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临时工 得加钱……
咪咪怎么有腹肌?
他家咪咪软嘟嘟的原始袋呢?
丸辣, 他不在家,家里的咪咪都被饿瘦了!
赵淩一下惊醒,然后就又躺平了。
哦, 是他的豆豆咪啊, 那没事了。
赵小虎轻轻敲了一下门, 进来小声问:“四郎起了?”
“嗯, 起了起了。”说是这么说, 赵淩是一点都没动弹,看向走进来的赵小虎问, “豆豆呢?”
“窦六郎在招呼客人呢。”赵小虎看他躺着不动也不奇怪,把衣服拿过来放床头, 出去给他准备洗漱的热水。
等赵小虎准备好热水过来再叫他,赵淩才慢吞吞起床穿衣服, 问:“抹布和咪咪呢?”
赵小虎说道:“十五姑娘带着在院子里转悠呢。”
“小蝶来这么早?”听到心目中的好闺女,赵淩洗漱的动作都加快了。
赵婉蝶今年十六, 年初刚成的亲, 夫家是象州同知家的小儿子,这次是小夫妻俩一起来的。
赵淩洗漱完,简单喝了一碗粥就去找妹妹去了。
婚前他忙得团团转,昨天大婚当天男女分席, 再说他很快就醉倒了, 都没怎么看看自己的好闺女,更没怎么跟他“女婿”打招呼。
赵小虎赶紧拉住他:“那边夫人在招待呢,你先去看看窦六郎那边吧。”
“怎么了?豆豆还能被人给吃了?”赵淩想着他家大老虎的腹肌……不是, 是他的豆豆咪,还是跟着赵小虎去看窦荣。
嗯,脚步慢一点, 扯着腰疼。
喝酒误事,洞房的印象模模糊糊的,亏大发了。
男人们不在正堂不在偏厅,全都挤在书房里。
看到赵淩过来,窦荣马上过去拉住他的手,一手放在他后腰,小声问:“怎么不多躺一会儿?家里有我呢,你放心休息。”
“没事。”赵淩觉得自己很行,说完,突然用一种怀疑的小眼神瞅着窦荣。
窦荣瞬间领悟他的意思:“你等着。”
昨天晚上就不该因为太担心,浅尝辄止。
绝对不承认是因为手生。
手生没关系,熟能生巧!
赵淩哼哼两声,过去挨个叫人,叫完一圈才跟着窦荣一起坐下:“怎么都待在这儿?书房现在都光秃秃的,可没家里的书多。”
书这种东西,属于知识垄断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窦荣和赵淩这算是分家出去,什么书能带什么书不能带,都得斟酌。
平时窦荣自己单独用一个藏书不少的书房,那是以前窦家就他一个人在神都。
赵淩就更不用说了,赵家的书籍资料都放在大书房里。
他的东西还贼多,还有各种图纸,抄书也难抄。
家里事情忙,哪怕平时家里人得空了都会抄一点,也没抄多少。
现在新家这边的大书房里真没几本书。
王延隔空点了点赵淩:“你这叫没书?你还弄了个藏书室!”
一排六间,两层的!
谁不想家里有个图书馆呢?
新家地方大,改建费用还是陛下全包,他花点先生的钱怎么了?
赵淩理直气壮:“都是些市面上的书,离摆满还差得远呢。”他突然注意到王延背后露出来一角书,“外祖父,你背后藏着什么?”
王延抬手往身后的桌子上拢了拢:“什么藏不藏的?”
赵淩不用示意,窦荣一伸手就从王延背后把一沓书拿了过来,递到他跟前。
王延都惊呆了,这外孙媳妇的手这么长的吗?
他坐得还隔着个人呢!
赵淩一翻,顿时气炸了:“这是我娘给我抄的!”
王延顿时也跟着生气了:“你娘是我姑娘!”
他一个当爹的,看看自己姑娘抄的书怎么了?
赵骅刚在跟自己兄弟和姐夫们说话呢,一听声音,赶紧过来问:“怎么了这是?淩儿你又惹你外祖父生气了?”
赵淩告状:“他又抢我娘给我抄的书!”
王延是有前科的。
以前就好几次拿了书,看着看着就变成他自己的了。
关键是他也不跟别人说,等别人想起来要看的时候,才发现书不见了。
市面上印刷的书,王延不稀罕。
主要是这手抄的书,绝大部分都是赵淩从宫里面抄回来的。
赵淩到了翰林院之后,还摘抄了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内容,订制成了合集。
像是他在御书房里记录的大臣们为了什么事情吵架,怎么吵架的,大臣们怎么争取自己的提案通过的,为什么要这么提,甚至皇帝为什么会通过,为什么又不通过等等。
这些内容不仅有趣,而且是一般人没法接触到的部分。
有些后面还会写赵家人怎么讨论的,主要是从经济角度来分析。
赵淩断断续续记录了好几年,攒了好多册子。
他之前还摘抄了大理寺和刑部的案例、一些写得很好的奏折、考试资料等等。
历届科举的卷子批改完成定好名次后,都是会被放到翰林院的书库去的。
这些卷子理论上不会公开,但赵淩可以抄啊。
他可以给自家人搞一个优秀作文大选。
不过他摘抄得比较粗糙,赵王氏有空会给他重新编排一下。
赵骅都无语了,他还能教训自己的老丈人不成?
“他什么他,那是你外祖父!”赵骅只能教训自己儿子。
他这个老丈人又不是只偷……不不不,只借赵淩的书,他自己摘抄的一些户部的相关案例,不也被拿走了?还得他让丈母娘帮忙把书找出来,他自己再抄一份,再把原来的还回去。
唉……但是老丈人对他帮助良多,现在老丈人日子过得开心,他也高兴。
窦荣见不得赵淩受委屈:“没事。外祖父爱看就看,外祖父又不会看了不还。”
打算看了不还的王延:“……”
窦荣继续说道:“早就听说外祖父对各种外语非常精通。我和水灵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外祖父有空多跟我们讲讲,要是能编成书就更好了。”
王延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不高兴,嘴上哼哼:“怎么你们一两个的,把编书都说得那么轻飘飘的?我这辈子要是能出一本书,那……”
“想出就出呗,有什么不能出的?我常二哥都在编食谱呢。”赵淩不理解,“您那么多文稿,还天天出去吟诗作对的,随便搂一搂就能出好几本了。”
王延有些心动:“出书哪有那么容易的。”
“您就说您想不想出。”赶紧找点事情干,别老盯着他的手稿。
幸亏他爹把炸药的小论文给埋了,不然肯定得被这老头翻出来。
“出!”
“行。那您就先编一本外国语词典。哦,您懂几门外语?”
“六门。”
“那就六本。有啥吃不准的,就去鸿胪寺,反正您跟那边也熟悉,他们有时候还找您帮忙呢。诗集、文集都是现成的,以前写的让舅舅们整理了送来,您再选选,加上您这段时间做的稿子,家里都有,差不多能出个三五本的不是问题。您还可以写一本在象州和各地看到的各种风物手札……”
嗯,这些够写到老头子握不动笔为止了。
王延:“……”怎么感觉他致仕了跟没致仕一样?
不,比当官的时候活还多。
老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还管起我来了?”
赵淩:“……那我去跟外祖母说,让她管你。”他现在跟外祖母可亲了。
“你外祖母还能管我?”他才是一家之主。
赵淩用一种“你不听话”的表情看着老小孩儿:“外祖母怎么不能管?我家都是我娘管着我爹。”
赵骅帮腔:“对。薇薇管得很好。”
老头很双标地觉得,自家姑娘管女婿是理所应当,但自己不能给自己妻子管。
见老丈人这样,赵骅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追着说了。
赵淩见好就收,正好看到大黄狗摇头摆尾地进来,就把宇树抱到桌子上。
自从宇树在沙暴中救了赵淩之后,它的家庭地位直线上升,赵王氏都给它按照家里的孩子们做四季衣裳,只差没请先生教它念书。
慢慢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鼻孔瞪人一脸谁都瞧不起的样子,现在更是专门有一个马夫伺候着。
新宅这里,它有一间单独宽敞的马厩,赵淩给专门设计的采暖和通风,牧草全是他想法子偷换的空间版本,吃得已经快帅到另外一个次元去了。
赵淩不想跟这群讨厌的大人一起,抱起大黄狗,拉着窦荣去小孩儿那桌,去了就给小孩儿们出考题。
原本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小孩儿们瞬间安静了。
笑容就从小孩儿们的脸上转移到了赵淩的脸上:“哈哈哈,你们不是得考试嘛。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写文章你们听我的没错。”
话是这么说,但赵淩这样子怎么就那么让人讨厌呢?
赵茂到底是亲兄弟:“四哥,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们了。”这窝里横的四哥。
“谁说的?等你们生了小孩,我还能欺负你们家小孩。”赵淩突然注意到赵茂身边的一个小圆脸,瞧着跟个身高一米八的小学生似的,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谁家的小孩儿?
窦荣一下就看出他的疑惑,介绍:“这是十五妹夫,苏嘉珍,祖父是大理寺卿。这次回神都是要进学。”对苏嘉珍说道,“以后有空多过来坐坐。”
赵淩先告了一声罪:“昨天怪我。”他看了看妹夫的小圆脸,忍不住问,“几岁了?”
“十六。”苏嘉珍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长得显小。”
赵辰从外面走进来,招呼了一声:“饿了没?饿了去餐厅吃甜汤。”走过来看赵淩他们,“跟十五妹夫聊着呢。正好你要什么文章书本的,跟他说。瑞……”他叫了一下赵淩的字,感觉不顺口,还是改叫名字,“赵淩在翰林院,什么书都能找到。”
“嗯。等销假回去,我就把书都整理一遍,到时候雇点临时工做些晒书、清理、修补、抄书的活,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提前报名。俸禄不高,活比较细致,好处是可以随便在翰林院里看书。”赵淩给自家小朋友们发福利。
能够在翰林院里看书,单着一条就能让人贴钱去干活!
几个少年郎想都不想:“去!”
只有赵茂说道:“家里给带饭吗?”他吃不惯外面的菜,不管是同窗家做的,还是书院里做的,还是酒楼里的,口味都不对。
“带。”
赵茂又问他:“一个月给多少钱?”
“一贯。每旬干两天。现在九月份,能干到年底。”想了想翰林院的藏书室,他觉得年底不太可能,“明年年底。”
他预算每天十个人干活,每人每月干六天,这样就需要五十个临时工。
人数看着多,但他们翰林院里谁家没几个正在进学的学子?只是不好把人带进来罢了。
一个月干六天,一贯钱的收入不算多,也不算少。
翰林院里好多小官小吏都两袖清风的,家中晚辈能有一份不耽误学习还能赚钱的工作非常难得,要是因此入了某位大官的眼,那后续更是获益无穷。
窦荣还没听他说过这个:“怎么想到整理翰林院的藏书室了?”
“早就想了。那里面跟垃圾堆似的,每次找书都难得很。我先前没事干的时候,让工部做了一些带琉璃门的书柜,现在都做好了,正好一边清理一边规整。”赵淩指了指家里的书柜,“现在这种都是开放的,放着容易落灰、发霉、虫蛀。”
他家这个也做好了背板,只等工部的作坊空出来时间给他安装琉璃门。
铰链比较难弄,只能装移门,还得是小块的。
他们自家的书还好不是很多,翰林院的那堆书山书海是真的难绷。
几个对翰林院充满向往的读书郎听到赵淩这么说,都感到不可思议。
连赵茂都说:“不至于吧?”
赵辰也没去过翰林院:“夸张了吧?”
听到一耳朵这里的声音,赵骅问:“说翰林院什么呢?”
赵辰回答:“四弟说要让兄弟们去翰林院帮忙整理书。”
赵骅一听,顿时就皱起眉头:“那种活,你让兄弟们去干?给多少钱?”
“一个月干六天,一贯钱,包一顿饭。”赵淩说道。
赵骅不乐意:“别干了,就给那么一点钱,又脏又累的。”又说赵淩,“你当编修的时候都不愿意待在里面,现在还让你兄弟们去?”
书房里立刻就分成了三派人。
赵淩和窦荣一派,觉得这个临时工的工作很好,待遇也过得去。
赵骅一派,觉得这个工作又脏又累还没钱,绝对不能去。
其他没进过翰林院的读书人成为另外一派,觉得可以去,但既然赵骅反对成这样,得加钱。
赵淩觉得自己给的待遇很可以了,坚决不加钱。
月薪三千为什么不能雇个大学生?还只是一周干六天!
也对,他就说错了对象。
家里这些都是不差钱的。
哪怕赵茂,一个月也有五贯钱的零花。
赵辰看他们吵得不像样:“行了行了,先去喝甜汤,一会儿凉了。愿意去的,好好想想,考虑清楚了再过来找赵淩报名。”
昨天晚上住在这边的都是赵家这边的亲戚。
镇国公府离得近,窦家人昨天婚宴结束后就回去了。
赵家老家的人不必说,过来远,肯定是要留宿的。
赵骅和赵王氏也就顺势留下来帮忙招待亲戚。
等赵淩他们去喝甜汤,在饭厅里也没看到女眷,问:“我娘呢?”
赵骅没好气:“你都成亲的人了,还天天找你娘。”
来福笑道:“夫人她们在花房里待着,甜汤已经送过去了。常妈妈还做了许多点心。”
提起花房,几个老中青男人都不是很高兴。
他们也想家里有个花房,但家里不给盖,只盖了个种菜的。
虽然冬日里能够吃上许多品种的新鲜蔬菜很不错,但他们也想种多一点的花。
那个花房他们去看过,女人们在里面画画弹琴打牌,坐在有着厚厚软垫子的躺椅上喝茶吃点心看书聊天,惬意的不得了。
现在早晚已经有些凉了,花房里却暖融融的,还开着各种五颜六色的花。
羡慕!
亲戚们不管怎么羡慕,用过午膳之后,就都道别离开了。
他们大部分人会跟着住在赵家,像是老家来的赵家人,在神都玩上十天半个月的,就会回去。
游玩的话,住在桃溪巷这里不方便。
毕竟现在皇宫还不是旅游景点,无论是景点还是买东西,都是住在赵家比较方便。
三姑姑赵英娘一家是暂住在赵家。
老公公周知府这次赈灾有功,大考的时候成绩会非常好看。
他在吏部有关系,已经提前去信隐晦地说了会调任到神都。
正好周家的几个孙子要读书,原先在梁州还有米老爷子帮忙教导,现在米家人都去了凉州团聚,周知府就决定举家搬到神都。
所以,周家是要在神都购置房产的。
另外就是有住处的,像苏嘉珍和赵婉蝶小夫妻俩。
苏嘉珍的父亲是象州同知,母亲苏氏是如今大理寺卿的独生女,成亲的时候说好的要有个儿子过继给苏家。
所以苏嘉珍的父亲虽然是海州人姓林,苏嘉珍却是随母姓,籍贯也是神都。
他要考试得回到神都来,来了自然住在苏家,距离桃溪巷倒是很近,就在隔壁街道。
赵淩看着等比例长大显得异常乖巧软糯的赵婉蝶,想着小小年纪就已经嫁为人妇,感觉一万个不放心:“小蝶妹妹,有空多过来玩。”
赵婉蝶一个人嫁到神都,心里面还是有些忐忑的,听到赵淩这么说,顿时感觉有个能商量的人:“好,往后还要麻烦十三哥哥。”
“小蝶以后淩儿你多照顾着点。”赵继这次过来,不仅仅是参加赵淩的婚礼,也想看看苏家的情况。
温情时刻,赵淩被赵王氏一把拍开:“有你什么事?”她拉住赵婉蝶的手,对赵继说道,“四哥你放心,以后小蝶就是我姑娘。小蝶啊,有事情来找小婶婶,不方便跟小婶婶说的,跟你婉清、婉蓉姐姐们说。你们这会儿要回去了是不?你娘这次没来,正好我这个小婶婶过去瞧瞧。本来早两天你们来的时候就该去的,这不是你十三哥哥的婚事给耽误了……”
赵淩看赵王氏把赵婉蝶带走了,松了一口气。
窦荣看得好笑:“这么不放心你姑娘?”他家水灵明明年纪小,偏偏还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怎么可能放心?”赵淩看客人们都走了,他就往窦荣背上一趴,“走不动了。”
窦荣就背着他走:“回去躺一会儿?”
“不行,我得趴着,腰酸。”刚起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感觉越来越明显。
听到窦荣轻笑一声,抬手就……舍不得打,低头在他脖子上就啃了一口,感觉窦荣的身体一下变得紧绷,心里面得意地摇头晃脑,面上却一本正经,小声说道:“我估摸着小蝶那个婆家不怎么靠谱。两人今年六月份刚成的亲,这会儿就把他们夫妻俩送到苏家来。要不是苏家爷爷是大理寺卿,他们就跟我三姑姑和三姑父一样。林夫人要是多为两个孩子考虑,就该跟过来,带着两个晚辈多认识一些人。”
赵英娘夫妻当初被留在县城,确实锦衣玉食仆佣成群,但不提子女得到的教育资源的差距,就是跟在当官的父亲/祖父身边,他们能够接触到人事物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嘉珍跟在祖父身边,当然不愁资源,但赵婉蝶呢?
原先常年待在赵家村里的小姑娘,虽说赵家村里的教育相对不错,可也不能跟象州同知家比。
赵婉蝶才刚成亲没多久,对林家的事情估计都还没熟悉,小夫妻俩就被丢到了苏家。
苏家虽说人口简单,就老夫妻两个,但苏家老太太是不是有耐心有精力来教导赵婉蝶,谁知道?
窦荣能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觉得还好:“苏家至少人口简单,有娘帮衬,十五妹妹肯定差不了。”顿了顿,他更小声说道,“总比嫁进我家来要好。”
窦家镇守边关,常年作战,男丁随时面临死亡。
为此,窦家男人几乎都是妻妾成群,就一个目的,多生儿子。
妻妾多子女多,家宅没一刻安宁的。
窦荣从小养在宫中,年纪大了点就几乎独自住在神都的镇国公府,身边关系清清静静,回到凉州的镇国公府之后,最不适应的就是家里一堆事情。
想到自家的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情,窦荣对赵淩保证:“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家,咱们自己家绝对没有那些事情。”
赵淩:嗯?赵四夫人这么主动?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赵瑞瑞 真的恋爱脑,……
送走了客人, 新家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称呼。
原先两人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直到今天家里的仆佣看到他们依旧一个口一个赵四郎、窦六郎的称呼,把小夫夫叫得宛如两家人。
刚才家里长辈们在, 倒是违和感不强。
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股子别扭劲就冒了上来。
外头下人们正在收拾宾客们留下来的各种琐事。
两人直接回到卧室。
窦荣先把赵淩放到靠窗边的榻上, 给他脱了鞋子让他趴着, 自己又折回去关了房门再进来, 拎了一张凳子坐到赵淩身边,一边给他按腰, 一边问:“咱们算是分家单过了,不能按照原先在家里的叫法了。”
像赵骅和赵王氏这种分家单过的, 在家里自然称呼老爷夫人;而不是按照赵骅在家里的排行叫赵五郎和赵五夫人。
要是两人娶妻分家,那称呼很简单, 还是老爷夫人这么来就成。
可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且也没有什么真正谁主内谁主外的讲究, 两人私底下说说是情趣, 公开称呼其中一方为夫人,并不妥当。
窦荣这种级别的高手,精通人体结构,能够精准把握自己的力度, 把赵淩按得浑身松散。
听到他的话, 赵淩打了个哈欠才说道:“叫你大爷,我二爷?”想到那句“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他就忍不住闷笑起来, 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窦荣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但看他笑成这样就知道这称呼不行:“改一个。听起来像兄弟。”
“豆豆耶?水灵耶?”被一下按到一个特别酸爽的点,赵淩一下闷哼了一声, 笑不出来了,“哎,就那里,特别酸。”
“你昨天晚上还叫我相公呢。”窦荣干咽了一下,想着特意了解过的婚前教育,勉强忍住。
赵淩趴着,看不到窦荣的表情,表示不信:“真的吗?我都不记得。你帮我回忆回忆?”
帮!
一定帮!
话出口却变成:“改天再帮。太医说了,我们这种情况,刚开始不能太频繁。”
赵淩有些失望,也知道是对自己好,只能把跑出颜色的思绪拉回正题:“叫窦爷,赵爷?听起来还是像两家人。”
“叫字?”窦荣提议,“翊老爷,瑞老爷?”
赵淩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叫法:“就叫这个吧。总觉得我们这年纪被叫老爷有点怪怪的。”
“翻个身?”窦荣问他。
“嗯。”赵淩在榻上慢吞吞翻了个身,然后伸长手勾住窦荣的脖子,拉过来亲。
洞房花烛夜记忆模糊,越想越亏。
赵淩决定补过。
他的豆豆咪,他的豆豆肌……嗷,不是,是豆豆的腹肌。
窦荣的自制力在赵淩面前不堪一击。
他原来就不太能抵挡赵淩,临近婚期都不敢见面,昨天晚上更是吃到了肉,面对赵淩的主动,瞬间溃不成军。
赵淩这次很清醒。
窦荣这次也有了一点熟练度。
赵淩充分暴露了自己纸上谈兵的本质。
窦荣则是贯彻一直以来的实干。
赵淩鼻尖都哭红了,收拾完躲被窝里不出去:“我不出去用晚膳。”
“嗯,我让人送进来。”窦荣一点都不想让人看到赵淩现在的模样,手上拿着一盒药膏,给赵淩翻了个身,“我先给你抹个药。”
赵淩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体质身上的痕迹是不是很难消?
难道窦荣还专门为了这个,找太医配了药?
这么有心的吗?
然后他就扭头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调:“你抹哪里?!”
窦荣目光暗沉,发出一声明显的吞咽声。
赵淩和他四目相对,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头饿狼,怂怂地慢慢转过脸,趴在枕头上,装没看到。
在抹药膏的时候,他身体细微颤抖,发出细微的轻哼。
装着药膏的瓷罐放在床头,发出轻微的声响,落在赵淩耳中却像是炸雷。
他感觉到空气中的窒闷,像是他在象州的时候,夏天午后雷阵雨前。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窦荣俯身吻住,像是被埋伏已久的饿虎扑击咬住。
窦荣感觉自己饿了很久,终于把心心念念的美食吞吃入腹。
他以为自己会感觉满足,然而等事情真正发生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如曾经想象中的那样。
更饿了。
肌肤相贴,四肢交缠。
赵淩感觉窦荣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仿佛说着“不宜太过频繁”的窦荣来自另外一个次元。
两人不是女子,也就没有回门一说。
本来赵淩倒是想着要去赵、窦两家走走,但最后整个婚假,赵淩几乎都没出过房门,衣服都几乎没穿过。
幸亏现在没什么度蜜月的说法,七天婚假感觉像是死了一回。
不,死了好几回。
赵淩已经顾不上脸面,婚假最后一天一定坚持出房门。
窦荣不太乐意:“你待在床上,我给你端进来就好。”
赵淩看着拉开的窗帘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不要,我好几天没见到抹布了。”
窦荣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和你成亲的是我!”
赵淩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
窦荣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看到他瞪大的眼睛,把人揽在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我知道你说和抹布成亲是开玩笑的,可是我……”
他担心在赵淩心里,自己比不上抹布。
他嫉妒一只狸奴。
他也觉得没必要,但控制不住。
赵淩下意识回抱住窦荣。
他本来以为窦荣是演出来的恋爱脑,没想到是真的?
他没有怀疑窦荣喜欢他,只是感觉以窦荣的性格,肯定是理智更多。
窦荣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心都慌了:“水灵,我……”
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分成了两半。
一半忙着解释,另外一半则忍不住想着,水灵要是不听话,不把他放在第一位,就把水灵关起来。
把水灵关起来才好呢。
像这几天一样,仿佛全天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饥饿感得到一点点满足。
“不是,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赵淩皱眉,“抹布是我的狸奴。你也知道跟我成亲的人是你。你跟抹布计较什么?”
人真的会跟宠物争宠吗?
窦荣低头,对上赵淩的眼睛,喉结滑动了一下:“我知道,我的错。”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赵淩以为自己对窦荣已经足够了解,但这会儿却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豆豆领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不让人说亲,就拿抹布当借口。”
窦荣疑惑:“我以为你那时候是没开窍。为什么不让人说亲?”
“因为我喜欢男的。”虽说上流社会私底下玩得怎么花的都有,但明媒正娶的男性几乎没有。
他又不想祸害人家姑娘,反正那时候年纪还小,能拖一阵是一阵。
窦荣想:真巧,我也喜欢男的。
然后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被赵淩亲了一下,笑得更高兴了。
“这就开心了?”
“嗯。”窦荣拉着赵淩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再亲我一下。”
“啾~”
胡天胡地闹了好几天,赵淩出门上班就跟放风似的,到了翰林院干劲十足,直接跟聂院使说了收拾藏书室的事情。
聂院使惊叹:“你……真要搞?”
年轻人这么勇的吗?
“对。您看看您家里有没有愿意干这个活的,我这儿先登记一下。”以前他干这个事情,得跟人报备一下,现在他是直院,自己通过就行。
这会儿跟聂院使说,是为了那五十个临时工名额。
聂院使一时间还真说不出具体名字来:“这我得回去问问。”
“行。您看我给您留五个名额够吗?”
“够了。”他感觉自己用不了那么多。
赵淩见聂院使没别的需求了,就在翰林院里转悠了一圈,把这个事情说了一遍。
很快就有人报名。
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品级低一些的官吏生活并不宽裕。
虽然他们知道这活不好干,但这种工作起码比给书肆抄书要强。
赵淩很快就得到了五十个临时工,排好了班,又去借了几个做事细心的宫人,过来帮忙打扫。
加上翰林院原有的校书郎等官吏,趁着秋后天气晴朗干燥,开始一点点整理起来。
藏书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先被搬了出来,匠人们对里面房屋的情况进行了测试和修缮。
房屋问题不大,顶多有一些门窗闭合方面的小问题。
匠人们三两下就解决了,又重新检修了一下屋顶。
宫人们把空荡荡的藏书室打扫干净。
牛车从工部的库房里拉来一个又一个大书柜。
书柜太大,琉璃门担心碎,是另外装的。
十来个木匠忙活了好几天才把书柜装完。
赵淩觉得他们是故意想多蹭几顿饭,才如此效率低下。
临时工们这段时间可忙坏了。
每一册书和卷宗都要打开检查,有没有发霉损坏。
如果没有,就抄写目录归档,按照赵淩教的办法放到指定位置。
除了最近几年的书籍之外,其它书籍多少有些损坏。
尤其翰林院里还有一些前朝的东西,更有前朝收藏的前前朝和不知道前前多少朝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放在箱子里,平时压根都不会去翻阅。
有些箱子打开的时候,书都已经碎掉了。
这种严重损毁的书,只能先搁置起来。
发霉的书是最多的。
临时工们在粗略地清理完成后,干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抄书。
赵淩又从在吏部门口等待补缺的同进士中,选了十个人过来校对。
等待补缺的人除了名次较低的同进士之外,还有一些因为疾病或者丁忧等原因暂时离开岗位的,现在回来想官复原职基本不可能,只能等待有合适的空缺。
这些人多半没什么关系,属于人微言轻。
赵淩给的哪怕是临时工岗位,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他们这些临时工校书郎,和那些整理书籍的学子们一个月做六天不一样,他们的工作时间是跟着翰林院来的。
待遇虽然只有银钱,没有禄米之类,但折算下来和翰林院的校书郎到手的差不多。
不算多,但够他们在神都过日子,至少比之前干等着只花钱强。
还有更重要的是,他们借由这个机会可以认识很多人,搭建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
别看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但因为翰林院是实际上的皇帝秘书,各种信息集中,经常有其他各部的官员往来。
有时候说不定一个职缺,只是别人的随口一句话呢?
不说别人,就说雇佣他们的顶头上司赵直院。
他们要是表现足够好,给赵直院留下一个好印象,高的官职不去想,一个九品、八品的职缺肯定不难。
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临时工们工作效率极高,让原先翰林院里多少有些磨洋工的老人们产生了紧迫感,跟着卷起来。
翰林院这么大动静,在神都办公的几个衙门不管宫内宫外的,几乎都找借口过来围观。
他们主要看的是带琉璃门的书柜。
别说,这么一来,书确实不容易落灰。
老鼠进不去,也不容易损毁。
顾潥都忍不住过来看了看:“这是都弄好了?”
赵淩带着他走:“还差得远呢。到明年不知道能不能弄好。”他示意顾潥看书柜里一高一低两个打了孔的暗格,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纸包,拿出来打开,“这个放在下面的是竹炭,能够吸水防潮。用一阵之后要是受潮了,可以放太阳底下晒干再放回去,或者干脆换新的,这个便宜。放上面这个是樟脑,能够防虫防霉。我写信回去让我大堂姐帮忙从樟树里提取的。这个成本比较高,放久了会慢慢挥发。这么一块大概够用一年。”
“这么瞧着倒是干净。”顾潥对焕然一新的藏书室表示满意,然后对赵淩小声道,“瑞瑞要不要看看先生的库房?”
“看!”富先生是想让穷学生到库房里看中了什么随便挑吗?
顾潥就把赵淩带到自己的库房。
超大!
超乱!
顾潥拍拍他的肩膀:“瑞瑞顺便把朕的库房也归置一下,人手找李伴伴要。以前你爹就帮朕管库房,现在你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这种子承父业,不要也罢!
赵淩忙完一天,出来就跟如今在羽林军里当中郎将的窦荣一起回家。
现在上班早,下班也早。
除了少数需要值夜的岗位,考虑到防火等因素,基本不存在夜班。
像今天这样,两人申时下班,太阳还有点暖和,直接慢慢散步回家。
住得近就是好。
“周围的树都秃了。”赵淩指了指前几天还金灿灿的银杏树。
“常妈妈说市面上有许多卖烤白果的。”
“白果不能多吃。”微微烘烤后的白果糯叽叽,赵辰很喜欢吃,“草莓就可以多吃!”
这次赵英娘一家举家搬来,竟然带了几盆草莓。
不是赵淩上辈子吃的那种市售的经过无数人工培育的草莓,而是梁州野生白草莓,个头小,但产量不低,口味酸甜。
赵淩搁花房里专门划了一片区域种,希望草莓大量繁殖。
窦荣也喜欢吃草莓:“想多吃也没有。”
草莓总共就那么几棵,刚开始能吃没几天,一天也就能摘上十来颗,还得给慢慢和点点吃上一点。
两人都对草莓的数量稀少表示遗憾。
“等明年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草莓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培育出个头大大的草莓。”
窦荣看着走在围墙上个头大大的狸奴,对赵淩充满信心:“一定可以的。”他伸手朝大黑狸花招呼,“虎先锋,下来!”
虎先锋看了一眼窦荣,把脑袋扭向院子里,跳了进去。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发出猫猫们不可描述的声音。
“这是谁家?”
“应该是刑部赵尚书家。”
嗯,很刑。
“我们在这儿等吗?”
“那不然进去等吗?我们不能一走了之,不然以后生了小狸奴,怎么找人家要?”
“应该不会让我们进去吧?”
“不知道能生多少只?赵尚书要是不要的话,我们可以都养起来。家里地方大,抹布和咪咪的岁数大了,已经抓不动老鼠了,靠虎先锋一只抓不过来。”
“它有什么抓不过来的?它都有空出门,上老丈人家。”
“……虎先锋应该不会被打吧?”
“应该不会。”
两人正说着,一顶轿子经过他们身边,里头的人掀了帘子探头问他们:“窦翊、赵瑞瑞,你们俩个鬼鬼祟祟在老夫家墙根底下干嘛呢?”
怎么同样是单字,窦荣人家就规规矩矩叫窦翊,他就非得叫叠字?
被这些老大人们瑞瑞、瑞瑞地叫,感觉还不如水灵听着像字。
赵瑞瑞不高兴,就笑道:“哦,我家狸奴跟您家做儿女亲家。等过几个月生了小狸奴,您都给我。孙子孙女我都养。”
原本笑呵呵的赵尚书立马变脸,让轿夫把轿子放下来,掀了门帘走下来,刚想说没听到什么声响,就见一只溜光水滑的大黑狸猫蹿上墙头,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赵瑞瑞还刺激他:“亲家公,别着急。您看怎么个下聘法,咱们商量着来。”
赵尚书大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闯入民宅,欺辱良家女狸,依律当……”
赵瑞瑞不理他,还催促:“我看看我们家儿媳妇长啥样。”
赵尚书只能带他们去看自家特别特别可爱的黄狸花。
真的特别可爱。
猫猫的花色可能相似,但每只猫猫的气质都不一样。
黄狸花叫金桔,小夹子音,会迎接主人,来来回回撒娇,瞧着就甜美可人,和大胖小胖完全不一样。
赵尚书特别得意自家的金桔:“我家金桔好看吧?金桔还只跟我亲……”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金桔跳到赵淩身上,一点都不认生地直接躺倒,露出肚皮:“喵~”
赵尚书:叛徒!逆女!
赵瑞瑞和窦荣被赵尚书赶出了门。
赵瑞瑞表示:“肯定是抹布更加可爱。抹布是狸奴仙儿,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抹布都十六了吧?”窦荣算了算抹布的岁数,感觉是个非常夸张的数字,“我还没见过谁家狸奴能养到十六岁的。抹布瞧着还不见老。咪咪几岁了?”
“也得有十四五岁了。”赵淩笑,“抹布本来就旧旧的,生下来就只有五成新哈哈哈。我小时候刚看到它,像塞在边上的一小团抹布。”
“你还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得当初赵淩刚进宫的时候才三岁,那会儿抹布就已经是一只大猫了。
“记得一点。”全都记得是不可能的,印象深刻的有一些。
虽说他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婴儿时期器官其实还没发育好,视力模糊,又嗜睡,天天傻吃猛涨,像是要把上辈子缺的觉给补回来一样。
“那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见到我?”
“记得啊。”赵淩拉着他的手大力晃了一下,“小哥哥好高,小哥哥好棒,小哥哥举高高~”
窦荣就问他:“喜不喜欢小哥哥?”
“喜~欢~”
窦荣听得心花怒放,晚上还不停追问他喜不喜欢。
赵瑞瑞恍恍惚惚地看到蜡烛熄灭,身上的小哥哥似乎变成了白毛大老虎。
好看是好看,喜欢是喜欢,就是太凶了。
桃溪巷两边的树叶子掉光之后,似乎一瞬间就入了冬。
赵淩本来还想着休沐了回一趟赵家,结果他人还没回去呢,赵王氏就带着人过来玩了。
“还是你这儿地方大。”
赵淩给她摘了个草莓吃:“你就是看中我这个花房了。”
赵王氏吃之前皱眉:“丁点大的果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吃完眼前一亮,“多摘一点,我带回去慢慢吃。”
赵淩就给她看可怜巴巴的几棵苗子:“我让葛家商队从梁州给我带了,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带回来。想要敞开了吃,最快也得明年三四月份了。”
赵王氏有点小失望,很快就让许娘子把带来的账本放到花房桌上:“跟你说正事。快年底了,该结的账结了……”
“好。”赵淩算赵王氏铺子的供货商,另外提供菜单还算分红,其中的账目每年结一次,“今年结账这么早?”
“不早了。对了,今年我和你爹打算回老家过年,你们要一起回去吗?”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认亲? 假期
“怎么想到要回老家?”赵淩自从有记忆以来, 都没见过爹娘回老家。
倒也不是他们不想回去,而是回家路程太远。
路上来回就两个月,一般年假就不到一个月。
赵骅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没法一走就那么长时间。
赵王氏解释:“这不是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这次你成亲, 老家兄弟姐妹们都来了, 你爹想你爷爷奶奶了, 就跟陛下告家要回去。你大嫂最近害喜好多了, 让赵辰陪着在家安心养胎。我们过年回去一趟,回来也能看顾着她生孩子。”
赵淩觉得回老家也可以:“我问问豆豆有没有空。”正好他带新媳妇回老家。
赵王氏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窦荣忽悠了, 对这门婚事有些后悔,但现在小夫夫俩新婚燕尔的, 她也不好说什么,就说:“行, 你问问。”
问的结果是,窦荣特别愿意跟着回老家, 但皇帝不愿意。
“你们俩看看今年都请了多久的假了?还一次就请三个月, 像样吗?”
赵淩仔细想了想:“可是我事情都会安排好的啊。”
他手头没什么紧要的事情。
藏书室的整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现在做事的临时工们都已经上手了,不需要他再一直盯着。
剩下的就是一些翰林院的日常工作,一多半都是他从聂院使手上接过来的, 到时候再还回去就是了。
哦, 陛下的私库还没整理好。
但那又不是他的问题,是柜子没做好。
就陛下私库的那些量,工部那边的作坊怎么赶工也得明年才能做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在也没用。
算来算去最重要的工作反倒是当御书房石狮子。
御书房难道还差个摆件?
哦,石狮子偶尔要口吐人言……不是,是有时候君臣们会问他, 感觉跟小时候他们给他布置功课一样一样的。
赵淩看着顾潥:“学生总得带豆豆回老家啊,总得把他的名字写到族谱上去吧?”
成亲了是该带新媳妇回老家。
名字入族谱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顾潥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又觉得给赵骅四个月的假批多了,看了一眼赵淩:“你们只有三个月假。”
赵骅四个月的假期,是因为赵骅那么多年兢兢业业都没回过老家。
赵淩这种上任之后一多半时间跑在外面的,不配有那么长时间的假期。
“噫……是,先生。回来学生给您带好吃的。”赵淩高兴了,开始哄人。
顾潥嗤笑:“朕又不是小孩子,还给朕带好吃的。”
“那您给太子殿下带什么好吃的,学生给您带过去?”
顾潥哼哼:“太子过年就回来了,还用你带去什么?”
“哦,那过年的时候学生让庄上给您送一头猪来。”先生不要,学生也得送。
别的东西顾潥不缺,但红烧肉能有谁不爱吃?
顾潥不客气地点单:“才一头猪?鸡鸭鹅什么的,也多送一些来。”
“好的。”赵淩觉得无所谓,反正自从他的养殖业上了规模之后,就一直往宫里送。
皇宫一直是他庄子的重要客户。
有几个御厨还是他家常妈妈的徒弟。
不过作为年礼的东西不能算钱。
切~京城阔少有的是钱。
赵淩自己写了假期条子,让他的陛下先生盖了章,自己拿去翰林院和吏部报备。
十一月底,赵淩就带着窦荣一起,跟着赵家的队伍一起上了客船。
赵辰得留在家里陪怀孕的妻子,到码头给他们送行,对赵淩说:“放心吧。你家花房里的草莓我会替你吃掉的。”
赵淩:“……”果然熊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你得打得过慢慢才行。”
他大哥这样的,慢慢一脚能踹飞三个。
他和窦荣不在家,慢慢怕是要把草莓苗都吃掉。
葛家最近几年开始拓展客运业务。
像从神都到象州的热门水路,赵淩回乡考试那会儿,还是坐的货船,这会儿已经有几艘专门的大型客船了。
客船不是单独一艘,是跟着一支船队一起走。
船队内的船不止葛家一家,由几家关系不错的商号一起组成。
每艘船上都有许多膀大腰圆的练家子日夜巡逻。
赵淩天天在傍晚泊船后,拿着钓竿钓鱼,第三天就冻感冒了,只能老老实实躺在船舱里,等回到赵家村养了两天才算是好全,然后就又去钓鱼。
窦荣只能陪着他,把赵淩一次钓上来的两条小鳑鲏摘下来给抹布和咪咪吃:“不是说象州这边的鱼很大吗?”
“那得去外面的湖里钓。那边水深,连着河,鱼大。村子里的水太浅了。”赵淩把竿子甩出去,打了个哈欠靠在窦荣肩膀上,“明天开祠堂,让老族长把你名字写上去。”
窦荣微微一笑:“嗯。”
赵淩小声抱怨了一句:“明天大日子,你今天晚上别闹,早点休息。”
人一闲下来,就有特别多的时间娱乐。
赵淩觉得窦荣的娱乐方式太少太单一了,哪怕他把单一的娱乐方式换着花样玩也不行。
窦荣就低头在他耳边小声抱怨:“才吃了一顿饱的。”
这是实话。
之前赵淩的风寒好得断断续续。
明明不严重,可能是河上风太冷,也可能是船里面太潮湿,总之就是人一直不太精神。
一路上窦荣只担心赵淩的身体,压根没别的心思。
现在回老家身体彻底好了,就忍不住吃好一点。
赵淩耳根发烫:“那你也不能……”
两人说着私密话,村里的小孩儿们呼啦啦跑过来,呼啦啦跑过去。
赵淩干脆收了鱼竿。
窦荣把桶里的鱼挑了挑,太小的拿出来放回河里,剩下的带回去:“让常妈妈做炸小鱼吃。”
炸小鱼的食材很容易得,就是处理起来麻烦,还费油。
炸过鱼的油也不能用来炸别的。
除了过年没人愿意做。
一盘炸小鱼,几杯小酒,赵家一群老少爷们就能从中午吹到傍晚。
几名族老红着一张醉醺醺的脸,还得家中子侄过来把人接回去。
窦荣也是红着一张脸被赵淩接回去。
他倒是没喝酒,而是被村里的小孩儿们缠着学打拳。
教孩子们打拳,比自己打拳还累人。
完全不知道一群马步都没扎稳的小屁孩,怎么有胆子拿着棍子往人脑袋上敲,一个错眼又不知道上哪儿拿了一把柴刀,把窦荣硬生生吓出一身汗。
村里学堂教的一点拳脚功夫,还是当初梓萱教的几手,已经被孩子们练成了广播体操,失去了对武功的向往。
好不容易村里来了一个正正经经的将军,大人们倒是有些畏惧窦荣高大的体格,孩子们可不害怕,一天天的缠着要学这个学那个。
大人们还会嘀咕两句两个男人成亲什么的,孩子们也不关心。
不过当大人们得知窦荣和赵淩的婚事是皇帝皇后都同意的,一辈子最远就去过县城的族老们觉得:“不愧是神都啊,那里的风气就是开明,是我们小村子没见识,太大惊小怪了。”
窦荣曾经预想中的,自己的名字上赵家族谱,被全村激烈反对,自己和赵淩大过年被驱逐出村之类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
赵淩听他说完,忍不住笑:“族老们不守旧。村里人相信多听有见识的人的话。”
什么人有见识?
谁家赚的钱多,谁就有见识。
谁读书多,谁就有见识。
谁家的官当的大,谁就有见识。
皇帝必然是全天下最有见识的人。
皇帝都认可的事情,那肯定是对的。
之前赵淩和窦荣大婚的时候,族里面也去了人,在神都深度游了一把,对两人的婚事更加肯定。
大道理他们不懂,好生活是摆在眼前的。
第二天开祠堂,村里人都很郑重,族长把窦荣的名字写上族谱。
窦荣作为赵家的一员跟着一起祭祀赵家的祖先。
祭祀完成之后,赵家村就开始正式进入过年的节奏,各种走亲访友。
不少人特意从县城甚至州府过来拜年。
赵淩和窦荣都对这种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状况习以为常。
他们在村里住了十来天,就去了泸阳县城居住。
赵老爷子和老夫人也跟着一起去,看到赵骅和赵王氏住进正房,两个老人家还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赵淩。
赵淩注意到了,对两人呲牙笑了笑。
窦荣也跟着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跟着赵淩去继续走亲访友。
两个老糊涂,还不知道自己老糊涂。
先前让自己大糊涂蛋儿子占了赵骅和赵王氏的宅子,还把小妾当夫人,放着有出息的大儿子大女儿不去亲近,反倒是娇惯两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儿子。
赵静、赵学两个他也见过,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进学那么多年,背书都背不明白,连个最低一级的县试都考不过,白瞎了那么好的资源。
这会儿还跟赵淩说悄悄话,让赵淩在老家找个姑娘生孩子,生了之后养在老家,等孩子大一点了,认作养子。
呵。
别提赵淩压根就没这个心,就算有,也被他榨干了,有心无力。
赵淩熬不住窦荣的压榨,在泸阳县待了没几天,就带着窦荣去了象州府城,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天天不是请曹家的人过来,就是去外祖父王家做客。
王家舅舅们不像管家几个儿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对老父亲住在女儿女婿家那么长时间非常不满,进而对赵淩……不敢不满。
王家舅舅们和王延一脉相承,做学问做生意都还行,但做官是真的不怎么样。
窦荣属于武官体系,哪怕官至四品,还有个国公祖父,他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赵淩这个翰林院直院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翰林院!
“我不是在翰林院里做学问,就是管一些日常杂务。”校长属于行政职务,不负责具体教学,更何况他一个校长助理?
哦,不对。
翰林院不能算是学校。
赵淩思维跑偏了一瞬,又被王家舅舅们对翰林院的各种问题给拉了回来。
赵淩给他们讲翰林院里藏书室原先的乱七八糟,给他们祛魅,他们不信。
“那让表哥表弟们考进翰林院里来,来了就知道了。”亲眼看看嘛,不都什么都知道了。
原本津津有味听着的王家兄弟们没想到话题还能转到他们身上,纷纷告饶:“我们怎么考得上一甲?”
能够考个二甲靠前的名次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淩就问他们:“那你们不想在翰林院里做学问吗?”
想!
怎么不想?
谁不想在翰林院里做学问!
“我们想有用吗?”真当一甲那么好考呢?
一甲除了自身过硬的学识,还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像赵淩考的那一届,对于争夺一甲前三就很不友好。
就这,还是意外通过“非战斗减员”,减少了一个米希。
被罗侍郎看好的侄子罗翰池,连一甲都没进去,绝对不是因为他的个人实力不行。
他比沈兰就输在年纪上。
但是年长年轻哪个更有优势也不绝对,和主考官的个人意向有关。
有些考官觉得年纪大的稳重,但是像这一届的考官们都觉得年轻的更好培养,能干更多的活。
王延致仕之后脾气越来越像个小孩儿,在神都的交际圈换了之后,也不像以前那么古板了。
听到孙子们这么说,他就两眼一瞪:“想想有什么不可以?你们怎么能连想都不想呢?瑞瑞都敢想考状元呢,不是被他给想上了吗?”
赵瑞瑞小声逼逼:“……我也努力的好不好。”
王家一个表兄不明白地看向赵淩,疑惑:“你的字不是水灵吗?怎么改成瑞瑞了?听着倒像是小名。”
赵淩不得不再解释一遍:“不是,水灵是小名。瑞是我的字。”
王表兄皱眉:“你小名不是淩儿吗?”
“水灵是陛下给起的,外人……”想想窦荣也一直这么叫自己,改口道,“原先宫里面的人都这么叫我,后来别人也都跟着这么叫。”
“哦。那爷爷怎么叫你瑞瑞?”
赵淩喝茶掩饰尴尬:这不得问你爷爷,问我做什么?
王延压根不搭理他们的偏题,说道:“你们几个小子闭门造车没用,得多出去看看。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现在的学问别说比不过你们小姑父和表弟,连你们小姑姑都比不上。”
他想让赵王氏专心搞学问,什么小学堂教材的课本确实可以编,但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做大学问上面,而不是把精力放在那些家务上面。
王家男人们是知道赵王氏学问好的。
以前赵辰和赵淩回来考试的时候,赵王氏给准备了一份考前资料,就被王延给没收了,赵淩后来还是重新抄了一份带回去的。
后来赵缙和赵茂他们回来考试的时候,赵王氏为了表示一碗水端平(给赵淩开小灶的事情暴露),同样给各准备了一份考前资料。
两份资料出自同一个手,还按照孩子们不同的性格和写作习惯准备。
在神都,赵王氏还准备了孩子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参考资料。
这些资料,王家男人们都看过。
他们还看过王延这次带回来的一些赵王氏编的书。
让他们跟赵王氏比学问,这不是欺负人么?
他们家有谁的学问比得上赵王氏?
一群王家男人们敢怒不敢言。
小孩子无理取闹,大人能打能骂。
老小孩无理取闹,他们不被打不被骂就不错了。
赵淩在王家蹭了一顿饭,就想拉着他的外公外婆一起逛街。
王延十动然据:“不行,我们得睡个午觉。你们自己去。”
林氏也笑着拒绝:“你们俩自己去玩。”又问,“你爹娘什么时候过来?来了住家里吧,我让人收拾屋子出来。”
“应该得过两天,大概会来过上元节。”过节嘛,肯定府城更热闹,“还是住家里吧。外婆您别忙了。”
自家小院虽然简单了点,房间都是现成的,短暂住一下问题不大。
王家宅院虽然大,但王家人口多,住得并不宽裕。
赵王氏和娘家的感情也不深厚。
赵骅和赵王氏过来,说不定还会带赵家的人一起过来,住王家不方便。
出了王家的门,窦荣问:“困不困?要不要也回家睡个午觉?”
中午吃得不多,赵淩感觉还好:“你困吗?”
“不困。”
冬天日头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赵淩想去逛逛街。
街上一片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两人穿得好,身边又没个下人护卫跟着,逛了一条街,抓了三个贼。
小贼当然不可能只偷他们两个。
赵淩和窦荣小时候就在上元灯会的时候抓过贼,这会儿属于重操旧业。
两人本来想把小贼交给巡街使就完了,但在巡街使的请求下,去一趟衙门作证。
巡街使还拿起铜锣吆喝:“都看看谁东西掉了?这儿抓到了小偷,丢东西的跟着去衙门看看有没有!”
铜锣敲了三遍,加上人们的传播,很快就有一群人跟着一起挤到了衙门。
三个小偷,用不着开堂审理,但劝退不了凑热闹的民众。
赵淩和窦荣跟着进到厢房。
象州知府认识赵淩,立马让人给赵淩和窦荣搬来座椅。
三个小偷先不审问,让人直接把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搜一遍,很快就搜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有荷包、钱袋子、玉佩之类,也有糖块、糕点、帕子之类的小物件,还有一些偷东西的小道具,像是镊子、铁丝什么的。
东西先拿到一边放好,再请了丢东西的人一一进来,描述自己丢失的物品,核对无误后,登记摁手印归还。
整个过程花不了多长时间。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遗失物品,也不一定是被这三个贼偷的,也可能是自己掉的。
没找到也没办法,他们只能在衙门这里做个登记,如果后续找到的话,会让人通知来领取。
这些失主可以走了,三个小偷却还不能走。
衙役们还得去搜查他们的住处,继续审问更多的贼赃以及销赃渠道等等。
赵淩和窦荣作为人证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和知府道别离开。
两人出衙门的时候,看到人群已经散去了大半。
走过了一段路后,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一个脚步匆匆的青年突然停住脚步,大概没想到自己跟踪人被人当场抓包,尴尬地红了脸:“抱、抱歉。我是刚才的失主之一,多谢你们帮我抓到了小偷。我是清江县宋家村的宋燕,宋贵是我父亲。我看你跟我家人长得有几分像,我原先有个大姐,走失了,闺名巧娘,不知道、不知道……”
窦荣认真看了看青年的长相,还真的和赵淩有三分相像。
但怎么说呢?
赵淩本身就长得极好,加上腹有诗书气自华,以及从小在富裕环境里养出来的气质,如果是一般人,压根不会把赵淩和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书生打扮的青年联系到一块儿。
这青年穿着像书生,但气质上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窦荣和赵淩这样从小就在宫里面长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青年头脑的苍白和眼中的算计。
赵淩倒是无所谓承认不承认的:“你要真是清江县宋家村宋贵的儿子,回去好好问问你爹和你娘干的事情,再想想是不是要找我认亲。如果你非得提醒我还有这门亲戚,我们也可以走动走动。走失?呵。”
宋燕被赵淩这么一看,顿时觉得遍体生寒,看着两人的穿着打扮,又舍不得放手,壮着胆子问:“我要如何联系你?”
“知府认得我。”赵淩有些意外他还有这胆子。
宋燕心想,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那大姐一定是嫁给了好人家。
他就说能在知府大人面前坐着的,肯定是了不得的人。
不管家里面做了什么,瞧这公子的模样,他大姐肯定嫁入了富贵人家。
那他有什么不敢认这门亲的?
再说了,错事是他爹娘做下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想到自己能有一个连知府都得给面子的外甥,宋燕的眼里几乎冒出绿光,脚步飞快地去车行雇车返回清江县。
赵淩依旧跟窦荣去逛街,不等他问就解释:“我娘叫碧荷。嗯,碧荷是我嫡母给重新起的名字,原名叫宋巧娘,是宋家村地主家女儿。母亲死了,被后母亲爹卖到青楼,在人牙子那儿被我嫡母看到了,就买回去当丫鬟,带着一起陪嫁做通房,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
这就是他生母的一生,简单、坎坷又短暂。
窦荣不理解:“地主家……养不起一个女儿吗?为什么要卖掉,还是卖给青楼?后母如此做,亲爹不管吗?外家也不管吗?”
赵淩叹息:“谁知道呢?人怎么能理解畜生的想法?”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身不由己 赵水灵:我……
赵淩觉得, 只要宋家心里面有点数,就该装成小透明,起码自己在象州的这段时间里尽量装自己不存在。
这也不难。
毕竟宋家在象州府的清河县, 两地交通按照现在的水平, 骑马都得两个时辰。
所以在上元节当天, 他看到找过来的宋家人, 是真的无语。
他真的没法理解畜生的想法。
“大外甥!”宋燕看到赵淩, 简直欣喜若狂。
他回去之后,跟父母说了见到宋巧娘的儿子, 着重描述了赵淩的衣着是如何华贵,如何同知府平起平坐。
宋贵夫妻果然和宋燕一样的想法。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结果是好的。
甚至他们觉得,没有他们把宋巧娘卖掉, 哪来的赵淩的锦绣人生?
再说,宋贵再怎么说都是宋巧娘的亲爹, 有着生养之恩。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就算他把宋巧娘卖了又怎么样?
天底下卖儿卖女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宋家人一番打扮之后,兴冲冲就到了府城,直奔知府衙门。
通报的小吏进门来说是赵淩的外家,知府还觉得奇怪:“王长史来就来了。”
王延虽说致仕了, 但老头到底在象州多年, 进门让人通报就有些奇怪,更别说报的名号是赵淩的外家。
然后他就看到一家子不认识的。
哦,其中有个青年看着有点眼熟。
“你不是上次在街上被偷了东西的苦主?怎么说是赵直院的外家?”
别说, 还真别说,眉眼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只不过比起赵淩那样犹如绝品瓷器的样貌,眼前这几个仿佛是什么土窑里烧制出来的劣质仿品。
宋贵赶紧说道:“长女年幼时走失, 多年寻找一直没有踪迹,如今见到了长女的儿子……”说着,他掏出帕子掩面哭泣起来,像极了一位忧心女儿的老父亲。
知府只是冷笑:“哦。你怎么知道那是你长女的儿子?你长女在何处?”
宋燕急忙说道:“我问了赵……直院,他说自己母亲是清江县宋家村人,名字也确实叫宋巧娘。”
这一下别说知府了,就是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其他府衙官吏都在内心翻起了白眼。
谁家走失还能知道具体地址的?
退一万步,当初哪怕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分别多年,现在赵淩都已经活蹦乱跳在象州府了,要是想认亲,早就自己去宋家村了,还用得着他们找过来?
知府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对民情一无所知的人。
对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情,心里面一清二楚。
赵淩是赵家庶子,嫡母是王家女。
只看这两点,中间有多少“故事”,他都能想出八百种。
真要是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肯定不至于闹到他这儿来。
瞧这家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过不下去的。
知府让他们留下姓名,答应帮他们找人,随即就将人打发了,打算让人调查一下其中的原委,看看能不能卖赵淩一个人情。
好巧不巧的,今天赵家一家到王家来。
王延作为曾经的象州府长史,又不差钱,购置的宅子就在府衙附近。
宋家人出了府衙,赶巧就碰上了赵家人,自然就见到了其中的赵淩。
他们冲到赵淩面前,被窦荣一挥手就拨开了,就跟拨开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宋家人都没反应过来。
宋燕没脑子多想,只是一脸激动地继续冲着赵淩喊:“大外甥!我把你外公外婆带来了,我是你舅舅啊!”
赵骅小声询问:“这谁?”
赵淩的外家是王家,哪里冒出来的外家?
赵王氏倒是想明白了:“应该是碧荷的……亲人。”
她当初在王家被深深影响,一心想找个跟自己一条心的绝色美人来拉拢未来夫婿的心,巩固自己的家庭地位。
人牙子给她带来了几个,她都不满意。
姑娘们倒不是不够漂亮,而是脑袋空空的,一看就容易被人忽悠的不知道谁是主人。
她是要培养成心腹的,可不是培养一个随时会背刺自己的傻缺。
她的价钱给的好,宋巧娘当时被卖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得出长相的出众。
人牙子当时被特意交代要把宋巧娘卖到青楼,但人既然已经被买下来,去处和卖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赵王氏给的价钱好,人牙子自然是先把人带到她这里。
要是赵王氏不满意,那到时候再卖去青楼也没什么损失。
宋巧娘当初母亲在的时候,请过女先生,在家上过几年学,人长得漂亮又懂规矩,被赵王氏就留了下来,改名叫碧荷,之后成为自己的陪嫁丫鬟,一起去了赵家。
宋巧娘被卖的时候年纪不大,但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赵王氏当初还是王家一名庶出的姑娘,听了宋巧娘的经历后虽然也感到气愤,但也没能力做什么。
后来她常年在神都生活,加上碧荷没几年就去世了,只是跟赵淩简单讲了讲她的事情。
现在她看到宋家人竟然敢腆着一张脸,声称自己是赵淩的外家:“呵。说自己是我儿的外家,当我武州王氏是死绝了吗?”
宋家人兴奋的表情顿时一滞。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陌生女人跳出来说自己是赵淩的娘。
在他们的简单思维里,赵淩有大出息,就是宋巧娘嫁给了大户人家。
至于宋巧娘一个被卖掉的没背景的小姑娘,在大户人家是什么角色,他们从来没考虑过。
想也知道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成为官宦人家正妻的。
赵王氏最恨别人跟她抢孩子。
以前太后跟她抢,她抢不过也就算了,现在宋家也敢跳出来。
宋家算什么东西!
赵淩眨了一下眼睛,拉住明显怒气槽已经快蓄满的赵王氏:“娘,您快回去吧,这儿我来解决就好。”
“别生气,淩儿会解决好的。”赵骅好说歹说,把赵王氏拉进王家。
这次是赵王氏许久回一次娘家。
不管赵王氏对娘家有没有感情,面子情还是要做一做的,带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宋家父子几人看着一车车的礼物送进门,看得眼睛发红,心口发热。
想到要是认下这门亲,自己家也能有这许多礼物,对赵王氏刚才说的话瞬间抛诸脑后。
赵王氏刚才搬出来的武州王氏,对于一直生活在清河县宋家村的小地主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赵淩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让跟在身边的常禾去府衙借了一些衙役:“走吧,去宋家村。我瞧瞧我母亲以前生活的地方。”
宋家人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宋贵说道:“你回家去自然是好的,只是带这许多差爷做什么?”
赵淩笑了笑,并不理会他,对窦荣说道:“走吧。今天怕是回不来逛灯会了。”
“无妨,我们以后可以再来。”窦荣肯定是要跟着的。
宋家村距离府城比赵家村近得多。
清江县的位置也好,同样位于泸江边上,却是一片平原,真正的水乡。
哪怕这会儿是冬天,田里也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
同样是县城,清江县比起泸阳县要热闹得多,县城也大。
他们到的时候是半下午,因为是上元节,街道上人声鼎沸,街市上聚集了许多摊贩在叫卖各种商品。
窦荣看了看身边的赵淩,伸手握住他的手。
赵淩像是从睡梦中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窦荣,随即听到马车外的声音:“到了?”
窦荣伸手拉住他准备掀车帘的手,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别难过,有我在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能有什么用,有一种无力感。
“我没难过。”赵淩是真的没难过,“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
毕竟是二世为人,上辈子他父母双全,不说宠爱有加,至少他不缺爱。
这辈子生母早亡,嫡母掌家,刚开始不说多疼爱,至少也没虐待,且处事公正。
父亲对孩子们也还算可以,不像别的家庭那样属于隐形人。
若是他没有被送去太后娘娘跟前,那他这辈子的目标大概就是平安长到成年,然后分家出去当个小地主,快快乐乐的当个富家翁。
他知道他生母的经历,但从来没有想过为她做点什么。
在窦荣的眼中,现在的赵淩却像是被极大的悲怆所笼罩,显得整个人有些苍白。
窦荣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道:“清江县衙到了。”
窦荣微微松开怀抱,拉住赵淩的手:“要不,还是我来出面处理?”
赵淩没拒绝他的关心,笑了笑:“不用,你陪我就好。”
有个人陪着,他感觉好多了。
尤其这个人是窦荣。
两人相携下车。
县令已经带领县衙中的官员等在门口相迎,看到无比年轻俊美的五品京官,感觉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迎进了县衙。
赵淩的来意很明确,调查宋巧娘被亲父继母发卖一事。
遵循律法,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父母,发卖子女都属于重罪。
只是这种事情,官府很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有些人家真的穷苦到要饿死了,实在没办法才把子女卖去给人为奴为婢,让子女好歹有口饭吃的,也没法真正处置。
其实就算是亲告,很多也不是苦主自己来告,而是苦主的亲人来告发。
苦主被发卖的时候通常年纪还小,在这个人均没什么法律意识的年代,苦主根本没意识也没能力来告。
甚至于让父母知道卖掉子女是有罪的这件事情,都没法让人理解,更何况接受。
现在人们普遍的认知是,子女就是父母的财产,父母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是已经成年的子女也是一样。
甚至于子女要告父母,那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经历社会性死亡的。
对于未成年子女,父母更是想怎么做都可以。
宋巧娘什么情况,赵淩并不清楚。
但是就如同窦荣所说,宋家一个地主人家,肯定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更何况女儿已经快成年。
哪怕是最“经济”的做法,也应该是将貌美的女儿养到成年后,许配给高门大户,做妾室也好,继室也罢,这样才能给宋家争取来最长远的利益。
只是把女儿卖掉,能够换多少钱呢?
宋家真的就缺了这点钱吗?
距离宋巧娘被发卖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也就是二十多年而已,很多人都还在世。
譬如说当初从宋贵夫妻手中买下宋巧娘的人牙子,譬如说宋巧娘母亲的娘家哥哥们都还活着。
人证物证都很好找。
事情也很简单。
宋巧娘母亲姓穆,是穆家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上头六个哥哥。
按理来说,穆姑娘这样的娘家,绝对不会被夫家欺负,哪怕穆姑娘早死,留下的女儿也不会被苛待。
但问题是穆姑娘太受爹娘宠爱,嫁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嫁妆,让上面几个哥哥非常生气。
等老两口一去世,就和这个妹妹几乎断亲,妹妹去世都没到场,更别说是看顾她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宋巧娘了。
穆家人第二天被带到县衙,述说着陈年旧事,语气用词都经过了修饰,却还是能够听到其中的怨气和委屈,以及对自己出现在县衙中的惶恐。
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穆姑娘当年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
赵淩从衙役手上接过清单看了看,递给身边的窦荣。
窦荣的第一反应是:就这?
再一想,这些嫁妆来自于这么一个小地主家庭,可能已经是半数家财了。
嫁妆单上的财物,加起来大概有个三四百两。
赵淩是知道这些钱的购买力的。
想想管博澹一个三品大员的孙女出嫁,给的压箱底的银子也就二百两,其它嫁妆加起来也不足一百两。
三百多两能够在神都比较偏的位置,譬如慈幼院附近买上一座小院。
如果是用来置办田产,清江县这里的水田肥沃,价格比较贵,一亩地大概在十五至二十两之间波动,看着只能置办上二十来亩水田不算多,但这些田地一年的出息起码足够养活一个宋巧娘。
母亲去世,舅舅不管,只剩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儿,只要这个女儿没了,那么这价值三四百两银子的财物,就能归宋贵所有。
不然的话,宋巧娘出嫁的时候,可以把母亲的嫁妆全都带走。
母亲的嫁妆由自己的子女继承。
穆姑娘不在了,那么她的嫁妆就归她唯一的女儿宋巧娘继承。
哦,对了。
“当初他们把我母亲卖了多少钱?”
人牙子一听,原本跪得还算端正的姿势,瞬间无法支撑,软倒在地。
谁能想到,他竟然经手了一名五品官员的生母。
“五、五十贯。”宋巧娘貌美且识字,年纪又是不大不小,适合带回去好好教导。年纪再大一些的想法太多的,反而不好教。年纪更小的容易哭闹。
综合算下来,人牙子给了个非常高的价钱。
当然,他卖给赵王氏直接就是一百贯。
这个价格对于当初的赵王氏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案子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县令很快就断了案。
宋贵和继室牛氏犯卖子孙罪,杖三十。
宋家侵占宋巧娘财产,责令即日归还。
宋家手头哪里有那么多钱?
穆姑娘的钱财,这么多年早就被用得七七八八。
本来家里的开支没那么大。
不幸的是,他们家出了一个赵大伯赵复一样的人物,就是眼前的宋燕。
宋家作为地主家庭,家中男丁肯定是会送去学堂读两年书的,不说读得多好,起码也得认字,会算账。
到宋燕这个小儿子这里,一来父母肯定更偏疼小儿子,二来宋燕小时候表现得很是机灵,让宋贵夫妻认为小儿子聪明,就一心想供他科考。
考到如今的岁数,连个县试都没摸到边,钱财倒是花出去不少。
他还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玩闹,在府城充有钱人家少爷,让原本宽裕的一家日子过得紧巴巴。
现在的宋家,三四十两能拿出来,三四百两根本拿不出来。
他们也不敢赖账。
要知道如今的官员对于百姓拥有绝对的权力,父母官不是白叫的,可不是赵淩上辈子的人民公仆。
宋家人挨了打,也不敢叫嚣什么不中听的话,只能求官府宽限几日,给他们卖田筹钱。
宋燕这时候毁得肠子都青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的事情可以说全是他折腾出来的。
到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赵淩说的“走动走动”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哥哥们打死。
穆家人也非常忐忑,出了县衙的门,腿还是软的。
赵淩没马上离开,而是对清江县令说道:“劳烦您帮忙把我母亲的……财产,捐赠给本地的慈幼院。”
清江县令已经四十多岁,看着眼前还不到二十岁的五品京官,无比客气:“敢问令堂?”
无论是宋家人还是穆家人,没有一个问宋巧娘如今的情况,让他一个外人都觉得齿冷。
赵淩说道:“母亲早已离世。”
“节哀。”
赵淩淡淡一笑:“母亲能够离开那样的家庭,也是一桩幸事。”
清江县令把赵淩和窦荣送出县衙。
赵淩不想回马车上,跟窦荣说道:“陪我走走吧。”
“好。”
穆家人还在腿软,没走出去多远,看到两人走过来,期期艾艾地问:“小郎君是巧娘的儿子?不知道怎么称呼?”
赵淩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看过去,声音也不大:“怎么?你们也想认我这门亲戚,好方便走动?”
穆家人比宋家人显然有眼色得多,一听这话,顿时连连摆手,只差给赵淩跪下了,话都说不出一句囫囵的来。
赵淩见状,觉得心里面一片茫然,也不想在街上转转了,直接回到马车上,跟窦荣说道:“回去吧。”
窦荣肯定没二话。
只不过这会儿回去肯定赶不上进城,他们只能在客栈里再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出发回了府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赵淩随便吃了两口,就重新回房去躺着。
他这幅样子,搞得赵骅和赵王氏都没心思出去玩耍。
赵茂更是指了指赵淩的屋子,问:“我去跟四哥说说?”
窦荣拒绝:“别去,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把离开这两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说:“水灵说他母亲能够离开那个家是幸事。”
“幸或不幸,不过是另外一种身不由己罢了。”赵王氏感慨,摆摆手道,“我也去一个人静静。”
宋巧娘这辈子没有一次自己的选择。
她被卖掉,被变成碧荷,被成为陪嫁丫鬟,并生下一个孩子。
如果她没早逝,那么活到如今,她应该能够凭借着赵淩,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可惜没有如果。
没人问过她的想法。
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窦荣看了看,说道:“爹,你和六弟出去逛吧。我去看看水灵。”
赵茂看人走了,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你看翊哥,说着让四哥一个人静静,自己倒是过去了。”
赵骅被他拍得一愣:“他们是夫妇……夫夫,一体同心的,去陪着才是正常。”他看了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你这是跟谁哥俩呢?”
赵茂莫名其妙,顺着他爹的视线看过去,嘿嘿一笑,把手拿了下来,突然说道:“我不羡慕四哥了。我娘虽然脑子有时候不清楚,至少人还在。”不像他四哥,娘都不在了。
家人虽然也疼爱,嫡母也待他很好,但和亲生母亲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他小时候被书兰灌输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伴随着踏出家门开始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懂得了越来越多的道理,知道了对错。
有些事情哪怕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慢慢的也能想明白。
赵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官职也好,钱财也罢,都是身外物。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活着,别的都好说。”
“嗯!”赵茂重重点头,抬手又哥俩好地拍到了他爹肩膀上,“爹,您给我点身外物呗?”
这次返乡,大哥三哥都不在,四哥自己有钱,五姐姐要备嫁也没跟着,他爹的私房钱应该能分他一点?
赵骅觉得小儿子的性格变化有点大,看来又一个到了逆反期。
平时明明瞧着挺稳重的一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颠颠的。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竹笋炒肉 考状元吗?……
府城的小院总共就五间正房。
没个自己的小院什么的。
赵淩回到自己房里发了一会儿呆, 见窦荣过来就往他怀里一窝,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院子里有吵闹的声音, 疑惑抬头:“我爹在打六弟?”
窦荣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听到赵王氏的怒吼:“说了我想静静, 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保持安静这么难?”
好了, 这回变成赵王氏撵着父子俩打。
赵继一家出门回来, 脸上都带了几分喝完酒的红。
被下人扶着下马车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家人瞬间酒醒。
赵继心里面慌得一批,面子上还要做出哥哥的样子, 站在妻儿面前,劝阻:“有话好好说, 这是怎么了?”
赵游翻了个白眼:“你这声音比蚊子嗡嗡还轻。”他现在是有见识的人,对赵王氏追杀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能保持冷静, “没事, 小婶婶抽他们两下就好了。”
杨氏眼睛亮晶晶的:“能抽啊?抽多重?”说着还去看赵继。
赵游想说什么,赵继感觉不妙,拉着杨氏就往屋里走:“弟弟和弟妹的事情,我们别掺和。我们还是计较计较儿子的婚事。”
赵游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本来早该成亲的, 也是因为女方家里想把姑娘多留两年,到十八了再完婚。
人家是和曹先生在同一座书院教书的先生,姓徐, 家里就一个独生女,倒也没想着招上门女婿,而是要求以后老夫妻俩将来若有什么需要, 女婿得当儿子一样服侍老人。
甚至都没提将来生孩子姓徐。
这个条件是相当宽容了。
赵继和赵游都不是会算计到自己亲人头上的人,两家人谈着没什么问题,自然万事好商量。
这会儿,他们就从徐家回来。
赵王氏见他们,也不好再教训男人和孩子,把刚才随手从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枝腊梅插回去,拍拍手笑道:“让四哥四嫂笑话了。”
赵继和杨氏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杨氏倒是真有事情跟赵王氏商量,探头看了看赵淩那屋,问:“淩儿回来了没?”
“回来了。在屋里休息呢。”赵王氏说道,“有事四嫂您跟我说。”
杨氏是个爽快人,也不扭捏,挽着赵王氏的胳膊就往堂屋走,说道:“这不是我家这小子想着这段时间,抓紧把婚事办了。家里头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是想借这边房子用一用,给游儿出门子。”
赵王氏觉得这个话听着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还是赵继坐下后说道:“什么出门子?咱家生的是个儿子,出什么门子?”
“哎,反正也差不多。咱家不是在府城没什么宅子,让新娘子一路吹吹打打到赵家村得花多长时间?我们就想着分开办。在府城就让游儿去徐家住。那边布置新房。等回到赵家村,咱们再办一场婚宴,这样两边都省事。”
人两亲家都商量好的事情,赵骅和赵王氏没什么意见。
具体借给赵游成亲也不用多做什么,无非就是宅子布置一下,婚宴当天摆几桌酒席。
这些都由赵继和杨氏来操办。
赵王氏觉得无所谓:“这边地方会不会太小了点?”
“不会。这边吃饭都是坐方桌,不像神都那样分席吃。咱们家在府城也没什么亲戚,徐家那边的亲戚也不多,主要是请一些书院的朋友,堂屋里摆上几桌就够了。”
赵王氏觉得这么办会不会太简陋了点,但人家两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她一个婶婶自然不好多嘴。
她要做的就是给新婚的小两口准备礼物。
回来之前她不知道这茬,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问了日期就定在一旬后,她赶紧去敲赵淩房间的窗户:“淩儿,出来跟娘去逛街!”
家里女儿们都不在,逛街队友就剩下一个赵淩了。
“哦,来了。”
赵家其他人就看着赵王氏和赵淩、窦荣一起,相携逛街去了。
赵茂一脸无语:“刚才谁说要静静来着?”
赵骅把小儿子搭到他肩上的手拍开:“少管你娘和你哥的事,我看你是闲的。游儿也过来,给你们布置功课。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将来要养家糊口,总不能媳妇娶进门陪你过苦日子。”
先前卢姨娘借着赵骅的钱,在泸阳县经营着酒楼和客栈,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赵淩收了回来,经营权交给了大伯母田氏,又提供了一些菜谱,酒楼生意十分红火,甚至有不少府城的人专门跑到泸阳县去吃的。
这些经营所得被赵淩安排为赵家公中的钱,算是赵骅不能在老人家膝下尽孝的补偿。
留在老家的赵继也能从中分到一部分钱,加上赵家本身作为地主的收入,以及赵继和杨氏经营多年的茶园,他们的钱财肯定算不上巨富,但也不缺钱。
作为价格敏感型赵家人之一,赵继觉得没必要在府城买房子,反正赵游老丈人家能住得下。
就跟以前赵厦住他老丈人家一样呗,能怎么样?
他两个女儿都嫁人了,只赵游这一个儿子,将来的钱财肯定大部分是要给儿子的。
现在赵游还不知道将来待在哪儿呢。
要是赵游跟他大堂哥赵厦一样出去当官,那买了房子没人住不是亏了?
租出去也麻烦,难道他们还得经常过来收租?
再说要是赵游在别的地方譬如神都定居,那他们家的钱也没多到可以同时买得起两地房子的地步。
无论是府城还是神都,房价都不便宜。
赵游还想再挣扎一下:“小叔,我觉得我乡试没问题。真的,刚才徐先生都夸我功课扎实。”
他学习没一刻松懈,只过年这几天能稍微放松一下,马上就要成亲了,就不能让他分分心?
不能。
“徐先生什么水平,你小叔我什么水平?你看我能教出一个状元儿子,你想不想考状元?”
赵游不吃小叔画的大饼:“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他读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差距就是差距。
他拼尽全力,应该能考个同进士,或许名次稍稍好一点。
但就算天上掉馅饼,他也考不上进士那一档,更别说状元了。
“再说了,淩儿是小婶婶教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于是,赵王氏带着赵淩、窦荣回来的时候,赵游和赵茂一人一张桌子,坐在院子里,冻得哆哆嗦嗦写功课。
身后还有个凶神恶煞的赵骅,拿着一枝腊梅花当教鞭指指点点。
“在外面写字不冷啊?”赵淩凑过去看,“写什么呢?”
窦荣把手上买的蜜饯点心交给迎过来的常禾:“屋里头暗吧?”
今天阴天,这边的窗户还没换上琉璃窗,是糊的窗户纸,屋里面不说漆黑一片,光线也确实不好。
赵茂看赵淩似乎和平时一样了,就大着胆子跟常禾说道:“常二哥,我想吃虾片!”
常禾好脾气地说道:“好,我一会儿给你炸。”
腊梅花戳到赵茂的纸上:“写不完别说吃虾片,老子请你吃竹笋炒肉。”
赵淩现在已经站在另外一个维度看待学生做作业这件事情了,心情很是愉悦:“爹,我去买竹笋。”
象州本地盛产各种笋。
赵淩很喜欢吃。
神都倒是也能种竹子,但因为气候问题,神都的竹子都是一些观赏性的竹子,文人园林里种上一丛两丛的,表现文人风骨气节,不过通常都长不好。
种竹子都难,更别说是吃竹笋了。
赵淩拉着窦荣,跟着常娘子,很快就扛回来了一根大腿粗的竹子。
赵茂一看,二话不说,丢下笔就跑。
赵游神情惊恐,反应慢了半拍,眼瞅着自己来不及跑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功课。
这一竹子下去,他可能会死。
窦荣不用人吩咐,追着赵茂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赵茂一个翻墙都不利落的普通读书郎,蔫头耷脑地走在前面,看到自家大门已经眼泪汪汪:“翊哥,我不回去成不?”
“不成。你不回家想去哪儿?”
“外祖父家?就算外祖父会打手板,也比那么粗的竹子好多了。”赵茂想到那根竹子,就觉得腿软,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扒住了门框,准备最后再挣扎一下。
窦荣提溜着他的后衣领,跟提溜着一只小猫小狗似的,轻松把人拽进了屋:“爹,打吧。”
赵骅当然没用那根特别粗的竹子,拿了一根细竹枝,给赵茂来了一顿竹笋炒肉。
晚膳常禾做了一道竹笋炒肉,端到赵茂跟前,忍着笑道:“来,吃啥补啥。”
赵茂眼眶都是红的,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安慰,又没有被安慰到,还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
他补什么竹笋炒肉!
他要补被打疼的屁股!
老爹太过分了。
他都是已经可以议亲的人了,竟然还把他摁在凳子上打屁股!
还是在院子里!
他都看到隔壁围墙上有人架梯子看了!
府城太坏了,他要回赵家村!
“竹笋炒肉还有没有,再来一碗。”真好吃。
屁股太痛站着吃饭的赵茂,递出自己的空碗。
吃过饭,赵淩和窦荣在院子里把买回来的长竹子简单修了修,做成晾衣杆。
家里人多,原先的晾衣杆有点发霉,本来想着凑合住几天,没必要再添置,结果刚才正好看到,价钱几乎白送,直接就买了。
怂茂躲在自己房间里,开了一条窗户缝,看赵淩和窦荣锯竹子。
没一会儿,他就慢腾腾挪到跟前,仔细看赵淩干活。
曹家人吃过饭过来遛弯,看到了觉得惊奇:“怎么你们自己做这个?”
别说是赵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就是他们曹家人,基本也只是男人握笔杆,女人做羹汤。剩余的打扫、劈柴、洗衣等工作,不是买现成的,就是雇了人做的。
他们竟然看到状元郎拿锯子?
这合理吗?
赵淩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把竹子的长短锯好后,拿了一块磨石开始打磨晾衣杆的两端:“这点事情我很快就弄好了,不用劳烦别人,好歹我也是工部的嘛。”
这次他们从神都带回来的下人倒是不少,但大部分都留在了泸阳县和赵家村,陪着过来府城的下人只有四个粗使的仆妇,主要负责洗衣洒扫。
府城的院子不大,就算带来了人也住不下。
曹家人依旧表示不理解:“在工部当官,就得会这些工匠的本事吗?”
赵茂这个没当过官的很理所当然地点头:“肯定的啊。在其位谋其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够干好工作,领导别人干好工作呢?”
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爹是这样,他家里的所有当官的人都是这样。
他现在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觉得自己也该想一想了。
毕竟他读书肯定比他三哥好,将来考试成绩肯定也比他三哥强。
他三哥现在在建设铁脊县,听说到处都是有着厚厚的水泥墙的房子,平整的水泥马路,还有许许多多的各式作坊。
他将来也想去看看,或者有可能的话,他也想自己建一个那样的县城。
曹家人大为震撼。
赵骅刚琢磨着带赵王氏出去买花,家里的腊梅今天派了别的用场,得买新的。
赵王氏在屋里面补妆。
赵骅在边上站着被嫌弃挡光线,被赶了出来。
听到小儿子的话,他赶紧纠正:“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都懂。”
赵茂觉得有道理,但是:“可是总得懂自己在做的事情。”
赵淩把一头磨光了,把磨石交给窦荣去磨另外一头,拍了拍手跟赵茂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别人都是通过学习,并且考试合格之后才当上官的?”
赵茂一愣:“殿试过了之后,还得再考试吗?”
“会!”赵淩补充一句,“一甲不用考。”
一向自诩聪明的赵茂认真思考。
赵骅倒是期待起来:“怎么样?你也考个状元?”
他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有两个状元儿子,会是何等的风光。
到时候他在户部就能横着走,那什么罗侍郎背地里得嫉妒把牙都给咬碎了,面上还得跟他说恭喜,想想就开心。
赵茂思考完毕:“爹,您少做点白日梦。你还不如想想让女子也能参加科考,让娘去考个状元更快一点。”
他肯定比三哥要聪明,但不敢说比大哥聪明,更没法写出像四哥那样的文章。
状元之才,他自认没有,二甲名次靠前,再多沉淀沉淀,勉强还能拼一拼。
他懂的太少了,见识得太少。
他的学问就像是空中楼阁,甚至只是照着别人画出来的楼阁描摹出来的茅草屋,没有自己的东西,更不扎实。
赵骅又想打儿子了。
倒是赵王氏出来了,和颜悦色地跟曹家人打了招呼,又问赵茂:“茂儿怎么想?”
“娘,我想去各地多看看,去铁脊关看看三哥和智表哥,再去梁州看看四哥修的灵官道……”
赵王氏认真听着,觉得多出去看看也好,只是给了建议:“你去各地行走可以,只是家里得给你带上家丁和护卫。你也先别去那么远。等你游堂哥的婚事办完,你就去东州你大表姐那儿。”
赵英娘的大女儿周彦红的夫婿,现在就在东州一个县当教谕。
东州和象州一江之隔,有个当教谕的表姐夫,赵茂的功课也不会被耽误。
赵王氏没说的是,到时候她和赵骅一起把人送过去,正好看看外甥女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小儿子第一次离家,就想着天南海北地跑,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
家里其他孩子,赵淩也好,赵缙也罢,那都是跟着官府的大部队一起走的。
至于赵淩那次一个人在草原上晃荡了一个多月,纯属意外。
赵茂没深想,见赵王氏同意了,就觉得万事大吉。
嗯,四哥给他的钱,他忘记带在身上。
老爹太抠门了。
找赵王氏要,他不敢。
想了想,他晚上睡前摸到赵淩的房间外面,敲窗户。
赵淩今天心情低落,只想做一些不动脑子的事情,做好晾衣杆和曹家人聊了一阵后,就回房放空了。
窦荣抱着赵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到有人敲窗户,下床去把窗推开看到赵茂:“你哥躺下了,什么事?”
“哦。那我明天再跟四哥说。”赵茂说完就想走。
“等等。”窦荣把人叫住,“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说。”
赵茂虽然小时候见过不少次窦荣,但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我还是跟四哥说。”不敢跟四嫂说。
窦荣微微有些不耐烦:“你四哥心情不好,你别烦他,有事跟我说。”
赵茂看着窦荣一脸“别让老子说第三遍”的表情,立刻快速说道:“我想找四哥借点钱。”
“游学用?”窦荣问。
“对。”
“等着。”窦荣回去拿钱。
赵淩靠坐在床头,问了一句:“六弟?”看窦荣拿钱,“是游学的钱吧?我来拿。”
窦荣手上拿着二百两银票:“你躺着吧,我拿好了。”
赵淩摆摆手:“银票很难花出去。”
大虞现在虽然有银票,但一般只是大型商号用于异地大宗商品结算。
能拿着银票到店里面去消费的地方很少。
大部分钱庄也是私人开设。想拿着张家钱庄的银票上李家钱庄兑换,看李家钱庄理不理就完了。
普通消费还是铜钱最多,金银一般用于制作首饰。
窦荣想起以前,眼睛里慢慢带上笑:“我以前从凉州过来看你,你给我收拾钱,里头都是铜钱和银子。”
这些东西,他平时都用不着自己来准备,确实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得多学学。
赵茂扒在窗口,床铺的位置隔着屏风,只能看到烛火的光,和两人在小声说话,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很是好奇。
有什么话是他这个弟弟不能听的?
窦荣和赵淩很快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赵淩看到半个身体趴在窗台上的赵茂,忍不住一笑,过去打开门放他进来:“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