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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舔舐 这对狗男男真是油盐不进!

柳琵琶眼波流转, 一边写愿文,一边和殷十娘打听那位愿使的更多信息。

“他名叫敖丙,家住东海……是个潜心修道的, 不解风情。”殷十娘怕柳琵琶看上敖丙, 干脆早早点出,免得耽误人家。

这段时间,似这等拐弯抹角的询问她应对过不知多少,可叹敖丙郎心似铁, 没动过半点情。

再说,他和哪吒……

殷十娘抿嘴偷笑,思量着总要替那臭小子挡挡才是。

这么多桃花,就她儿子那性子, 私下里指不定生过多少气呢。

柳琵琶笔锋一顿,歪了字。

敖丙?

她记得申公豹说过, 此人乃东海三太子,当初为救哪吒,已经死在李靖的灭灵箭下, 怎的这会儿还活着?

柳琵琶秀眉紧蹙,愈发觉得此事难办。

姐姐说的没错,看来她得多打探些情报再动手。

思及此处, 柳琵琶扯开话题,佯装对敖丙无意, 只和殷十娘闲聊拉关系。

殷十娘膝下有三子,独缺个女儿, 见柳琵琶这般温柔乖巧,又受了伤,难免怜爱, 很快就同她亲近起来。

“奴家体弱多病,今后想进殿帮忙,多沾沾福气……不知那位愿使大人,能否答应?”柳琵琶扯着殷十娘的衣袖,怯生生地问。

殷十娘没多想,同意得很干脆:“这有什么的?来,伯母带你去说!”

她觉得,这位柳姑娘拎得清,心又虔诚,应该不会趁机纠缠敖丙。

行宫里女眷太少,如今总算来了个能作伴的。

殷十娘很想多留她几天。

* * *

柳琵琶做事认真,行为也规矩,即便和敖丙共事也都守着分寸。

敖丙对这位虔诚的女子印象不错,除公事之外,闲暇时也会听她讲杏花村的趣闻。

柳琵琶附身后能探知这柳姑娘的记忆,讲起来绘声绘色,偶尔还能逗笑敖丙。

可每到这时,那股灵力都会把敖丙拉回殿内。

柳琵琶试过几次,慢慢察觉到哪吒对敖丙的占有欲很不一般。

想到敖丙整夜宿在正殿,又不近女色,再结合殷夫人的态度和申公豹提供过的情报,柳琵琶断定,这两人应有私情。

朝歌风流韵事多,街上除青楼之外还开了不少男风馆子,权贵之流也以蓄养俊秀小倌为风尚。

既如此,诱惑之事怕是行不通。

但就这样放开手,她又实在不甘心。

可叹那招魂幡只能容纳一个魂魄,没法将哪吒和敖丙都带走。

也罢,等办完正事,她先尝尝鲜,若是滋味平平,她玩过就杀,饱餐一顿再上路。

若是不错……

嘿嘿,她就辛苦些,把人打晕再绑回朝歌,让姐姐和那雉鸡精也共同享用。

主意既定,当晚收拾供品时,柳琵琶故意垂泪,和敖丙哭诉自己被同村的心上人辜负。

她装出一副痴情模样,试图激起敖丙的怜悯,获得更多信任,顺便也好消除哪吒的醋意。

“呜呜呜,吴郎分明说过要娶奴家过门的,海誓山盟音犹在耳,怎的转脸又对旁人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奴家想着,吴郎他可能也有苦衷。”

“反正奴家这辈子就认准他一个,哪怕要和别人共侍一夫,也心甘情愿!”

柳琵琶双手捂住脸,哭得哀切。

敖丙有点懵,他还从没开解过旁人的感情问题。

不过,父王倒和他说过要留神负心汉,柳姑娘莫不是也遇到了那种人?

“姑娘,既如此伤心,不如就……离了他?”敖丙干巴巴道。

柳琵琶咬唇,含泪摇头:“奴家此生只爱他一人,绝不会再对其他男子动心!呜呜呜……”

敖丙有些尴尬。

他没有随身携带帕子的习惯,摸摸袖兜,也未找到能帮她拭泪的东西。

干看着姑娘哭也不是办法,敖丙犹豫,刚想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忽觉腰间一紧,半掌宽的红绫扯得他硬是退了两步。

又在闹别扭。

自从柳姑娘留下后,红绫对他的束缚愈发严重,不知何时就要发作一次。

他知道哪吒不喜欢她,可殷十娘对这姑娘颇为疼爱,执意要她进殿帮忙。

哪吒是个孝顺的,没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常常躁动不安。

敖丙叹气,歉疚地对柳琵琶下逐客令:“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哭坏身子。”

柳琵琶:“呜呜呜……啊?”

敖丙:“时辰不早,在下该歇息了。”

柳琵琶:“可……奴家……”

敖丙:“还请您多保重。”

柳琵琶被敖丙举臂相拦,客气地“请”出殿门。

酝酿好的一肚子话刚开个头就被截住,柳琵琶由悲转怒,有种心血被糟蹋的感觉。

这故事她编了整天,有头有尾,连那吴郎如何偷腥,她是如何撞破的细节都有。

结果呢?就这?

敖丙居然连听都不肯听!

还有刚才那个后撤步是什么意思!哪吒又拉他了是吧!

这对狗男男真是油盐不进!她都演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能吃飞醋!

柳琵琶上半身维持端庄,下半身把脚跺得山响。

忍不了了!反正殷十娘和其他小厮她已拿下,不必再拖,明天她就要动手!

* * *

吹灭灯烛,敖丙站在黑暗里发呆,过了会儿才化为龙形,盘缠到神像身上。

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琢磨柳琵琶的话。

遇到负心人还不相离,究竟是对还是错?

负心负心,辜负真心。

敖丙望着神像的侧脸,忍不住瞎想,哪吒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

不再喜欢他,不和他天下第一好,也不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若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离开哪吒,独自回东海?

敖丙怔怔想着那种可能,忽然心里一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

他调整呼吸,想要缓解那种没着没落的滋味,却怎么都好不了。

龙爪不自觉用力,抓得神像“咯咯”直响。

敖丙牙尖发痒,莫名哼出一声,张口咬在了神像的肩膀上!

满殿红绫瞬间僵住,如同被谁施了定法,一动不敢动。

这一口咬得不重,连牙印都没留下,牙齿刚磕上像身,敖丙就后悔了。

唉,他不该把莫名其妙的想象安给哪吒。

哪吒待他这么好,绝不会惹他伤心。

若真有奇怪举动,肯定也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心神,到时他用海水狠冲,把哪吒唤醒就好。

刚才咬的那下,疼不疼啊?

敖丙伸出舌头,小心翼翼舔舐咬过的部位。

龙族的唾液有疗伤之效,舔伤口也是他自幼的习惯。

僵住的红绫再度动起来,满殿飘扬,混乱不堪,有些互相打结,就那么傻呆呆地缠在一起。

就那样乱飘一气后,红绫们终于找到归宿,层层叠叠,全部搭上了那条龙。

比以往还要过分,将曼妙的龙身直接裹成厚粽子。

敖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翻涌。

临睡前,他又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有一天性情大变,不再喜欢哪吒了怎么办?

哈哈,那肯定也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依哪吒的火爆脾气,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然会更快将他唤醒。

柳姑娘的烦恼,应该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敖丙枕着神像的肩,在温暖的红绫堆中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 * *

次日,柳琵琶说自己脚伤已好,主动向殷夫人辞行,答应回村看过父母后,再来行宫帮忙。

殷夫人不舍,特送了些盘缠给她,叮嘱路上千万小心。

敖丙未出正殿,只站在门口为她送行。

柳琵琶紧咬牙根,勉强扯出笑意,等远离翠屏山才面露狰狞。

行宫内部情况她已知悉,还问出几条隐秘的上山路,连李靖和哪吒的隐秘过往,也从殷十娘那里探了出来。

想要打破行宫的铁壁防守,必得借势李靖。

柳琵琶四处问询李靖练兵的踪迹,又随便抓两个路人啖其血肉。

行宫里的饭食寡淡,荤腥甚少,吃多少都嫌不饱,直到这会儿她才满足。

算准李靖的行进路线,柳琵琶在其必经之路上寻到家茶摊,觉得此处甚好。

她杀掉店家,扮做茶摊的老板娘,又用清茶漱口,消去嘴里的腥味儿。

约莫着李靖快要率军路过,她便扯开嗓子吆喝,声音又甜又勾人,成功引起探路斥候的注意。

半炷香过后,三千守关军停在附近,李靖在副官的陪同下进入茶摊歇息。

柳琵琶佯装不知李靖身份,按吩咐上茶,状若无意道:“瞧客官们面生,难道也是外地的,专为去翠屏山而来?”

副官脸色一变,瞄了眼李靖,试图岔话:“不是不是!哎呦,你这茶不错,是今年的新茶叶?”

“那是自然,我这茶喝过的多说好,连殷夫人都夸过呢!”柳琵琶斜倚着撑棚杆,朝副官盈盈一笑。

“殷夫人?”李靖抬头,打量柳琵琶。

自哪吒死后,殷十娘就再没回过李府,两人虽未合离,却也早已分心。

李靖赌气,从未派人寻过她,每日在空荡荡的府邸里闷坐自斟,还不如外出练兵来得痛快。

如今冷不丁听到个“殷”字,难免在意。

“就是那位修建哪吒行宫的殷十娘殷夫人啊!怎么,您二位不是去翠屏山给三太子进香的?”

第32章 毒计 “我、我不能让那孽障,祸乱世间……

副官一口茶呛在喉间, 咳嗽连连。

要了命了。

自从得知哪吒行宫的消息,副官一直严令属下在李靖面前提及此事,没想到日防夜防, 居然会被这老板娘突然揭出!

“你、你说什么?!”李靖慢慢抬眉, 惊讶于听到的内容。

“怎么,您不知道?”柳琵琶无视副官递来的眼色,顺势坐到李靖身边,“哪吒三太子啊, 陈塘关李总兵家的儿子!听说前不久因除魔身故,死后成为善神,守护翠屏山附近的百姓,可灵验了!”

李靖越听越觉得不像话, 脸色阴沉,忍不住将茶碗狠狠一撂:“善神?就那孽障?哼, 他也配!”

“诶呦喂,可不敢乱说,三太子殿下听到该发怒了!”柳琵琶双手合十, 朝四周慌张地拜了拜,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惹得李靖怒火更盛。

“他死后也是孤魂野鬼, 哪里来的神通能辖制你们?”李靖瞪视柳琵琶。

“这位爷,您有所不知……”柳琵琶故意凑近李靖, 压低声音,“前阵子也有那不信邪的, 悄悄说过三太子的坏话,结果不是摔断腿就是意外丧命,都遭了报应……您可得慎言, 莫要引祸上身!”

“荒唐!那孽障生前就嚣张跋扈,专爱惹是生非,死后不知收敛还敢变本加厉,残害百姓!”李靖拍桌而起,吓得副官在旁不停的劝,生怕将军要去翠屏山找麻烦。

“你这娘子,话也忒多!去去去,别在这里胡言!”副官拉住李靖,对柳琵琶急声呵斥。

“您瞧瞧,这不是话赶话聊到这儿了嘛!最近生意清淡,奴家好不容易见着人,想热闹热闹嘛。”

柳琵琶显出媚态,对副官暗送秋波。

副官是个单身汉,还未娶亲,哪里顶得住这招,登时酥了骨头,不再驱赶。

李靖运半天气才坐下,一口气喝光三碗茶,恨不得叫老板娘找酒来。

“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李靖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同时乜斜副官,“你不许插话!”

柳琵琶贪财般地将银子拿在嘴里咬了咬,屁股顿时挪得离李靖更近:“成啊,爷您如此敞亮,那奴家就再多几句嘴!这事儿我也是听来的,据说……三太子并非死于魔物,而是被他老子李靖杀掉的!”

“三太子对此怨念颇深,曾发愿若有朝一日受足香火,得以复生,定要去找李靖报血海深仇!”

“对了对了,行宫里还有位愿使大人,名唤敖丙,好像和李靖也有过节,整日引着去进香的信徒们斥骂李靖。”

“传言骂得越狠,这三太子也就越灵验,金山银山全都给,有好几个破落户都凭着这个富了呢!”

“哎呀,传得这么玄,你说谁能不动心呢?老实讲,奴家也去过翠屏山,想骂骂李靖,让这茶摊的生意好点,但试了几次,硬是张不开嘴呦!”

“奴家总觉得李总兵是个好人,在位多年尽职尽责,成天的除妖剿匪,守护陈塘关一方安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算再想赚钱,也不该私下败坏人家的名声。”

“您别看奴家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道理还是懂的,这做人呐,得讲良心,就算当老子的有再大的不是,做儿子的也不能忤逆不孝啊!”

“哎呀!瞧我这张嘴!呸呸呸!三太子殿下见怪莫怪,奴家不懂事,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柳琵琶见好就收,一边打嘴一边跑到茶炉那边去了。

李靖推开副官,失魂落魄地离开茶摊,站在烈日下,久久无言。

“将军呐,那妇人见钱眼开,有的没的胡说一气,您可千万不能信啊!”副官急得单膝跪地,抱拳恳劝。

如今的李靖可谓是妻离子散,日子过得有多苦,副官都看在眼里。

且不论那老板娘的话是虚是实,若李靖冲动上山,必定要跟殷十娘再起冲突。

到时闹得恩断义绝,这二人的夫妻情分,可就彻底断了啊。

殷十娘也是武将,在军中很受敬爱,常常照拂营里的兄弟们,副官也得过其恩惠。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李靖颤着手摆了摆,示意副官休要多言,酝酿半天,刚要开口,竟控制不住喷出口血!

“将军!!”副官脸染血沫,嘶声搀住李靖。

“我、我不能让那孽障,祸乱世间……”李靖闭目,将剩余的血咽回,挣扎道,“传我命令,全军进发……翠屏山!”

最后三个字,李靖握拳,低吼而出。

副官被这凄惨模样镇住,眼含热泪,不敢再劝。

“什么?您,您该不会就是李靖李大人吧?!”柳琵琶捂嘴惊呼,慌慌张张跑到李靖跟前跪下,不住地磕头。

李靖哪里有功夫怪罪她。

若非这女子多舌,他还不知有此等险恶之事。

柳琵琶不住地怨骂自己,以袖掩面,探问李靖可是要去找哪吒算账。

见李靖沉默,她忽地叩头恳求,请对方不要冲动。

“哪吒受了一年多的香火,神通不小,若正面上山,恐怕将军难以成事……奴家知道后山有几条隐秘的小路,将军何不绕道而行?”柳琵琶润眸似水,柔声劝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甚?莫要在将军面前摆弄聪明!”副官再不吃柳琵琶这套,只恨她多事。

“这位军爷可别小瞧人,奴家虽未读过兵书,却也听戏文里唱过何谓‘调虎离山’!若将军能在山前造势,引殷十娘下山,哪吒必调用大部分灵力保护其母,届时没了警惕,将军再从后山攻之,岂不省力?”

柳琵琶讲完计划,又做出副胆怯模样,连声“冒犯”,重新将头叩在地面。

“你、你究竟是何人!”副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觉得这女子根本是在装疯卖傻,实则精明得很,没准是故意等在这里,诱李靖上山!

“军爷,奴家姓柳,家住杏花村,前两年村里闹匪,多亏李将军派兵搭救,家里人才捡回一条命!只要能报答将军的恩情,出出主意算什么?哪怕是舍出这个摊子,奴家也甘愿呐!”

“说起来,奴家和那位殷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不如我随你们同去,哄她下山,留在院内策应将军?”

柳琵琶擦擦眼泪,仰望李靖。

那种充满崇拜和爱慕的目光,李靖已经许多未得到过了。

“也罢,你对翠屏山甚为了解,或许能帮上点忙。”李靖深吸一口气,点头应允。

副官:“将军!”

李靖:“牵我的马来!这遭,我定要叫那孽障魂飞魄散!”

* * *

柳琵琶跑回来那会儿,殷十娘正要给敖丙送饭。

敖丙在吃食上从不挑拣,只饭量大了些,且用膳时也不出正殿,就躲在神像背后吃。

午间来拜访的香客少,柳琵琶一路哭喊“殷伯母”而来,引得院内小厮全都聚到前院,殷十娘更是放下菜饭,快步迎了过去。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殷十娘用手帮柳琵琶擦泪,“乖乖,你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奴家、奴家半路走得累,就坐到树荫下歇脚,恰好看到李总兵率军而来,满面怒容,口中连骂‘竖子’‘孽障’,奴家好奇,就多听了几耳朵,哪曾想他们竟是奔着翠屏山的,说、说要烧砸行宫,捣毁三太子的神像!”

殷十娘脸色惨白,脚步踉跄,站在殿门口的敖丙更是心中一惊,暗恼命定的祸事还是躲不掉。

怪不得他最近这般焦躁,还真让他猜中了。

哪吒想要渡劫,必得再过李靖这一关!

“殷伯母,现在可这么办呀!奴家腿脚慢,拼命跑来也没比李总兵快多少,说着话他们可就要上山了!呜呜呜,殷伯母,你和李总兵是夫妻,不如下去劝劝吧!”

“若他还记挂着以前的情分,没准能听您的话,就此收兵呢!”

柳琵琶抓住殷十娘的胳膊,急声催促道。

“好孩子,别怕!我倒要看看,这冤家敢不敢从我身上踏过去!”殷十娘立即返回住处取剑,吩咐小厮们守好院门,只身冲出行宫。

“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跟去帮忙啊!”柳琵琶指着小厮们跺脚,“那些官兵各个都是豺狼,难道要殷伯母一人应对吧?快,带上家伙,哪怕站在她身后壮壮声势也好……这会子往后缩,难不成殷伯母平日里都白疼你们了!”

小厮们都是直肠的汉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向来听命行事,如今被柳琵琶臊到脸上,哪里还待得住,立刻抄起柴刀、扫帚等物件,喊着号子追随殷十娘而去。

柳琵琶在行宫里借宿半月有余,几乎可称得上是自己人,如今大敌当前,谁都没怀疑戒备。

“呜呜呜,求三太子显灵,护一护殷伯母吧,让她平平安安,莫要受伤……欸,愿使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里苦守?求您也去帮帮殷伯母吧,只有能把李总兵撵走,三太子这里才能安全!”

“求您发慈悲,救三太子一救吧!”

第33章 镇守(二更) “滚!!!!”……

柳琵琶竭力制造紧张气氛, 可敖丙刚才还流露出慌张之态,这会儿却神色严肃,只不做声地打量她。

并未像小厮们那样言听计从。

行宫内的灵力涌动明显减弱, 显然哪吒在分神庇佑殷十娘。

只要能将敖丙劝走, 连李靖这支正从后山绕道的伏兵都不用,柳琵琶单凭自己就能打碎神像!

“愿使大人?”她装出哀切之情,努力着又挤出几滴眼泪。

对视半晌,敖丙的态度终于松动。

他关紧正殿的门, 认真嘱咐柳琵琶:“你且替我守在此处,若有香客来访,便请他们改日再来。切记,不许放任何人进正殿……你也不能进。”

见他竟这般生分, 柳琵琶心里恨得不行,暗骂敖丙是个石头做的, 脸上却乖顺至极:“您放心,奴家懂规矩,绝对不会冒犯到三太子殿下。”

敖丙点点头, 留恋地摸了摸殿门,疾步离开行宫。

总算是走了!

柳琵琶差点笑出声。

她努力维持住哀伤的表情,现是把前后院门紧锁, 确认敖丙等人已不在附近,才嘟囔着“饭菜还留在殿里, 天热容易闷坏”,低头推开殿门。

“三太子殿下明鉴, 奴家是怕饭菜馊掉,熏到您才进来收拾的,绝不是有意要违背愿使大人的话!请您多担待, 奴家马上就走!”

殿内灵气很稀薄,并未加以阻拦。

柳琵琶蹲跪在地上,磨蹭着朝神像靠近。

眼看距离只剩一臂之遥,柳琵琶豁然暴起,五爪成勾,猛地朝像身抓去!

成了!

得手了!

嘭——

柳琵琶脑浆迸裂,眨眼间被轰飞出正殿。

肉.体瓦解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敖丙手持两把硕大的蓝色圆锤站在殿内,目露凶光。

那张仙子般俊逸的脸上,首次浮现出野兽般的狰狞。

柳琵琶两眼翻白,坠落在地。

是了,她怎么忘了。

龙族,也是妖。

她穿了件肉.身,敖丙又何尝不是套了件假皮。

模仿人类的举动,佯装良善,混在世间,一旦被触怒,就会立刻露出真实嘴脸。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柳姑娘的尸体抽搐两下,豁然爆开,一把玉石琵琶沾挂着血.肉和黑发,诡异悬空。

琵琶颤晃,形态迅速发生改变。

只见那弦丝如活蛇般游动,一半化做发丝,一半纠缠着凝成纤纤十指。

琴轸在令人倒牙的“咔咔”声中变为各个关节,琴颈弓起,转成脊骨节节推高,而那浑圆的琴腹,竟从中间裂开,分扭成少女的苗条曲线。

玉光流动,为这副骨相覆上肌.肤般的质感,琵琶精显出妖娆本相,十指成铮铮利刃,尖啸着攻向敖丙!

敖丙认出她的身份,心中惊骇。

玉石琵琶精?

她该在朝歌才对,怎会来翠屏山害哪吒?

莫非是受了申公豹的指使,前来报仇!

敖丙举锤应战,怀疑李靖的事只是这琵琶精的谎言。

从头到尾,她都在调虎离山!

“该死的东西!敢拿锤子砸姑奶奶!今天就算破不了神像,我也要你的命!”

琵琶精亢奋激战,十指的攻势快如拨弦,每与云涛锤相撞,都能发出落玉般的清响!

最初她还气势汹汹,恨不得将敖丙大卸八块,没想到挥出的所有招都能被对方精准防住。

不仅如此,那双锤还能召唤海浪,躲避起来甚是麻烦,一不留神就容易被淹卷其中。

琵琶精斗狠全靠激劲儿,耐力不足,若没在短时间内占据上风,很快就会露出败相。

【你呀,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雉鸡精昔日的嘲讽回荡在耳边,气得琵琶精怒火攻心,硬是将法力又提高两成!

拼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敖丙她要杀,哪吒她也要带走!

这次事再办砸,那雉鸡精恐怕又得笑话她几百年,往后还怎么抬头做妖!

更何况,这次她可是留了后手。

哼哼,只要能缠住敖丙,剩下的就交给李靖。

她不信,那个总兵能废物至此,连尊灵力外散的木神像都毁不掉!

* * *

李靖随行只带二十人,按照柳琵琶给的路线从后山绕行。

山前有副官逼进,李靖令他做出佯攻之态,缠住殷十娘即可,不必动真,但戏要做足,让哪吒以为母亲有难,分神相助。

尽管不想承认,但李靖心中对哪吒的神通还是有所畏惧。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堆,真正让他动杀意的,只有一件事。

他怕如柳琵琶所言,哪吒复生后会找他算账。

殷十娘哪里弄什么玄术,立庙之事多半是太乙真人给的主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敖丙的死可是他亲眼所见,现如今竟能再次出现,足以证明那复生的诡术有多厉害。

怪不得他一年前去东海岸边找龙王谢罪,对方并未理睬。

感情是那敖丙还活着!

一个孽障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如今再加上个同样对他恨之入骨的畜牲,凑在一起,岂能有好!

李靖越想越心急,不由加快行进速度。

不多时,他终于望见建立在半山腰的行宫。

“将军,到了之后,该当如何?”随行官问道。

“你们几个去堆柴点火,烧毁行宫,你们几个,随我去砸神像!”李靖把人分成两组,沉声吩咐道。

“那,要是遇上负隅抵抗者,该当如何?”放火小队的队长有点拿不准分寸。

“杀。”李靖绷紧下颌,寒声道。

两组人对视一眼,心中默默祈祷那行宫最好空着。

院墙不高,稍有身手就可翻进。

李靖落地后立刻拔出佩剑,提防敖丙会突然出现。

不想刚走两步就听见附近有激烈的打斗声,定睛一看,是敖丙在和某个妖物战成一团,地上还有不少污浊血迹。

李靖没认出琵琶精,更无暇过去掺合。

他按照柳琵琶透露过的布局,很快认出主殿的位置,带领属下悄然潜入。

行兵作战讲究的是兵法诡计,李靖从不是非要正面碰撞的莽夫。

只要能达成目的,用点手段无可厚非。

李靖想从今以后睡个踏实觉。

等确保哪吒没法复生,彻底成为孤魂野鬼,他才能高枕无忧!

* * *

敖丙觉得不太对劲。

在得知琵琶精作乱后,哪吒派出去的红绫也没收回多少,显然是在山下被什么事绊住了。

莫非这琵琶精没撒谎,李靖真的想来攻山?

如今琵琶精已显出疲态,落败是早晚的事,可这家伙只用语言辱骂,不像真的焦急。

目光还飘忽不定,像是在等待什么。

难道有援军!

敖丙后退两步,凝神探察周遭气息,须臾间冒出冷汗。

不好!行宫已经被入侵了!

来者没有妖气,大概是人类。

该不会是这琵琶精和李靖里应外合,趁机要来砸神像!

敖丙打出道猛浪,刚要回护神殿,琵琶精却破浪钻出,锲而不舍地再度挥起刀刃。

“臭小子,你发现又如何?姑奶奶这计叫你们分身乏术,滋味可好啊?哈哈哈哈!”琵琶精亦察觉到李靖的踪迹,嚣张地露出底牌,“你拦得住李靖拦不住我,小子,看你要挡哪一头!”

* * *

哪吒的灵力虽然稀薄,却也存在。

李靖很快遇到看不见的攻击,他凭借多年战斗经验横剑格挡,身后的属下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不到两个会合,就有人被那隐形的红绫击倒昏厥。

尽管行进艰难,由十人组成的进攻队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李靖被属下们掩护着,迅速靠近正殿。

顺着损毁的殿门,他终于看见了哪吒的神像。

李靖知道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可望着那完全陌生的成年面孔,他还是在一瞬间失了神。

记忆中那个顽劣不堪,会追着他叫“爹爹”的孩童,模样已是那般遥远。

哪怕是哪吒死的这一年多,午夜梦回,李靖想的都是那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哪吒。

可现在,他眼前立的是谁的像?

这个俊美到近乎妖异,气势迫人的男子,会是他的三儿子?

李靖嘴唇颤抖,忽然从心底里涌现出股恐惧。

“妖孽……妖孽……”

他反复嘟囔着这两个字,艰难靠近神像。

“我没做错……你这妖孽本就不是我的儿子……杀你是为民除害,我李靖!问心无愧!”

李靖大喝,拔剑朝神像劈去!

倏然间,一条银龙色的龙砸破殿顶,从天而降,将李靖连人带剑一齐震退!

他浑身尽是被利刃割出的血痕,口里叼着脑袋弯折的玉石琵琶精。

琵琶精四肢无力垂.软,两眼发直,再无声息。

“呸”的一声,敖丙将尸体吐掉,唇角涎血,两只后爪倒蹬神像,前爪伏压供案,以攻击之势,镇挡在哪吒面前。

“你……速速闪开!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个妖龙插手!”

李靖拄着剑从地上爬起,对敖丙恨声斥骂。

敖丙龇出獠牙,运起最后一丝残力,对李靖吼出有生以来最愤怒的一次龙息。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李靖这种人,他想说的就只有一个字。

“滚!!!!”

气浪滔天,将李靖轱辘着掀出殿外。

第34章 复生 他守住了他喜欢的那个人。……

供桌再承受不住敖丙的重量, 轰然坍塌。

敖丙失去平衡,龙尾无力地勾了下神像的掌心,摔倒在地。

他受伤很重, 琵琶精濒死前背水一战, 释放出的妖力惊人,将十把利刃幻化成百把。

敖丙变成龙身,硬是抗着那痛苦的割剐,把琵琶精的喉咙活生生咬断。

龙鳞在防御时会变得坚硬, 可也不能消除所有伤害。

撑到现在,全凭敖丙的意志力。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蓝色血液方才大面积蹭抹到了像身。

轻微的震颤自足底攀升,整座哪吒神像都在悄然摇晃。

像是里面的东西再忍不住, 拼了命也要挣开那该死的束缚。

敖丙没回头看,从龙身恢复成人形, 咬紧牙关,再度站起。

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杀了李靖。

哪吒复生还需几日,他不要再这般胆战心惊地活着。

敖丙要斩草除根, 以绝后患!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唤出云涛锤,纵身跳到院内!

“咔!”神像的右臂寸寸崩裂, 檀木雕成的假肢,竟如活人般猛地朝敖丙伸去。

可惜, 他能动的范围太小,够不到敖丙, 也追不到。

神像的双足,仍旧死死定在原地。

“咔、咔咔、咔……”

木片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殿内温度陡然提高, 应和着某人积攒到极致的怒气。

蓝色的血液眨眼间被高温烘成血痂,烙印在神像身上,让遍布碎痕的哪吒像显得更凶狠妖异。

原本散放在山下的红绫伴随着狂风飞速回涌,万千归一!

敖丙正和李靖对峙,刚要动手,忽被那铺天盖地的红绫吓到。

罡风太烈,吹得连眼都睁不开,等缓过神,只见殷十娘和一众小厮已冲入行宫,似乎是跑得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李靖!”殷十娘双目喷火,不待敖丙动手,直奔夫君而去,气势汹汹,迫得李靖不自觉后退,“你这王八蛋,到底还有没有心!”

敖丙一怔,同样被吼住了。

他拎着双锤,眼睁睁看着殷十娘挥剑痛打李靖,不知所措。

小厮们擦着汗围到敖丙身边,累得连说话都费劲,无不钦佩殷十娘旺盛的精力。

来福最先喘匀气,简单告诉他山下发生的事。

率军攻山的是位副官,与殷十娘没聊几句,就命士兵将他们通通逮住。

小厮们哪里敌得过连年操练的正规军,很快便被大得七零八落。

殷十娘努力护着他们,分身乏术,正焦灼间,攻山军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冲散,逆转了形式。

“大家都知道,那是三太子殿下显灵了!”

来福双手合十,对着正殿拜了拜。

那股力量很强大,可击退三千名攻山军也需要时间,直到这会儿,他们才得以脱身,返回行宫。

在上山的路上,殷十娘琢磨出不对劲,说怕是中了李靖的计,命众人改走为跑,回来救援。

没想到,殷十娘猜得正对!

“够了!”一直被压制,不忍反击的李靖弹开殷十娘的剑,双目充血,“难道你真要坐视那孽子复生,取我这个老子的性命!十娘!你我夫妻恩爱十三载,当真连半点情意都没有了吗?!”

“你这是哪来的话?”殷十娘瞪着李靖,仿佛对方吃错药了,“谁说吒儿要杀你?”

“呃,殷伯母,”敖丙难为情地摇摇大圆锤,“我是真的想杀他。”

殷十娘:……

殷十娘:???

李靖宛如被掐住脖子,发出声怪异的叫。

不会有什么事比噩梦成真更恐怖,茶摊老板娘的话,居然真的在敖丙口中应验!

“这,丙儿啊,等等……”殷十娘收住剑势,下意识挡在李靖身前。

她从来都不相信父子之间真能有死结,哪怕是现在,她也没想过会为了其中一个而杀掉另一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殷十娘只当是家里人吵得凶了点,等哪吒复生,早晚也有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从相识到成亲,这么多年来,李靖始终都待她好,方才她气成那样,挥剑亦未出杀招。

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她总想着,谁错了就骂一顿,再不济就狠狠的打。

她不理解李靖对哪吒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更没想到敖丙会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

“抱歉,殷伯母,”敖丙朝殷十娘躬身,客气道,“若您不忍看,还请进到殿内,等我处理完他的尸体,您再出来。”

“丙儿啊……”殷十娘脸色苍白。

“孽龙!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本将军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李靖推开殷十娘,气血翻涌,再顾不得对东海龙族的忌惮。

“在下今年正好三百岁,年纪不小,可当你祖辈。”敖丙架起双锤,如离弦之箭冲向李靖。

云涛锤怒砸,没留半点情。

敖丙知道哪吒的劫数不好破,贸然插手可能会遭到天道惩罚。

这一点,从他上次被李靖射死就察觉到了。

但他就是忍不住。

如果可以,他甘愿再接受一次天罚,只要能护住哪吒便好。

哪怕太乙真人还有办法让哪吒复生,他也不愿意让现在的哪吒受到丝毫伤害。

不行,不可以。

敖丙眸若寒霜,不计代价地透支自己的灵力。

他要铲除掉这个障碍。

肉.身已毁,尘缘了断,如今的李靖早就不是哪吒的父亲了。

就算是又如何?

敖丙面无表情,挥出丈高的海浪,狠狠击飞李靖手中剑。

那声暴击太过震耳,完全掩盖了正殿里突然响起的破裂声。

“不、不要……敖丙!别!”殷十娘再看不下去。

她咬住唇,刚要阻拦,肩膀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力不大,却压得她动弹不得。

殷十娘回头,在看见那人的瞬间,扩大了瞳孔。

像是在做梦一般,她看见昼夜思念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

嘭!

一记闷响将殷十娘从无法言喻的喜悦中拉回。

她看见敖丙手中的云涛锤在不断滴血。

李靖双膝跪地,两臂无力地耷拉着。

脑袋,不翼而飞。

敖丙头重脚轻,侧身栽倒。

他以为自己会撞上坚硬的砖地,但好像,有什么人及时接住,把他抱在了怀里。

那怀抱很温暖,有种他熟悉的檀香。

眼皮似有千斤重,难以睁开。

彻底晕过去之前,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敖丙!】

那声音,他前世听过。

敖丙想,自己应该是笑着晕厥的。

这一世的哪吒没有被砸碎神像。

他守住了他喜欢的那个人。

* * *

李靖死后,随行而来的两队士兵全都放弃抵抗,被小厮们用扫帚之类的东西驱赶下山。

殷十娘呆坐在院子里,盯着李靖的尸体久久无言。

外头忙得一团乱,无人注意到一黄衣女子看准机会,悄然顺着敖丙砸出的天窟窿溜进正殿。

九头雉鸡精在一堆碎砖烂瓦中焦急翻找,寻了半晌,终于找见自己的姐妹。

“你这……”雉鸡精含泪,“蠢货”二字就到嘴边,却再说不出口。

打从琵琶精离开朝歌后,她就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琵琶精是她们三姐妹中法力最弱的,脾气拗,还爱钻牛角尖,有点小聪明却难当一面。

陈塘关离朝歌太远,雉鸡精等来等去也不见琵琶精传回什么消息,隐约猜到对方是遇见了难处。

琵琶精好面子,总想在姐姐面前压她一头,这次办差也是鼓足了劲儿要让她们刮目相看,没准会因为逞强好胜而错估形势。

雉鸡精平日里总贬损琵琶精,真遇上事儿,却也是最急的那个。

见她实在等不住,九尾狐便松口让她前去接应。

雉鸡精紧赶慢赶,生怕自己来得迟。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等她抵达哪吒行宫,琵琶精已被敖丙咬死。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方才哪吒复生,周身喷发三味真火,琵琶精本体挨得太近,被烧的焦黑,丝毫不见玉色。

雉鸡精凝神探查,发现连魂魄也受到重创,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要彻底消散了。

她念出法咒,唤出琵琶精随身携带的招魂幡,发现连此法器也遭到破损。

幡身残缺一角,无法带走完整的魂魄,算是半废了。

雉鸡精不敢放声痛哭,生怕惊动外面的煞神。

她默默垂泪,俯下身,给琵琶精渡了一口气,吊出其仅剩的残魂。

“傻妹妹,你可有遗言?我、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帮你如愿!”

雉鸡精将耳朵凑近琵琶精的嘴边,屏气聆听。

琵琶精双目翻白,唇瓣痉.挛片刻,终于带着无尽的恨意,吐出一句话。

“敖丙……哪吒……杀……杀……”

气断,魂散,玉石琵琶彻底变成一堆黑炭,碎在瓦砾之中。

雉鸡精痛不欲生,拢起一捧碎渣,放进嘴里,吞咽入腹。

“好妹妹,今后你我便是一体,你的仇,我来报!我的富贵,你也同享!”

“等回到朝歌,咱们三姐妹相守,再也不分离!”

雉鸡精狠狠擦掉泪,收起残破的招魂幡,退出正殿。

哪吒已经复生,凭她的力量不可正面与之抗衡。

若想报仇,她得琢磨出个法子,把他引去朝歌!

第35章 触碰 绯为底,金为纹,绣着蜿蜒烟痕,……

李靖突然身首异处, 来福等小厮哪里反应得过来,正在愣神,忽见一道红影闪过, 稳稳接住了脱力的敖丙。

空气中弥留着淡淡檀香, 来福吸吸鼻子,瞥见殷十娘身形不稳,忙过去搀扶。

“哎呦夫人,您可小心着点!这人是……”来福来回打量。

那人将敖丙打横抱起, 背影陌生,可仔细瞧瞧,却又觉得眼熟。

他不似武将那般魁梧,宽肩窄腰, 肌.肉的线条流畅似豹,正是副十八九岁的劲瘦身量。

一袭红袍无风自动, 那料子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飘逸如轻纱,又如流动的火焰般灼目。

绯为底, 金为纹,绣着蜿蜒烟痕,像是人间供奉的香火在浮动。

腰系束带, 脚踝套金环,赤足踏地却不染凡尘, 一头黑发不束不羁,嚣张冲扬, 既有凛然神性,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危险邪戾。

来福越观察越惊慌,他紧握住殷十娘的胳膊, 结巴道:“那、那那、那是……三太子殿下?”

虽未见到正面,但每日叩拜,来福对那尊哪吒神像还是很熟悉的。

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与面前这人极其相像。

加上那人对敖丙关切的态度,让来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敢在行宫里把敖丙抱在怀中的,只可能是真正的三太子殿下。

“吒儿……”殷十娘上前两步,轻轻唤了他一声。

红袍人闻声转身,赫然露出张俊美近妖的面容。

眼尾上挑,斜眉入鬓,肤白而唇红,却不带丝毫娇媚,更像是刚从战场上饮血而归般,煞气逼人。

“娘。”哪吒开口,抱着敖丙,朝殷十娘叩跪,“多谢您重塑之恩,孩儿,没齿难忘。”

殷十娘望着他们,又看看李靖的尸体,泪如雨下。

* * *

敖丙伤势过重,凡间的药草疗愈太缓,哪吒决定将其带回乾元山,请师父太乙真人医治。

殷十娘知道哪吒是灵珠子转世,此番复生自有使命,这一去,短期内怕是不会回来了。

殷十娘用力抱了抱这个完全长大的三儿子。

金吒和木吒早已离家在外修行,现在,也轮到哪吒了。

李靖身死,陈塘关还有一堆烂摊子急需处理,殷十娘没法撂开手。

至于敖丙……

那孩子对哪吒有多上心,殷十娘全都看在眼里,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家儿子对待。

无论如何,殷十娘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娘,您多保重。”哪吒喃喃道。

“臭小子,”殷十娘强忍住泪,用力拍了他一下,“你娘结实得很,还年轻着呢!别瞎操心了……去吧!”

哪吒深深看了母亲一样,抱着敖丙,御空离去。

居留一年多的行宫和翠屏山在身后迅速缩小,最后远远的变成一个点,将那段宁静的岁月永远封存。

哪吒时不时的低头看敖丙,将下颌贴在其额间,确认温度。

过去他失去肉.身,仅剩元神,每每触碰敖丙都像是在碰水中月,摸镜中花。

无论在梦里相逢多少次,红绫缠得多紧,那种不可得的痛苦都没法消退,时时刻刻地折磨他。

哪怕是敖丙用龙身缠盘着神像,两人之间也隔着层越不过的屏障。

如今,他有了血.肉之躯,终于能切切实实地摸到敖丙,哪吒却总觉得这也是场梦。

没准下一个瞬间,他就会被晨间鸟鸣惊醒,发现自己仍被束缚在神像内,四肢僵硬,口不能言。

“敖丙,这不是梦,对吧?你告诉我,这不是梦……”

哪吒双臂紧了紧,却记着敖丙怕疼,不敢用力。

敖丙气息微弱,在他怀里瘫软着,不管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哪吒恨意滔天,若非顾及敖丙的伤,他定要把琵琶精和李靖的尸体再砸烂一百遍!

他灵力全开,飞速赶路,眨眼间便看到了雾气环绕的乾元山。

想起上次带敖丙来此处是何等光景,哪吒心如油煎,风一般闯进金光洞。

这次,洞口不再有藤蔓遮挡,哪吒终于见到了太乙真人。

“师父!”哪吒急声道,“敖丙伤得太重,求您救他一救!”

太乙真人面沉似水,从蒲团上下来,伸手帮敖丙搭脉。

哪吒密切关注着师父的表情,想知道敖丙情况如何,又不敢贸然打扰。

片刻后,太乙真人叹出口气。

“师父!!”哪吒喊出声。

“哎呀,催什么?”太乙真人被这嗓子吓一跳,瞪着眼道,“不过是些皮外伤!外加灵力透支过度,暂时晕过去而已,休养几日就好了!”

“真的!”哪吒面露喜色,变脸比翻书还快,“那您刚才叹什么?”

“他没事儿,有问题的是你!”太乙真人愠怒,“你愿力未满,怎可强行破像而出?看看,日子提前半个月不说,还敢强催灵力,带着他御空?你、你这肉.身根本不稳,哪儿经得住这么折腾?不出半个时辰,就要碎了!”

“什么?!”哪吒震怒。

太乙真人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快要失聪。

“这身子也忒没用,真不禁使!难不成我还要重新建庙?不成!我不干!”哪吒拧眉,断然拒绝。

太乙真人摇头,拿这个徒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居然还敢讨价还价,唉。

他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冲了些。

太乙真人捋捋胡须,倒认真琢磨起来。

万事皆有缘法,其实哪吒复生所需的功德也没差多少,或许此次提前,也是命中所定。

“也罢,那就让为师用火莲帮你煅烧三日,巩固肉.身。”太乙真人缓声道。

“三日?”哪吒扬眉,“这么久?”

太乙真人从背后抽出拂尘,敲在他脑壳上:“短?再磨蹭下去,若你肉身破碎,那就得煅七七四十九日了!要长要短,你自己选!”

哪吒歪歪头,不再挑拣:“三日就三日,师父,还请您先救敖丙。”

见徒弟一脸郑重,太乙真人无奈,甩甩袖子,妥协道:“好吧,随我来。”

* * *

李靖死后第七日,殷十娘结束守灵,命人将他的棺椁葬入李氏祖坟。

总兵一死,陈塘关群龙无首,副官曾多次来向殷十娘讨主意,商量今后事宜。

攻山那日,副官不敢违背李靖的军令,只得假做声势,殷十娘也看出他曾手下留情,故而两人的关系尚有缓和余地。

在操办李靖后事的这些时日,副官逐渐与她将往事说开,表明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下葬那天,殷十娘独自跪在李靖坟前,遣退他人,心中百感交集。

“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来砸吒儿的像。”

“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敖丙又怎会……”

“细说起来,你还曾射过他一箭,如今死在人家手里,也算是你的命了。”

“想我当初嫁给你时,实指望能与你白头偕老……如今这才几年,竟然阴阳相隔……”

“夫君呐,你……”

殷十娘撒下一把纸钱,颤声道:“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你多揣盘缠上路,遇到拦路的鬼就给些,也好少遭点罪……”

这些日子,殷十娘以为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谁知说着说着,竟又哽咽起来。

幸好此处无人,她卸下心防,痛哭不止。

李靖是有诸多不是,可对她,一直都是体贴照顾的。

“冤家,冤家,你做什么非要和自己儿子过不去,吒儿,他是你儿子呀……呜呜呜……”

殷十娘正哭得伤心,忽听身后有踏草声靠近,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紫衣老道骑着头梅花鹿而来。

燃灯道人审视着李靖的墓碑,沉默片刻,将视线转向殷十娘。

“这位仙长,您是?”殷十娘不愿让外人见到自身狼狈,忙擦干泪,站起身朝对方行礼。

她看出对方道骨仙风,气质不凡,显然不是偶然来此。

“贫道燃灯,见夫人悲恸,特来结一段因果。”燃灯道人下鹿还礼。

他乃阐教副教主,与太乙真人素日交好。

前不久,太乙真人特来找他商议,只说座下弟子哪吒即将复生,恐对其父李靖心怀怨恨,想让他帮忙化解这段孽缘。

无论如何,弑父之名传扬出去终究不好,燃灯道人多番思量后,决定将自己的一件法器赠予李靖,保下他一命。

谁知七日前,劫数突变,李靖竟死于敖丙之手。

燃灯道人犹豫再三,没有出手相助。

此劫和哪吒无关,又并非弑父,实乃寻常仇怨。

不过,他这法宝既已决定送出,就算与李家有缘。

燃灯道人旁观多日,发现其夫人殷十娘颇受百姓爱戴,在陈塘关乃至翠屏山都声望极高。

不如就将此宝转送给她,也好了全此事。

“殷夫人,你宅心仁厚,悲天悯人,实属难得。贫道有一宝,名曰‘七宝玲珑塔’,现赠与夫人,可助你将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说着,燃灯道人右掌上托,于虚空处唤出一座七层宝塔,交到殷十娘手上。

殷十娘愣住,捧着那塔,不知所措。

燃灯道人笑笑,俯身上前,向她传授驭塔之术。

黄白纸钱贴地而行,绕在殷十娘脚下打转须臾,被风吹散。

第36章 招魂 “敖丙敖丙,听吾号令!魂魄离壳……

七宝玲珑塔的塔身是由黄金打造, 共分七层,依次镶嵌着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和玛瑙,象征着坚固、清净、智慧、无碍、纯洁、慈悲和调和万法, 可净化邪物。

塔顶乃是颗舍利子, 还能增强宝塔对魂体鬼怪的克制。

若遇险情,宝塔便会放出万道金光形成屏障,自动护主。

若想攻击,可将宝塔祭于敌人头顶, 将其吸入塔内,或囚或烧,也可将宝塔变得巨大,以山岳之威将对方砸碎。

平时无事时, 这塔又能缩至掌中,轻巧异常, 便于携带。

殷十娘神情专注,听得惊叹连连,对燃灯道人千恩万谢。

“十娘, 纣王残暴无道,商汤气数将尽,贫道夜观天象, 已发现紫微东移,假以时日, 圣主必现,能救百姓于水火。”燃灯道人缓声道。

殷十娘被这话吓得不轻, 急忙四处寻视,生怕被谁听了去。

难怪会有这般机缘,原来是要她做掉脑袋的勾当!

这、这是想劝她谋反?!

手中的宝塔刹那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殷十娘几乎想推还回去。

“莫急,这世间草木枯荣,皆有其时,十娘不妨静观,等时机到,再做抉择不迟。”

燃灯道人坐回梅花鹿背上,翩然离去。

殷十娘凝视着手中的宝塔,许久未言。

* * *

乾元山后有一处仙潭,乃是太乙真人修行之地。

此处灵力充沛,用来滋养龙族精魄、调养肉.身最妙。

太乙真人挥动拂尘,掐诀施法,先是在潭底铺了层昆仑玉砂,用以固定敖丙的身躯,又移栽来数朵药莲,帮敖丙调息蕴气,疗愈伤势。

哪吒站在潭边,见敖丙全身浸在水中,被莲叶遮挡住大半,不自觉握紧双拳。

敖丙伤成这样,他怎能离开?!

“师父,您能否在此处为我煅身?”哪吒眉间尽是愁色。

“不可,”太乙真人摇头,“火莲太烈,会冲散这仙潭的灵气,更会让药莲枯萎,尽失药性……为师知道你放心不下,且看!”

说着,太乙真人单掌成印,九根石柱豁然破土而出,锁链相连,将整个仙潭围住,结成法阵。

“此阵一开,任何妖魔都无法靠近,可保敖丙疗伤期间安全无虞。”太乙真人捋须,气定神闲。

哪吒蹙眉,谨慎道:“那歹人呢?”

太乙真人:“好人歹人,都近不得。”

哪吒:“野兽呢?”

太乙真人:“一样。”

哪吒:“神仙呢?”

太乙真人:“……”

哪吒:“敖丙若中途醒来怎么办?他看不见我,定会慌乱……若他肚子饿可如何是好?您这潭里可有鱼虾?那药莲能吃吗?夜间寒凉,潭水会不会过冷?我该留个字条,告诉他此为何处,该去哪里寻我……不好不好,不如您将这阵再缩紧些,免得敖丙醒来后四处乱跑……”

太乙真人挥动拂尘,将哪吒卷绑住,拉离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