。
宋汝瓷收回手:“小妄。”
耳朵和尾巴的秘密不能让谢妄知道。
宋昙白一直坚持这样的观念,认为自己是谢妄的兄长,有义务支撑这个家,也义务照顾、教养谢妄,在宋昙白的心里,谢妄依然是那个小时候会躲在他身后的小孩子。
“我回房间去洗。”宋汝瓷温声说,“你一宿没睡,很累了是不是?冲个澡,回房睡觉,我替你给学校请假。”
他从少年怀里落地,想要离开浴室,但才走了两步,就被羽翼封住去路。
浓醇的、亦苦亦甜的苦艾酒气息完全混进浴室的水雾,又渗进一丝暴雨的冰凉,谢妄眼睛里那层灰翳消失,金雕的瞳孔完全盯住宋汝瓷,眼底暗色翻涌。
“哥又要走。”谢妄轻声说,“又不要我了吗?”
他一步一步走近宋汝瓷,拽过翅膀塞进宋汝瓷的手里,语气喑哑低沉,把出口完全堵住,说出来的话倒还像是撒娇:“湿了,飞不动了,找不到哥。”
“哥帮我擦翅膀。”
谢妄给他指翅膀上破损的部分:“挂树上了。”
系统:「……」
整段垮掉。
宋汝瓷也有些哑然,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少年Alpha的脑袋,拿过毛巾用热水打湿,低头帮他轻柔擦拭翅膀的血痕。
——Beta垂着睫毛认真擦拭的神情太夺人,专心帮他处理伤口的宋汝瓷也并没看见,信息素编制出的庞大巢穴已经将他整个笼罩其中。
谢妄目不转睛盯着宋汝瓷,眼瞳完全转为金雕捕猎前的姿态,缩成针尖。
真的没有腺体吗?
哥的那么多“朋友”,又是怎么和哥在一起的?
谢妄的手指抚上宋汝瓷的后颈,缓缓摸索。他的呼吸变得紊乱无序,瞳色愈深,几乎要忍不住时,门铃却忽然被人按响。
……
“宋学长?”
可视电话铃的通话自动打开。
谢妄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下,收回手,瞬膜重新覆盖住眼睛。
是他们这届的学生会主席,江砚执,一只该死的白化科莫多龙Omega,正站在门外微笑着轻轻敲门。
监察局局长的儿子,穿着贵族学生特有的纯白校服,身后是学生会的几个极优等级基因和出身的Alpha和Omega,这些人几乎铁板钉钉,毕业后会直接进入政府机构甚至国会山。
“今天谢妄没来上学,我们担心他的身体,向学校请了假来探望……我们都是谢妄的朋友。”
江砚执的声音很柔和礼貌。
他问:“方便开门吗?”
第123章 早餐 把我关到房间里……锁起来。……
宋汝瓷拿过毛巾, 擦了擦脸上的水。
他朝浴室外走出去,手腕被谢妄攥住,少年Alpha的手指很烫, 像是用来夹过炭火的铁钳, 重重箍着清瘦的腕骨。
谢妄的声音很低,盖着灰翳的眼瞳微垂:“我没有朋友。”
“哥别被骗了。”谢妄说, “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
宋汝瓷知道, 轻轻弯了下眼睛,揉了揉他湿透的头发, 拿过另外一条取暖器上烘着的干毛巾盖在他头顶。
“你不能无缘无故旷课,至少去屋里躺下装个病, 配合一下, 应付过检查。”
宋汝瓷温声开玩笑:“你也不希望被请家长, 我去你们学校吧?”
这对完全不了解Alpha与Omega世界的Beta来说, 只是个随口开的小玩笑, 但谢妄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呼吸滞了滞, 沉默了几分钟, 被迫慢慢将手放开。
……宋昙白不能去“穹顶”。
这样一个孱弱的、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散发着奇异甜香又全然不自知的Beta。
穹顶不止是有遵守校规的教师,也有无法无天的贵族学生, 被判去做社会公共服务的失序Alpha, 看似不起眼但基因却是顶级鳞爪类的带毒Omega。
宋昙白去这种地方开家长会,无异于一只兔子进了充斥掠食者的兽笼。
用不了一秒就会被撕碎。
谢妄低声说:“哥藏起来, 去我房间。”
他可以把宋昙白藏在房间里,然后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哥哥失踪了。
有人问起来,他就说哥哥昨晚去了朋友家做客,再没回来, 他找了一早上也没找到,不得不暂时先回了家。
他也在到处找哥哥。
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奇怪,仿佛什么相当错综复杂又扑朔迷离的家庭囚禁案开头。
再往下发展,就是沈讳言几天都没蹲点到宋汝瓷离开家上班,不得不捏着鼻子报警,周警长上天入地调查半个与,终于在Beta和弟弟从小到大生活的自己家里找到了失踪多日的目标,被锁在床边的Beta已经不太会走路和说话,蜷在枕头和松软的被子里把耳朵咬得伤痕累累……
宋汝瓷:“……”
系统:「……对不起。」
它不该看太多这种小说。
系统飞快删掉了不合适在这种时候添乱的无关内存,调整摄像头,把门外的情形转给宋汝瓷。
那是些穿着纯白高领军装式制服的贵族学生,军靴,马鞭,白金锻造的肩饰上有专门镶嵌家徽的凹槽。
这些人可以决定谢妄接下来在学校的一切待遇、学习和生活。
谢妄圈着宋汝瓷的手腕。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温和地望着他。
即使两人一个是Beta、一个是Alpha,存在体型和基因的天然差距,做哥哥的依然对弟弟有天然约束力。
谢妄沉默了半晌,还是用力攥住毛巾,收起翅膀大步进了卧室。
宋汝瓷也快速擦干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稍作调整,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
也笃定了家里有人——这当然不奇怪,江砚执的父亲就是监察局局长,宋昙白的顶头上司,只要稍微一问就能知道谢妄的哥哥今天没去上班。
成年前后的Omega还没有进入二次发育阶段,江砚执的身量不算太高,只比宋汝瓷稍微高出半头,五官轮廓看起来很柔和,微微弯着眼睛:“宋学长,好久不见。”
他带了防尘鞋套,和其他几人礼貌地穿戴好,走进这套小得可怜的公寓。
“冼让,狩弋,隗非。”
江砚执介绍了下身后的几个人,接过宋汝瓷泡好的血雾冷萃,道了谢,指尖在杯口轻轻摩挲。
“上次见到您,还是在穹顶的宿舍。”
宋昙白的印象里没有这件事——这也不奇怪,以Beta的不敏感程度,通常察觉不到身边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
似乎同样意识到这点,江砚执耐心地继续向下说。
“几年前的事了,您送谢妄来上学,当时他还很小,您帮他整理床铺,西落的太阳照在您身上,很……温柔。”
江砚执稍一停顿,还是选用了这个略微越界的词汇,又为此道歉:“那一幕实在令人难忘,我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描述。”
江砚执比谢妄高一届,当时负责查新生宿舍。
原则上为了锻炼穹顶学生的生存能力,不允许家属和随从进入宿舍帮忙,必须由学生自己整顿内务。
但谢妄毕竟双目失明,情况特殊,所以稍微做了些通融。
那天宋昙白穿的就和今天差不多——仿佛Beta的打扮总是一成不变的,但眼前的这个Beta不知为什么,又显得分明不同。
当时江砚执有学生会工作,没来得及看清,现在能有机会好好欣赏。
几年的时间,送弟弟上学略显青涩的Beta青年,也沉淀出不同的味道。
没有去监察局工作的Beta员工站在玄关,没穿制服,脚上是双亚麻色的薄拖鞋,休闲裤长了,尺码不合身,裤脚堆叠在脚踝,看起来不像是自己的裤子。
谢妄的哥哥有穿弟弟少年时裤子的习惯吗?
还是这家过得的确拮据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是这样,监察局倒是有必要给Beta员工适当涨一涨工资了。
江砚执抬起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汝瓷头顶的那顶鸭舌帽,帽檐压着柔软的短发,投落很浅的阴影,衬得清秀眉宇更透出温润,虽说在室内戴帽子多少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说,是审美不错的穿搭。
Beta自身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同样也没被意识到的……衬衫一样过于宽松了。
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系,领口就敞开得过了头,稍微年长的温润Beta穿梭在Alpha和Omega学生间,低头给他们倒饮料,浑然不觉露出纤细的锁骨与柔和漂亮的颈部线条。
“学生会很关切令弟的病情。”
江砚执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血雾冷萃,就把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是二次分化前的潮热吗?这是青春期Alpha常有的情况,我们带了特效药……”
他将手探进纸袋内,取出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推向宋汝瓷。
同时逸散的还有某种奇异的仿佛曼陀罗花的幽暗香气。
这只手冷白泛青,皮肤相触,是冷血动物特有冰冷光滑。
宋汝瓷下意识向后回避。
江砚执抬了下眼睛,又笑了笑,柔声说:“请您别介意,我在二次分化末期,体温会有些偏低……您的手很温暖。”
他说:“Beta的体温总是这么稳定,让人安心。”
宋汝瓷向他道谢,收起那瓶需要避光保存的特效药,江砚执做完了正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在慢慢品味那杯血雾冷萃,这是雾都很流行的饮料,用的是人造血红蛋白冻干粉和少量信息素调味剂。
宋昙白不喝这种东西,冷萃是完全按照谢妄的口味买的,苦艾酒味道,同样是透着浓重苦涩的回甜。
那几个贵族学生或坐或站,散布在不大的客厅里,这个年纪的Alpha和Omega正在强觉醒和发育期,管控没有那么严格,被允许适当保留兽化特征,他们也丝毫不加收敛——或深棕或幽绿的兽瞳凝视着清瘦的年长Beta,有嗅觉格外灵敏的,微微耸动鼻尖。
诱人的、叫人无法忽略的甜香。
这种香气对掠食性Alpha和Omega而言相当陌生,但只要闻到,就会被不由自主吸引,想要靠近。
想要吞吃入腹。
几双幽暗兽瞳若有所思地落在那顶鸭舌帽上。
“好香的味道。”异常高大的苍狼Alpha低声开口,他叫狩弋,国土安全部部长的儿子,已经结束了二次分化,嗓音低沉,和其他人的身形有明显不同,“宋学长给谢妄煮了病号餐吗?”
“Beta总是这么会照顾人。”旁边的黑曼巴蛇Alpha笑了笑,狭长绿眸弯成细线,“宋学长,Beta的脾气都像你这样好吗?”
“闻不到吗?那看来是这幢楼里有什么藏着秘密的Omega了。”
“Beta的世界真是简单……不需要屏蔽信息素的干扰影响,不会受基因控制,一定很轻松吧?”
这些贵族学生随意交谈,并不拘束,似乎也并不是冲着来给谢妄探病,没人提出要去看看卧室里装病的少年Alpha,倒是在客厅里悠闲地盘绕打量。
“还是应该适当制造一些Beta用的敏化剂,我也曾经有个负责照顾我的Beta仆人,可惜有天他走错了路,没有闻到警示性气体,误入了看管兽化Alpha的笼区,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些零星的残余……”
江砚执手里的杯子压在茶几上。
说过头了的贵族Alpha学生立刻住口,向宋汝瓷点头致歉,笑了下:“抱歉,我们习惯于谈论这些,忘记了您是Beta,不适合听过于残忍和暴力的内容。”
“好了。”江砚执截住这些人的话头,他柔声向宋汝瓷道歉,稍微打了个征求意见的手势,得到允许后来到清瘦的Beta面前,帮他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系好。
冷白泛青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擦碰Beta柔软温暖的下颌。
宋汝瓷向后回避,贵族Omega少年保养得当的冰冷手指却捏住了他的衣领,止住了他这个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扶了下他的鸭舌帽。
“宋学长。”江砚执在他耳边说,“耳朵露出来了。”
Beta瘦削的脊背在这句话里凝定了下。
江砚执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抬手帮他把那一点白色的绒毛藏好,鳞爪类的视力通常都不怎么好,作为补偿,进化出了类似红外探测的感知力,要“看”东西并不一定需要眼睛。
他从进门起,其实就察觉到了宋汝瓷在隐藏的秘密。
也察觉到了藏在卧室门后的谢妄——这些不知收敛的家伙用信息素把Beta身边的环境弄得乱七八糟,卧室门后的少年Alpha相当焦躁不安,就快要冲出来了。
江砚执当然并不在意这个。
在他们看来,谢妄只是个父母双亡又失明的可怜Alpha,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会勾引得生性温和的Beta自愿照顾。
经过数代个体的定向筛选和培育,Beta普遍存在着饲养员本能,这在他们的环境中是半公开的秘密。
“令弟没生病吧?是因为哥哥今天请了假没去监察局,所以也要请假吗?好会撒娇的小鸟……”江砚执轻声说,“Beta会更习惯照顾会撒娇的个体吗?”
宋汝瓷温声说:“江同学,我弟弟病了。”
江砚执并不反驳,只是笑了笑:“好吧。”
他在学生会中似乎有着不弱的权威,这样带着宋汝瓷在客厅角落里说话,其他贵族学生虽然偶尔有觊觎视线飘过来,却并不敢上前干涉,站得很远。
“为了感谢您的血雾冷萃,我会放过他这一次,请放心,学生会不会记录他伪造病情旷课。”
江砚执说:“不过……这个月末,ISCB会有一场很大型的联谊舞会,Beta也被允许参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仿佛是珍珠贝母雕刻的鸢尾胸针,泛着奇异斑斓光泽的银白色,系统暗地里扫描了成分,果然有诈,这东西是鳞片做成的。
卧室里发出异常沉闷的响声,替弟弟遮掩的Beta也不自觉抬头,轻蹙了下眉,江砚执却仿佛没听见,依然微笑着说:“我邀请您到场。”
宋汝瓷没有立刻接下胸针。
他已经和周既凛说好,接下来不再从事记录员的工作,以他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再去那种官方监察严格的公开场所。
“谢谢你。”宋汝瓷说,“我——”
“不急,可以慢慢考虑。”江砚执笑了笑,抬手摘下宋汝瓷衬衫领口藏着的一片绒羽,“请相信我纯粹出于善意。”
江砚执说:“我是想帮您。”
他这样说,单手扶着宋汝瓷的肩膀,冰凉的手指在Beta颈后轻按,那里本来不该有任何东西,Beta天生没有腺体的构造,可仿佛随着这一下触碰,有极为微妙的麻痹感猝然蔓延。
仿佛有什么一直隐藏在那下面的、沉睡了二十几年的东西被这轻轻的一按唤醒了。
从未有过的古怪触感沿着脊柱蔓延,飞快窜遍全身。
Beta温和的眼瞳不受控地变为红玉,快速眨了下眼睛,又强行凝聚心神,靠着意志力恢复如常。
宋汝瓷微微蹙眉,神色严肃下来,握住那只手挪开。
这样的神情和反应极少出现在生性温顺的Beta身上,却反而更吸引人,几个装作交谈的贵族学生也停下,纷纷看过来。
温和又冷清的、身量笔挺的Beta。
像无人注意的红豆杉。
“穹顶的学业很忙吧?”宋汝瓷温声说,“感谢你们来看小妄,我会把药给他,向他转达你们的关心……我们还没吃早餐,我该去煮今天的肉了。”
江砚执眨了下眼睛,微笑着抬手配合,做了个“下次见”的手势,带领其他人离开。
那枚胸针被留在茶几上。
……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少年Alpha已经大步从卧室冲出,用力反锁了门,又抓起桌上的胸针丢进垃圾桶。
他紧锁着眉头,回身叫了声“哥”,想和宋汝瓷说话,盖着灰翳瞳孔倏然收缩。
清瘦的Beta紧闭着眼睛,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潮红,吃力喘息着,无意识地想要扶住什么支撑,却扶了个空。
宋汝瓷的身体晃了晃,双腿一软,向前倒去。
谢妄扑过去把他抱住:“哥?哥!”
……Beta滚烫泛红的后颈让他的手颤了下。
谢妄抱紧宋汝瓷,一手翻找常用药,他叫了几次,那些紧闭的睫毛才缓缓张开,却只是望了他一眼就又迅速闭合,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鸭舌帽掉在地上。
绵软的头颈不受力地后仰,整具身体也变得又热又软,呼吸急促断续,灼烫的气流从微张的口唇里溢出。
谢妄收起瞬膜,有些愣怔地看着随之垂落的、不停发着抖的柔软雪白的兔耳。
……他看到哥的眼睛是红的。
这就是宋昙白的秘密吗?
有着兔子耳朵和红玉眼眸的Beta抬起手臂,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
兔子咬人的本事似乎不弱,只是一口,苍白手腕瞬间就被咬破,渗出一点泛着浓郁甜香的血。
谢妄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背后的庞大翅膀来不及找到出口,瞬间撑裂衣物,展开回拢,信息素瞬间密密麻麻筑成巢,封锁住这种要命的诱人味道。
少年Alpha的喉咙缓慢地吞咽了下。
感应范围的边缘,已经走到楼下的那几个混账贵族Alpha和Omega也没来由停下脚步,向上看了看。
……
宋汝瓷靠疼痛勉强恢复一点清醒,低声叫他:“小妄。”
声音很低,谢妄低头,贴在吃力嚅动的霜白口唇边。
“把我关到房间里……锁起来。”蜷在他怀里的、柔软发烫的Beta养兄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吐息灼热混乱,发颤的兔耳无意识磨蹭他的手背,“早饭在冰箱里,要煮热了吃……我不太舒服,今天的早餐,你自己吃吧。”
第124章 反锁 哥喜欢小妄。
跪在地上的少年Alpha没有听话。
猛禽的瞳孔微微凝缩, 微垂着头颈,没有去冰箱里取早餐自己做来吃的意思,显然也并不打算把宋汝瓷独自关进房间反锁。
有些迟疑的、试探着摸索的手指抚上Beta灼热的颈后。
宋汝瓷闭紧眼睛。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 攥住谢妄的手臂。
被汗水打湿的睫毛吃力掀开, 谢妄这次真的看清红玉似的眼睛。
“抑制剂。”宋汝瓷说,“在我书包里, 小妄, 辛苦你帮我拿一下。”
一贯温柔的尾音有不受控的颤抖,但这种语调却不是平时常用的——听见他用这种语气, 谢妄皱了下眉,不情愿地抿了抿唇, 却还是顺从收回了想要触碰宋汝瓷颈后的手。
再凶狠的猛禽, 也会对从小饲养自己的人存在本能的服从和畏惧, 这是自然界一切非冷血物种的天性, 即使负责这一切的是个孱弱的Beta。
宋昙白并非从不对谢妄生气。
他们还小的时候, 谢妄有次被同学欺负到逃学, 不肯回家, 躲在没人的巷子里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 单薄的少年Beta握着手电,半跪在他的面前, 就是用这种语气叫他“小妄”。
那次谢妄被他牵着手领回家, 宋昙白把衣服脱下来罩在他身上,用零花钱去店里给他买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排面, 坐在桌子对面看他饥肠辘辘地大口吃,眼睛才终于稍微弯起,抬手摸他的头发。
“以后不要乱跑,打电话要接, 晚上要回家。”
“被欺负了和哥说,哥保护小妄。”
少年Beta还有些不熟练地垂着睫毛替他处理伤口,力道又轻又仔细,温柔的手指摸一摸,疼痛就奇异消失。
“小妄乖。”少年Beta这么抱着他,不让他胡乱挣扎,帮他轻轻吹伤口,对他说,“哥喜欢小妄。”
……
谢妄的呼吸变得粗重。
宋汝瓷现在又用这种熟悉到扎在记忆深处的语气,和他要抑制剂——不仅是这样,那只温暖的手抵在他胸口。
宋汝瓷向后离开他。
离开他的鼻尖和嘴唇,也离开他的手臂、肩膀、胸口。
哪怕他仅仅是试探着咬了咬宋汝瓷的颈后,见鬼的就算咬了一口,那地方也依然是一片平滑。
没有腺体。
那发热的是什么?
腺体藏在脖子里面了吗?那还怎么注入信息素,怎么标记?少年Alpha焦躁地咬烂了宋汝瓷的衣领,这种行为也被拒绝,明明过去哥不强迫他改掉这个毛病。
父母意外过世的那几年,谢妄正好分化,过强的心理压力让他的分化很不顺利,雏鸟状态很严重,是宋昙白一直陪着他。
十三岁的谢妄是可以钻进哥被窝里,咬着哥的衣领,抱着哥一起睡的。
那个时候,不论他怎么缠着清瘦修长的Beta,都会被宽容地护在胸口,抚摸脊背,甚至会被轻轻亲吻额头和眼睛。
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收缩成针尖的猛禽眼瞳凝注着宋汝瓷。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看那双绵软的、从未见过的雪白耳朵,喉咙控制不住地滚动。
明明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只是想抱着哥,和哥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块儿,一起生活,一起睡觉。
……
宋汝瓷双手支撑身体,靠着沙发勉强坐稳,摸索着握住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最低,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冷风打在一片潮红的灼烫颈侧。
蜷缩的瘫软双腿被发着抖的手环拢,哥穿了他十几岁时候的裤子,谢妄看着那条旧家居裤,他小时候总是摔跤,哥帮他补膝盖撕开的破洞,针线的痕迹还在。
洗得稍微褪色的柔软布料蹭着瘦削苍白的脚踝。
不知道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慰……还是更叫人无法忍耐的刺激。
“那是Omega的抑制剂。”这样沉默僵持了片刻,谢妄攥着手指,低头承认自己的确擅自偷翻了宋汝瓷的书包,“哥不能用。”
他的嗓音沙哑得要命,像是吞了把滚烫的沙子,必须要紧紧攥着指节,才能压制住涌动的、几乎要决堤吞噬一切的热潮。
他给宋汝瓷科普外面世界的规则。
“很危险。”谢妄说。
Alpha、Omega和Beta只是看起来像,身体构造完全不一样。
谢妄曾经看过有个Alpha同学用错了Omega的抑制剂,诱发了心脏疾病,大病一场,在医院住了整整三个月,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萎靡得厉害,几乎再看不出任何属于Alpha的痕迹。
穹顶不收留废物,没过多久,那个曾经天赋傲人的冰原狼Alpha就辍学回家,听人说后来去鳞片保养店,整天露出尾巴和耳朵,满足那些冷血贵族Omega的特殊需求了。
谁知道Beta用了是什么后果?
“我打电话给药店问问……抑制剂,有没有给Beta用的。”谢妄垂着眼睛,“等一下……”
“拿来。”
宋汝瓷说。
Beta沙哑温柔的嗓音里掺进不容置疑的兄长语气。
谢妄背后的翅膀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他低着头,瞳孔微微收缩,即使再不情愿,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起身,去拿过了挂在门口的双肩包。
这个包被落在便利店,谢妄离开的时候,一并带了回来。
找不到宋汝瓷的一整个晚上,他其实已经把这个双肩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支可疑的、好像是从学校图书馆藏书库里翻出来的Omega抑制剂,倒是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
谢妄把手探进双肩包,摸索了下,翻出来路不明的Omega抑制剂。
宋汝瓷尽力眨动了几次眼睛,视线变得很模糊,一切都像是被隔在了潮湿的毛玻璃后,世界混沌不停扭曲。
他抬手去接抑制剂,指尖马上要碰到针管,谢妄却又忽然收回手。
谢妄又改变了主意,把抑制剂暂时放在一边,不远不近,恰好是身形单薄的Beta靠自己难以够到的距离。
“我不行吗?”谢妄哑声问,“我在你心里,连抑制剂也不如吗?”
听见这句话,Beta蹙紧眉抬头,毫无血色的嘴唇抿紧,泛着水光的红玉似的眼睛看着他。
“小妄。”宋汝瓷说,“我是你哥哥。”
宋汝瓷强行撑起身,还没站稳就腿软再次跌倒,终于学会了变柔软的羽翼立刻及时地展开环拢,将他裹在其中。
宋汝瓷探身去够那支抑制剂,谢妄却再次将它挪远,半跪着抱住宋汝瓷,把人环在胸前,轻按住了瘦削苍白、不住悸颤着的手腕,关掉了空调。
谢妄妥协地埋在他颈间,模仿幼时亲昵的语气叫他:“哥。”
“不能吹冷风,哥身体太弱了,会发烧。”
谢妄轻声说着,他学会了压制烦躁、耐下性子,鼻尖和嘴唇在Beta的颈窝轻轻触碰。
像翅膀刚变硬不久的雏鸟,在尽力不惹恼饲养者,不被抛弃的前提下,谨慎地、试探着地挑战那道界线。
“哥很难受,我知道。”谢妄低声告诉他,“我可以帮忙,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十五岁的时候就……”
“谢妄。”
宋汝瓷打断他。
谢妄的声音也跟着一滞。
他几乎没被宋昙白直呼过名字,难以置信地抬头,盯着宋汝瓷。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太像被掀翻了巢穴毫不留情丢出去的狼狈幼鸟,一向心软的Beta兄长到底还是稳了稳气息,重新调整语气。
“……去吃早饭。”
宋汝瓷定了定神,缓和下声音:“肉和面包,肉要煮了吃,抹面包的肉酱在冰箱下层速冻区里,要先解冻。”
宋汝瓷说:“你自己吃。”
柔和嗓音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语气却已经是不留余地的通牒——平静冷清,仿佛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主意。
就算是小时候没考及格,又和同学打架弄得浑身是泥、衣服全被扯坏,谢妄也没听过宋昙白用这种语气。
少年Alpha垂着眼睛,瞬膜不停眨动。
他被宋汝瓷抵着肩膀推开,Beta蜷缩的膝盖压住了一小片没来得及褪换的柔软绒羽,因为这个动作而扯落。
“哥。”谢妄低声指给他看,“羽毛掉了,疼。”
宋汝瓷抿了下泛白的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清瘦颈间微微凸起的喉核滚了滚。
即使再容易心软,做哥哥的也深谙弟弟的脾性,能分辨出拙劣的卖惨和伪装成雏鸟的接近试探——多数时候选择放纵,只不过是因为不忍心,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小鸟。
但也要有原则。
宋昙白疯了才会接受自己的弟弟。
“把外套给我。”宋汝瓷说,“里面有一盒喷剂,帮我把包装打开,洒在我身上,然后去沙发上坐着。”
惯常柔和的嗓音沙哑,红玉似的眼睛和雪白的兔耳,本该是最脆弱、最没有反抗之力的可怜猎物。
但金雕微微收缩的瞳孔,在兄弟沉默对峙了几分钟后,还是眨了下瞬膜,一言不发地起身,去拿那件外套,狠狠扯烂塑料纸和纸盒包装,捏碎封口,让里面的液体流淌到掌心。
正常情况下这种东西应当作为喷雾使用。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正常,需要更有效率的方式,谢妄回到他身边,帮他把药水涂抹在灼烫的耳后。
宋汝瓷蹙了蹙眉,想要自己来,手腕却被早已比自己高大了不少的弟弟握住。
“我已经在哄哥了。”
谢妄贴在他耳边说:“哥没学过,对不对?吸收最快的是这里面……舌头下面,还有这。”
少年Alpha垂着眼睛,苦艾酒味道的信息素探入口腔,在舌根下方盘旋,又在被兄长捉住之前就换了位置,慢慢刮过颊粘膜——口腔深处,脸颊两侧,Alpha内部很流行的尼古丁贴通常都贴在这。
谢妄的专业是医学,他这样拢着宋汝瓷的后脑,指腹贴在耳后,信息素也仅仅只是用作示意,就逸散进Beta轻颤的喉咙。
这不算什么。
Beta又不能感知信息素。
宋昙白也仅仅是在完成了基础教育后,就进入了针对Beta开设的专业技能培训学校,没有继续学习更多知识。
Beta稳定、迟钝、无知无觉,明明是最温和服从度高的个体,却又因为感知不到信息素,没法标记,永远都无法真正拥有。
“比这两个地方吸收慢的,是腹股沟,然后才是耳后……哥想让我换个地方吗?”谢妄帮他涂抹,神情单纯,仿佛仅仅是在像小时候一样,背诵功课,展示新学会的东西,等待哥哥的表扬。
宋汝瓷闭紧眼睛,下颌微微仰起,清瘦脖颈线条漂亮到惊人,渗着薄汗微微战栗的皮肤……是这世上最诱人的陷阱。
少年Alpha的视线越扎越深。
但紧接着,他就被推开,聊胜于无的喷剂稍微压制住了失控的理智,宋汝瓷的神情变得清明,胸口起伏,眼瞳也隐隐恢复墨色。
“哥累了,休息半天。”
宋汝瓷说:“晚上给你道歉。”
金雕的瞬膜飞快闪烁了下。
谢妄看着那双雪白柔软的耳朵。他并没因为宋汝瓷的态度而生气,但显而易见,哥的脾气好过了头,只要对面稍微卖惨,那点刚狠下的心就又会变软。
这是他的特权吗?还是别的“朋友”只要这么做,宋汝瓷也会对他们心软,退让,忍耐,包容?
谢妄暂时得不到答案,但他还是慢慢松开手,放开了宋汝瓷的手腕,也移开将人禁锢在怀里的翅膀。
宋汝瓷强撑着起身。
跌跌撞撞的Beta耳后全是红痕,谢妄又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那些痕迹,只是因为哥的皮肤太白又太脆弱了。
他看着宋汝瓷,看着那些清瘦的手指几次失去方向摸空,最后终于用力攥住领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发着抖的双腿尽力支撑着站稳,他的裤子摩擦着细瘦伶仃的脚踝。
他看着宋汝瓷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反锁的声音。
什么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喘息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喉咙里强行压制吞回的呜咽……谢妄从来没留意过这么多声音,隔着那一层薄薄的门板,全钻进耳朵里,吵得像要爆炸。
他跪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几片绒羽。
“哥喜欢小妄。”十七岁的Alpha慢慢模仿兄长的口吻,重复记忆里的话,“永远在一起。”
空调遥控器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接着有青烟冒起,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蜷曲焦黑塑料废品。
第125章 雏鸟 帮你哥哥买菜吗?
宋汝瓷似乎短暂失去了几个小时的意识。
醒来时, 情形有了些变化。
门锁被撬坏了。
除了这个还有些别的——比如绑在手腕上的绷带,缠得不算紧,是活结, 似乎只是稍微限制他的活动, 避免太过剧烈的挣扎,并没有更多复杂的目的用意。
少年Alpha还是进了这个房间。
只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嚣张挑衅, 倒更像是被吓坏了, 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蜷在屋子角落, 覆盖灰翳的眼睛似乎对着某处出神。
系统深切怀疑:「装的吧?」
空调遥控器的残骸还在现场呢。
几个小时前,宋汝瓷被这具身体的异样困住,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熬过了这具身体的第一次假潮热期。
情况相当麻烦——之所以说是“假潮热期”, 是因为Beta的身体确实并没有腺体, 所以一切Alpha和Omega使用的抑制剂都没有靶向器官, 当然也没法生效。
系统火烧火燎狂翻仓库找能用的药, 隐隐约约, 听见客厅里有人走动、窸窸窣窣穿了衣服, 门响了一声。
谢妄出去了。
出去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 钥匙插入防盗门锁芯的声音就掺进断断续续的混乱喘息。
当时宋汝瓷的情况显然不怎么好。
闭上眼睛、感知力扩散的少年Alpha其实能轻易发现这一点, 门板仅仅只是一层挡住视线的幻觉。
蜷在被子里的Beta咬着枕头,紧闭着眼睛吞咽呜咽, 苍白脸颊上是淋漓泪痕和汗迹,一只手在……在他的裤子里。
谢妄垂着视线站在原地,手里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黑塑料袋,信息素沿着门缝渗入, 填充枕头和被子棉絮的缝隙。
哥原来也会做这种事。
他还以为,哥是永远不会失控、不会被本能操控,稳定到无法占有的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
系统当时还有点警惕,挤出了几分钟,紧急扫描了一遍那个塑料袋。
里面装了很多不明来路、手写标签的神秘特效药,一大瓶鲜牛奶、一大桶蜂蜜,还有几十根格外新鲜的青笋和胡萝卜。
拎着这些的谢妄眼底暗红,被灰色的瞬膜遮住,袖口和翅膀边缘都有破损,即使已经清理过,依然能隐约看出沾着血痕。
谢妄带着青笋和胡萝卜进了厨房。
细致清洗、切笋片和胡萝卜条,少年Alpha能把刀耍出残影,但切菜并不擅长,又因为走神,险些一刀削掉四个手指头。
对着手上刀口和锋利菜刀漠然皱眉的十七岁Alpha,没有任何更多的神情和反应,看起来只是嫌它们弄脏了菜碍事。
谢妄把沾了血的青菜全捡走丢掉了。
做完这些,他就把手洗干净,带着这一盘小点心和特效药,打开了反锁的门。
被拔下来用力捅到锁眼里的羽毛把锁芯搅得一团糟——锁舌自然再没法卡牢门框,那是根异常坚硬锋利的飞羽,对金雕而言,其实也相当珍贵,拔一根少一根。
现在那根同样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羽毛,也像是垃圾一样被随便丢掉,掉在宋汝瓷的卧室门口。
谢妄坐在宋汝瓷卧室的床上。
……
虽说一直忙着调试宋汝瓷混乱的身体数据,不是时刻都能监控外部,但综合完整前情,系统还是坚持原本的看法。
能流畅做完这些事的谢妄不像是能被他哥难得的冷淡严格吓到的小鸟。
不过,不论什么时候。
这一招对宋汝瓷似乎总是好用。
自己还没彻底恢复的清瘦Beta,看见蜷缩在角落里愣神的弟弟,抿了抿唇,神色就缓和下来,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
这具身体从头到脚,都被谢妄好好照料和处理过。
挣扎时不小心磨破的地方都上了药,包扎妥当,脆弱的兔耳被松软的枕头保护起来,还有尾巴——那条裤子被谢妄掏了个洞。
终于得以放松探出的尾巴,毛绒绒的一团蒲公英,随着宋汝瓷的动作微微颤动,雪白柔顺极为蓬松。
系统怀疑谢妄给它涂了护毛素。
宋汝瓷的手腕内侧,还有兔耳的耳廓,都有残留的针眼。
那些来路不明的特效药效果显著,宋汝瓷现在的身体状况相对稳定,力气也有所恢复,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小妄。”宋汝瓷问,“怎么了?”
谢妄仿佛在他的声音里打了个激灵。
少年Alpha抬起头,揉了两下眼睛,盖着灰翳的瞳孔转向他的方向,却不说话。
宋汝瓷温声说:“过来,我好多了,不要紧了。”
谢妄这才撑着膝盖起身,走向宋汝瓷的时候直直撞上了床头柜,又尖又硬的星铁木柜角在小腿骨上磕出异常沉闷的一声,他却像是半点都不在意。
“对不起。”谢妄走到床边,低声说,“我撬了门,哥在屋里挣扎得很厉害,后来就不动了,也没有声音。”
“好吓人。”
少年Alpha垂着灰瞳,咬字很慢,喑哑地贴在软心肠的养兄耳边:“哥把我吓坏了……”
宋汝瓷轻轻蹙了下眉。
这段记忆很深刻,有关键词就能轻易调取——谢妄的“父母”就是这么死的,当然,以他们如今掌握的信息,这一对Alpha与Omega夫妻似乎并不是谢妄真正的父母。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宋昙白的记忆里,这对夫妻对谢妄的态度总是恭敬又疏离。
谢妄从小就和宋昙白更亲近,但不论如何,雏鸟对父母的依恋总不可能完全抹消。
意外发生是在谢妄十三岁的时候。
他们的父母只是政府内部不算起眼的职员,没有树敌,生活规律,却毫无预兆地在卧室里中毒身亡,查不到任何线索,至今依然是桩悬案,警方还会定期派人回访。
那天宋汝瓷去兼职,回来时谢妄光着脚站在父母门口,脸色苍白,灰翳覆盖的瞳孔愣怔,手上全是砸门弄破的木屑和血。
……有了这么个前提,谢妄会把门撬开,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汝瓷抬手,少年Alpha就一言不发地伏进他怀里。
高大过头的身体已经没法像小时候那样,完全蜷进养兄清瘦的怀抱,但谢妄还是固执地弯着腰,一手抱住宋汝瓷,脸埋进颈窝,像是雏鸟不肯戒断的依偎。
“对不起。”宋汝瓷轻声问,“吓到你了是不是?”
他摸了摸谢妄的头发,像摸一只实在大过头、赖在怀里不肯走的巨型猛禽:“哥当时不舒服,没考虑你的感受,给你道歉。”
谢妄摇了摇头,抱着他,手臂收得更紧。
“哥一直在呻吟,听着很难受。”谢妄说,“我进来的时候,哥烧得烫手,叫不醒,床上都是血,这里……”
他像小时候一样牵住宋汝瓷的手,引着宋汝瓷去摸后颈,声音很低:“被你自己弄破了,不是我咬的。”
宋汝瓷摸到已经包扎妥当的纱布。
纱布下还有隐痛,按住稍稍用力,依旧有那种古怪的、无法忽略的叫人打颤的酥痒麻痹。
谢妄握住他的手指挪开,嘴唇贴上去,轻轻磨蹭,仿佛幼鸟在替成鸟梳理羽毛——这样的接触只会让哥觉得他还没长大,所以不会拒绝,会摸他的头。
宋汝瓷摸了摸谢妄垂着的脑袋。
十七岁的Alpha青春期叛逆症状仿佛忽然痊愈,甚至像是倒回了七岁,看起来委屈到不行。
“是我想得太复杂,对不起,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事太多。”
宋汝瓷有点自责,微仰着头,轻轻揉扎手的短发:“误会你了。”
系统:「……」唉。
不论怎么分析,想得太复杂、太乱七八糟,显然都不是宋汝瓷的问题。
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本身就非常乱套。
包括这个拿两个人小时候盖的被子给宋汝瓷絮窝、暗地里把枕头棉花掏出来全换成绒羽、坐在床尾盯了宋汝瓷几个小时,发现宋汝瓷快醒才去墙角装可怜的十七岁金雕Alpha弟弟。
碰了不知道多少次壁后,谢妄终于找对了哄哥哥心软的法门。
他蜷在宋汝瓷的身边,哪怕相当占地方,依然乐此不疲,硕大翅膀温驯地垂在床沿,又用那种态度哄着宋汝瓷吃一点青笋片和胡萝卜条。
作为哥哥,宋汝瓷其实还是不太情愿在弟弟面前把胡萝卜条嚼得咔咔响。
“我给哥做的饭。”谢妄说,“哥喜欢吃这个是不是?以后我们家就吃这个。”
他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把胡萝卜条和青笋片,嚼得差不多了,想要咽下去,就被宋汝瓷往后颈轻拍了下。
“去吐掉。”宋汝瓷看了看洗手间,“你消化不了这个。”
金雕是纯粹的肉食性猛禽,食谱里从来没有蔬菜植物,没有对应的消化酶,也不可能通过吃草获取能量。
就算基因不完全表达,保留有一部分属于人类的食谱,能吃面包之类的主食也就是极限了。
乱吃这种东西,回头又要闹肚子。
宋昙白没少带乱吃东西的谢妄去医院的肠胃科,拍背的力道不算多温柔,语气也同样,但被教训了的少年Alpha却似乎反而很高兴:“嗯。”
“我乖。”谢妄说,“我听哥话。”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立刻起身去了洗手间,吐掉了那一团蔬菜残渣,按了冲水键,还漱了口。
回到床边的少年Alpha扶着床沿跪下来,这样就能平视宋汝瓷的眼睛,他的手搭在宋汝瓷膝头,属于金雕的尾羽扑簌颤动。
系统:「……」
这么无师自通的吗。
盛情难却,宋汝瓷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宛如巨型犬往怀里拱个不停的猛禽。
或许的确是他想多了,加上兔子对风吹草动过分警惕的本能影响,误会了谢妄。
“吃饭了吗?”
宋汝瓷离开床,脚踩在地板上试了试,确认能站稳,才撑起身,“我去给你做排骨,你去买一包椒盐,一瓶蚝油。”
谢妄没急着站起来,只是垂落的翅膀不动声色回拢,脸贴着他的手臂:“哥——”
“快去。”宋汝瓷摸了摸他的脸,这是他们小时候,宋昙白常用的表示歉意的动作,“哥把笋片炒了,我们吃饭。”
也不能总是啃生的,那不真成兔子了。
有天对着绿化带走不动路怎么办。
谢妄无疑喜欢这种语气,很痛快地解开了绑在他手腕上的绷带,又低头用嘴唇碰了碰那个结痂的齿痕,拿过新的绷带裹好。
……大概还是雏鸟症吧。
宋汝瓷抽回手,看了一会儿那盘“小点心”,迟疑几秒,还是趁谢妄不注意,悄悄拿走了一根胡萝卜条。
垂着头的少年Alpha嘴角抬了下。
他留在原地,闭上眼睛,“看”着清瘦的Beta在自己家放松下来,踩着柔软的棉拖鞋边嚼胡萝卜条边去开冰箱,温柔微哑的嗓音无意识轻声哼一点小时候哄他睡觉的调子。
雪白的兔耳也同样放松微晃,那一团蓬松的蒲公英轻轻动着,宋汝瓷弯腰去冷冻区拿东西,有很明显的弧度。
原来兔子……要这么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