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低头拧瓶盖,喻挽灵再次偷看他。
他低着脸,眼皮微垂,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前,整个侧脸轮廓清隽秀逸。
喻挽灵收回目光,不禁想:其实他低头专心做事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好的,可是怎么偏偏要做一些恶心人的事……
越这样想,她的视线就越忍不住往她在意的地方看,瞥到他受伤的唇角时,不堪的回忆又涌上来挠刺她。
那阵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赶紧站起来,提出继续向前走,想缓解一下这种想吐的感觉。
可能是江斯澄的伤口再次刺激到她,继续往山顶走时,她开始心不在焉,有时还会望着远景发呆。
江斯澄问她:“在想什么?”
喻挽灵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说没在想什么。
江斯澄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被他这么一瞥,喻挽灵心虚起来,又开始转移话题,主动问他:“我们是不是走了一半了?”
他回答是,然后提醒她往上走的路有点陡,叫她注意一下。
很明显,在他们来之前,屏月山这边下过一场雨。因为这一路的土壤都很湿润,树枝和草叶都挂着水滴。
往山顶的路确实有些陡,加上路面潮湿,喻挽灵踩到几个碎石,趔趄了几步,江斯澄立即抓住她的手,建议:“你还是跟着我……”
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她反感地甩开。
看到她这样抵触,江斯澄愣在原地。
她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压低语调说:“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把手往背后藏,不肯让他碰。
她不想看江斯澄是什么眼神,也不想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超越他一直往前走。
她一直埋头往前走,再也没有了欣赏山景的闲情雅致。
她的情绪从看见他嘴角的伤口开始,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不想停下脚步,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最好能累得让她忘记那些糟糕的事情。
也许是前半程耗了她太多力气,她觉得登顶的路越来越难走,走的每一步都在喘,她停下来看看时间,最后还是放弃了登顶的念头。
“算了,往回走吧。”喻挽灵转身往回走,和他擦肩经过时,小声解释:“还是回半山腰吧,我知道半山腰也有个位置很适合看日落。”
喻挽灵根据网上看到的攻略找到观景位置,傍晚的山风吹来一丝丝凉意,她把外套穿了起来。
江斯澄一言未发,而是径直走到观景台边缘,站定着往云海处眺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云还没完全散开,夕阳也还没往下落。
喻挽灵有些恐高,所以根本不敢往这种没护栏的地方走。她仔细看了一下,江斯澄站的位置甚至有些危险,感觉稍微一个不留神、脚一滑就会从这里摔下去。
……脚一滑就会摔下去?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突然开始打鼓。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她悄声走上前,探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站位:脚下地势并不平坦,十步之外就是陡坡。
她光是看一眼都捏把冷汗。
这样的地势,这样的站位,感觉只要伸手将他一推,毫无防备的他就会从这里跌落下去。
这个假设冒出来的时候,喻挽灵自己都吓了一跳。
盯着他的背影,她开始发呆。
忽然,江斯澄回头,两人目光一对视,喻挽灵的视线立马往躲开。
嘴唇也僵硬得说不出话。
江斯澄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上。
他的目光很轻地落下来,却像火烧一样,于无形中灼烧她的肌肤。
他退两步,去抓她的手。
喻挽灵打心底排斥他的触碰,想缩手,但是被她攥得很紧。
“怎么在抖?”他问。
喻挽灵甩了一下手,挣脱他,嘴硬解释:“这里有点高,站这里觉得挺吓人。”
“是吗?”江斯澄轻笑了一声,笑意很淡,嘲讽意味却很浓,“你刚刚不会是想把我推下去吧?”
这层罪恶的纱被他完全挑开,喻挽灵的脸色瞬间煞白。
是吗?
喻挽灵自己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站在危险边
缘的那一瞬间,她居然想他死吗?
当然,不论有没有这种邪恶又疯狂想法,她都不会承认。
“不是,其实我想提提醒你走近一点,那里不安全。”
“是吗?”他反问,眼底的审视意味很浓。
“是!”她抬眼和他对视,音调也渐渐拔高:“不然呢?”
江斯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往后退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如果你把我推下去,我摔死了,好像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你害死了我。”
喻挽灵屏住呼吸,一时无言。
是的,这里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两个人没有肢体上的冲突,如果他真的“意外坠落”,好像是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电视里往往是这么演。
江斯澄再次背过身,还站在那里,毫不避讳地把“作案机会”暴露在她面前,喧嚣的山风把他的话送到她耳边。
“真的没证据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一点也不紧张,而是姿态轻松地望着日落,缓缓说道:“外地人来南槐玩,爬山首选南月山或者崎岳峰,这两个地方都比屏月山有名,而且还更好玩。其实只有本地人才会来屏月山玩,你一个外地人,选择爬山的地点为什么是这里?”
“……我在网上刷到的。”喻挽灵解释。
“哦,那听起来也很合理,毕竟网上会有人分享小众景点。”江斯澄侧过脸,逆着光,喻挽灵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还可以继续往前推想,”江斯澄继续说,“在确定来屏月山之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喻挽灵不说话。
江斯澄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静得令人感到透骨的凉意,“假如我真的出意外,只要查查你的人际关系网,再查查我们之间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矛盾,紧接着再查你这两天的手机搜索记录,很容易初步判断你是不是有嫌疑。”
“……”
“所以,今天来这里,究竟是你的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谋划?你心里清楚。”
喻挽灵的目光越过他,望向渐渐下沉的夕阳,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你怀疑我?”
“怀疑?”江斯澄走近,“……希望你没有过这种念头,毕竟这种想法挺蠢的,因为前期动机都很好查,就更别说害人之后怎么撇清嫌疑了。你对这里根本不熟,又没来提前踩点,哪里能保证一推致命?万一我没死透被警察救起来了呢?那不是很好指认凶手了吗?”
“……”
“假设我真的被推下去了,你要摆脱嫌疑总得打求救电话吧?毕竟作为同行朋友,不快点找警察来救我、不积极配合救援、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嫌疑会更大吧?要是来救援得太及时,又很可能救活我,那又会回到我刚刚说的——我一旦被救,就能直接指认事情的真相。”
“……”
“所以……要人命这事,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对吧?”
“……”
“不过……”江斯澄慢悠悠地说,“这些也都是我瞎猜的,你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对吧?”
他每说一个字,都让喻挽灵的全身寒意加剧。她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既多疑又理智。
假如自己真的有谋害他的念头,并付之行动……自己是完全没胜算的。
忽然,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扶起,脸被他转向日落的方向。
“我们不是来看日落吗?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看吗?”
第77章 第二年处暑(二)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冷。
这是她目前的唯一感受。
他的手指很冷。
她的身体也很冷。
寒意从脚底一直窜上头皮,冷得头皮发麻。
她当然没有看日落的心情,倔强地绷紧了下颌,用力一扭头,甩开他的手。
她继续保持沉默,把脸扭向一边,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触,不论是肢体还是眼神。
喻挽灵局促地搂紧臂弯里的冲锋衣,说:“我什么也不想看了,我想回去。”
天色渐沉,雾气加重,山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喻挽灵搓了搓冰冷的手臂,赶紧把冲锋衣穿上。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
越往回走,喻挽灵发现山里的能见度随着天色渐暗变得越来越低。她心里隐隐不安,但是又不想在江斯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害怕,故意等他先走几步,然后悄悄拿出手机开始搜地图。
但是很快就被他察觉到,江斯澄出声提醒她:“这段路信号很差,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喻挽灵看了眼手机信号格,无奈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喻挽灵不知道距离出山还要多久,因为她已经看不清两米以外的山景,基本只能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江斯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熟悉路,也才发现“看日落”只是听起来很美好,如果不做准备莽撞进山,还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正如现在,她根本辨不清路况,在这种手机信号弱的状况下,她能依赖的人只有江斯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冷风、夜雾、虫鸣,还有看不清的山路……这一切都让喻挽灵心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总害怕江斯澄报复她把她甩求丢在山里,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跟他跟得很紧,走得手心和脊背都在不停冒汗。
她心里清楚,江斯澄比自己聪明得多,如果他有心把她甩在这里,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这些,她隐隐觉得死亡原来是离自己很近的事。
从前,她只是陆续看见身边人的离世。先是父亲母亲及妹妹、弟弟,那时候她还小,他们并不是在她眼前离世,死讯是由别人传递给她的,她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直到生活里已经完全缺失这些人的生活痕迹,她才终于意识到:他们都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爷爷奶奶、喻灵姐姐的死亡也不是发生在她眼前,她虽然有悲伤的情绪,但是对“死亡“依旧没有很强的概念,也不觉得害怕。
直到那天,她在医院看望外婆,同病房的人死在手术台,他的妈妈崩溃地跪地大哭,央求医生再救一救她的儿子……那场面的冲击性很强,她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离自己很近。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尤其是今天,在此时此景中,她对死亡的畏惧攀升到顶峰,她很怕一个人迷失在这山里,再也走不出去。
一分神,脚下打滑,喻挽灵往前趔趄几步,幸好被江斯澄及时拉住,不然她就要脸朝地了。
喻挽灵还是反感被他触碰,说了声谢谢就飞快抽回手。
江斯澄语气不悦:“地面那么湿,难道你还想摔第二次?”
说完伸手来抓她的手腕,牵着她走。
两个人走走停停,江斯澄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信号,只要有信号就立马搜索地图,跟着导航走,但是脚下的路毕竟不是平地,毕竟是下山,走的一直是下坡路,两个人要顾及到彼此还是很难走。
喻挽灵看着江斯澄的背影,心里觉得别扭。她知道,给两人造成这种危险局面的是自己,她嘴上不愿提,但是总忍不住想自己掏手机看路线,试图积极地做些补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江斯澄倒是没多说,只是在遇到坎坷路段时开口,提醒她注意看路。
虽然他抓的是自己的手腕,但是两人的手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喻挽灵发现他的手比自己的还冰。
她忍不住想:他会冷吗?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把这句关心的问候说出口。
由于一直在走下坡路,连续不间断的行走让喻挽灵的脚趾开始疼痛。刚开始疼的时候她觉得能忍,就没有说。
结果走得久了,疼得愈发钻心,她怀疑大脚趾已经顶出血了,因为脚趾有些黏腻感,不知道是汗还是指甲在渗血。
喻挽灵没心思去纠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停下来歇歇脚,不休息一下,后面肯定更难坚持走下山。
钻心的疼痛让她的气息都弱了很多,她喘着气弱声请求:“脚好疼……我想休息一下……”
怕他会觉得自己拖后腿,她又连忙保证:“就让我休息一下……不会停很久的……我现在真的实在走不动了……”
又怕他会丢下自己直接走,她厚脸皮地抓紧他的袖子恳求:“等我一下下好吗?我就停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
江斯澄回过头看她一眼,没有
多言,只是应一声,算是答应。
这附近没有可以坐的大石块,喻挽灵只能倚靠着树干休息。
太阳下山之后,天色暗得很快,喻挽灵不敢多耽误,同时又怕江斯澄会不耐烦先走掉,歇了不到两分钟就提出要继续走。
江斯澄见她脸色难看,怀疑地问:“你确定你还能走?”
“可以,我能坚持。”
面对江斯澄这种冷血动物,就是真的不能走了,喻挽灵也得嘴硬说自己可以。
她知道,以江斯澄的脾气性格,要是她会成为脱他后腿的累赘,他会毫不留情甩掉她保全他自己。
她这样坚持,江斯澄也没有多说一句关心的话,叫她跟紧自己继续走。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看清,喻挽灵走得提心吊胆,再加上脚疼,她的小腿开始时不时打抖,跃一个坎时没踩好,脚下磕了一下,整个人跌倒滑出半米远。
滑倒的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出于求生本能,她的手劲忽然大得惊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江斯澄。
事发突然,江斯澄也来不及反应,被她连带着摔地上。
这一摔把喻挽灵给摔懵了,趴地上的那一瞬间都分不清上下左右了,等她的意识明朗时,只感到撑地的那只手火辣辣地疼,疼得她背心冒汗。
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撑地时被碎石划破了。
江斯澄摔倒后的第一反应是打量他自己的手和衣服,看到手上蹭到的脏泥巴及青苔,他嫌弃地直皱眉头。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脏泥,用更干净的那只手拽起喻挽灵。
两人站起来,江斯澄拿起手机检查,喻挽灵瞄了一眼,心里惊道:完了,他的手机碎屏了。
江斯澄摔倒时是用手机撑地的,所以他的手没受伤,但是手机屏幕遭殃了。
喻挽灵愣了一下,知道是自己闯的祸,但是也不想承认,别扭地僵在原地,想先等等他的反应。
江斯澄倒是很淡定,他把手机塞进口袋并拉好拉链,一边说:“手机暂时用不了了,只能先靠我们自己了。”
比起直接责怪她,这样的话更让喻挽灵心里不是滋味,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别扭地道了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没计划好就说要来这里……”
“不是你的问题。”江斯澄直接否定。
喻挽灵微怔。
他继续说:“确实是天气不好。今天南槐市局部降雨,我们来之前,市区出的大太阳,但是山里下过雨,就算做了准备也可能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的回答出乎喻的意料,喻挽灵愣了。
“但是还好,这些都是小意外,不致命,问题不大。”
他的话像一针定心剂,喻挽灵忽然安心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喻挽灵觉得,既然他会这么说,那他一定会有办法安全出去的。
本以为发生了这些不愉快,他会不耐烦,或者明里暗里责怪她拖后腿,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她一句。
她赶紧掏出手机搜地图。
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得想办法补救。
他的手机出问题,就只能用她的手机与外界联络了。
看着残阳已被暮色吞噬,她有点慌,可是越慌就越手忙脚乱,她输字都输错几次,点搜索的时候又一直在转圈圈没出结果。
喻挽灵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只能向江斯澄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斯澄接过手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了一下四周,说还记得大概往哪边走。
江斯澄拉着她的手腕继续走。
喻挽灵这次长了心眼,小心地跟着他的脚印走,她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突然开口:“其实……我不会推你下去的,我是有点讨厌你,但是……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我知道。”
江斯澄接话接得很快。
喻挽灵呆了一下,垂下脑袋,喃喃说:“你怎么又知道……”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她的音调由弱至强,说到最后,情绪愈发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喻挽灵心里五味杂陈,情绪绷不住,委屈的眼泪冒上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很想离开你!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身份证放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越说越收不住情绪,很想放声哭出来。她住口,很努力地咬住嘴唇,努力憋着。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视线也模糊不清,但是她又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侧着脸想躲他的目光。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江斯澄已经转身,正低头看着自己。
看着她,江斯澄情不自禁伸手,手指距她的眼角仅有几厘米时,手攥紧成拳,缩了回来。
喻挽灵泪眼朦胧,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说这话时,江斯澄是背对着她说的。
喻挽灵吸吸鼻子,想偷偷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却忽然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她心里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开车进山啊?
可是下一刻,她雀跃起来:说明他们遇见人了!
怕自己听错,她也不记得要擦眼泪了,屏住呼吸仔细听,确认是有汽车正在开上来,她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江斯澄。
“是不是有人开车?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开车!有人在过来!”
江斯澄淡淡地“嗯”了一声。
汽车声由远及近,直到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两辆越野车。
两辆车的大灯刺破黑暗,亮得刺眼,喻挽灵用手挡眼睛,用手去扯江斯澄的袖子,想拉他一起去拦车:“我们去拦他们吧,看看能不能带我们下山!”
江斯澄站在原地,没说话。
这两辆越野车关闭远光灯,一前一后地开到他们面前停好。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魁梧大汉。
喻挽灵眯起眼睛仔细瞧,越看越眼熟,直到他们的面容完全清晰,她终于确定:他们是……江家的司机和保镖?
她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江斯澄。
江斯澄轻轻牵起她的手,这回,她没有躲避他的主动接触。
“上车吧。”他说。
坐上车,喻挽灵用手轻轻蹭着座椅,感觉一切都安全得很真实,她彻底放下心,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
车里开了灯,江斯澄的身影倒映在车窗上,她从车窗上看他的侧脸,忍不住琢磨:他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司机?还是……司机和保镖见他们迟迟没回,自发组织的救援呢?
等两人坐稳,司机把车内照明灯关闭,发动汽车开始行驶。
车内瞬间暗下来,江斯澄的倒影也从车窗上消失,她的思绪也跟着中断。
算了,不想琢磨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手很疼,脚也很疼,腿也酸胀无比,现在终于可以坐下好好休息,她就想闭上眼睛打个小盹。
喻挽灵小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发现已经到了江宅庄园内。她瞥了一眼驾驶座的司机,看见他的表情很严肃,脸部线条绷得很紧。
车辆停稳以后,司机下车给喻挽灵开车门,喻挽灵心里奇怪,平时司机都是先为江斯澄开车门的,今天怎么……
江斯澄神态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你先进去,我还有事要跟他们交代。”
喻挽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便先下车。
喻挽灵一走,司机局促地走到江斯澄面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江少……我们是不是来晚了?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天黑了再上山,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
江少在进山时便发信息给他,让他回去换越野车,并且特地嘱咐要在天黑以后再进山来接。他没说具体时间,还要求必须天黑以后才能进山,不许早去,这个时间很难把握,既怕去早了被他怪罪,又怕天黑进山找不到人。
“你们没有来晚。”江斯澄说。
见他没有怪罪,司机松口气。
江斯澄低头,盯着被喻挽灵拽出褶皱的袖口,音调轻扬,语气带着几分愉悦,“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房间。
喻挽灵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自己不止手上有挫伤,膝盖上也有,只是伤的面积比较小,伤口也浅。
本以为脚趾也流血了,因为全身上下就大脚趾最疼,结果一脱袜子发现只是指甲里有些淤血,没有皮外伤。
她松口气,幸好脚趾没事,不然接下来几天走路都会困难,哪儿也去不了。
还没有洗澡,全身脏兮兮的,喻挽灵知道江斯澄爱干净,所以没往床和沙发上坐。
她直接往坐地上坐,蜷着身体清理伤口。
刚上完药,江斯澄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坐在地上?”
他走近,蹲在她面前。
喻挽灵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还没洗澡,身上有泥巴,怕弄脏沙发。
江斯澄怔了一下,说:“脏了就脏了,保洁会清洗干净,她们的工资可不是白付的,实在洗不干净还可以换沙发。”
他的这番话有些出乎喻挽灵的意料,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她尴尬地解释:“今天一直在山里……都没吃什么东西……”
累了一天,回来得又晚,她已经饥肠辘辘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江斯澄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再细看,他也没笑啊,脸上还是跟平时一样,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晚饭刚热好,现在可以吃了。”他向她伸出手,表示要拉她起来。
喻挽灵犹豫了一下,把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在她的心态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们得到了救援;在她饿得肚子都叫喧的时候,家里的晚餐刚好备好……
她发现,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转折得刚刚好。
第78章 第二年处暑(三)我对你没那种感觉……
“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在爬山前,他们先去找关紫文拿了喻挽灵的录取通知书,喻挽灵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所以现在得了空闲就问这事。
当时,关紫文把江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喻挽灵立刻道谢,谢谢她帮自己保管。双手正要伸出来接时,江斯澄先她一步伸手,关紫文直接用通知书拨开他的手,白他一眼,“又不是你的。”
“我替她保管。”
关紫文现在已经辞职,不再是他们的老师,所以说话也不跟他客气,“我是给她,不是给你。”
她把录取通知书塞给喻挽灵,“这是你的东西,不能给别人。”
听到这句提醒,喻挽灵心底泛起一丝苦涩,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挤出笑容说好。
她很清楚,她没有家,身边也没有家人,她连隐私空间都没有。
所以,属于她的东西……又能怎么保管?
后来,他们离开关紫文的住所以后就出发去了屏月山,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在了车上,结果回的时候换了越野车,她的通知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猜,应该是江斯澄交代别人收起来了,但她还是要当面问问他。
“和你的身份证一起,都替你保管好了。”江斯澄回答道。
果然……
喻挽灵没多说其他,只应了声“好”。
两人在餐厅落座。
用餐前,江斯澄忽然跟她说:“最近……我们有个项目在江城,我后天要去一趟。”
这次的屏月山之行让喻挽灵身心俱疲,她很想快点填饱肚子,然后迅速洗漱睡觉等待新一天的到来。
所以她不想聊天,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次去,顺便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方便你住,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型?”
这下,她不想搭话都不行了。
她反问:“难道我要住校外吗?”
“嗯,如果你想自己挑房型,可以带你一起去。”
“不用,你看好了就行,我不想跑来跑去。而且……你这次去江城是忙你的事,我跟着也不方便。”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下周就要去报道了,我的东西还没收拾,也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江斯澄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他正在盯着她看。
喻挽灵没有回避,而是淡定地回视他,主动问:“怎么……?还有事?”
江斯澄收回目光,“没有,吃饭吧。”
江斯澄的手机碎屏,第二天就让人买了新手机送来,但是送来了两部手机,颜色是一黑一白。
他把白色的手机给了喻挽灵。
江斯澄给她买过很多东西,她总是不愿意收,每次都会表示不想接受,但是这次,她接过新手机看了看便默默地收好。
现在还在放暑假,但是江斯澄不会闲在家里,他一定要把假期的行程安排满,哪怕明天就要出发去江城。
所以仅剩的这个休息日也做了安排。
听到他说今天去射箭馆,喻挽灵抬起自己受伤的手,五指伸开又合拢,被牵拉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我的手这样……方便玩箭吗?”她对弓箭不太了解,但是知道要拉弓什么的吧。
江斯澄低头看一眼,风轻云淡地说:“轻伤,不影响。”
两人来到箭馆,工作人员接待他们的态度毕恭毕敬,还跟江斯澄说着什么“已经安排好”之类的话。喻挽灵留心观察了一下,他们从前厅走到练习场馆内,这一路上只有工作人员,直到踏进开阔却空荡的练习场时,她终于明白:今天被他包场了,所以一个玩客都见不到。
倒也不意外,这确实是江斯澄的风格:他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吵闹。
工作人员帮他们佩戴好护具,负责喻挽灵的那位女性工作者看到她披散在肩后的头发,还拿了皮筋来帮她扎。
喻挽灵不太习惯别人给她绑头发,连忙摆手拒绝,“头发得扎起来是吗?扎什么样的发型比较方便啊?”
“嗯!要把头发扎起来哦,扎马尾就可以了。弓弦打到头发还是比较危险的!”
绑好头发,选好弓箭,身旁的工作人员试图指导喻挽灵。那人拿来装备想要跟她介绍用途,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没说话的江斯澄在旁边阻止:“不需要指导。”
看到工作人员离开,喻挽灵有点难为情了,“啊?我都完全不会……这……”
面对着这些陌生的护具,她手足无措,只能站在原地,一边望向江斯澄,想依样画葫芦学着自己佩戴。
江斯澄直接拿起她面前的护具,叫她伸手出来。
喻挽灵把手往后背,“你教我吧,我自己学着穿。”
自从那一晚,被他那样蹲下去进行“清洁”以后,“拒绝他的接触”几乎成为了条件反射,成为了一种身体本能。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下达指令,就像动物看见天敌转头就逃跑一样的反应。
可是,当指尖触碰到手心的伤口时,轻微的疼感让她想起来:不行,不能表现得太反感。
她已经借着昨晚的事顺手推舟在假装,假装自己被他打动,再次接受他的触碰。
其实,江斯澄昨晚的推测不全对。
这次的屏月山之行,她的目的确实不单纯,但不是因为有“让他死”的邪念,而是她想制造机会假意跟他“和好”。
江斯澄在那晚做的事是让她犯恶心,可是事后冷静一想,她也不能一直跟他这样僵持下
去,马上要开学了,录取通知书又不在自己手里,暂时还是不能和他闹得太僵。
可是那样的事已经发生,她也已经表现出反感,如果为了“和好”而和好,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太假了。
所以她觉得,要瞒过他,得制造些“事件”来过渡。
现在,她还是得克服反胃感,主动把手伸出来。
“……还是你帮我吧,我笨手笨脚的,可能自己搞不定。”
江斯澄帮她把护具一一佩戴好,简单地跟她介绍了这些护具的名称。
在他的指导下,喻挽灵调整好姿势,箭指靶心,瞄了好一会儿才射出第一发箭。
毫不意外,箭射偏了,着落点在靶外。
江斯澄没笑话她,也没有说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多练找感觉”。
毕竟是刚上手,喻挽灵总是射不准,但是她觉得射箭还蛮有意思,稍微有点进步就很高兴,还越练越起劲。
练了不知道多久,喻挽灵觉得手臂有点累了才停下。
她转头搜寻江斯澄的身影,这才发现他没去距离更远的箭道,而是一直坐在旁边看她练。
这个暑假,江斯澄带她接触了很多她以前没玩过的东西。
他什么都会,但是对她的指导却很少,带她入门以后就让她自己琢磨着玩。如果是需要配合的运动,例如打羽毛球、网球这种,他也不会刻意炫技,基本在配合她的烂球技。
虽然他能把这些运动玩得很厉害,但是他好像一点玩乐和炫耀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新手箭道对你来说很容易吧?”喻挽灵把弓递向他,“像你这种学什么都很快的人,是不是体会不到慢慢进步的成就感?”
“体会不到。”江斯澄从箭筒拿箭,搭弓瞄准,他在瞄准目标的时候,眼神专注还带着几分凌厉。
“有没有成就感,对我来说我无所谓。我只知道……我选择做的事,做了就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箭飞射出去,正中靶心。
射完这发,他把弓递回她。
“这种新手箭道没什么意思,我不想玩,你玩吧。”
接下来的时间,江斯澄一直坐在旁边的休息区。
表面上,喻挽灵在继续搭箭练习,实际上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靶上。
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馆内的电子时钟。
因为她的心不在焉,这一次发挥得很差,箭又飞向了靶外。
其实她已经进步了许多,很多次都能接近靶心,这次的失误纯粹是因为她的心思不在靶上。
“算了,先停吧,我有点累了。”
喻挽灵开始卸装备,又看了眼时间,然后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都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去吃午饭吧。”
上午已经练出了手感,所以喻挽灵的兴致很高,下午去了距离更远一点的箭道练习。
她想练到肚子有饥饿感了再停,还特意跟江斯澄交代:“我想再练一下,你先去吃晚饭吧。”
其实,偶尔的不规律饮食不会让他犯胃病。但是这个月他出差得很频繁,饮食和睡眠都不是很规律,再加上昨天去了一趟屏月山,今天又来箭馆……不知觉中又打乱了他的用餐规律。
向他交代完,喻挽灵没再关注他的动向,自顾自又练了一个半小时。
不过,在低头拾箭的空档,她用眼尾余光偷瞄了一下。
他似乎没离开过,一直坐在休息区。
晚上九点,喻挽灵终于玩尽兴。
她将装备都卸下归位,问江斯澄:“你吃了吧?”
她偷瞄过几次,好像没见他离开过,但也不能确定。因为箭馆周边有餐厅,他们中午就是在这附近吃的,往返一趟不需要多久。
也许在她没留意的时候,他出去吃了晚饭呢?
“没去吃。”
喻挽灵“啊?”一声,“……为什么不去呀?”
一提到这个,江斯澄一脸嫌弃,“这里的东西很难吃,不想吃这里的。”
喻挽灵露出愧疚的表情,“对不起……你没说,我就以为……”
说起来,她觉得江斯澄实在怪得很。他对食物好像既“挑”又“不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吃”完全没兴趣的样子,进餐就就像完成任务,为了维持生命而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拥有了“味觉”。
最后,他们选择驱车二十公里,去了蔚蓝帕缇酒店。
餐厅设在65楼,是高景观餐厅。
江斯澄选的地方都是比较高档的场所,喻挽灵脸皮薄,怕出洋相,所以在被接待的时候一般不吭声,都是紧跟着他一路走。
酒店接待直接带他们去了贵宾厅。
趁着派发热毛巾的空档,喻挽灵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
坐在这里既能看到地上车灯流动,也能看到天上星群明灭,半个南槐市的城景都尽收眼底。
她虽然没来过这种高景观餐厅,但是她从网上以及同学们的口中了解过一点,知道这种餐厅的景观座位是要提前预约的。
而他们是临时起意过来,却能立马定到贵宾包厢……她猜,江斯澄应该是这里的尊享VIP。
又或者……这个蔚蓝帕缇酒店也是他家的产业呢?
净手的时候,喻挽灵把手机塞口袋里,外套的口袋浅,她动几下就滑到地上。
服务员要帮忙捡,喻挽灵连声说不用。她不喜欢别人凑到她脚边捡东西,这会让她觉得难为情,所以宁愿自己动手。
她倾身去捡,宽口衣领随着肩膀的倾斜往下滑,露出一片刺眼的冷白。
喻挽灵扯了一下领子,专心检查手机有没磕损。再抬头时,却猝不及防和江斯澄的目光对上。
对视的瞬间,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不大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喻挽灵没多想,但是当她转移注意力以后,又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影随形,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
当她再次看江斯澄时,他又微微侧脸,视线装向窗外夜景。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不对。
因为包厢内的灯光很暗,灯光主要集中在餐桌上。这种阴暗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沉闷,总觉得不自在,便借口去上厕所,想出去放松一下。
她没去太久,很快就回到了包厢。
她伸手在沙发上摸手机,摸了几下都没摸到。又瞄了眼餐桌,也没有。
喻挽灵愣了一下,心说我也没带出去呀,难道是我站起来的时候掉地上了?
她又倾身去找,一直沉默的江斯澄终于说话。
“在这里。”
他把手机拿出来,“过来拿。”
怎么在他手里?
他又想看什么?
喻挽灵看向江斯澄,想从通过他的表情猜测出什么,但是他靠着沙发椅,避开了灯光,脸色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拿手机,拿了一次没拿到。
他把手机握得很紧,好像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江斯澄松手,让手机完全转移到她手上,还漫不经心地帮她整理好凌乱的领口,整完衣服还顺手把她的额边碎发撩至耳后,“你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触碰一下耳垂像火烧一样,又烫又麻。
“哎……别!”喻挽灵像触电一样瑟缩着脖颈,整个人猛地往后退,结果后腰撞上了餐桌的边缘。出于本能反应,她反手往后撑,撑一下没撑住,结果把桌面上的几个餐盘都扫在地上。
餐盘接二连三滚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江斯澄见状也站起来想搀住她,餐桌和座椅间的距离不宽,两个人贴得很近,急-促的呼吸撞在一起。
有一个餐盘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喻挽灵脚边才停。
喻挽灵捂着耳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呆呆地和江斯澄对视。
门口的服务员听到响动立刻进来,江斯澄瞥他们一眼,“没有叫你们就不许进!”
服务员连声道歉,赶紧掩门离开。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喻挽灵的眼镜滑到鼻尖,她扶了一下眼镜,仓皇地低头,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喜欢碰耳朵……感觉很奇怪……”
江斯澄用手指勾她发尾,问:“怎么奇怪?”
喻挽灵把脸低得很下,“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他追问。
他怎么总好奇这个呢?但是她已经不想继续聊,回答得很敷衍:“……就是说不清楚!……你让一下吧,我想坐下。”
下一秒,她的耳垂被他轻轻咬住。
这个动作太亲昵,她能感觉到两人皮肤紧贴的触感,还有压抑的呼吸声在耳边窜,激得她全身打哆嗦。
喻挽
灵害怕这种身不由己的战栗感,她把双臂抵在胸-前,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抵抗他,她大声叫他的名字想阻止他,可是在声线不争气地抖,抖得很厉害。
“江斯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的理解和我的理解不一样!反正……就是……”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做过那种事,但是她又不是傻子,也了解过两xing知识,她已经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超出普通友情的欲望。
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对他没有“感觉”,不论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
可是她又不好说得太直接,只能很隐晦地表述:“反正……我对你一直都没有那种想法,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玩’。”
江斯澄把脸贴在她的颈窝,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轻声问她:“所以……你没有,但是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有那种感觉?”
出乎意料又直接的回答,让喻挽灵的脑袋“嗡”了一下。
第79章 第二年处暑(四)你也别太自以为是……
“我不知道!”喻挽灵大声否认。
她的否认直接被江斯澄忽略,他继续说:“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
“好了!”因为太过激动,喻挽灵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别再……唔……”
他的脸压下来,含住她的嘴唇。
一经挑明,江斯澄反而不再急着进攻,而是漫不经心地轻吮她的嘴唇。
喻挽灵依旧维持着防御的状态,手臂死死抵在胸_前,一直把脸往下低。
江斯澄也不强迫她,任她躲,等她呼吸平静些又扶起她的脸继续吻。
这回的吻没有攻击性,而是带着些挑-逗,喻挽灵抿着嘴不肯回应。
明知道逃不掉,但她还是不肯放弃躲避。
但是江斯澄很有耐心。
她躲,他就等她喘完气再扶起她的脸继续。
这一番无声的追逐让喻挽灵头晕目眩,喻挽灵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纠缠,干脆狠下心用牙齿咬他。
他的呼吸停滞一秒,但还是没松口,任她咬。
喻挽灵再用力,一股血腥气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漫开。
嘴里的不是她的血,喻挽灵瞬间反胃,猛地推开他,奔到厕所里漱口。
服务员终于被允许进入包厢。
推门进去,女客人在厕所里,洗手池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水流声没停。
男客人则端坐在餐桌前,从容自若地用纸巾擦试嘴唇。
从吃晚餐到回江宅、再到入睡,喻挽灵和江斯澄都没再提那个点到为止的话题。
早上,天还没亮,江斯澄就起床了。
他们俩睡在一起时,江斯澄很容易入睡,睡得也很沉,喻挽灵则相反。
待在他身边,她总是难以入睡,而且江斯澄又喜欢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她总是冻得手脚冰凉,只有挨近他才能温暖一些。
所以熄灯以后,喻挽灵都是听着他的呼吸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难以睡沉,他一稍微动一下就会把她惊醒。
所以他起床时,她也跟着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继续装睡。
江斯澄没马上走。
她紧紧闭着眼,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觉他来到她床头坐了一会儿。
她依旧装睡。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发顶被他用手轻轻覆盖,他的手指从发顶一直游走到发尾。
喻挽灵屏住呼吸不敢动。
好在江斯澄也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喻挽灵在床上又躺了半小时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她走进衣帽间,发现衣帽间又挂了几排新衣服,都是初秋新款。
她现在穿的衣服鞋子包括内衣,都是品牌方送过来的当季新款。
这是江斯澄安排的,而且他还不许她穿以前的旧衣服。
她的全身上下,除了身体和头发,一切都是江斯澄给的。
喻挽灵略过这些价格昂贵的奢牌,拿出自己的旧衣服换上。
收拾好自己,喻挽灵什么也没带,只拿了手机和耳机出门。
她走到侧门,示意保安开门,保安没有阻拦,看了她一眼便为她开了门。
喻挽灵塞上耳机,听着音乐一路走,中间转乘了两次地铁,出地铁站时接到了江斯澄打来的视频通话。
很明显,肯定是保安在她走后立马向江斯澄汇报了。
接通电话,喻挽灵立马交代自己的去向:“我想出来吃惠民路的拌馄饨。”
江斯澄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电话接通时,他还在对别人吩咐什么事情。但是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加快语速交代完,紧接着回复她:“……下次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和阿姨说。”
“阿姨不一定能做出这家店的味道。”
她和喻香秀刚到南槐时,就是在惠民路租的房子。
这里是南槐市的老城区,有很多租金便宜的旧房子,同时也有很多开了多年的老字号餐饮店,喻挽灵很喜欢来这里吃拌馄饨。
后来,她坐在店里等馄饨,江斯澄则要求她一直开着视频。
喻挽灵听话地照做。
视频通话的另一头,江斯澄在那边忙着他的事。有时候是在公司里开内部会议,但是毫不避讳喻挽灵,她在耳机里听得清清楚楚。
馄饨上桌时,手机“叮”了一声。
这是新短信的提示音。
她点开短信,是通信公司发来的天气预警:“大风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6小时内,我市部分地区将出现8-10级雷暴大风,局地伴有强雷电、短时强降水等强对流天气,请注意防范。”
她退出信息界面,慢悠悠地享用着馄饨,吃完以后又在附近逛了逛。
但是没逛多久就回了江宅。
这次的出行看似顺利,但是喻挽灵很清楚,她没有“自由”。
江斯澄会这样放任她也是有绝对的自信,笃定她不会动歪念头。
因为——她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都在他手里,所以她不会逃跑。
天气预报播报得很准。
上午还阳光明媚,中午就迅速变了天。大风从午后刮到傍晚,乌云始终压在西边天际线,江宅庄园里的夜灯亮起时,雨还没落下来。
等她昏昏欲睡时,暴雨方至。
这是南槐市的第一场秋雨,来得又急又烈。巨大的声响吵得喻挽灵睡意全无,干脆拉开窗帘,靠在沙发上欣赏屋外的电闪雷鸣。
她看得心烦意乱,跳下沙发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
房间里没开灯,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抽屉里的药箱。
江斯澄犯胃病时,都是在这里拿药。
她打开翻看,很快合上盖子。
她走到落地窗前,屋外狂风暴雨,屋内宁谧如渊。
喻挽灵望着外面挣扎的树影,在心里问自己:这场暴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江斯澄这次离开了整整四天,他是在第五天的上午到的江宅。
当时喻挽灵正对着电视玩手柄游戏,玩的是一款平台跳跃类游戏,由玩家操控主角进行跳跃跨越障碍、躲避敌人、攀爬等进行闯关。
现在正在过的这一关卡有点难,喻挽灵已经死了很多次,而且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阵亡”。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喻挽灵直接指着屏幕,“我总在这里死,看看你能不能过!”
说话时,
她头也没回,手指快速按着按键演示给他看:“你看,就这里,我这样过去也不行,这样跳又会遇到小绿人,也会死……”
手上的游戏手柄被拿走。
屏幕上的主角来回试了几遍,很快过关。
随着过关的胜利音乐响起,手柄又回到了她手里。
喻挽灵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玩游戏,直到江坐过来,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江斯澄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神情也略显疲惫。
帮她过关以后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盯着她玩游戏。
她问:“熬夜了吗?”
他垂着眼“嗯”一声。
为什么熬夜?
喻挽灵没问,也不想问。
喻挽灵一分神,屏幕上的游戏小人立马被怪物击落,游戏提醒玩家已死亡,然后又返回到起点界面。
沉默几分钟,喻挽灵主动开口:“我想明天去学校报道。”
江斯澄问:“行李收拾好了?”
喻挽灵回答说收好了。
江斯澄还是低低地应一声,然后靠在沙发上。
可能是调整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最后还是选择靠向喻挽灵,头枕在她大腿上。
不一会儿,他就听着游戏音乐睡着了。
看到江斯澄睡着,喻挽灵无心游戏,盯着游戏结算界面发呆。
发呆的时候偶尔也会低头看他。
江斯澄睡着的时候脸部线条比平时柔和不少,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漂亮大男孩。
看着看着,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他要是能一直这样睡着多好,他们之间的纠葛就此停止多好。
江斯澄的这一觉睡得很沉。
保姆张姨来提醒用午餐,喻挽灵推搡他好多下才把他摇醒。
但是他好像有点不爽被叫醒,孩子气地把脸扭向一边,用手捂眼睛表示抗拒,“不要叫我!头痛,不想吃。”
喻挽灵没有多劝,轻轻地把他的脑袋从腿上移开。
起身时被他揪住袖子,喻挽灵跟他保证很快就过来。
保证完,她把他的手推开。
喻挽灵信守承诺,很快就回了客厅。
她坐过去,拿起手柄继续打游戏。
江斯澄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睡醒就去吃了晚餐。
吃完晚餐,江斯澄去检查喻挽灵的行李,发现她就收拾了一个箱子,还没装满。
她装的东西不多,就一些内衣、三套秋装和两双鞋。
江斯澄之前送给她的首饰她一样没带。
喻挽灵解释:“我带这些就够了……”顿了顿,提醒他:“还差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
江斯澄淡淡地收回视线,说:“等下我叫人取过来。”
很快,喻挽灵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被人送了过来。
她在江斯澄的注视下,把身份证放进了包里,录取通知书则放进了行李箱。
检查完行李,江斯澄坐在电脑前浏览着文件,喻挽灵猜可能是在看江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因为之前无意瞥到过。
她蜷缩在沙发上玩玩手机游戏。
晚上八点的样子,江斯澄忽然起身走向床头柜。
拉开抽屉,一个空药箱暴露在眼前。
喻挽灵的声音在江斯澄背后响起,“别找了。”
江斯澄很快就猜到:“你拿走了?”
喻挽灵蹲下,把抽屉推回去。
她用纸巾擦拭他的额角,一边轻声说:“明天我自己去江城吧。”
他现在的脸色很差,嘴唇都的脸和额头都是冷汗,额前的的头发都湿得粘连在一起。
很明显,他犯胃病了,疼得嘴唇都没了血色。
喻挽灵没有等他出声回答,直接把他的脸死死摁在床上,还用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不让他抵抗。
“不要动!”怕他挣扎,喻挽灵急忙保证:“你听我说!我不想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喻挽灵心里清楚,如果他没犯胃病,自己根本压制不住他。当然,很可能他还是有反抗自己的力气,但是不想抵抗所以没有做反抗的举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抵抗。
或许是有绝对的自信,觉得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也可能是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抓紧时间把话说完。
“我想自己去江城!”喻挽灵先跟他分析原因:“你现在这样没必要陪我去,而且你还要去你学校报道……为什么非要这样来回跑呢?你这段时间都吃不好睡不好,就别在折腾自己了。”
江斯澄动了一下,可能是想说话,但是喻挽灵又使了把劲摁他,让他继续听自己说:“读大学的生活费和学费……我会想办法!我不需要再用你的钱。”
“我知道是我先对不起你,我们来你家确实想要报复你妈妈,我们可能是破坏了你的生活,但是……但是……”压制他几乎用尽了喻挽灵全身的力气,说话也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你对我们也折磨得够久了……这笔账算不算还清了……”
“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监控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添乱,我离你离得远远的行不行?你把时间和精力都耗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自己想说的,喻挽灵慢慢放开他,想听他的回答。
江斯澄有点呼吸不上来,吃力地说:“……不可能……我不会放你走……”
喻挽灵见讲不通道理,有点急了。
只要他不松口,总这么耗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
要是被江宅的其他人发现就糟糕了。
她扭头望向电脑桌,目光在桌面上左右来回扫,最终锁定在键盘旁边。
他的手机在那里。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却被江斯澄抓住脚腕。情急之下她没有多做思考,奋力甩了一下腿。
没甩开,他揪得很紧。
她现在心慌意乱,一心想把他的手机关机。手机可以用语音唤起通话功能,她很怕他用电话叫人来。
见挣扎不脱,她不想总耽误时间,回身牢牢捂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出声。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想待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想法!你总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
江斯澄还是不松手。
“我跟你说!反正我已经受够了!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碰我!也讨厌你控制我的生活!”
他没什么反应,还是紧紧揪着她。
她很想去掰开他的手,可是又怕不捂着他的嘴巴他会立马呼救。
她开始尝试用语言刺激他。
“行吧!江斯澄,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要是没从这里走出去,关老师会报警的。”
听到这句话,江斯澄半垂的眼眸忽然盯向她。
他终于有点情绪反应。
不知道怎么回事,喻挽灵忽然对这种感觉有点上瘾。
她继续说:“这是我和她在很早之前定下的约定。当初,我不仅仅是让她帮忙保管录取通知书。”
“还有我妈妈,我们之间也有约定,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反正,我们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所以,你也别太自以为是。”
看到他还在瞪自己,报复性的快-感升上心头,她说:“还有,那天我说要去屏月山……其实目的没那么复杂,我就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多耽误一点时间。因为去一趟要花半天以上的时间,肯
定会打乱你那天的吃饭时间。”
说到这里,喻挽灵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既然他还有力气抓自己,就说明她现在还跑不了。
她开始改口劝他:“所以,我们都互相放下吧,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你折磨我,我也折磨你,我们都不好过。今天我走不出这里,也会给你制造麻烦。”
“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松手吧。”
江斯澄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他吃力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喻挽灵倒计时三秒,数到一时,她松了手,可是江斯澄却出尔反尔,把她揪得更紧。
“不可能放手的……”江斯澄苍白的脸色挤出一抹冷笑,“讨厌有什么关系?你刚来的时候我也讨厌你,但是后来我……”
这一瞬间,喻挽灵的心脏狂跳,气血全往脑袋窜,她厉声打断他:“你闭嘴!不许说!”
她不想听他的后半段话。
光是前半句就已经打乱了她的心神,再加上反复地谈判失败,喻挽灵有些情绪崩溃。
“你究竟想怎样!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满意?!”
江斯澄勾起唇角,“我不会让你死。”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似狼一般,死死盯着她。
他的眼神喻挽灵毛骨悚然。
她立马想起表哥和表姐被虐待的视频。
又想到他都能毁掉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一直是个冷漠残忍的人,既然她都迈开了这一步,要是失败……以后还能好过?
其实她一直不相信江斯澄。
她早就在怀疑:他究竟会不会让自己去大学报道?
因为他克扣了她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还给她在江城安排校外的住所。
她很怕江斯澄有其它更可怕的目的,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让他陪同,一心想在拿到东西以后摆脱他。
巨大的恐惧感催生出无畏的勇气,她一脚踹向江斯澄肚子,迫使他吃疼放手。
“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天晚上和你睡在一起都让我恶心,我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这一脚的力道没个轻重,应该是把江斯澄给踹疼了,他蜷缩着倒在地上,肩膀轻微地发抖。
喻挽灵想走去开行李箱,因为她的录取通知书还在行李箱里。
看到江斯澄还想伸手拽自己,情急之下之间用脚使劲踩他的手。
江斯澄疼得皱眉,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她。
被她踩的那一瞬间,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很快又变得阴沉可怕。
他的眼神让喻挽灵心里发怵。
她想:如果他现在有力气,恐怕会直接弄死她。
她害怕这个眼神,干脆掀起床上的毯子蒙住他。
眼不见为净。
她踹开他的手臂,飞快地拿上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就出房间了。
出来时,她反锁了房间门。
第80章 第二年白露(一)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喻挽灵出来得很顺利,就和上次出门吃馄饨一样,保安并没有对她进行阻拦。
但是她知道保安一定会立马联系江斯澄,联系不上就会发现不对劲,所以她要抓紧时间离开。
走出江宅的监控范围后,她开始狂奔,拼尽全力冲刺到地铁站。
冲到入站口,喻挽灵看到蜿蜒向下的楼梯,忽然觉得腿软。
她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热汗在脖颈处汇聚,沿着下颌线成串滚落。
感觉喉咙火辣辣的,连呼吸都染上了金属味。
她艰难地咽咽口水,开始往下走。
刚刚的冲刺跑耗费了喻挽灵全身的力气,她一坐下就瘫在座椅上,失神地望着扶手环。
江斯澄那副虚弱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出意外啊?
如果江斯澄不主动求救的话,很可能没人发现他需要救治。
因为他在家时喜欢独处,非必要情况是不允许家里的佣人出现在他常活动的区域,而她又天天在江宅活动,所以她独自出来时,哪怕碰到人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况且,她为了增加佣人发现意外的困难度,特意把门反锁了。
所以……他会不会死掉?
不能细想,越想内心越煎熬。经过几番心理斗争,她还是拿起手机摁了120,却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其实,今天这个局面是意外。
计划的最初,她只是想趁他虚弱时和他讲讲道理,看看能不能协商出一个彼此满意的结果,但是他的态度依然强硬,而她离开的念头很强烈,尤其是在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到手以后,所以还发生了意料外的争执。
喻挽灵不想他陪同着一起去江城,因为她一直对“他送自己去大学报道”这事产生怀疑,尤其是在他做出给她在外租房的决定时,那份不安达到顶点。
他一直扣着自己的身份证,还监控她的通话记录,自己的所有行踪都要和他报备……以后只会变本加厉,说不定会为了满足他的掌控欲不让她去上学……
所以……
她看着屏幕上的“120”,还是按了清除键。
他要是死不了,肯定还要折磨她,她不会好过的。
或许,他们俩要死一个才能终结这场纠缠。
生或死,都让苍天做决定。
反正,江斯澄无论是生或死,她的人生都毁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铁的站点指示,心头涌上绝望。
出地铁站时,她把手机关机,丢进了垃圾桶。
夜已深,关紫文已经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沉闷的敲门声。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脸色惨白的喻挽灵。
她目光呆滞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关紫文赶紧把她拉进家,忙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江斯澄吵了架。”
关紫文觉得不太对,有些怀疑:“只是吵架吗?”
喻挽灵的状态明显不对,感觉不像单纯的吵架。
喻挽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开了这个问题:“关老师……我的手机被偷了,能不能帮忙看一下今天晚上有没有去江城的车,哪怕是客车都行,只要能离开南槐。”
关紫文让她坐下,一边拿出手机查询。
她把查询结果拿给喻挽灵看,最近的火车车次在早晨六点。
喻挽灵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些,“今天晚上已经没有去江城的车次了吗?”
“没有……不需要着急呀!”关紫文劝慰:“今天睡一觉休息好,不一定非得赶六点这趟……”
“那就随便坐一趟车!”喻挽灵语气急切,“那就先去附近的城市,最好是整个晚上都在车上,然后明天再转车去江城……”
“……只要现在能离开南槐,怎么都行。”
关紫文这下是真的觉得情况不对劲了,她看着喻挽灵的眼睛,郑重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不要害怕,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喻挽灵恍惚了片刻,轻轻摇头,避开关紫文的目光,小声说没有,“我只是好想走……就是想快点走……不想江斯澄来找我……”
“这样吗?”关紫文的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走,试图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猜测她有没有受到伤害,“你有没有遭受到什么事?有没有人伤害你?”
喻挽灵苦笑,说真的没有。
确实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关老师。
万一江斯澄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关老师不知情,就不会成为收留自己的“共犯”吧……
关紫文见问不出什么,也放弃追问,依照喻挽灵的想法给她定了去邻市的火车票。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刚好我有个备用手机,你拿去用。”她拉上喻挽灵带她出门,“营业厅应该还没关门,赶紧去办一张手机卡,没有手
机卡怎么行?”
喻挽灵红着眼睛说谢谢,还保证:“等我自己赚了钱……我还你新手机……或者还你钱……”
关紫文满不在乎,“有什么好还的?”
为了让她放下心理负担,还说这手机不贵,纯粹就是工作用,因为想搞两个社交账号,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这手机就是专门处理工作的消息,性能一般,真的很便宜,没必要还我。而且我都辞职了,现在都闲置了。”
喻挽灵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不停地说谢谢。
办了新的手机卡,关紫文送喻挽灵去车站,嘱咐她注意安全。
进站前,喻挽灵问:“关老师,你会换手机号吗?”
关紫文想了一下,说不会,因为这个手机号用了很多年,绑定了银行卡之类的,换一下好麻烦。
喻挽灵又问:“所以以后还能用这个号码联系您是吗?”
“嗯!但是别再突然跑我住的地方来啊!我要退租了,本来就是为了帮你保管录取通知书才多住了两个月,现在你要离开南槐了,我也差不多要回我老家去了。”
其实,关紫文总觉得放心不下,本来是想送她去江城,但是喻挽灵表示不想再麻烦她,说妈妈会来接自己。
都这么说了,关紫文只能作罢,说:“那随时保持联系,一路平安。”
喻挽灵说好,关老师再见。
末了,又觉得舍不得关老师,突然抱住关老师,哽咽着说:“关老师,祝你考公顺利。”
“会的会的!”关紫文拍她后背,“哭什么呀!你也要一切顺利!”
喻挽灵偷偷抹了下眼泪,转身进车站。
她默默地流着泪,悲哀地想:这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呢?
喻挽灵选的普通列车,特意不乘坐快车,就是想一整个晚上都待在火车上。
火车毕竟是公共场合,江斯澄应该没那么快找到自己,就算找到她,总不至于在这公共场合把她拉走。
喻挽灵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一直坐在卧铺上。偶尔困极了也会撑不住闭眼,但很快又会惊醒。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熬了一夜。
下车以后,她跟着人群一起去候车厅等待转车,休息也专门往醒目的座位坐。
坐上开往江城的火车以后,喻挽灵用这个新手机号重新申请了社交账号,还给喻香秀打了一通电话,跟她说自己换了号码,并且直接提出了让她把学费转到新的社交账号上。
她现在不敢用之前的银行卡,但好在社交软件有收款功能。
喻香秀以前在私下向她承诺过的,会支持她上大学的费用。
喻香秀连声说好,说等会儿转给她。
喻挽灵顺便问了一下外婆的情况。
喻香秀说:“已经出院了,但还是要定时去医院做一些治疗,虽然身体比不上以前,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外婆的治疗一定要在那家医院做吗?换个本地的医院行不行?”
喻香秀说可以的,他们回晋川治疗了。
喻挽灵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问外婆的事是想确认江斯澄有没有找外婆这边的麻烦,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给外婆换医院做后续的治疗呢?
“怎么回来治了?是钱的问题还是距离太远了?”
“这些原因都有,但主要是……”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发现你外婆的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什么意思?”喻挽灵略微吃惊,心里隐隐觉得十有八九又和江斯澄有关。
“是这样的,以前你外公跟人合伙做过生意,有些经济纠纷……”这是陈年旧事,喻香秀决定长话短说,“反正就是当初达成了君子协议,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你外公外婆,现在就突然叫外婆要还什么钱……具体的比较复杂,反正有段时间总是上门骚扰你外婆,这事我一开始不知道的,你外婆上个星期才告诉我们。”
“你外婆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成天担惊受怕,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神神叨叨的,又在田里摔倒过几次……就……”
“反正这么折腾你外婆,她迟早要被折腾出毛病的,就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为什么会突然来闹……”喻挽灵试探着问。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语气无奈:“你大舅他们去查了,确认了是江斯澄搞的。”
“他故意把你外婆折腾到要住院治疗的地步,然后再来帮忙,向我提要求,要切断我们的联系。”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喻挽灵不吭声。
喻香秀也叹了很长一口气,“对不起你……挽灵,我们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秋岚他们一家人都很复杂……我们连她小孩都斗不过。”
确实,不论她们去不去复仇,其实结果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江斯澄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反倒是她们母女俩,倒是在这场漩涡里越卷越深,漩涡的范围越来越广,不仅她们自己受折磨,还牵连到身边的人。
最初她们设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复仇失败,被秋岚“解决”,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儿子是个这样的狠角色。
喻香秀抱歉地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喻挽灵一直不吭声。
喻香秀可能在电话那头察觉到喻挽灵不太想聊这些,便转移话题,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喻挽灵没告诉她实情,只告诉她:自己和江斯澄彻底闹翻了,没有和好的可能了,江斯澄让她离开江宅。
喻香秀信以为真,以为喻挽灵终于能真正远离江斯澄,还为她高兴。
“好啊,一切都好起来了,远离了他们一家,你也要去读大学了。”
“外婆那边,有你舅舅他们照顾着,所以我也打算来江城找找事做。”
喻挽灵:“干嘛要来江城?离晋川那么远……还不如就在晋城找事做,离外婆也近。”
“你一个人在江城读书,怕你吃不惯,平时也能多照顾照顾你。”
这话让喻挽灵心头一动,眼睛泛酸。
她颓然地抬头看天空,心底自嘲:有什么好照顾的呢?自己还有未来吗?从遇到江斯澄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报道的过程很顺利,宿舍是四人间,环境也看着不错。
开学第一天,在上午的军训结束后,她收到手机推送的热点新闻,是秋岚的二审判处结果。
她立马点击清除。
她不想看任何和江家有关的事情。
白天,喻挽灵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想让自己的脑子没空去想有关江斯澄的事,但是一到夜晚,她就会变得敏感多疑,每天都要反复检查宿舍的门窗有没有关好。
她还经常在半夜做噩梦,惊醒时全身都是冷汗。
这夜,她又被噩梦吓醒。醒来以后惊魂未定地坐床上。
这么多天,没有警察找上门,那就说明江斯澄还活着,他没有死。
她知道,他一定会找自己麻烦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道这样安宁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生活越是平静,喻挽灵就越不敢放松警惕。
她从不去人少的地方,也不走学校的小道。
每天的路线就是宿舍-食堂-教学楼。
她不知道江斯澄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出现在人多、有监控的地方,杜绝见面的可能。
但是平静的生活终究会被打破。
有一天,喻挽灵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一接起,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他自称是江氏集团江总的助理,姓张。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喻挽灵知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喻挽灵立马开启电话录音功能。
“喻小姐,您好,不用担心,我没有找您麻烦的意思。”
喻挽灵嘲讽:“都查我的新号码了,这还不算找我麻烦?”
这个自称“张助理”的男人说话很客气,没有攻击性,“不好意思,喻小姐,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您。”
“说吧,江斯澄让你打电话来,是想干什么?”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呃……喻小姐……不是小江总让我联系您,但是我今天和您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一下小江总的事。”
“但是电话里不方便详谈,想约您出来当面聊行吗?有些资料需要给您看一下。”
“见面不考虑。”喻挽灵直接回绝。
这个张助理很有耐心,态度也很诚恳,立马表示:“喻小姐不要多虑,我不会对您做什么,也保证没有带其他人来,面谈的地点任您选。”
喻挽灵:“……”
喻挽灵答应了。
其实,喻挽灵对这未知的面谈是恐惧的。
她心里也没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她选的面谈地点在派出所旁边的饮品店,还特意坐在店门外的露天座椅。
面前的张助理看起来年纪轻轻,年龄估摸二十大几,文质彬彬的模样。
一见到喻挽灵,张助理冲她礼貌地微笑一下,坐下以后没有多说其它,直接告诉她今天的目的:“是这样的,喻小姐,有个事情我想跟您说,同时也想问您一些问题。”
“您知道小江总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提到这个,喻挽灵的心跳得飞快,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怎么说?
难道要诚实交代自己私藏了他的药吗?
难道要说自己还对他动手了吗?
这些真相让她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助理见她不说话,没有逼问,而是说:“因为那天,我们是在浴室里找到他的。”
“浴室?!”喻挽灵瞪大眼睛,怎么会在浴室?
他们最后分别时,江斯澄是在床边啊!那时候他已经疼得没有行动能力,怎么会跑去浴室?
张助理点头,“对,他在浴缸里。脖子有伤痕,伤及动脉,但好在伤口不深加上抢救及时……”
喻挽灵全身的气血瞬间涌上脑袋,她以为江斯澄想陷害自己,情绪激动起来,“我没有!我没有用刀伤害他!也没有带他去浴室里!我怎么可能会……”
张助理让她不要激动,说知道不是她。
“喻小姐,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了解一下那天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想要自杀?”
喻挽灵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她不可置信地问:“……自……杀?”
张助理把一叠检查单递过来,告诉她江斯澄那天试图割动脉自杀,但是自杀未遂,现在一直在住院。
这一瞬间,喻挽灵什么声音都听不进,脑袋里一直在嗡嗡响。
她想过很多后果,却怎么都没想到……
他……居然会想要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