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谚世淡淡道。
话落,固慈的手机响了,他忙点开,就看到八爷回道:【收到。我马上去发布命令。】
紧接着,固慈就听到小组群里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
先是焱无常转发了最新通知,是无常殿发的消息,让所有无常在工作途中,遇到奇怪的鬼怪或者灵异事件,都要积极跟踪调查,有疑点也要立刻上报给组长。
各位组长先负责处理,如果拿不准再继续上交。
最后这些消息都会汇总到七爷八爷手里,两位爷再筛选一遍,最后把总结结果交给固慈。
而为了让大家积极工作,通知里还说这个工作内容会加入到绩效考核里,总归就是多劳多得。
立了大功的还会有奖金,财迷无常们顿时一点怨言都没了,本来还打算休息或者玩耍翘班的无常们,也都行动起来,一时间两界通道处都快忙不过来了。
固慈在通知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都傻眼了。
而其他无常们都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说为什么到处都给这位叫固慈的实习无常开后门,果然人家是有特殊身份的,这不,连七爷八爷都要给他汇报工作!
焱无常小组的众人则是又骄傲激动,又有点懵逼。
不明白自己组里的小可爱怎么就成了大家嘴里的大佬。
固慈忙解释道:【因为我比较了解妄神教的事,所以才说最后把资料给我,是想让我和阳间的警察们沟通呢。】
众人恍然。
周工激动道:【这事咱们自己内部知道就好了,往外就说小慈确实厉害,这样太有面儿了哈哈哈哈!】
将军:【收到。】
连最一本正经的将军都收到了,其他人更是没有意见。
固慈有些哭笑不得。
但能让大家没有怨言地动起来还真不错。
也不知道绩效奖金之类的都是从哪里出钱,应该不是七爷八爷出吧?
如果是的话,那固慈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想到自己的小金库,觉得到时候可以孝敬给两位爷,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无常殿内,本来悠闲下棋的黑白无常此刻接二连三地接到其他部门的电话。
首当其冲的就是牛头马面,问他们怎么出入的无常变得那么多,他们手下都快忙不过来了。
七爷懒得说,把手机递给一旁的八爷。
“是那位的意思,咱们照做就是了。”八爷笑眯眯道,“对,谚司长也是听那位的。”
那边的牛头感慨道:“看来那位是真的要回来了,还真是怪想的。”
“可不是嘛,总算是熬过来了。”
寒暄一阵后挂断电话,七爷瞥了眼自己的好兄弟,道:“你还真敢让谚司长用你的身份,不怕他用你的名义勾搭那位?”
八爷依旧笑眯眯道:“以谚司长的醋劲,怎么可能顶着别人的名头招惹那位?”
七爷:“倒也是。”他想到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行了,咱们也动起来吧。”八爷站起身道。
七爷也跟着起身,道:“咱哥俩也好久没一起行动了,先勾几个魂玩玩。”
“得嘞。”
两道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大殿中,收敛气息,加入密密麻麻的无常出城队伍中。
==阴阳司==
谚世是病号,到了十点多就趴床上准备睡了。
固慈没有睡意,翻着之前的案件卷宗,时不时再看看无常书上更新的鬼魂。
他发现从刚才开始,无常书更新的频率就快了很多,估计是无常们都不再消极怠工,而是忙起来了。
那就是好事。
固慈也想接任务出去勾魂,但谚世需要照顾,所以他还是等天亮再出去工作吧,顺便也可以继续直播。
思绪百转,固慈以为自己睡不着。
但这整个卧室内都是和谚世身上一样的香火味,让他很安心,身下的沙发也柔软舒适,比他宿舍里的床也不差什么。
因而不知不觉间,他就抱着无常书睡了过去。
不多久,本来在床上好像睡熟了的谚世就起身。
他走到沙发旁半蹲下来。
借着柔和的月色,他注视了固慈许久。
之后他缓缓凑过去,在固慈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近乎无声地说:“快醒来吧”
“我很想你——”
身后出现一道裂缝,他站起身,裂缝便将他吞噬。
纯白色的空间内,布满伤痕的心脏周围是黑色雾气,正源源不断地用自身的力量温养着它。
心脏在这种温养下缓慢愈合,但那些伤狠却永远不可能彻底恢复如初,甚至那一条条接缝中,还隐隐散发着诡异不详的气息。
不属于那颗心脏,也不属于黑雾,却实实在在,无法消除。
那是罪孽,滔天的罪孽!
谚世手腕上的小蛇缓缓游动到他掌心,他抬手,小蛇便张开嘴,吐出一块碎肉。
碎肉缓缓拼凑到心脏上。
那心脏当即开始剧烈颤抖,裂缝中不祥的气息在瞬间暴涨,接口处甚至隐隐有血色渗出。
谚世周身顿时浮现出更多的黑雾,全部朝心脏涌去,包裹住它,源源不断的力量被送进心脏深处。
许久,那不详的气息才被压制下去。
谚世喉结滚动,咽下嘴里的腥甜。
沙发上,正在熟睡的固慈忽然攥住自己的心口。
尖笑、嘶吼、惊叫、哭嚎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回响,极深极重的恶意在脑海深处膨胀。
固慈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浑身都在不正常地痉挛。
他本能地想要咬住唇,可却有其他东西放到嘴边,他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血腥味在唇间弥漫,固慈猛然睁开眼。
幽深的瞳孔中布满血色的雾气,而后金色的暗芒从中蔓延开,强硬地将那血色压制下去。
谚世的手臂几乎被固慈咬下一块肉来,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到固慈重新闭上眼,沉睡过去,他才缓缓抽回手。
手臂上的伤缓慢地愈合着,比起先前的速度慢了许多。
但谚世没在意,只一双眼沉沉看着固慈,指尖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发丝。
两块。
只剩最后两块了。
谚世缓缓将头靠在固慈颈间,闭上眼。
第65章 鲜红(一) 《生人录》残页。……
固慈没想到自己这一觉会睡得这么沉。
不过他仍然在九点之前就起床洗漱好, 准点吃上了早饭。
他看向身侧懒洋洋的谚世,担忧道:“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谚世的脸色没多差, 依旧帅气,但固慈总觉得他似乎有些疲惫。
“挺好的。”说着,谚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固慈抿唇,轻声道:“你等会要不再去睡一会吧。”
谚世不知道想到什么,也不勉强了,道:“好。”
“那我等会就先出去工作,中午回来找你吃饭,可以吗?”固慈问道。
但其实他一忙起来,就总想不起来吃东西。
不过不止他是这样,谚世和郭文赋他们也都一样。
尤其是警员们,虽然固慈之前已经给他们施过法, 增强了他们的体质。使得他们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思维敏捷度,都远高于普通人类。
但再怎么样,符纸和咒语的效果总归只是个辅助手段,他们本质上都是人类。
所以还是要经常换班休息, 不然都像阴阳司员工那样忙的像陀螺一样, 也是真的受不住。
想到这里,固慈就觉得自己该回趟阴府, 用警员们的信息册再念一回咒,可以让大家松快一点。
谚世见他好似又在想别的, 便叉了块芒果,碰了碰他的唇。
固慈回过神,下意识把芒果吃掉。
谚世就笑,说:“又想什么呢?”
“想着等会回趟阴府。”固慈嚼嚼嚼, “我吃的差不多了,你还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我也吃差不多了。”
固慈看了眼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几样早餐和粥水,迟疑道:“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不然以谚世的胃口,这些东西肯定都能吃光。
谚世点了下头:“我晚点再吃。”
他站起身道:“想去哪,我直接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走。”固慈已经穿好了制服,当即准备离开。
他刚才已经问过谚世了,阴阳司内部有传送阵,甚至谚世的院子里就有一个,直接驱动就可以去任何有连接阵法的地方。
而其他连接阵法,大多都在各个省市区的警局和城隍庙附近。
也算的上方便。
谚世也不多纠缠,而是朝屋外走去。
固慈以为他是要送自己离开,便也快速跟上。
至于饭菜,反正也放不坏,等中午他们继续吃就好了。
只是来到院子里之后,谚世却叫住他,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蛋黄色的小挎包,递给他。
固慈接过来。
这就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包,只有手掌大,打眼看着像是布,但触感又有些像是丝绸之类。
“给我的?”
谚世颔首:“打开看看。”
就这么一个小包,而且看着也瘪瘪的,顶多能装下一个无常书。
但固慈没有驳了人家的好意,听话地打开拉链,而后他就被里面金灿灿的光晃了下眼。
等等,这是乾坤袋?!
固慈只在传说中听过这种东西,据说是由上古妖兽饕餮的毛发编织而成,看着小,但却可以装得下很多东西。
虽说只是听闻,但固慈打眼一看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把手探进包里,神识便好像与其相连,能感知到里面足有近千立方的空间,以及一排排的箱子和博古架。
无论是箱子里,还是博古架上,都摆着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琳琅满目。
固慈收回手,怔然看向谚世。
“这”他一时语塞,之前谚世给他那张卡片时,他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这么多东西,即便他收下了,也不敢随身带着,万一小包丢了或者被抢了就糟糕了。
谚世却打断他想要拒绝的话,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固慈一愣,而后忽然想起自己生前似乎确实总背着这样一个小包。
所以他本来这么富裕的吗?
想到自己这三个月过的紧巴巴的日子,他忍不住问谚世道:“你之前怎么不给我?”
谚世抬眉:“你朋友不是给你了吗?”
他语气有些古怪:“好像还是个蓝色的?你还很喜欢。”
固慈眼皮跳了跳。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二次和谚世见面,就是在警局里,准备去看荀耀的尸体。
而当天他就背了荀耀送他的零食小包,当时谚世的态度就怪怪的,跟闹脾气一样。
现在想来,那确实就是在闹脾气。
只是当时的固慈什么都不知道,谚世相当于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你在吃醋吗?”固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谚世惊奇地打量他,道:“你看出来了?”
固慈无言片刻,干笑道:“那什么,我还是先走了。”
说罢他就背上小包,转头就跑去阵法上,转身朝谚世挥了挥手。
谚世唇角上扬,点了下头。
固慈选择了熟悉的河清市城隍庙,在启动阵法之前,他看着谚世忽然开口道:“我跟他们都只是朋友。”
谚世一怔。
固慈匆匆道:“你别多想。”
下一刻,阵法启动,固慈消失在小院中。
谚世怔然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没忍住笑。
他长叹口气,然后也没回屋,而是抬手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走进去。
一望无际的黑沉空间,淡淡的血腥气和魔气弥漫着。
这里关押着许许多多的冤魂,曾经的命鬼也是在此处殒命。
这里是蜉蝣山监狱,亦是最适合谚世修行的所在。
他行走在其中,而后随意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周身气息在瞬间凝实。
固慈从城隍庙的阵法中走出来,去往两界通道处。
因为都是老熟人了,所以两位守门的阴差都起身,笑眯眯和他问好。
这两人之前还对固慈点头哈腰,生怕惹恼了他。
但见固慈脾气好,而且没有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所以他们虽然还是敬畏有加,但也没了最初的惶恐,有时候不忙还能和固慈聊几句。
但现在来来往往的无常们太多了,他们没办法和固慈闲话。
固慈也不给他们添乱,走快速通道入了门去。
而其他无常们也一点怨言都没有。
那可是固慈,早在昨晚无常殿的通知出来之后,固慈的照片就已经几乎鬼手一份,无常们丝毫不觉得被他插队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这位可是能让无常殿两位老大汇报工作的人物,身份成谜,但地位绝对不低。
当然也因为如此,所以连之前那种好奇打量的目光都没有了,无常们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惹到固慈。
固慈察觉到了,但这也让他舒服了很多,总比走到哪都被盯着要好。
他一路回到自己家,开门后就闻到了一股饭香。
想来是刘苍术和李小河在吃饭,而开门声也惊动了屋里的三个鬼魂,纷纷从餐厅出来看。
“慈哥。”荀耀活力满满地打招呼,“你回来啦。”
固慈没想到他还在,惊讶道:“你怎么也在?”
“你不是说让我照顾他们俩嘛。”荀耀理所当然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还死脑筋,实在的很。
固慈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会这样的,昨晚就该给荀耀发个消息。
他边走进屋内,边问道:“那你们昨天是怎么住的?”
他卧室有禁制,只有得到他的应允才能进去,那这三人就只能住客厅。
可客厅就这么大点地方,只有沙发能睡人,也不知道怎么挤得下三个人。
“我领他们去我家住了。”荀耀道。
他不知道固慈的卧室有禁制,所以其实也留了点小心思。
他怕刘苍术和李小河会有意无意地动固慈家里不该碰的东西,索性直接把他们带去了自己家,而且这样他们一大一小也能住的舒服点。
荀耀:“我家本来就空着两间卧室,给他们住正好。而且我和刘医生挺说得来,小河也可乖了,以后让他们一直跟我当室友也可以哈哈。”
刘苍术和李小河也站在一旁。
闻言刘苍术忙摆手道:“不不不,还是太麻烦了。等我家里的供奉来了我就带着小河搬回家去住,不然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麻烦啥,本来我家里空着也是空着。”荀耀不在意道。
刘医生的性格多少有些木讷和老实,总是愿意为他人着想,所以对荀耀这样大大咧咧的年轻人,他是又喜欢又有点害怕。
就是那种社恐面对社牛时候的害怕。
但本质上,他和荀耀在灵魂深处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都愿意为别人付出,比如都有颗赤子之心,并因自己的善心而死。
只是荀耀好心没好报,刘苍术的好心却被李小河一家永远铭记。
固慈看出刘苍术的无措,拉了下荀耀的胳膊,解围道:“以后你们家里人都是要来的,总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荀耀被他拦了下,瞬间明白了什么。
虽然他不介意,而且爸妈来了他也有别的房子给他们住,但人家刘医生不一定愿意和他搅和的在一起。
而且他单方面觉得和人家合得来,对方也未必把他一个刚认识半天的人当朋友。
从赵莫潜的事情之后,虽然荀耀还是改不了自己爱管闲事的性子,也依旧喜欢到处交朋友,但他也会及时反思一下了。
还是不要自以为对别人好,总归尊重他人的选择才更好。
于是他也没再劝,只乐呵呵地对刘苍术道:“那刘医生咱们以后也多走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也别跟我客气。”
刘苍术松了口气,真心感激他的热情,忙道:“那太谢谢了。等之后我搬进新家请你们吃乔迁宴,如果你们有空就都来。”
“没问题。”荀耀呲个大牙傻乐。
刘苍术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固慈,温声道:“大人,我和小河的事给你添麻烦了,一切还顺利吧?”
昨天固慈为了他和小河的事一晚上都没回来,想必是很累。
“我做了点饼和粥,你看你吃点什么,如果没有你喜欢的我可以现在就做。”他显得很拘谨客气,一看就是社恐人在费力社交。
固慈笑道:“没事,我在我朋友那吃过了,你们吃你们的。”
“朋友?”荀耀好奇道,“是那位谚司长吗?”
固慈莫名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荀耀走到餐厅坐下来。
因为餐厅和客厅离得很近,所以他也不怕固慈听不见,随手拿了个包子就边吃边道:“现在大家都传你和谚司长关系好,而且你最近不也总和他待在一起嘛,我就随便猜了一下。”
“都传?”固慈一惊,本来打算去卧室的脚步顿住,“都谁知道我和谚世的事?”
他神情有些古怪,问的也略显急促。
荀耀却心大的没发现他的过分紧张,继续道:“就作家他们呐,还有我在酒吧认识的几个阴差,都这么说。”
随着固慈的名气越来越大,他身边的鬼,包括作家和焱无常等同事,还有荀耀和温云歌等鬼魂,都成了阴差们的关注对象。
因而荀耀也被好几个阴差搭讪过,酒过三巡便都有了可以聊聊天的交情。
那些阴差都好奇固慈的身份,知道他和阴阳司走得近,便打听他是不是谚世的什么人。
如果固慈真的是阴阳司司长给开的后门,那他们就没什么可说的,这人脉真就绝了。
甚至比固慈本人就是哪位鬼帝鬼王都更劲爆。
固慈听到荀耀的话,心里的紧张消散了大半。
原来只是觉得他和谚世关系好,并不是说他俩暧昧。
那就没事了。
固慈重新放松下来,招呼刘苍术和李小河道:“你们也先吃,我等会跟你们说温馨医院的事。”
两人一听,就知道这事估计已经有结果了,当即就激动起来,更没心情吃饭了。
固慈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记录警员照片的本子。
厚厚一个,里面都是两寸证件照,是郭文赋让人加班加点整理出来的,都是一线警员们。
至于后勤和办公室警员们的数量就太庞大了,还需要继续整理,固慈还没有收到。
固慈抬手,指尖凝出金光,在封皮上画了一道符。
金色的符文没入本子中,他又立刻掐诀,默念咒语。
整个相册都在瞬间亮起刺目的金光。
而阳间正在执勤的一线警员们,忽然就感觉到体内有股温热的力量,缓缓传遍四肢百骸。
一瞬间,疲惫、困倦,甚至心理上的倦怠,全都消散一空。
他们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力,眼睛都亮起来。
这感觉他们清楚,前几天就有过一次,郭队说是“外挂”,对身体无害。
他们也亲身体验过,确实很好用!
众人顿时工作起来更加卖力,就连到处追查的脚步都快了,不多久,就接连有三四个妄神教窝点被发现。
当然阴阳司和无常们的动作也不慢。
他们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人间各种鬼怪真的比以往多了许多。
并且这些鬼怪中,除了多见的厕鬼、水鬼、孤魂野鬼等之外,还有许多难见的鬼怪,比如饿死鬼。
古时候饿死鬼是最常见的一种鬼,但到了现代社会,这类鬼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然而现在单是七爷八爷自己亲手抓的,就已经有三只饿死鬼了。
而且这三只鬼看样子都是死了很久,不知道一直藏在哪里,躲了这么久,忽然出现也很是古怪。
只是他们审问的时候,这几只鬼却一问三不知,一副痴呆样。
无法,两人只好直接将他们扔去判官殿。
可判官殿那边却很快给了回复,说《生死簿》上没有这几只鬼的信息。
准确地说,他们是《生人录》上没有记载的人。
因而即便他们死了,《死籍》上也不会收录。
《生死簿》的来历谁都不知道,只传言其诞生于上古时期,巫妖大战之后。
据说那时候的酆都大帝还没有开辟地府,还只是一位由罗酆山孕育而出的罗酆山鬼王。
是后来酆都大帝将《生死簿》带回罗酆山,才开创了地府,又由后土娘娘开辟六道轮回。
之后慢慢发展下去,不断吸纳人才,直到如今,才有了运转良好的地府和两界秩序。
因而,《生死簿》中本该记录着从地府开辟之初,到如今所有的人鬼信息。
但现在判官们却说什么?
没有信息?
而且判官们传回来的消息中,不仅是这几只饿死鬼,还有其他无常们抓回来的十多只鬼魂,都没有记载。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面色都沉重起来。
八爷日常笑眯眯的脸上也没了笑意,沉声道:“没有信息的话,那只能是被刻意毁掉了。”
“毁掉”七爷蹙眉道,“那只能是那个时候了。”
固慈收起警员们的相册,刚走出卧室就忽然收到陌生号码的消息,对方言简意赅,说自己是白无常谢必安,也就是七爷。
他将今日收集到的特殊鬼怪信息同步了过来,还特意说了《生死簿》没有记载那十多只鬼魂。
固慈坐到沙发上,眉心紧蹙。
他给对方回了个“收到”,然后就仔细查看那些鬼怪信息。
“怎么会没有记载?”他想不通。
“什么记载?”荀耀听到,好奇发问。
这毕竟还不是公开信息,所以固慈并没有解释,收起手机道:“案子的事。”
“嗷。”荀耀点点头,没多问。
刘苍术和李小河心里装着事,都没心情吃下去了,见固慈出来就已经放下碗筷。
固慈见他们一大一小,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沉重的心情都好了些。
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他们说的话,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吃好了吗?”他问。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固慈看向李小河。
小孩才九岁,又一直在爷爷身边生活,没接触过世间险恶。
固慈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要不要给他听。
小孩见固慈犹豫,急忙打了几个手势,又焦急地看向荀耀。
荀耀便解释道:“慈哥,小河说他什么都不怕,想听。”
固慈有点心疼小孩,但既然他自己做了决定,那固慈也会尊重他。
不过——
他看向荀耀,有些诧异道:“你懂他在说什么?”
荀耀点头,有些怀念道:“付哥之前有个妹妹,付檀。比我们小六岁。”
“小姑娘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六岁生日刚过就去世了。她是聋哑人,我和付哥小时候为了陪她玩,就都会手语了。”
固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但小姑娘如果六岁就死了,那现在肯定已经去投胎了。
因为在阴间,小孩子的阴寿都是很短的,最多不过十年,比成年人更快能排上投胎的号。
如今距离小孩死早就过了十年,没必要再去找人。
“我其实去办事大厅问过。”荀耀笑道,“但他们说没查到檀檀的信息,肯定是已经投胎了。”
固慈点点头,安慰道:“你别难过,你也早晚要去投胎的。”
“”荀耀哭笑不得,“慈哥,你果然比我还不会说话。”
固慈有些尴尬,不欲与他多说,便看向刘苍术两人,正色道:“那我就直说了。温馨医院的案子已经结了,大致和你想的差不多”
他将整个案子都说了一遍。
别说是当事人,就是荀耀这个旁观者,听完都气的拍桌:“什么玩意啊这些人,他们也配做人?为了自己的私欲真是毫无底线!垃圾!”
他翻来覆去也骂不出多难听的话。
李小河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之后,眼泪扑簌簌落下。
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孩,接受能力自然比不上大人。
刘苍术也恨得牙痒痒,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了那么久,说不定也在无形中做过帮凶。
他把小河抱到怀里,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哑声道:“哭吧孩子。”
小孩子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固慈虽然没机会问蛊师为什么要拔掉李小河的舌头,但他能猜到原因,左不过是怕小孩到了阴间告状,引起判官们的警觉。
也可能是他们本来打算直接给小河灭口,将他的魂魄和尸体同李树一样处理掉。
但被刘苍术横插一脚,不仅留下了他的骨灰,还用功德挡下了那些人对李小河的暗算,使得小河没有直接魂飞魄散,而只是被匆匆拔去了舌头。
固慈也很心疼这个孩子,但比起他的安慰,刘苍术的陪伴或许更能让他有安全感。
于是,他没有多打扰。
他拜托荀耀继续帮忙照顾两人,然后就又出了门去。
到了楼下,他就站定脚步仰头看去。
天空上,猩红的弯月亘古不变,静静凝视着鬼魂们的新生和消亡。
固慈想到了一则关于《生死簿》的传说。
据说《生人录》和《死籍》相伴而生,但在五千多年前,《生人录》曾被某个邪魔撕去一部分,那部分还直接被扔进了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是天地秩序,即便是酆都大帝也难以抗衡。
所以当时酆都大帝用了大半力量,也只抢救出一部分残页,剩下的则彻底消失。
因此,当时那一批不少人类信息都残缺了。
而这部分信息残缺的人类死了之后,也不会出现在《死籍》上,也就入不了地府,进不了轮回。
大家都担心这些死了的人化为鬼,会报复社会,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大家就只把这事当故事听。
可从刚才七爷刚提供的消息上看,这部分鬼魂开始出来作祟了。
而且昨晚见到的酆都大帝也说自己在闭关,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折损的力量还没恢复,所以这个传说八成就是真的。
固慈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当时偷盗《生死簿》的,很有可能就是神主手下的邪魔。
但对方能在酆都大帝眼皮子下偷走《生死簿》,实力绝对不弱,甚至可能与酆都大帝不相上下,并且对方还对阴间事务格外了解,级别很高,所以才有机会找到《生死簿》本体。
所以,当时偷走《生死簿》的,可能就是神主本人!
而神主本人,曾经很可能也是阴司衙门的一位高级领导。
可若是如此,那对方为什么没有直接偷走整本《生死簿》?
如果把整本都扔进六道轮回,那不是影响更大吗?
固慈想不通,或许只有等找到神主,才能问出来了。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神主的下落。
即便神主藏得很好,但只要他还要作祟,那他手下的鬼怪们肯定要露面,顺藤摸瓜肯定能找到他。
即便暂时找不到神主本人,找到他的手下也是很好的。
就像命鬼和蛊师一样,折损了这些手下,神主应该也会孤掌难鸣。
固慈不再像那些远处的事,还是先顾好眼前。
他深深呼了口气,这才重新挂上轻松的笑脸,打开了直播。
第66章 鲜红(二) 冷眼旁观or违规操作
固慈现在的直播间已经有很稳定的收视群体。
即便不是直播时间, 也都会有不少于两三万的观众一直蹲守。
而当固慈一开播,这些人就会去全网各处发通知消息, 其他观众和粉丝便也会闻讯而来。
当然,因为固慈的特殊身份和直播内容,所以看他直播的观众不一定都是粉丝,路人粉和单纯的水友才是大多数。
其中自然也包括许多阳间官方部门的人。
并且因为阴阳司已经把固慈命无常们帮忙查案的事,告诉了郭文赋,郭文赋又同步给了其他警员和部门同志,所以蹲守固慈直播间的官方人员就更多了。
毕竟固慈算是除阴阳司外,大家和阴间的唯一沟通桥梁,所以看直播也方便了解阴间的第一手消息,好互通有无。
除此之外,因为固慈的名气, 以及于老已经将指环的直播权限放开,所以阴间的鬼魂们也都能看直播了。
之前大家是不知道固慈在直播,但随着一些在阳间看过固慈直播的新魂到达地府,固慈的直播间也在阴府传开了。
还有不少鬼魂也学着固慈的样子做直播,但他们的设备不行, 也没有权限, 所以他们的直播间也只有阴间的网友们能搜到、看到。
不过他们倒是能看到阳间的直播,尤其是固慈的直播, 简直是大家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固慈在阴差们眼中,是身份神秘的大佬, 在阴间百姓们眼中,那就是阴间最红的顶流。
说远了,总之固慈现在一开播,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 都会有大把的观众涌进来。
而且随着于老对于指环设备的再升级更新,阴阳两界的观众们已经能看到彼此之间的弹幕了!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固慈的直播间,进行两界网友之间的友好交流。
固慈之前直播的时候没注意,但今天直播一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不是因为直播间的阳气减弱,而是因为那明显就不同于人类网友的弹幕。
【嗷嗷嗷是咱们的阴府顶流!大人您缺不缺提鞋的,这活咱能干!】
【大人您长得好帅啊,有没有结阴婚的打算呢?我有个表妹刚死的,长得可美】
【终于蹲到大人的直播了!刚刚在剥衣亭隐隐瞧见了您,可您走的太快,咱都没好意思上去要个签名什么的。(害羞)】
固慈看着这些弹幕,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都显得尴尬了几分。
不会吧不会吧。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庆幸,庆幸同事们误以为他很强大,所以行走两界通道时都没有鬼魂敢直接看他。
结果现在,这些鬼们就直接冲到直播间里看他了?
而且已经不单单是看了,还开始跟他说话了!
之前直播间里都是人类的时候,固慈做事说话都还算正常冷静,可现在一想到说不定有很多同事也在看他直播,他就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算了,他就假装看不到吧,只和阳间的观众们互动就好了。
只是让他无语的事发生了,阳间的观众们居然也能看到阴间这些弹幕。
【等会,大家是在玩梗还是什么?怎么都开始叫大人了?】
【而且好卑微的样子啊哈哈哈,是在和小慈玩“主人和小狗”之类的清纯扮演游戏吗?(羞涩)】
【哈哈哈哈什TM游戏,小主播实火了,这都招来了哪些圈子的人啊。】
固慈:“”
他直接不看弹幕了,平静地笑道:“大家好,我是小慈。”
“今天咱们还是去勾魂,路上和大家说一下河清两案的内情和后续,不过我看警方和阴阳司那边都有通告了,大家应该也看了吧?”
他说起正事后,弹幕也不闹了,纷纷聊起来。
之前固慈答应过和他们讲案子,但后面总遇到事,就耽误到了现在。
如今警方和阴阳司的通知确实出来了,事情只说了简单的起因和结果,过程都没怎么说清楚。
“我会尽量说的细节一点,大家有想问的问题可以发出来,我看到了就回答。”
固慈说罢,就身体一轻,飘上空中。
他拿出无常书,看了看最新更新的几条鬼魂信息。
大多数还是寿终正寝的老人,或者病死的病患之类的。
但固慈现在想更多地找机会接触灵异事件,于是他就从中挑了三个非自然死亡的。
非自然死亡,包括了意外、凶杀、自杀等等,也是更容易有线索的地方。
固慈收起小本本,朝两界通道处飘去。
路上,他也尽自己所能,把河清两案的事说的更清晰明了。
大家本来看到警方和阴阳司的通报之后,就对造成纵火案和车祸案的凶手恨得牙痒痒。
幸好现在不仅是凶手伏诛,就连很多官方部门的相关领导和工作人员都被问罪,撸了不少人下去。
留下来的也都戴着要戴罪立功的帽子,在位置上坐的并不安稳。
这才让大家内心暴躁的情绪稍稍安定。
只是现在听了固慈的讲述后,大家对那个背后搞事的神主和妄神教更是气的想掀桌。
【我靠啊,真没想到和平年代还有这种邪_教,好好的传统道教不去信,信那种一听就邪恶的神,想啥呢?】
【所以这种到底怎么分辨啊?感觉我周围的人都挺正常的。】
【他们肯定也知道自己干的是见不得光的事,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让咱们发现?不过我以后肯定会更注意,我周围的人我也会尽量去宣传,让他们不要信!不要被骗!】
固慈见大家都纷纷表示会主动去寻找和揭发,也会规劝身边人,眸光微微亮了亮。
他本来和大家说这事,也是有这个目的在的。
妄神教无孔不入,固慈觉得他自己的观众里肯定也有教徒。
他把信妄神教的恶劣后果说清楚,说不定也能让一部分人醒悟。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以那些教徒们表现出来的狂热来看,固慈的三言两语,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固慈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观众们互相宣传、规劝和揭发。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有恶意举报,或者无意错报之类的可能,但却能减少各个部门的人力和压力。
而且只要是还没作恶的教徒,抓住了也都只是批评教育,然后登记在册重点关注,但不会给他们罪受,所以即便有误判也没关系。
这就是所谓的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
“感谢大家热情帮助。”固慈已经出了城隍庙,认真和大家道了谢,甚至还特意停在空中朝大家鞠了一躬。
阴府的观众们吓得急忙也朝自己手机或电脑鞠躬,可不敢受大人的礼。
而且这事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当个旁观者。
而阳间的观众们却没那么多想法,全都摆摆手觉得小事一桩。
本来这事就和他们息息相关,曾经各种邪恶组织造成的恶劣影响还历历在目,眼前这个妄神教看起来更过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所以,做这些事本就是他们应该的。
当然,也有一些观众的反应很跳脱。
【嘿嘿嘿嘿宝宝认真的时候好可爱,想捏捏。】
【我已经买了Q版小慈的捏捏乐,超可爱呦!】
【我买了Q版小慈的抱枕,还有小卡和挂件,真的萌出鼻血!!!】
固慈看着这些话有些不懂,蹙眉道:“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没卖东西啊。”
有一个名叫【固慈后援会】的粉丝当即刷了个礼炮,回答说:【小慈小慈,是我们粉丝自己弄出来的周边,基本就挣个人工钱,多余的钱都以你的名义捐给希望小学啦。我这边有明细,之前想发给你来着,但是联系不上。】
结合这位粉丝和其他粉丝们的解释,固慈大概懂了,似乎就是粉丝们用他的脸画了各种可爱的图,然后印成各种东西,卖给喜欢的粉丝。
然后再把这些钱捐出去,并不盈利。
固慈又不是真的明星和主播,也不靠这个赚钱,更不在意对人类来说似乎很重要的肖像权。
于是只道:“没事,你们自己安排就好,但大家挣钱都不容易,一定要理性消费。”
粉丝们顿时纷纷应是。
固慈便也不再多聊这事,径直朝自己此次的目的去赶去。
双江省门茶市,第六高级中学。
中午十二点,正是放学的时候,穿着黄黑两色校服的学生们在校园中奔走。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固慈一袭红衣立于空中,垂眸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身影,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心里却格外沉重。
他拿出无常书,已接任务出现在了本子最前方。
观众们现在也渐渐从河清两案的愤怒中缓过劲来,见固慈勾魂居然勾到了一所高中,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死的是个学生吧?
是怎么死的?
固慈收起无常书,朝校内最高的那栋楼看去。
那是学校的高一教学楼,五层高,橘色的楼体上写着【天道酬勤,不劳无获】八个大字。
此刻,那栋楼下已经围了许多学生和老师,消防车和警车都停在楼下,拉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楼下的学生们仰头看着楼顶指指点点,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摄。
而楼顶,几位消防员和老师都站在远离天台边缘的地方,眼底的惊慌被压下,都勉强扯出温和的笑容,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孩。
大冷的天,他并没有穿着冬季校服,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半袖和一条黑色的秋裤。
就连这一身,也都沾着脏污,像是淋了水,又染了脏污。
而他清秀的脸上,也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不过没有他胳膊上的严重。
这像是刻意为之,让严重的伤口处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直播镜头顺着固慈的视线拍过去,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顿时一紧。
不好,真的有学生要跳楼!
固慈缓缓飞过去,在少年身前不远处凌空站定。
少年看不到他,只木然地望着楼下的同学们,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老师和消防员在不远处温和地劝说着。
“江呈文,老师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好不好?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
“孩子,你才高一啊,才十六岁。你还没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生没有经历,不要一时想不开。”
“可能你现在面临的事情,对现在的你来说真的很严重。但等你长大了,再回头看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自己选择活下来是多么有勇气,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呈文,你想想你的爸爸妈妈,想想你的朋友亲人,想想你爱吃的东西,爱看的小说或者动漫。如果死了,这些可就都没了。”
江呈文浑身都已经冻的僵硬,脸蛋耳朵都通红一片,但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楼下,几个身高格外突出的男同学混在人群中。
他们厚实暖和的冬季校服中,穿着球衣,显然都是学校的篮球体育生。
几人仰头,似乎远远和楼顶的江呈文对上视线。
领头的少年留着寸头,手里还抱着个篮球,唇角勾起略带嘲讽的弧度,而他身侧另外几人则明晃晃地拿出手机对着江呈文拍。
有一位皮肤略黑的少年还大声喊道:“跳啊!不跳你就是孬种!”
“别浪费时间了!快跳完大家都去吃饭了!”
“江呈文怂货!用跳楼吓唬谁啊哈哈哈!”
几人的笑声和喊声听着格外刺耳,周围的同学们都面色不善地看向他们,但也没谁触霉头。
维持秩序的警察们面色一变,当即冲过去,呵斥着将几人推搡开,一路带离现场。
而楼下的气垫也逐渐膨胀起来。
学校的楼层规定不可以超过五层,这样不仅利于灾情时逃跑,也预防了眼前这种情况。
以这个高度,只要气垫膨胀起来,那江呈文跳下去也能保住一条命。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
江呈文对那几个少年的挑衅无动于衷,看到气垫膨胀起来,眼睫微微颤了下。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师和消防员,轻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你爸爸妈妈马上就到了。”老师急忙道,“乖孩子,你爸妈很着急,你也不想让他们难过是不是?快下来,到老师这来。”
另一位老师举着手里的毯子道:“你看你站在那多冷啊,老师给你送个毯子过去好不好?”
说着,这位老师就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
江呈文却忽然激动道:“别过来!”
只一声,那位老师当即吓得后退一步,忙安抚道:“好好好,老师不过去,那我把毯子扔过去,你接住可以吗?”
“不要!我不要!”江呈文浑身不自然地颤抖,嗓音嘶哑道:“他们呢?!他们怎么还不来!”
一旁的消防员耳机里传来声音,他当即道:“来了来了!他们已经上来了。”
江呈文朝天台入口处看去,目光直愣愣的。
而四位消防员们趁着这个机会,缓缓挪动脚步,从不同方向朝江呈文走过去。
江呈文死死盯着入口处,一时间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其中一位年轻的消防员已经很接近了。
但在对方想要继续向前的时候,江呈文忽然朝他看去,眼底布满血丝。
消防员当即停下脚步,举起手道:“我不动,绝对不动。”
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江呈文立刻看过去。
一对中年男女接连跑出来,慌乱地朝他的方向奔来。
“站住!”江呈文吼道。
然而夫妻俩却没有停下,继续朝他跑。
离得近的老师和消防员怕刺激到孩子,急忙拦住他们俩,但两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女人边跑边哭:“你这是闹什么呀!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男人则指着他吼道:“快他妈下来,天天不好好学习净搞这些没用的!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别过来!!”江呈文的喊声几乎破了音,人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几乎就要踏出天台。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女人尖叫一声瘫软在地,男人也身形一僵,不敢再动。
几位消防员也死死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再刺激到孩子。
楼下的学生们也都忍不住低声私语,大多数脸上都是担忧和紧张,但也有不少事不关己,或者带着点兴奋看热闹的。
固慈直播间的观众们知道固慈来了,这孩子就必死无疑,都揪心的不得了。
甚至有人还质问固慈为什么不去救他。
固慈瞥见那些让他救人的,无论是质问的,还是请求的,数量都不少。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大家知道有句俗语吧。”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他望着少年单薄的身影,轻声道,“他命数如此。即便我现在救下他,转头他也会以另外的方式死去。”
不过虽然不能救,但固慈还能做点别的事。
他指尖轻轻弹出一丝金光,没入少年体内。
江呈文望着那对夫妻,没有丝毫见到父母的委屈或者欣喜,只有满心的失望和厌恶。
“你到底在闹什么呀!”女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真的很痛心。
而男人也是心急的,只是嘴上依旧严厉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消防员和警察们惹多少麻烦?还有你的老师同学,他们好好的休息时间全都被你耽误了!还不快下来跟我们回家?”
女人似乎终于缓过来一些,被老师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她哽咽道:“文文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跟妈妈说好不好?你别这样吓妈妈。”
江呈文看着他们,轻嗤了一声。
“说?”他眼中布满红血丝,“说了有用吗?”
他抬手狠狠戳着自己脸上的伤,将那小小的擦伤变得更深,更重。
献血顺着脸颊流下,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身上有哪一天是没有伤的?你们有在意过吗?”
“我不止一次地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被人打,你们是怎么说的?”他笑出了声,“你们说那肯定是我的问题,是我不懂事,是我不会和同学交往,不然他们为什么偏偏欺负我而不是欺负其他人。”
夫妻俩一时间都有些语塞。
似乎,孩子确实说过,但他们都只当成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也对,你们关心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的成绩。”
“我每次考第一,都是你们对外的谈资,是你们的面子!可你们从来不知道我手腕上的伤,不知道我每写一个字都要忍受一次钻心的疼。”
“更不知道我每次考第一,都会被拉去学校某个隐蔽的角落,学狗叫!学狗爬,跪在地上给他们舔鞋!还要被他们踢踹,被踩着脑袋求饶!”
“你们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造谣,他们说我是小偷,是爱打小报告的叛徒!是喜欢偷拍女同学,恶意在女厕所蹲守的变态!”
“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在意我有没有做过那些事,他们只会躲得远远的,只会指指点点说我有多恶心,多傻逼,多他妈该死!”
他嘶吼着,咆哮着,疯狂用指甲抓着自己的头脸。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等你们过来?”他伸手指向父母,“我就是要你们看着我死!我就是要你们永远记得我是被你们逼死的!”
他转身,看向楼下那密密麻麻的黄黑校服,咬牙道:“还有你们!你们都是帮凶!是你们害死了我!”
他身体早就冻的麻木,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有一股暖流从身体内缓缓浮现,带着柔和包容的力量,暖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受不到寒风。
始终干涩的眼眶莫名湿润。
是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吗?是想让他死前最后一次感受温暖吗?
所以自始至终真正关心他的,其实只有他自己的身体。
而现在,他要亲手毁掉自己的身体。
多可笑,多悲哀?
而这股温暖的气息,让他想要最后再沐浴一次阳光,就像他那次参加数学竞赛后,拥有的难得的一天自由。
他仰头最后看了一眼冬日的艳阳,然后张开手,朝前方倾身。
一瞬间,他似乎隐约看到空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朦胧而挺拔。
是无常吗?
已经来接他了吧?
也好,变成鬼总不会比做人更辛苦。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温暖,身上拂过的寒风也不再令他发颤。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就是新生。
可忽然间,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环住他的腰,猛地将他拽了回去。
固慈都已经拿出了无常书,但看到那位年轻的消防员伸出手时就觉得不妙,此刻更是手一抖,差点把本子吓掉。
而几乎是在同时,手里的无常书颤了颤。
首页上出现一条鲜红的警告符号:【警告!实习无常固慈违规操作,造成新魂未按规定时间死亡!现进行强制修复。】
固慈:“”
固慈:“QAQ”
第67章 鲜红(三) 他纵身一跃,染了一地鲜红……
明晃晃的警告提示出现在直播间画面中, 观众们都呆了呆。
【不是,小慈哪里违规了?】
【我看到小慈刚才往江呈文身体里弹了个亮光进去, 是不是因为那个啊?】
【而且江呈文都没死成哎,被消防员救下来了!】
【我刚才看的很清楚,本来江呈文直接跳下去消防员就救不了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看着天空发了两秒的呆,消防员就是这个时候冲上来的。很惊险。】
【完了完了,大人怎么又违规了!这得罚多少冥币啊啊啊!】
【就说不能干预正常死亡吧,那些嚷嚷着固慈大人没有同情心的傻缺人类呢?他违规了你们满意了?罚款你们帮着交啊?】
固慈长叹一口气。
又要罚款了。
天知道他只是往那孩子身体里输送了一点点法力,能让他身上暖和一点,想着至少死的时候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
可孩子似乎就是因为那点温度,所以多贪恋了人间一瞬,然后就被救了。
所以归根到底, 还真是固慈的锅。
小阴差看着最后那个“强制修复”的提示,知道这孩子今天是必死无疑,只是要换个时间地点,换个死法。
能多活一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收起无常书, 朝江呈文的方向看去。
几位消防员都已经围了上去, 有的抱着他,防止他再冲动跑开, 有的用毛毯裹住他,还有往他手里塞暖手宝的。
他们还七嘴八舌地劝着, 其实心里都安定了下来。
一般情况下,这种跳楼轻生的人,都是鼓足了勇气才会站上来。
而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只要被救下一次,再想鼓起勇气自杀就会很难。
并且,获救后大多数人都会有一定的感激和愧疚心理。
感激于消防员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而等他们再有轻生的想法时,也会有对于消防员的愧疚感,想着消防员那样努力将他救下来,他要是再不珍惜生命,就很对不起救下自己的人。
因而消防员们将少年团团围住,心里其实都已经轻松了下来。
救下江呈文的消防员叫柴遇,六月份的时候才刚大学毕业加入消防队。
过去也执行了很多次任务,但都是一些帮忙抓蛇、卡在栏杆里出不来、困在电梯里之类的事,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候。
因而此刻亲手挽救了一条生命,他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身体也在兴奋的颤抖。
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要松开手,一直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身边的同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回过神,略略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江呈文没想到自己会被救下来。
他怔愣地看着围在眼前的陌生面孔,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消防服,脸上都是担心,没有任何责怪和不耐。
耳边嗡嗡作响,他听到杂乱的声响,但分辨不清具体的含义。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感觉到腰间的力道微微放松,他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救下自己的人。
一张年轻的脸,并不帅气,也算不得多高大,甚至走在人群中都特别容易被忽略。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深深烙印在了江呈文的脑海中。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亲手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见江呈文呆呆地看着自己,柴遇露出个爽朗的笑,抬手摸摸他的头道:“没事了,我们都安全了。”
江呈文骤然眼眶一酸。
然而下一刻,一股大力就将他向后拽了一下。
他回头,看到了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母亲哭的眼眶通红,在他胸口重重拍了几下,又抱住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父亲面色依旧严肃,站在人群外蹙眉道:“还不赶紧起来,不嫌丢人是不是?”
江呈文垂下眼,身体里的热意还在,可他却好像瞬间坠入了冰窖,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吱嘎作响。
几位消防员脸色都变了变。
队长起身拉着江爸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小声劝慰,同时委婉地让他注意对孩子的态度。
江爸态度很好,脸上满是歉意道:“实在抱歉了同志,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惹了这么大麻烦,等过两天我就去你们队里送锦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队长拍拍他的肩道,“孩子受了委屈,你们回家也别凶他,好好带他吃点好的,该玩玩,该吃吃,生活里也不能只有学习是吧?”
江爸满口应是。
江呈文被柴遇等人扶起来,裹着毯子,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而楼下,警察们已经急忙驱散围观的同学们,又将江爸的车开到楼门处,方便他们一家下来后就直接离开。
江母紧紧跟在儿子身边,总算是忍住了泪,忙朝周围的消防员和老师们道谢。
之后又拽了拽江呈文,道:“文文快,和老师还有消防员哥哥们道歉,以后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知道吗?”
江呈文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消防员和老师,朝他们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用很轻的声音道:“谢谢。”
“这有啥谢的。”柴遇忙上前扶他,让他直起身来道,“我们就在旁边的消防队,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想找我聊聊天也行。”
江呈文抬眼看他,唇角牵起一抹很轻的笑,问道:“哥,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啊,我叫柴遇,柴犬的柴,相遇的遇。”
“柴哥。”江呈文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你。”
他又看向其他人,再次郑重道:“谢谢你们。”
众人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忙都笑着摆手,心里都放松下来。
看来孩子是想通了。
一行人来到楼下,一家三口坐进车里。
江呈文坐在后座,放下车窗看向柴遇等人,微笑着挥了挥手。
大家也都冲他挥手,柴遇还大声道:“记得来找我玩。”
江呈文点了点头。
车子开远,剩下的人开始疏散周围的学生,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轻飘飘揭过,等过几天,这件事也会被校园里的其他谈资替代。
可每个再见到江呈文的同学和老师,估计都会默默在心里想:哦,他就是那个跳楼被救下的人。
固慈坐在车后座,身形缥缈,和江呈文并肩。
车子里很安静,只是江父的脸色很阴沉难看,江母也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后座的儿子,欲言又止。
驶出校园后,江母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接起来,电话对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文文妈,我怎么听我孩子说文文刚才差点跳楼?真是吓死我了,孩子没事吧?”
江母脸色微变,干笑道:“没事没事,我们都准备回家了。”
“那就好。”那人又道,“听说文文是被人欺负了是吗?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爹妈会教出那样的坏孩子。”
“没有的事!”江母声音都拔高了一些,“我们文文平时多乖的孩子,怎么可能和那些坏孩子搅和在一起啊,他就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怕自己稳不住第一名,没别的事。”
固慈侧头看向江呈文。
少年望着窗外的街景,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自嘲的轻笑。
【呜呜呜好可怜的小江,他爸妈怎么都不关心他一下啊。】
【他脸上的伤还流着血呢,这两个人怎么都不急着带他去医院?】
【我本来以为小慈够瘦,气色也够差的了,现在一对比发现小慈居然看着还挺健康,小江到底受了多少罪才会比阴差看着还像鬼啊?】
【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一下,太明目张胆了吧。】
【如果小江自己爸妈都不帮他做主,那这事估计就不了了之了,等之后小江回到学校,这种欺负只会变本加厉。(别问我怎么知道呵呵)】
阳间的观众们都有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阴间的观众们骂的很脏了,很多话都变成了“□□”。
像一些脾气暴躁的,例如某些无常和阴差,更是直接放言:【要不是老子怕违规,现在直接去暴揍他们一顿,让他们见鬼去!】
固慈没看弹幕,而是看着身侧的少年。
看着少年漠然的眼神,固慈知道,对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副驾上,江母终于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可紧接着,江父的电话又响起来。
正值午休时间,车子被堵在了高架上,缓慢移动着。
江父看了眼手机,是同事的电话,便点击接起,开了免提。
本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可同事开口就是:“老江啊,我刚看网上有好多视频说是六中有学生要跳楼,还说跳楼的小孩叫江呈文,我记得你家孩子是不就叫这名来着?”
江父眉心紧蹙,道:“没有的事,都是网上的人瞎传的,我儿子好好的。”
“哦哦,那就行。刚才领导还关心来着。”同事叹气道,“现在的小孩心理承受能力都太弱,又是高中,学习压力大,你们注意着点。”
“知道。”
同事又笑道:“不过你儿子每次都考第一,聪明着呢,肯定没吃过学习的苦,不像我儿子,天天就知道玩手机”
“我现在开车呢,等下午再说。”江父打断对方的话。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不然他都不会扔下工作赶来这边。
同事一听便也忙说了下午见,然后挂了电话。
车子里又陷入了难言的静寂,前后左右堵得严严实实的车让江父烦躁的心情更差。
他没忍住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几下,透过后视镜看身后沉默的儿子,气的破口大骂。
“你他妈生来就是给老子讨债的,这点破事闹的人尽皆知,你让我以后在公司怎么混!”
江母拉了他一下,江父却丝毫不动摇,继续道:“我他妈辛辛苦苦工作,挣钱养家,你就是这么报答我跟你妈的?你还委屈上了,一个学生能有什么苦?”
“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上了社会你不得一天死八遍?”
江母回头看着沉默的儿子,苦口婆心道:“文文,这次你真的过了。那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就这三年,之后你们谁也见不到谁。”
“等之后你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那些人都得眼巴巴地来找你道歉,你何必为了他们想不开呢?”
“而且你也是个坚强的孩子,不会去死,又何必整这一出,那不是给消防员叔叔和老师同学添麻烦吗?还让爸爸妈妈跟你一起胡闹,多丢人啊。”
江父暗骂了几句,瞪向江母道:“还不都是你惯的!天天说照顾孩子,你就把他照顾成这样?这么大了也不懂点事。”
“又成我的错了?!”江母声音顿时尖利,“合着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又不是没工作,我每天累死累活回来还要伺候他,伺候你,我到底是你老婆还是你家保姆!”
“你少跟我喊。”江父也越发恼怒,“我天天在公司受气,回来还要继续受你的气,我他妈真是过够了。”
“过够了就离婚!”江母抬手一边打他一边哭道,“我才是瞎了眼嫁给你,要不是为了文文我能忍这么久?你现在跟我喊,怎么的,还要跟我动手是不是!”
“我跟你真是说不通。离!妈的现在就去离婚!”
“离就离!”
夫妻俩日复一日地歇斯底里。
江呈文呆呆坐着,像是完全听不到。
忽然,他打开车门走下去。
路过两排拥堵的车流,他走到高架桥护栏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第68章 无常 害人害己。
固慈默默飘着, 去接下一个新魂。
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瘦削的身影,对方穿着单薄的半袖和秋裤, 微垂着头,神情木然,似乎还没从死亡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固慈停立在半空中,回身看去。
少年没有注意到,差点一头撞在固慈身上,在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堪堪停下。
“固慈大人。”少年愣愣道。
固慈叹了口气,然后从自己腰间的小包里掏了掏。
今早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眼,乾坤袋里什么都有,衣服鞋子当然也都是有的。
而且看那些衣物的样子,有不少都是古代人才穿的,但也有不少现代的服饰, 想必是谚世后面新添的。
固慈拿出一套卫衣卫裤,连带着一双球鞋递给面前的江呈文。
江呈文愣愣接过,然后就见固慈双手掐了个诀,手里的衣服骤然自燃起来。
他吓了一跳,但衣服上的火却并没有伤到他。
那火转瞬消逝, 手里的衣服也全都燃尽, 反而穿在了他身上。
江呈文已经是鬼魂了,感受不到寒冷, 但穿上这套衣服的时候,他却再次感受到跳楼前体内传来的那股温暖感觉。
而那惊鸿一瞥的模糊身影, 也和面前的固慈缓缓重叠。
江呈文明白了。
那感觉是固慈给他的,而当时他看到的红衣身影,也确实就是固慈。
直到此刻,他对死亡终于有了清晰的感知。
他真的死了, 还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友善心软的无常。
“谢谢您。”少年声音微哑,很真诚。
固慈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走吧,去接下一个新魂。”
江呈文跟上他,两道身影当即急速前行,虚缈如一道烟,乘风而去。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他们便来到了一座南方城市的护城河上空。
冬季的护城河并没有结冰,依旧涛涛涌动,只温度比起夏日里更冰冷刺骨。
此刻河边围了许多人,其中不少人都把自己的衣服系在一起拧成绳子,顺着水坝线下到河里,焦急地高喊着什么。
而河里,正有两个挣扎的身影。
那是两个女人。
一个留着飒爽的齐耳短发,一个梳着低马尾,马尾也几乎已经散开。
短发那位显然是会游泳的,她努力地想要将另一人推到绳子边。
可不知道是因为那人不会游泳,还是太过慌乱,挣扎的非常厉害,使得短发那位根本抓不住她,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两人也被河流冲的越来越远。
岸上的人焦急高喊,有两个男人已经脱了鞋袜和羽绒服,跳入河里,朝那两人游去。
可河水湍急,两个女人已经被河水冲到了较远的地方,后下去的两人一时间难以触碰到她们。
江呈文瞳孔一缩,有些焦急地看向固慈道:“大人,咱们不救人吗?”
固慈看他,默了默后才道:“我是无常,你猜我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勾魂的?”
江呈文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蠢话,顿时羞愧地垂下头。
可看着河里的四个身影,他还是不由得揪心。
虽然明知道要死人,但他也还在乞求少死一个是一个。
选择自戕的少年,对他人的性命倒是格外珍惜。
固慈似乎看明白他的想法,但也没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他不能继续违规,要不然两界秩序就真的乱了。
河里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因为最初的两人不知道已经在水里泡了多久,又一直在挣扎晃动,所以体力正在快速消耗。
梳着马尾的女人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但求生的本能却促使她奋力地想要仰头呼吸,可逐渐沉重的身体却让她呛了好几口水。
忽然她发现身边有支撑,于是她将身体撑在那支撑点上,努力地借力仰头。
她耳朵里灌了很多水,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喊声,因而也不知道自己撑着的所谓支撑点,其实是另一个人的头和肩。
短发女人没想到她会忽然按住自己的头,毫无防备地被按入水下。
她当即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掌控,但头顶的手却像有千斤重,让她根本无法反抗。
略微浑浊的河水中,视线变得模糊,耳中沉闷,胸口也逐渐闷痛起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头脑发晕。
太久的挣扎,以及冰冷的水温,都使得她的四肢变得逐渐僵硬。
直到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直到她再也无法屏息,河水呛入鼻腔和喉管,剧烈的窒息感中,她睁大双眼,彻底失去力气,缓缓朝河底沉落。
那两个后下水的男人也终于赶到她们的位置。
因为马尾女人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所以这次很轻易地被男人架着朝岸边游去。
另一个男人没从河面上找到人,当即朝水下游去,隐约看到短发女人的身影后当即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游到河面上。
岸上的人早就已经又做了两条绳子,众人费力地将河里的四人都捞上岸。
马尾女人呛了太多水,上岸后就陷入了休克状态。
当即就有人冲过来为她做心肺复苏,而其他人也忙为救人的两个男人递衣服的递衣服,递热水的递热水。
救出短发女的男人喘着粗气,哑声道:“看看、看看她,好像、好像不行了。”
已经有个会急救的人,去为短发女做心肺复苏。
他双手一下一下按在女人胸口,又人工呼吸,一直没有停歇。
直到另一边的马尾女人口中呛出水,重新回复正常呼吸。
直到他在冬季都出了满头的汗,直到救护车驶来,他都没有停下。
只是短发女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冰凉的身体再也没有余温。
一位护士将这位会急救的群众拉开,另几人忙将短发女人抬上救护车,除颤器紧急启动。
一连许多次,一旁的检测仪上却只留下一行休止符。
另一边的救护车已经将还在昏迷的马尾女人拉走,剩下的群众们都揪心地望着剩下的救护车,就连那两位救人的群众也都没走,瑟瑟发抖地在另外的救护车里等着最终结果。
但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清楚,没救了。
为她做心肺复苏的那人双臂不停发颤,满头的汗都被寒风吹干,变得格外冰冷,冷的他抖成了筛子。
终于,急救的医生看向车外围着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
众人全都沉默下来。
有一个女孩红着眼睛走上来,将怀里的羽绒服递给医生,轻声道:“这是她让我保管的衣服,里面应该有她的手机。”
医生接过来,在衣兜里摸出了手机,以及一本工作证。
【苗羽彤,二十三岁。】
【如康市川河区消防支队队员。】
发证日期是昨天。
半空中,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短发被捋到脑后,年轻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浑身上下湿淋淋一片。
固慈觉得自己该再送出去一套衣服。
苗羽彤正兀自感慨着自己倒霉,身上就忽然一暖。
她诧异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服都换了下去,变成了一套干爽温暖的毛衣长裤。
衣服略有些小,她的手腕和脚踝都露了出来,但那股能温暖灵魂的感觉却格外美妙。
她回头朝另一边的空中看去,微微一怔,而后动身飘过去。
“你好苗羽彤,我是你的领路无常固慈。”固慈看着她身上略小的衣服,尴尬道,“衣服有点小,你先将就穿,总比湿淋淋的好点。”
苗羽彤忙朝他伸出手道:“原来您是来接我的无常大人,这衣服很好,太感谢您了。”
固慈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她伸过来的手,然后也笑着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不客气。”他说,“如果确认无误,就请在这里签字。”
无常书递到手里,苗羽彤看了眼,然后快速签好字,恭敬地递还给固慈。
固慈收起无常书,朝下方的人群看了眼。
围观的人都没散去,只有救护车把那两个救人的好心人接走了。
医生们已经报了警,又联系了苗羽彤的家人。
此刻就在这里等着警察过来。
而围观群众们,都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事情起因经过。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唉。”
“那个女的自己不要命,非要去河滩下面拍照,结果掉下去还要别人救,还把别人害死,真是”
“人家小姐姐救她,她就好好听话呗,非要动非要动,还把人小姐姐按水里。真是看得我一股子火。”
“这种人就别出门,害人又害己。”
“这姑娘看着就年轻,还这么漂亮,她爸妈得多伤心呦,唉”
苗羽彤听到这,眼眶骤然一酸。
她今早才拿到自己的消防专职证明,还说今天中午和爸妈一起去饭店庆祝。
可没想到路上看到有人呼救,她没犹豫就下去救人。
她从小就会游泳,在学校体能训练都是拔尖的,本以为救人是很轻松的事,可谁能想到
年轻气盛,说不生气是假的。
她吸了吸鼻子,没忍住低声道:“我好心好意救她,她不接受就算了,还拉着我一起死算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对方一直挣扎,她早就把人救上来了。
如果后面不是对方把她按在水里,她也能坚持到那两位大哥赶过来。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都已经死透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呈文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所以看到了她之前穿着的衣服,那是消防员的制服。
他不由得想起救了自己的消防员们,想起柴遇。
此刻听到苗羽彤的话,江呈文有些羞愧,小心翼翼地问道:“早知道会这样,你就不救了吗?”
虽然他没有害死救自己的人,但他这样贸然死去,应该也很让柴哥和其他人寒心吧。
如果知道他还是要死,那柴哥他们是不是也会后悔救下他?
苗羽彤本想说点违心的话,但仔细想想,即便再来几次,她都会下去救人。
于是她只得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早知道我就绑着绳子下去了。”
江呈文一怔,眼眶骤然酸涩。
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紧紧咬住唇。
所以,无论他是不是最终都要死,都会有人救他。
就连本该冷酷无情的无常,也让他在临死前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这一刻,江呈文心里纠结成团的郁气终于像是散开,浑身一轻。
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无论是压抑窒息的家庭,还是让他痛不欲生的学校,都不会再困住他。
以后的生活是他自己的。
他要好好生活,轻松地等待下一世。
苗羽彤不知道身边的少年在想什么,她一直翘首以盼,朝某个方向眺望。
固慈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应该是想再见父母最后一面。
于是固慈也没催,而是打开无常书,准备看看自己准备接的第三个新魂是什么时候死。
这一看,他才有些无语地发现自己的任务被一个拘魂鬼抢了。
因为任务下方已经有了“已完成”的提示,他查了一下《死籍》,发现带走那位新魂的就是一只资历不低的拘魂鬼。
算了,抢就抢吧,拘魂鬼也是要吃饭的。
固慈想着再翻翻无常书,看看有没有别的适合的鬼魂,如果没有的话就先把这俩新魂送回去。
或许是无常们和拘魂鬼们都在为了绩效努力,所以一些非自然死亡的新魂消耗的很快,反倒是自然死亡的鬼魂们被接的速度慢了些。
固慈无奈,只好收起无常书。
等等吧,等让苗羽彤再见父母一面,他就带两只鬼离开。
“大人,咱们不走吗?”苗羽彤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固慈就笑说:“不急,等你和父母告完别再走吧。”
他对不作恶,甚至做好事的鬼魂,总是有更多耐心。
苗羽彤眼眶一酸,低声道:“谢谢您。”
一旁的江呈文也崇拜而感激地看着固慈,倒是比生前看着更鲜活一些。
因为本就约好中午在附近吃饭,所以苗羽彤的父母来的很快,见到父母的车后,苗羽彤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把这个给他们拿着,他们就能看到你了。”
固慈临时从乾坤袋里拿出符纸画了两张,递给苗羽彤,和他之前给荀耀爸妈的一样。
苗羽彤感激地道谢,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飘了下去。
固慈看向江呈文,怕小孩会有什么想法。
江呈文却只是有些羡慕地看着苗羽彤离开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只想着如果下辈子能有正常一些的父母就好了。
过了没多久,固慈忽然感觉周围有其他阴差的气息,而且很熟悉。
他诧异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不久后,就见穿着无常服的女人领着几个鬼魂飘了过来,对方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
第69章 第 69 章 亡女的任务。
看到远远过来的人, 固慈有些惊喜地迎上前去:“将军。”
他都好久没见过无常组的几人了,上次见到将军, 还是对方带着荀耀头七去望乡台的时候。
将军冷肃的神情也温和了些,在他身前停下来道:“小慈。在等新魂?”
“嗯,想等她和爸妈道别完再回去。”固慈指了指下方的苗羽彤,将军也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如果是其他无常这样等待一个新魂,将军肯定会觉得奇怪,但这事放到固慈身上,还真就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固慈从小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将军。
将军爱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所以固慈每次见她都会给她分享小零食。
将军也不客气,接过巧克力含进嘴里,含糊道:“那我等等你, 一起回吧。”
“好。”固慈点点头。
将军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所以鬼魂们都很怕,江呈文悄悄往固慈身后躲了躲,而将军身后的鬼魂们也都噤若寒蝉。
这一处就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固慈和将军时不时的交谈声。
将军领着的鬼魂们见她神色没有先前那样可怖, 也都悄悄放松了些, 忍不住悄悄打量固慈。
他们还以为无常都和将军一样吓人,没想到还有固慈这样可爱温柔的。
而在固慈和将军刚聊了没两句的时候, 又有一位熟悉的无常飘了过来,身后也领着一串鬼魂。
“屠夫?”固慈很惊喜。
这段时间他见过周工, 也见过魔术师和将军,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屠夫了。
屠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五官大气,是那种可以用盛世安民来形容的长相, 但或许是生前没有受了苦,以至于她的脸颊略显瘦削,反倒没有那么好看了。
她性格很温和包容,从来都是笑眯眯的。
甚至偶尔看着固慈的时候,她还有些慈爱和怀念,像是透过他在看自己的孩子。
只是估计也只有固慈会觉得她慈祥,在别人看来,她的危险程度并不比将军低。
她周身也萦绕着浓浓的煞气,虽说没有将军那样夸张,但也够让鬼魂们心惊胆颤了。
“小慈。”屠夫眼底满是笑意,甚至还带着点惊喜,“好久没见到你了。”
固慈也忙从小包里掏出一包肉干,递给屠夫。
屠夫素爱吃肉,固慈没和她吃过几次饭,但也把她的喜好记住了。
“我们小慈真乖。”屠夫怜爱地摸了摸固慈的头。
固慈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屠夫见面的时候,屠夫就是这样,摸着他的头说他乖。
而他能成功进入阴司衙门,也是屠夫的引荐。
等等。
固慈忽然有些迷茫。
他知道自己记忆有失,也一直为此感觉到无措和茫然,甚至每周都要去一两次前尘塔。
只是前段时间他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康安观的祖师爷之后,就一心觉得自己是为了不被情蛊控制,所以自刎而死。
因此,他也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康安观的祖师爷殒命于三百多年前,可他,固慈,却只有三个月的记忆。
并且现在想想,他的记忆似乎就是从认识屠夫的前一天开始的。
那一天他一直游荡在阴府,迷茫地看着周围来往的鬼魂和阴差,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终于在他从周围人嘴里听明白自己是个亡魂的时候,就又听说当阴差可以有地方住,有钱赚,他就急忙去了第三园区,也就是他现在办公室所在的园区。
他只在园区外转悠了一小会,屠夫和周工就出现在了他面前,还给了他一个手抓饼吃。
听说他是个刚死的小鬼,无亲无故,没有供奉,也无处容身,屠夫和周工便善心大发,将他引荐给了焱无常。
焱无常起初有点不解,但小组其他同事却都很欢迎固慈。
屠夫和周工又拉着焱无常去办公室,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反正后面焱无常就也答应了他的入职请求,给他安排了个文职工作,让作家全权照顾他,带他入门。
也是因此,固慈和作家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固慈思绪有些飘远,又在将军和屠夫的交谈声中回过神。
两人正在聊下方的苗羽彤。
固慈也没再多想过去的事,总归现在他已经在慢慢恢复道长时期的记忆了,想必不多久也会想起死后的事。
他跟着两位同事一起,朝下方看去。
此刻,苗羽彤的父母正抱着女儿的尸身痛哭,而苗羽彤就跟在父母身边,流了一脸的血泪。
但周围人太多,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把符纸给爸妈。
屠夫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哀伤,轻声道:“丧子之痛”
将军淡淡道:“总会过去的。”
两人似乎都并不急着离开,只是气氛却有些沉重起来。
固慈听说过一点屠夫的事,对方似乎也经历过丧子之痛,并且她自己也是因此而死。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固慈并不知晓,但他能感受到此刻屠夫的心情不太好。
为了避免她继续伤心,固慈便转移话题。
他看向屠夫身后领着的鬼魂们,道:“屠夫,你领的都是寿终正寝的鬼魂吗?”
其实将军身后领着的也大多是寿终正寝的老鬼,其他看起来也都病恹恹的,想必都是自然病死的。
不像固慈,他特意找的都是非自然死亡的鬼魂。
屠夫看着固慈,笑容和煦的像是从未有过阴霾,道:“是啊。我看大家都忙着找特殊死亡的鬼,这些自然死亡也总要有人去接,索性我就自己干了。”
“带这种鬼魂更方便,能多走几趟。”将军也道,“绩效有了就行,奖金无所谓。”
固慈没想到在全是财迷的黑暗阴间,居然还有他同事们这样不努力的。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他的同事们确实都没为了钱发愁过。
不说油水更足的无常组和外交组,就是文职组的作家他们,也并没有缩衣减食的情况。
所以说来说去,全组最穷的其实还是固慈自己?
“这还得谢谢小慈。”将军又道,“只要小慈表现的好,咱们组的奖金就不缺。”
固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所以大家不努力并不是因为不爱钱,而是因为只要有他在,那他们组的奖金就不愁了啊。
他当即正色道:“我会好好干的!”
见他这样,两位无常都笑了笑。
一直看着直播的观众们,此刻也从两位无常带来的阴森气息中缓过来。
【夭寿啦,这两个同事真的好凶的感觉!果然姐姐们能干外勤是正确的!】
【和这两位比起来,文职组那三位兄台真的一眼弱啊哈哈哈哈。】
【本来还想着如果死了能有小慈这样可爱的无常来接我,那我也不怕死,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小慈这样的才是特例,其他无常们都这么可怕是吗?!】
【看她俩后面跟着的鬼魂就知道,一个个怂唧唧的。再看看江呈文,他吓到都是往小慈身后躲,我们小慈真的是很温柔了。(笑哭)】
【可是之前看到的焱无常姐姐好美好飒,没这两位这个可怕诶。】
【唉,远远的都能听到苗羽彤爸妈的哭声,好心酸啊。】
苗羽彤一直跟在爸妈身边,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们单独说话。
她抬眼看了下,见到天空骤然出现的另外两个无常,以及那两串鬼魂后,当即吓得一抖,血泪都止住了。
她是不是耽误太长时间了?
不会给固慈大人惹麻烦了吧?
想到这,她也不敢再等时机了,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泪后,就直接把两个符纸放到父母衣兜里。
瞬间,正在痛哭的两人就察觉到什么,抬头朝救护车外看去。
在见到女儿虚缈的身形后,夫妻俩甚至都忘了哭。
“妈、爸。”苗羽彤哽咽道:“我要走了,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
夫妻俩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女儿的魂魄,当即哭的更加惨烈,手脚并用地朝车外探去。
有了符纸,苗羽彤也能短暂地碰到爸妈。
她上前去扶住他们的手臂,夫妻俩没想到还能触碰到女儿,两人一鬼当即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围观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附近的学校也放了学,几个穿着黑白制服,外套长款羽绒服的初中男生说笑着走过来,见这么多人围着便都好奇探头。
“有死人诶!”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就拿出手机,举高了拍向人群中。
另外几个也忙冲过来。
他们似乎是初三的学生,个子都窜了不少,最矮的那个也都将近一米八了。
三五个少年力气又不小,很快就顺着人群挤进去。
“哇,哭的好惨啊。”
“这两人怎么像是抱着空气在哭?装的吧?”
“哈哈哈好搞笑啊,这视频发出去得不少赞。”
几人七嘴八舌,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心。
如果说他们猜测这里是在拍电影,但没看到任何一个机位的时候,他们就该知道这并不是拍摄现场。
而且周围的群众们很多都是从一开始就在的,见状都在指责他们,让他们不要说笑。
可几人却完全不把这些警告当回事。
有看不过去的男人推搡着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
可几个少年却纷纷变了脸色,一言不合直接朝他打了过去,嘴里也不干不净。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
趁机想给那几个少年教训的都撸拳头上,怕出事的都赶紧拦着。
幸好不远处的现场还有警察在勘探现场,因而在那几个少年挤进来的时候,警察们就已经警觉了,急忙朝这边赶过来。
因为有警察在,所以也很快就把现场杂乱的人群分散开。
因为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所以警察也不好把他们送去派出所,只当场各教育了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各自离开。
固慈站在空中,双手掐诀开了天眼。
刚刚那几个少年走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们不太对劲,此刻开了天眼后心都不由得沉了沉。
孽障。
这几个孩子身上,居然都被罪孽笼罩着!
这么大点的年纪,十三,还是十四?
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有这么重的罪孽?
固慈看向将军和屠夫,正色道:“可以请你们帮我把江呈文和苗羽彤送回去吗?我想跟着那几个小孩看看情况。”
无常之间是可以交换新魂的,一直就有无常们为了省下城隍庙的通道费,把自己领的无常交给其他顺路的无常带回去的事。
此刻将军和屠夫自然也没有二话,都点头答应下来。
简单在无常书上做了转交后,固慈就转身叮嘱有些慌乱的江呈文道:“你一会就和苗羽彤一起回去,到了办事大厅办完手续就去供养阁登记。苗羽彤肯定有供奉,你爸妈说不准,如果你没有拿到供奉,就去这两个地址找一个叫荀耀的人。”
固慈递给他一张写着荀耀家和自己家地址的纸条:“你就说是固慈领来的鬼魂,他会安排好你的。”
江呈文忙接过来,紧紧攥在掌心:“谢谢大人。”
“嗯。”
那几个小孩已经走远了,固慈没时间多说,便又拜托两位同事多多照顾一下这两个鬼魂,得到肯定回答后,他便立刻朝那几个小孩的方向追过去。
而苗羽彤也怕待在下面会继续引起什么事,便和爸妈告别,约定好头七回来托梦后便飘了上来。
将军对了对两人的信息,然后收起无常书看向屠夫。
屠夫温和一笑道:“走吧。”
两位无常便领着一堆鬼魂朝城隍庙而去,江呈文也忙和苗羽彤说了固慈交代的事。
因为都是固慈领下的鬼魂,所以两人自觉好像更亲近了一些。
固慈本来说好中午去和谚世吃饭的,但现在显然不能离开。
于是他就给谚世发了消息,简单说了下自己要查个事,中午不过去了。
谚世不知道在做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固慈便收起手机,跟上那四个学生。
这四人身上的罪孽已经算重的了,所以这几个小孩到底干了什么?
是无知,还是有意?
“这么快就有一百多个赞了哈哈哈,咱们【亡女论坛】里活人就是多。”一位较胖的少年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举着手机兴奋道。
他也是刚才最先挤进人群起哄的人。
“哇我看看。”娃娃脸的少年也忙凑过去一起看。
左耳戴着耳钉的少年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道:“章哥,你说刚那女的到底咋死的?是不是自杀?”
被叫做章哥的少年板板正正穿着校服,身形挺拔,长相也很白净帅气。
要不是刚才他也在人群里笑着看热闹,固慈都还以为他是个好学生。
章园看着手机,心不在焉道:“谁知道,那些女的动不动就找死。”
一说到死不死的,戴着耳钉的少年就眼睛一亮,略兴奋道:“章哥,那谁都死了,咱下一个弄谁啊?”
另外两个少年也忙凑近,都是满脸的期待。
“哥,我看三班那个姓刘的早不顺眼了,咱下一个就弄他呗。”
“我上午刚在论坛里刷到个视频,用辣椒油涂全身,眼睛、鼻子、肠子能灌的都灌里,特过瘾。”
几个少年一个个说的兴奋,固慈越听眉心蹙得越紧。
这知道的是他们在讨论什么视频,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古时候的酷吏,专门审讯的那种。
而且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已经死了”的,是谁?
怎么死的?
如果是被这几个人害死的,那他们背上罪孽也就正常了。
只是这几个少年才多大?
固慈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他们会害死一个人,还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慌乱。
任由几个少年在耳边叽叽喳喳,章园都没说话,只含笑听着,一边随意地刷着手机。
忽然他脚步一顿,眼底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嗓音也由于兴奋而微微颤抖,道:“亡女发新任务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挖出狗的尸体。
在章园说完话的瞬间, 另外几位少年的手机也都震了震。
显然,他们也收到了那所谓的新任务。
固慈见那几个少年已经将头凑到一起, 看着手机屏幕。
他便身形一虚,也凑了过去。
屏幕上是个蔚蓝色的论坛,不仅有公共发帖聊天区,还有私聊功能,所以更像是贴吧之类的。
固慈对这些并不熟悉,但他却能看懂此刻屏幕上显示的画面。
一个叫【亡女】的人给章园发了条私信。
私信内容也很简洁明了,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让固慈紧紧皱起眉。
因为那条私信写的是——
【任务:挖出狗的尸体,今晚零点钟,将其放置到学校主席台上。】
【任务奖励:选择一个人/物,亡女将使其永远消失。】
如果说这个任务还只能说是恶作剧,但任务奖励就有些奇怪了。
什么叫“永远消失”?
怎么消失?
固慈直觉这个“亡女”绝对有问题。
几位少年也看完了任务。
他们笑着对视, 像很多爱搞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带着调皮的恶意,但比起那些又格外多了些不正常的兴奋。
“章哥,咱们啥时候去把狗挖出来?”娃娃脸少年问道。
章园显然是他们之中的老大,闻言紧紧攥着手机,双眸明亮地朝某个方向望过去, 低声道:“等晚上放学就去。”
而后, 他又看向胖一些的少年道:“胖子,你下午第八节课别上了, 直接去把你爸的车开出来。”
“好。”胖子丝毫没犹豫。
“哥,那我干啥?”娃娃脸急道。
章园看向一侧戴着耳钉的少年。
这位明显更懂章园的心思, 闻言当即笑着揽住娃娃脸的肩,乐道:“你不是说早就看不惯姓刘的了吗?咱下午和他好好聊聊,晚上挖狗那么大的事,凭咱们四个哪里够?”
娃娃脸瞬间明了, 笑道:“懂了平哥,咱今晚就带新朋友一起做好人好事。”
几位少年有了新的谈资,边聊边往着某个饭店而去。
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并没有多聊关于任务的事,反倒又说起了网游和篮球什么的,聊天内容稀松平常,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任务”这事。
但固慈知道,越是如此,越说明那所谓的任务,估计并不是挖狗那么简单。
他们是在隐藏着什么,怕人来人往被有心人听到。
进了饭店后,固慈就坐在距离这几人不远的位置,堂而皇之地拿出手机给桑泉发了短信。
他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都说了,又拜托他通知一下郭文赋。
他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平海市的警察也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但郭文赋说就不一样了,现在谁不知道郭队负责全国范围内的灵异大案?
他都发话了,那平海市的警队绝对会动起来,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果然,在章园他们还没吃完饭的时候,固慈就收到了桑泉的消息。
桑泉:【郭队已经安排好了,平海市刑警队等晚上放学就会在学校布控,也会派人盯着章园等人。】
下午章园他们就要分开行动,固慈分身乏术,如果能有警察帮忙盯着自然是好的。
但如果能有其他无常陪他一起盯着,就更方便了,毕竟警察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在学校里盯人,以免打草惊蛇。
其实如果谚世能和他一起就更好了,但对方现在还在休养,而且还要处理阴阳司的事,不可能一直陪他。
所以,还是等会问问无常组的同事们能不能帮忙好了。
固慈思忖间,不忘一直盯着那几个少年。
但这几人始终表现的都很正常,一点异样都没有。
固慈又朝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但其实从刚才进来饭店之后,他就察觉空气中有淡淡的阴气。
很弱,像是特意收敛过,又或者是之前在这里的鬼魂已经离开了有一阵。
如果不是固慈比较敏感,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不过固慈也没多想,总归人间行走的鬼魂和无常都不少,说是处处都有阴气可能有点夸张,但一个公共场所内有点阴气倒也正常。
因而固慈在确认没有恶鬼后也没多纠结,继续盯着章园他们。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楼上的小包厢内,一高一矮两位无常正对着人间的美食大快朵颐。
这两人正是亲自出来跑业务的七爷谢必安,和八爷范无咎。
固慈察觉到的阴气,也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许久没来,这人间美食怎么油烟这么重?腻得慌。”七爷吃完一大碗饭后,才斯斯文文地擦了嘴。
八爷笑眯眯道:“你不吃了?”
“嗯。”
“那我全干了。”说着,他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但还闲不住嘴,“不都说学校旁边的饭菜好嘛,吃着也就那样。晚上咱哥俩还是去大饭店吧。”
七爷懒懒应了一声,道:“也许是咱们这胃口都被荻花楼养刁了。”
“是啊,也亏得那位自己也爱吃,才开了这荻花楼,咱们这才跟着有口福呢。”
七爷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忽而一怔,坐直了身道:“巧了。”
“什么?”
七爷朝外抬了抬下巴:“看那。”
八爷抽空看了眼,而后也是明显愣了愣:“确实巧了。”
两人对视一眼,八爷当即把最后几口吃掉。
喊了服务生结账后,两人便快步下楼出门,在转过转角时,他们身影便是一虚,重新换回工装飘上了天。
他们远远地望见一道暗红的身影在空中缓缓飘着,似乎是跟着什么人。
“去看看?”
“走。”
两人当即隐了身形,远远跟着。
固慈跟着章园几人来到学校,才发现这几人并不是一个班的。
其中胖子和章园是八班,娃娃脸和那个戴耳钉的平哥是九班,四人到了教室门口后就分开,分别进了各自的教室。
固慈有些犹豫,而后还是先跟着章园和胖子去了八班。
进班后,两人居然也没其他表现,就回到各自坐在座位上坐下,还都趴到桌子上,看着像是要睡午觉。
确认他们真的要睡之后,固慈便又去看平哥和娃娃脸,发现这两位居然还是同桌。
他们俩没睡觉,而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固慈刚想走过去听听,就见他们起身一起出了门。
固慈想到他们之前说三班的那个“姓刘的”,直觉这两人不干好事,便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三楼,去往四楼。
济溪中学初三教学楼是四层楼,从最顶层开始是一班到六班,随后按次序往下。
娃娃脸和平哥果然直接来到了三班门口。
虽然是南方,但冬季日照时间依然是短的,因而学校的冬季时间表也排的比较紧,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
因此绝大多数学生都是吃完饭就回到教室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下午的课程。
娃娃脸走到三班门口,重重敲了两下门。
屋里正在睡觉的,或者正坐在一起低声说话的,都被惊动,朝门口看去。
娃娃脸笑眯眯地在班里看了一圈,在对上某道视线的时候眼睛一亮,惊喜道:“刘琮,你出来一下呗。”
三班是重点班,刘琮的学习成绩自然足够优秀。
但他长得却又不像是大家传统印象里闷头学习的学霸,他不仅身形高挑,身材也很紧实,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
听到娃娃脸叫自己,刘琮收起手机,起身朝外走。
班里的同学们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还怯怯地拉了下他的手臂,小声道:“班长,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
章园的四人小团队在学校里臭名昭著,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
偏偏他们所在的济溪中学是私立中学,这几位家里又有权有势,章园的父亲更是校董之一,所以他们这些靠着成绩进来的学生,家境也不算好,根本不敢和他们硬碰硬。
他们学生之间打架什么的倒是好说,但连累到爸妈的工作就不好了。
因而平时见到这几人,大家都是躲着走。
可他们却偏偏最愿意欺负嘲笑他们这些重点班的学生。
之前刘琮就为了初一一个叫秦玉泉的学弟出过几次头,让章园等人没办法对秦玉泉动手。
因而大家都知道章园等人恨极了刘琮。
不过之前秦玉泉更被他们讨厌,所以他们找茬的第一目标也总是他。
现在秦玉泉被逼的不知道是转学还是退学,据说上周五就没再来上课,也没请假,所以章园他们找上刘琮肯定不会有好事。
说不准,刘琮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而刘琮的家世大家也是知道的。
他父母虽然也不缺钱,但却离异各自组建家庭,根本不管他,只每个月各自给他打钱,又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给他安排在济溪中学。
也就是他自己争气,才会凭借成绩考到三班。
但这也就说明,如果他惹到了章园等人,不仅没有人为他做主,甚至他的父母也会为了自己的生意不被针对,而让刘琮低头认错。
刘琮冲同学安抚地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教室。
娃娃脸和平哥当即一左一右揽住他的肩朝水房走,边走边说笑着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本就是好兄弟。
固慈跟在他们身后缓缓走着,视线落在刘琮背后。
三个少年都有一米八几,单论身材结实程度,刘琮比娃娃脸和平哥都更胜一筹。
如果真要打起来,固慈觉得刘琮应该能占上风。
三人来到水房,本来在水房接水的几个学生见到他们,脸色都微微一变,快速出了门去,头都没敢回。
而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平哥便关上门,朝刘琮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
固慈站在他们旁边,光明正大地盯着,想着如果真打起来,他会尽量帮帮忙,但一定是在不违规的情况下。
毕竟他还有一笔罚款没来得及交呢。
七爷八爷跟着固慈来到济溪中学,又顺着些微的阴气残留,找到八班和九班。
他们在八班看到了正在玩手机的章园,和睡得打呼的胖子,九班里却没见到另外两个少年。
而固慈的气息也向着四楼的方向延伸,于是七爷便道:“他盯着这几个人肯定有用,现在应该是去盯另外两个人了。”
他指了指八班的章园两人道:“我留在这看着他们,你去四楼。”
八爷点头:“行,等会再找你汇合。”
说罢,他就朝四楼飘去。
而七爷则直接去了讲桌上坐下来,翘着腿,撑着下巴,一双阴沉的双眼死死盯着胖子和章园。
章园刚才就已经收起手机,重新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
看似平静到昏昏欲睡,可他的心脏却在快速跳动。
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冲动和狂热。
就在半分钟前,亡女又给他来了新任务。
一个只有他能做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