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露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次没人帮她收拾了,每一寸肌肤都是黏腻的,身体拱了拱,感觉到旁边还躺着个人,体温灼热,像个火炉。
房间里昏昏昧昧,伸手不见五指,幽暗环境里声音会放大,听见池列屿的呼吸声,沉稳又规律,完全是生理性的下意识反应,许朝露心跳加快,腿夹住了被子。
兀自平静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滚进他怀里,贴着他赤|裸的胸口听心跳声。
上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是小学还是幼儿园?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就很迷恋池列屿的脸,那时情窦未开,单纯觉得他长得好看,乌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圆圆白白的脸……许朝露上手摸了下,现在的脸可是一点都不圆了,皮肤紧巴巴,骨相是真立体,呀,怎么睡一觉下巴就冒出胡茬了,下午明明还没有……
下一瞬,她手腕忽然被人捉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拽着丢出去。
“别乱动。”黑暗中响起一道懒倦低哑的声音,“醒了就摸人,什么毛病?”
许朝露偏不遂他意,又滚回去,脑袋枕着他胳膊:“你才有毛病,睡过了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池列屿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带到被窝里,往下探。
许朝露碰到,像有电流蹿过指尖,她猛地缩回手,呼吸失序:“你怎么那么容易……”
池列屿翻了个身,仰头望天,一只手还搂着她,笑:“怕了?”
许朝露身体往后缩,肩膀被他握住,不带情谷欠色彩地搓了搓,又听他说:“真不弄了,你都肿了。”
说一半,忽然咳了两声,似是懊恼于第一天就这么纵谷欠过头,问她:“还难受吗?”
许朝露半张脸闷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其实下午那几次,不像昨晚那么疯,两个人能清晰看见彼此的眼睛、汗水、脖颈仰起的曲线,他很照顾她的感觉,只是两个人那里差距有点大,且战线实在拉太长,时急时缓,再坚韧的花朵也会被拍打得零落不堪。
接着躺了会儿,说了点有的没的悄悄话,池列屿受不了身上有汗,准备去洗澡,许朝露赖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装死,最后还是被他抓起来,丢到了浴缸里。
洗完澡老老实实换上她自己的睡衣,踩着卡皮巴拉拖鞋,腿酸得都有点迈不开。
公寓里乱得让人不忍直视,在请钟点工和自己收拾之间,池列屿选择了后者。
瞥见满地的痕迹,许朝露耳边仿佛又响起咕叽咕叽噼里啪啦的水声,在这空荡房间里不间断播放了一整个下午。
更恶劣的是当时扣着她腰的人,手往下挪拍打她,用那把低磁紧峭的声音,突然喊她“露露”。
他很少这么叫她,许朝露意乱情迷睁开眼:“嗯?”
池列屿:“你这哪里是露水。”
她傻傻的应:“那、那我是什么?”
“你才是小雨。”他贴近她,忽然压抑地抽了口气,往下望了眼,扯唇,“不对,是大雨。”
许朝露当时没太听明白,但能感觉出来这肯定是句荤话,扑过去在他身上咬了几口,让他不许再说。
收拾完屋子,池列屿点的外卖也送到了。
这么晚只能买到披萨和洋人快餐,许朝露吃了几口就腻了,池列屿又去给她切了盘水果,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纪录片。
客厅灯关了,只剩电视屏幕的荧光,明明灭灭,照亮空气中浮游的尘埃。
这样的环境里,许朝露都不太敢看池列屿,经过今天,他俩的氛围随时随地都像在拍那种电影,眼神一碰上就腻得拉丝。
池列屿这会儿懒懒靠着沙发,一条手臂舒展,松松垮垮搂着她,嘴里嚼着块葡萄柚。
怀里的少女坐姿端正,挺认真在看纪录片。
两人一直没说话,许朝露长发瀑布似的披在身后,指尖勾着一缕,出神地缠来绕去。
“看这么认真?”池列屿捏她脸蛋,“我刚才走了你都没感觉?”
许朝露眨眼:“你上洗手间我还要跟着吗?”
池列屿往后一仰,眼神森然又无奈地瞅着她,觉得自己真是砸她手里了。
之前上洗手间还要跟他打视频,现在解了馋,就变得这么无所谓,这像话吗?
许朝露身子一歪,靠着他,笑:“你刚才干嘛去了?”
池列屿:“我妈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在我这儿。”
许朝露脸色僵住:“她怎么会……”
突然想到前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林若晗给她打了通电话,当时她谎称和朋友在逛街,或许那时候林若晗就听到了机场广播声音。这两天许朝露为了隐藏行踪,刻意不用父母的信用卡消费,也不在任何社交平台分享日常,但是以前天天花钱天天晒照片的女儿突然变得安静,父母自然也会察觉到异常。
许朝露不知道的是,老妈之所以这么敏锐,是因为她读书的时候也瞒着家里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可惜当时她的父母只会打压她的爱情,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现在,林若晗只想让女儿快乐。
“别紧张,她们只是确认一下你安全,别的没说什么。”
许朝露松了口气:“那估计没告诉我爸。”
“明天飞机几点?”
“中午12点。”
“那上午就得出发。”
空气蓦地沉静下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不到十个小时。
“突然又想喝果汁了。”许朝露拱供池列屿,“大少爷去给我榨一杯呗,要加青瓜,不要太甜的。”
“这么多水果不够你吃?”池列屿揉她脑袋,“还有,大少爷是什么称呼?”
“是你啊。”
“那昨晚是谁在那儿哥哥、老公地浪/叫……”
“啊啊啊闭嘴啊。”许朝露把准备扔进垃圾桶的草莓叶子丢他脸上,“吃草吧你!”
池列屿还真把她吃剩的草莓叶子咬嘴里咽了,逗她上瘾:“叫声小屿哥哥,我就去给你榨果汁。”
许朝露:“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
“那时候怕你真把我当亲哥了。”池列屿扯唇,语调悠哉地拖长,“现在这叫情趣。”
许朝露两条腿都盘在沙发上,歪歪斜斜跪坐着,长发拢着透红的脸,眼神却直白锐利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啊?你以前为什么怕我把你当亲哥?那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吗?”
气氛忽然安静,高层公寓听不见车笛声、蝉鸣声,就连窗外的风声也唏嘘缥缈。
池列屿手搁在膝上,握拳,低头看了眼手背凸起的青筋,然后又抬起眼睛,定定望着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许朝露怔住。
又听他接着说:“知道我暗恋你,那么多年。”
那天在她家,看到她把他送的所有唱片和贺卡都翻出来,唱片机的防尘罩也打开了,说明刚刚用过,他就有所察觉了。
那天晚上她的表现也很奇怪,眼睛看起来哭过,情绪又特别高涨,牛皮糖一样黏人,扒在他身上难舍难分。
产生疑惑后,他又想起来前阵子她说要送舍友生日礼物,让他把买唱片的店铺分享给她。
她舍友的微信他都有加,回去翻了下她们朋友圈。伊玥是一月生日,另外两个的生日也早就过了。
她在骗他。
她知道他送的唱片有问题了。
……
许朝露好像用力咬了口柠檬,鼻子忽然酸得要命。
她垂下眼睛,慢吞吞挪到池列屿身边,抱住他:“你都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他喉结咽了咽,语气带着自嘲,冷冰冰的,还有几分埋怨,“你一直喜欢别人。”
许朝露:“那我对他们也没有很认真啊。”
“我怎么知道你认没认真?天天把喜欢挂嘴上。”池列屿扯了扯唇,淡声说,“而且,我更怕我们关系变得奇怪。”
她或许已经忘了,曾经说过绝对不要他和贺星诀来追她。
至少在那个时候的她眼中,友情比什么都重要,不允许其他任何感情破坏它。
许朝露下巴搁在他肩窝,闷声不吭。
池列屿:“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情。”许朝露歪了歪脑袋,忽然贴着他耳朵吹气,“小屿哥哥,去给我榨一杯果汁吧。”
池列屿被她吹得尾椎骨都麻了,咬牙笑着,推开她:“撒娇就撒娇,别乱吹气。”
说完慢悠悠站起来,就这么被哄好了,去给她榨果汁。
青翠的青瓜汁里夹杂紫色蓝莓碎果,这么晚了不能喝太多凉的,池列屿只给她榨了半杯,拿着杯子走回沙发,看到许朝露把他的吉他抱了出来,挂在肩上,正在调音。
“下学期就要去参加大学生乐队节了,我们的两首原创歌曲还没写好呢。”许朝露低头拨响琴弦,“我这儿有一首,词已经写完了,姚烨学长也给我谱了曲,但我觉得还差点,你再帮我改改呗。”
“你之前天天和他联系,就在聊这首歌的事儿?”
“嗯。”
“歌名叫什么?”
许朝露笑了下:“《初恋》。”
她在手机上把电子版歌词发给他,池列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侧靠在沙发上,拧了拧手腕,幽黑的眼睛冷冷淡淡,带着审视意味看着她:“你确定,要把写给你初恋的歌唱给你现在男朋友听?”
许朝露没有回答,双手捧起果汁喝了口,手很快放回琴上,直接拨响了前奏。
这把木吉他是他们初一的时候一起买的,许朝露那把是粉红色,池列屿这把是浅蓝色,款式完全相同。曾经有段时间她总爱用这把琴,感觉像和他用情侣吉他一样。
开始写原创歌曲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决定走流行摇滚曲风,比其他摇滚风格更平易近人,可温和可热烈,适合他们这样的新手,同时也保有摇滚的能量,五个人都能有所发挥。
现在只有一把木吉他,音色潺潺,女孩的歌声也温柔,听起来更像一首抒情歌谣。
“我的眼睛开始只看着你。
你的眼睛里有晚霞旖旎。
最熟悉,又陌生。
我无法注解你。”
许朝露头发没扎起来,就这么撇到一边肩膀上,右手拨动着简单的和弦,悠悠唱着主歌。
只听了第一段,池列屿就感觉奇怪。
他捞起手机,低头去看歌词。
视线顺着那一行行文字下滑,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看见歌曲的bridge,他突然放下手机,抬头直直看着许朝露。
许朝露停下来,佯装茫然地问:“怎么了?”
“你这歌写给谁的?”池列屿笑,念出bridge的第一句歌词,“一起长大的默契?你和谁一起长大?”
“和你啊。”
“写给我的?”池列屿仍是笑着,弯腰拿起
她的果汁喝了口,舔唇,“不早说,我以为是你以前写给那个姓程的的情歌。”
许朝露:“就是那首歌。”
池列屿闻言,又低头看了遍歌词,笑意淡了些:“那你也改太多了。”
“没改多少。”许朝露说,“只为了配合学长给的曲子,改了几个字。”
池列屿搞不懂了:“什么意思?”
“真的,不信给你看原件。”许朝露早就准备好,从身旁的抱枕下面抽出一页纸,递给他。
池列屿接过,那是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纸页曾经被揉皱过,纸面上一行行字迹清秀,他再熟悉不过。
“你应该能分辨出来吧。”许朝露凑过去,“我初中的字迹,和现在的字迹可不一样。”
池列屿自然认得出。
纸上这首歌,是她初中时的笔迹,甚至更稚嫩,应该是刚升初中没多久的时候写的。
至于歌词,确实和今天听到的这首歌,相差无几。
几乎每一个字,写的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
池列屿捏着纸的手微微收紧,嗓音忽然变得沙哑:“这首歌到底写给谁的?”
“这还不明显吗?”许朝露重新抱起琴,扫弦的动作加快,声音清澈,坦坦荡荡地,唱出刚才还没唱到的副歌——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瞬间,
我和你并肩看世界。
过去漫长的时间中间,
你会不会发现我的想念。”
身侧的少年,胸口剧烈起伏了下,仍旧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那张纸,深吸气:“你……为什么把它撕下来,又揉皱了?”
许朝露手掌按住琴弦,室内霎时陷入寂静。
她咬唇,声音含着嗔怪:“在一起那天,我送你的那些拨片,其实很早以前也送过一次。你记不记得初一下学期,有段时间嘉钰姨姨叫我去你家和你一起学习,后来有一天,我去你家的时候送了你一个蓝色的小盒子,但是那天你把我叫出去,让我……”
“我记得。你别说了。”
池列屿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他和许朝露相识这么多年来,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后来无数次,他想把那件礼物要回来,可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她第一次心动的人。
不是程书泽,是他。
她曾经向他示好,却被他无情推开。
一定很讨厌他吧,后来喜欢的人都和他截然相反。
而他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单恋。
原来都是自作自受。
池列屿抓着歌词的手慢慢放下来,往后靠着沙发,别过头,好像疲惫至极,一只手抬起来遮到额上。
电视机淡薄的光线映照着昏昏沉沉的房间,许朝露看到他喉结艰难地往下咽,下颌线拉得极紧,筋脉充血一样突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那样紧绷又脆弱。
房间里越来越安静,衬得少年人的呼吸愈发深重、急促。
许朝露朝他贴过去,却被避开,不经意瞥见他躲闪的眼睛,薄薄的锋利的眼尾,竟然红了。
“你哭了?”许朝露伸手抱他,感觉自己也要哭了,“没关系的,我早就不生气了。”
“我没哭。”
池列屿说完,干脆站起来,朝流理台那边走去,看样子要去拿水喝。
还说没哭,声音都是哑的。
许朝露放下吉他,跟着走过去。
池列屿不着痕迹地背过身,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咬着瓶口灌。
没看错的话,他好像还抹了一下眼睛。
等他喝完,许朝露从后面抱住他,两只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脸贴到他背上:“我很早就喜欢过你,你不高兴吗?”
池列屿沉默着,四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池列屿忽然转过身,动作迅速地将她扯进怀里。
他整个人弓下来,脸深深埋进她颈窝,鼻腔里都被她身上清甜温热的气息填满,依然止不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的酸意。
“要怎么高兴。”她听见他低哑发颤的声音,胸腔也在震动,紧紧贴着她心脏,“我想杀了我自己。”
第84章 日出时刻吉他交颈,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客厅里,纪录片还在播放,声音却早就关掉了,只剩影影绰绰的光线,在空气中安静地弥散。
许朝露被人紧紧拥抱着,用力得似乎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自从在一起之后,好像每过一天,她就感觉他更喜欢她一点。
越发深刻的爱意,把她的心也包裹成一个岩浆蛋糕,滚烫的糖水止不住往外蔓延泛滥。
许朝露吸了吸鼻子,两只手抱到池列屿背上:“你不要死。”
“……”
池列屿酸涩到爆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句话整冻住了,不知所措。
他身不由己地笑了下,脸依然埋在她软软的颈窝里,鼻梁蹭到她耳朵,重重的呼吸声钻进去,烫得她全身发紧。
他胸膛还在一起一伏,缺氧一样,要从她身上汲取更多的氧气。
许朝露轻轻缩起脖子,继续和他开玩笑:“你是不是把眼泪都蹭我身上了?”
池列屿:“都说了,没哭。”
许朝露:“你知道吗,宇宙爆炸后留下的最坚硬的物质,就是池列屿的嘴。”
池列屿:“……”
沉默半晌,池列屿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情绪终于平缓了些,稍稍松开她。
那张冷淡的酷哥脸,还是不正对她,半偏向旁边,但许朝露只要仰起头,就能清楚看见他发红的眼眶,鼻尖也是红的,她做梦都不敢梦到这样的画面,心脏像被沉进充满气泡的碳酸饮料里,咕噜噜地发酸发痒。
“我知道了,你没哭。”许朝露吸了吸鼻子,“是我哭了。”
她眼睛眨巴眨巴,还真挤出眼泪来,池列屿总算正眼看她,他睫毛是湿的,显得尤其黑,看到她掉眼泪,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乱了,俯下来亲她,一点点吮掉她滑落到脸上的泪珠。
“对不起。”吮完了眼泪,他还在亲她,全世界最硬的嘴,有着最柔软的触感。
“你很久以前就道过歉了。”许朝露轻声说,“我知道你那段时间……心理压力很大。”
“心理压力大也不能欺负你。”池列屿手抚到她耳朵上,指腹摩挲着她柔软发红的耳垂,眼里还是飘着蓄雨的云,“要不你打我几拳吧。”
真他爹的释怀不了啊,他好难受。
许朝露嗓子也干哑得厉害,手在流理台上摸到他刚才喝过的水,还剩小半瓶,拧开来把它喝完。
她舔了舔唇,仰眼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暗恋我那么久的时候,我也很内疚,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但是后来,我又想到,虽然有点阴差阳错,但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现在才十九岁,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许朝露说,“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是注定会在一起的。”
池列屿笑了下:“是么?”
他不像她那样乐观,总有很多理想主义的想法。他更多的时候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不期待太多,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看
起来也显得洒脱。
但是在她这儿,他的期待是个无底洞,每迈一步都会害怕犯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许朝露轻声说,“我在喜欢上你之前,已经很爱你了。”
不是突然喜欢上的,而是一直一直,把他放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或早或晚,总会发现,真正牵肠挂肚的人只有那一个。
池列屿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告白,他鼻子反而更酸了。
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客厅电视机模糊的光线漫射过来,如水如雾环绕着他们。
眼中彼此的身影扎实生根,是经过漫长光阴镌刻进灵魂和骨骼深处,最熟悉的模样。
“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挺菜的,老是担心你在玩儿我。”池列屿捏捏许朝露脸蛋,看着她嫣红湿润的嘴唇说,“也是没想到,我们喜之郎这么喜欢我。”
“爽坏了吧。”
“是啊。”池列屿笑,“以后什么也不用藏了,能支棱起来了。”
许朝露下意识往下看,不到一秒,脸就被人掰回来。
“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池列屿眯眼,不耐地低头咬她,“你想的也没错,之前天天忍得要爆炸,以后有你吃的。”
许朝露脚都软了,被抵到流理台边沿,身子被人抱上去,双手环着池列屿的脖子和他细细密密的接吻。
池列屿沿着她下颌亲到脖子上,有点急躁地吮着拱着,他晚上胡茬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刮,扎得许朝露从脖子一路痒到脚心。
“你是狗吗。”许朝露拽了两下他头发,边喘边笑,“好痒啊啊啊。”
“骂谁呢?”
“骂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谁啊?”
“池列屿。”许朝露双手捧他脸,“怎么回事,看十九年了还越看越帅,我眼光真好。”
池列屿又被她逗乐,舔了下虎牙,眼睛里全是热气腾腾的少年气,像朝阳下破土而生的竹子,有着朝气蓬勃又青涩躁动的冲劲儿:
“那就永远不要和他分开。”
许朝露只来得及点一下头就被吻住。
不含多少情|欲,两个人像两只着迷于彼此身上气息的小动物那样单纯地蹭来蹭去,舔来舔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喘息着拥抱在一起。白天做了一天,晚上情绪波动又大,池列屿担心她明天早上去机场没精神,抱小孩那样拖着她屁股把她抱起来,要带她回房间睡觉。
许朝露脸搁在他肩上,经过客厅,忽然蹬了两下腿,要池列屿把她放下来。
“怎么了?”
“我的歌啊。”许朝露从他怀里跳下来,“你还没帮我改曲子呢。”
池列屿哭笑不得地跟着她走向沙发,许朝露将吉他抱起来,递给他:“学长写的曲子挺好的,但这首歌的主旋律以吉他为主,只有键盘手写曲子肯定不够,你来按你的思路改进一下吧。”
池列屿接过吉他:“都凌晨了,你今晚不睡觉了?”
“可以上飞机再睡呀。”许朝露伸手摇他胳膊,“来嘛来嘛,你乐感最好了,这首曲子改好了可是要在乐队节上唱的。”
池列屿无奈,吉他挂到肩上,屈膝坐上沙发,捡起之前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写有歌词的纸页,低头看了眼。
……
草。
看到这玩意儿还是该死的难受。
他强压下情绪,抱着吉他,指尖拨出刚才听过一遍便记牢的旋律,注意力渐渐完全投入到音乐中。
许朝露帮他拿来纸笔,盘腿坐在地上,手托着腮,安静看着身侧的少年弹琴、思考,然后拿起笔,俯身在纸上刷刷地手写曲谱。
一首跨越漫长光阴的写给初恋的歌,渐渐在初恋本人手里成型。
……
三个月后。
云城大学生乐队节舞台后台。
“救命啊,我感觉我今天比去年校歌赛决赛的时候还紧张。”贺星诀用力抚摸胸口,“冷静,冷静。”
“正常,之前都是cover别人的歌,这一次要唱你们自己写的歌嘛。”舒夏举着vlog相机,记录大家登场前最后的模样,“只剩最后五分钟了,快调整一下。”
“没关系,紧张点好。”贺星诀清了清嗓,“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又来了。”舒夏无语地拿着相机走了。
她来到姚烨身边,镜头对准他:“学长,你在看什么呢?”
姚烨习惯性抓了抓头顶的火山发型,望着观众席后面的赞助商广告牌说:“我之前就想着,大学生乐队节也不是什么很火的演出,前几年都在中小型livehouse里办,今年怎么换了这么大的livehouse,宣传铺天盖地,招来了这么多观众……原来是有大资本强势注入啊。”
顺着他视线,舒夏也望见赞助商广告牌,最中央的是个知名娱乐公司,背后股东就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个豪门世家。
舒夏忍不住感叹:“啧,橘子你糊涂啊,林大小姐为了捧你,连家族企业都搬出来了。”
贺星诀听见她的话,凑过来反驳:“胡说什么呢,林家也是露露王的老家啊,肯定是因为露露王才投资的。”
许朝露不置可否:“就不能因为这场演出值得么?”
“别聊天了。”伊玥下巴指了指旁边,“场控在叫你们了。”
所有人瞬间正色,上一个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主持人正在在舞台上串场报幕。
“瞬间乐队,K大新生代最亮眼的摇滚组合,全网拥有一百万粉丝……”
“我们真有那么多粉丝吗?”
“其实好几个平台加起来只有快八十万。四舍五入嘛,我就报了一百万。”
“真有你的。”
舞台下方的观众席,议论声不绝于耳。
“你知道吗,我听说这支乐队里全是高考状元和竞赛大神。”
“真的假的,等会儿上来的该不会全是深度近视的书呆子吧。”
“管那么多呢,一群学神给你唱歌,再丑再难听也要洗耳恭听啊。”
……
乐队节不是比赛,不会分出什么胜负,但有一项测现场分贝的传统,一支乐队表演完会将现场声浪的高低展示在大屏幕上,声浪越高自然就说明这支乐队表现得越好、人气越高。
主持人报完幕,演出大厅陷入黑暗。
许朝露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琴,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池列屿。
后者冲她嚣张地一挑眉,她心里那些紧张慌乱,霎时间烟消云散。
黑暗中迈上舞台,这个舞台没有校歌赛决赛那么大,观众也没有决赛现场的观众多。
但是作为一支走出学校平台的新生乐队,能站在这么大的livehouse舞台上,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舞台后方大屏上,缓缓亮起他们演唱的第一首歌的名字。
《初恋》。
这是一个初中生写的稚嫩的情歌,而今天那个初中生长大成人,将要在舞台上第一次演唱她写的歌,并且第一次担纲主吉他手。
舞台灯光亮起,主唱站在C位,简单的白色背带裙搭配橙黄色T恤,清爽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霎时间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去,这一队的颜值,说是电影学院的乐队都不为过啊。”
“直接扭转了我对K大学生的印象……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了呜呜。”
“安静点听歌吧,给你一百次重生的机会你都考不上K大。”
“……”
“锵、锵。”两声镲响,悠扬轻快的吉他前奏在鼓和贝斯的铺垫下流淌而出,主唱一边弹琴,一边下意识转头看着身边那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吉他手。
池列屿也是第一次分配到这么轻松的表演任务,只需要给她伴奏就行,正好能仔仔细细地听她唱——
“我的眼睛开始只看着你,
你的眼睛里有晚霞旖旎。
最熟悉,又陌生,
我无法注解你。”
“我尝试把你画进心里,
你的背影是风的轨迹。
初恋是抓不住,
无数心动涟漪。”
“多想忽然下暴雨,我和你困在这里。”
姚烨在后方摇头晃脑,一只手按琴键,用温柔的钢琴音色铺垫,另一只手推动合成器,模拟出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仿佛身临其境。
许朝露拨弦速度加快,望着台下观众,抬高音量唱出副歌,不用任何酝酿,她的声音富含感情,好像直接用心脏在剖白——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瞬间,
我和你并肩看世界。
过去漫长的时间中间,
你会不会发现我的想念。”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瞬间,
我对你忽然不了解。
像风筝一样紧张倔强,
也许有些心事只适合收藏。”
池列屿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她站在他自行车后座和他迎风疾驰。
她送他拨片被退回,眼里蓄满了泪。
她钻进他伞下听他道歉,温柔笑着说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喜欢上别人。
她最后又喜欢上他。
……
女孩温柔清亮的声音宛若初融的雪水,干净又带着极强的生命力,冲刷过livehouse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耳朵都被抓住,抬起眼睛望向她,不自觉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摇成一片灿烂星海。
池列屿低头看着怀里的琴,虽然已经在排练室听过这首歌很多遍,然而登上舞台之后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声音,钻进他每一个毛孔通达心脏,光影摇晃,声浪震动,仿佛把他推入时空隧道,重新走了一遍那条漫长的,从青梅竹马到爱人的路。
主副歌重复一遍,许朝露握紧琴颈,快速点弦加上扫弦,歌曲情绪继续上升,紧接着连上bridge——
“一起长大的默契,
让我依赖着你的气息。
并肩走过清晨暴雨,
到夕阳里,
只想和你影子重叠在一起。”
bridge之后,最后这段歌词,是她们在一起之后她补上去的。
“又一年又一天又一瞬间,
有流星划过你侧脸。
在你干净的眼睛里面,
温柔的春天亲吻我的脸。”
一个完美的结局,许朝露松开话筒,收回望着观众席的目光,再一次转眸看向池列屿,冲他扬起唇角。
少年宽阔的胸口起伏着,喉结用力滑动,锋利漆黑的眼睛灼灼地回望她,也扬起唇角。
音乐渐入尾声,主旋律慢慢收梢,只剩鼓和贝斯的节奏,心跳一样在耳边搏动着。
欢呼和掌声响起,许朝露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呆呆睁大眼,看到池列屿突然迈步朝她走来。
满场热烈的喧嚣中,无数道视线交织的舞台上,耀眼明亮的灯光暗淡之前,他单手扣住她后脑,两把吉他交颈,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只一瞬,舞台灯光熄灭。
全场爆发出更剧烈的欢呼声,livehouse的屋顶岌岌可危地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舒夏绝对是舞台下尖叫声最大的那个,拉着伊玥疯狂地摇晃,“玥玥!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磕了好久的cp!全世界都看到了吧!我磕的cp就是最甜最带感的啊啊啊!”
“看到了看到了。”伊玥揉了揉耳朵,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姨母笑,“不枉我之前那样费心费力地撮合。”
舒夏:“啊啊啊啊——”
伊玥扶额:“别叫了。下一首要开始了。”
演出规则是一支乐队连唱两首歌,他们第一首选择了温柔动人的情歌,第二首则是奔着让声浪突破顶峰去的——
漆黑一片的livehouse里,宛如大海退潮,激动的人声渐渐平息。
无数道呼吸交织着,静静等待灯光亮起。
只听“答”的一声轻响,舞台大屏现出四个燃烧的大字——
《日出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