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小钰问。
“没什么,”李思川不知从哪里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名字开玩笑。”
“不要紧,我习惯了。”小钰大方地说,“其实小钰是我的小名,我也不姓霍,以前我是跟你开玩笑,该我道歉才是。”
“什么?”李思川惊讶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姓霍,叫小钰。我那天问你,你不是说你叫霍小钰,金玉的钰。不是吗?还是我一直都听错了?”
小钰笑一笑,取下腕上那只手镯递给他,“你看里面有字,那才是我的名字。”
李思川接过手镯,侧一点迎着光线看内圈里的一小块錾印,上面是两个篆字。
“金郁?”
小钰摇头笑,“不是金郁,是郁金。”
“姓郁名金?”李思川问,接着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我听错了,你那朋友叫你小郁,我理解成了小玉。那我问你是不是姓霍,你又不否认。”
小钰眨眨眼睛,佯装无知地说:“这么有趣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我也不是有机会天天被人问是不是霍小玉。何况问的人还姓李。”
李思川被她偶尔露出的俏皮倾倒不已,他开心得像个白痴一样,“反正你是有意误导我了。”
“不甘心?”小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问。
“求之不得。”李思川说:“也不是天天有机会有漂亮姑娘肯配合我唱戏。”
“是啊,是戏,人生如戏。”小钰并不为他说这一切都是在演戏而生气,反而含笑说:“‘小玉?你可姓霍?我恰好姓李’。”
李思川听她说起他当时的搭讪言语,其厚颜无耻令他汗颜。他半是告饶半是得意地说:“那天我喝多了酒,超常发挥了。平时我没这么有急智,是你激发了我的灵感。”
小钰点头说:“很好的开场白,我喜欢。”她眼睛转一转,眼波流动,抿嘴一笑,露出嘴角下两粒小酒窝。
李思川看得心头发紧,口干唇燥。他喝一口茶润润嗓子,转过话题说:“你的名字很好听。郁金,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一点都不俗,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别致。姓好,名字也好。小钰就算你的字好啦,不只是小名。姓郁名金字小钰,钰又是合金嵌玉的一个字。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他把手镯还给她。
小钰接过来戴上,另一只手转着镯子欣赏,“我妈妈。”
这时候服务生送上前菜和酒,李思川等他走了,举起酒杯,“祝你妈妈健康。”
小钰也举起酒杯来和他碰了一下,说:“For your。”
李思川想英文有时候就是这么取巧,这时用一句英语,是多么的妥帖,避开了他们意外撞见他父母带来的尴尬。
“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钰吧,”李思川说,“习惯了。”
“好,我也习惯了。”小钰搁下酒杯,“刚才那展馆里,有一尊是印度教的女神杜尔伽杀死水牛恶魔的雕像,这里头有个现象很有趣,你想知道吗?”
“你说说看。”
“有一个恶魔叫摩西娑,化身水牛为祸,众神都怕他。女神杜尔伽先是砍下了水牛的头,水牛变回摩西娑。杜尔伽又砍下了摩西娑的头。那塑像就是杜尔伽举着八臂拿了兵器,一脚踩着水牛一手擒着妖怪。水牛的头就在牛身旁边。”小钰手托着下巴说,“我就觉得很奇怪,水牛不是已经变回摩西娑了吗?为什么这两个形象会同时出现呢?”
“一个是幻象,一个是实体?”李思川说,“不然该怎么表现呢?水牛的身体下面画一股烟?”
“那中国人会以为这头水牛会腾云驾雾。”小钰一本正经地说。
“水牛会腾云驾雾一点不奇怪,太上老君骑的青牛肯定有这个本事。只是,我忽然觉得,这个故事的终极走向,会不会变成牛魔王大战铁扇公主?”李思川笑问。
小钰击筷大赞他的想法,“哈努曼既然是孙悟空,摩西娑为什么不能是牛魔王?不过杜尔伽是湿婆神的妻子雪山女神的另一种形象,你乱点鸳鸯谱了。”
“看来真的有必要去一次印度,你去看湿婆我去看泰姬。”李思川说:“你什么时候有休假?”
“我吗?”小钰说,服务生送来了菜,她动筷子。“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我为自己打工,不受时间限制。”
后来李思川才明白,小钰所说的为自己打工的意思。他也是知道了才晓得,她说得太轻描淡写了。
那夜的派对到清晨还没散。客人们或坐或卧,一个个睡得横七竖八。小钰却置一屋子的客人不理,和李思川离开,去外面街上找粥喝。
李思川对她的率性和不羁再次惊讶。他年轻时也曾经是个派对虫,也参加过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聚会。可主人跑开,让客人自便,这样的还是甚是少见。即使有,学生宿舍也不能和她的屋子相比。
于是他问:“你就不管你的客人了?”
小钰笑说:“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睡醒了自然会走。”
李思川也笑,说:“只怕好多客人你都不认识的吧。怎么想起来办派对的?也不叫上我。下午我们分开时没听你说起,不然我早就来了。”
“那是自然,谁开派对能认识所有的客人呢?不过是吃点喝点,凑个热闹。”小钰说:“不是叫你了吗?”
“这次不算。”李思川想起那沙发上滚成一堆的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性爱派对他不是没见过,但小钰,小钰是不一样的。
“我是硬凑了来的,你根本没打算叫我。”
小钰却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为你开的?”
李思川定住脚,侧头看她一眼。
小钰淡淡一笑,裹紧身上的外套,说:“好冷。”
见她不解释,李思川只好岔开话说:“你这样一个人跑开,也不怕家里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了?”
小钰轻轻一笑,“沙发椅子?橱柜吊灯?要是有人肯搬,那搬空了最好,省得我雇人搬。搬空了,我就重新装修一遍,正好把那些生人的气味和手印脚印都清理干净。”
“那你的衣服首饰呢?”李思川问着,心中暗想,“我这是遇上清朝的公主了吗,对身外物这么不在乎。”
李思川觉得,小钰要是真不喜欢屋子留有陌生人的气味和手纹脚印,不请他们来不就行了?总之,小钰的许多做法和想法,他都觉得跟不上。她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要是被不认识的人顺手拿走了,他都替她心痛。
“你不会以为我真傻吧?”小钰笑着说:“我又不是散财童子。”
说到这里,李思川只好闭嘴。再多说下去,倒变成他小心眼了。天地良心,他一点没那个意思。
说话间,她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是最普通的民居胡同,破墙开了店,招牌灯箱亮着,是些粥铺汤馆。这清晨时分,居然都在营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