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愉悦犯
“雾槿山要来暗城清剿反叛军?你在开什么玩笑?”
软椅上的中年人冷着脸,鼻孔里发出不屑地嗤声。
荆招摊手:“是真的啊老大,消息从红头区传出来的,她们信息向来灵通,说不准是暗中得到风声,不过嘛——”
她无奈地耸耸肩膀:“她们又没必要放消息,我想是准备看热闹吧,暗城这些人,都一个样儿。”
中年人撇撇嘴角,打从雾槿山扬名立万起,她就一直关注着动向,没听说政府有什么文件调令下来。
“哼,我倒要看看雾槿山怎么找到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荆招皱眉:“我觉得她不会找,连地区一块毁的可能性大些,”想到什么,“来了也好,我们有笔账要算。”
那次被偷袭,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这么久过去,她实力更上一层楼,绝对不会让雾槿山得逞。
中年人看了看荆招,不大放心,这人的实力没话说,但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对计谋什么的怕不太懂,她得时刻提防着。
被大雨耽误,凌晨一点的时候,汽车才驶入一线台。
山千让赵经留在车厢里,便带着辛朽进入斗兽场。
“好像快结束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辛朽不知道山千的目的,只好走一步问一步。
“没结束,挺热闹的。”
山千说了句,两人从过道出来,远远的,就听到人声鼎沸,越近,吵闹声就像轰隆隆的炸雷,振聋发聩。
浓稠的血腥味弥散在场外,其中还夹杂烟酒味、难以形容的粪便味。
山千还没真正进入场内,就已经嫌弃起来,小心避开地面各种黏液污秽物,还有不少新鲜的异兽粪便,人可拉不了那么一大坨。
“这里真恶心!”辛朽不小心踩中不知道是什么的粘腻秽物,顿时脸都扭曲了,怎么这么脏!斗兽场不打扫卫生的吗?!
两人忍着厌恶踏进场中,首先看到的是场中正进行到白热化的战斗,进化师和异兽谁也不让谁。
一线台的斗兽场基本没有规矩,出场的异兽有场子的,也有人从外面带来。想要挑战的进化师可以随时向负责人报名,甚至看不惯被异兽打败的进化师,直接出场都行。
来这里的人,感受的是战斗时的热血澎湃,享受的是招招见血的刺激,这里没有规矩,肾上腺素飙升会让人做出各种难以置信的举动,几乎每场都会发生疯狂的观众跑到场中集体乱斗的事件。
这会儿,战斗正是激烈时刻,观众的喊叫声多一倍的异兽也赢不过。
辛朽转头扫视着观众席,除了激动的观众,还有数不胜数野蛮的原始行为,观众们恣情纵欲,霪词秽语不绝于耳。
场内场外尽是癫狂放纵的景象,男人们的哭声、凄惨嚎叫声仿佛是这派疯癫景象的添加剂,越来越多,越来越撕心裂肺。
辛朽看向山千,后者正平静地观看场内的战斗,要没意外,这大概是最后一场比赛。
最终,进化师赢了。
那名进化师以胜利者的姿态举起双臂,享受着人们的追捧。
山千正要动身,忽然想到什么,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问辛朽:“你有什么兵器吗?”
“我只有狼牙棒。”辛朽拿出自己的银色狼牙棒。
“够用了。”
山千接过狼牙棒,走了几步,身形闪现在斗兽场内。
辛朽暗暗奇怪,她知道山千不用武器的,基本上敌人没察觉到山千什么时候出招,就死成渣渣了,为什么突然要个武器?
作为胜利者的进化师,第一时间看到朝她走过来的年轻人。
眼神平静,表情冷漠,左手拖着只狼牙棒,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你要来挑战我吗!”进化师大声呵道,双眼因为激烈战斗变得通红,看着骇人。
“准备好了?”山千淡淡反问。
“来吧!杂种!朝我杀过来!”进化师手中出现武器,向山千扑去。
山千看着她靠近,扬起左手,如同打棒球一般,狼牙棒将进化师生生地打进观众席!
那名进化师被拦腰打断,当场死亡!
唰——
疯狂的斗兽场陡然安静下来,离进化师尸体近的人,通通被鲜血淋了头,还眼神茫然。
山千悠悠抬起眼皮,纤长细密的睫毛在斗兽场顶部灯光的照射下,投落在双眼一片阴影。
她的声音不大,充满浓浓的鄙夷嘲讽,在能量的加持下,传遍全场。
“可以一起上,废物垃圾们。”
观众们本来就热血上头,玩得尽疯尽狂,突如其来的一遭让她们愣住,听到山千的话,顿时怒火中烧,谩骂声接连起伏。
有三十来名进化师当场从观众席里跳出来,操着兵器向山千杀去,嘴里咒骂着,不把她剁成肉泥不罢休!
山千至始至终位置都没变换过,狼牙棒在她的手里变成死神镰刀一般的存在,只要一击,就能轻松杀死一大片人。
越来越多的进化师加入群战,无论等级高低,却在山千的面前,仿佛自不量力的蝼蚁,别说出招碰到她,还没靠近,就死在狼牙棒甩起的劲风里。
尸体越来越多,山千手中的狼牙棒被血染红,看不见半点银色,相比愤怒失控的进化师们,她跟捏死蚂蚁似的,从容不迫地杀死一群又一群人。
太多的尸体被打进观众席,观众们从最初的愤怒到理智回归,再到被恐惧吞噬,哪里还敢入场挑战,一个个拼了命地往外逃,却被无形的屏障拦住,看不见,冲不破。
“快!快放我出去!这里有个疯子!”
“天啊!她是彻头彻尾的恶魔,谁能打开门!”
“我不想死,求求开门……”
尖叫、惨嚎充斥整座斗兽场。
山千微微偏头,仿佛恶劣至极的愉悦犯,满意地望着这一幕。
她转头看向被吓傻的斗兽场负责人:“叫你们的主人出来。”
负责人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就去叫人。
目睹全程的辛朽浑身发凉,双腿有些酸,她知道了,山千拿武器的目的只有一个,带来更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恐惧!
比起看不见的玄奥能量,那样使用武器展开的杀戮,感受到的刺激非同一般,以后看到相同的武器,都会想到今天这如同地狱的恐怖场景,而吓得说不出话。
辛朽深深地看着山千,事实上,她脖子僵硬,根本做不了别的动作。
生平第一次,她庆幸,她归顺了山千。
斗兽场首领、一线台的主事人赶来时,看见观众们挤在场边,哭的哭,叫的叫,像是亲临地狱一般。
场中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具完整看的出人样的。
她冷冷地盯着端站在场中嚣张狂妄的人,咬牙切齿:“敢在我的地盘这么放肆,你是第一个,想好怎么死了吗?”
山千打量着她:“你长得还挺可爱,适合做玩偶,不过听说是个畜牲?”
这副轻佻的语气让猫梦顿时怒火中烧,懒得再废话,直接冲上去和山千打在一起。
然而,却直接被狼牙棒打飞,她从观众席里爬起来,吐了口血,再次扑上去。
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却吊着她一口气。让她接着出招,猫梦恍然觉得,她变成平常自己以恶劣手段玩弄的老鼠,眼前如同恶魔般的年轻人才是猫。
“你……”猫梦又吐了口血,盯着山千,“你究竟想来斗兽场做什么?”
山千眼神嘲弄:“这里是斗兽场,当然是驯服畜牲来的。”
猫梦一个激灵,自己作为暗城巨头之一,此时此刻,却像落入驯兽师牢笼中的异兽,一遍遍的血淋淋、白骨森森,只是为了驯服她?!
怎么能允许自己被这样轻贱?猫梦提起一口气,又杀过去,结果是一样的。
她能够感觉到,山千没有出全力,饶是如此,也能轻而易举的战胜她。
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猫梦艰难地爬起来,眼睛被血糊住,只能睁开一点点缝隙看她。
“我认输。”
说完这句话,猫梦就晕过去,失去意识前一秒,她真心希望这只是场噩梦,可怕、恐怖、由恶魔主导的梦,醒来之后,恶魔会消失。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再睁眼,猫梦的大脑嗡嗡直响,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记起昏迷前的事,像恶魔刽子手的年轻人,应该是梦吧……
她吃力地坐起身,看见满身的绷带,沉默少顷,看来不是梦。
“来人。”
很快,属下进来,担忧地问:“首领,你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叫医师看看?”
“不用,那人呢?”猫梦说话都觉得吃力,不过她是异兽,恢复速度比普通进化师要快,被打成这副德行,过个七八天就没事了。
属下面色闪过难言之忍,支吾着:“她……她简直不讲道理,连稍微提议的话都不允许说,杀了咱们好多人,明明只是正常的询问。”
猫梦冷冷地看着她:“别跟我这儿撒诈捣虚的,我能干个屁!谁爱逞嘴上功夫,谁就拿命去赔。”
她自己都成这副鬼样子,没脑子的想挑衅就去挑衅,死不死的自个儿承担。
属下的心思被戳破,不敢再说多余的话:“现在她在主舍那边,不知道做什么。”
“我去找她,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千凛。”
第102章 草台班子
那晚的斗兽场,成为许多人心中难以消散的阴影,如同死神的少年,毫不留情地用狼牙棒收割一条又一条人命。
哪怕过去好几天,都没人敢靠近斗兽场,更有甚者,看到斗兽场的建筑、听到有关斗兽场的字眼,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千凛的名字传遍暗城,听者闻风丧胆,只要想到千凛,就会屁滚尿流。
山千对此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等着猫梦苏醒的时间,收到上面的调令,派遣她去往外州边境清剿反叛军,计划、行动她自行决策。
这种绝对的自由大概率是韩思勉在其中运作。
于是她让辛朽先在一线台看着,亲自去处理这事儿,叫零号先锋的人在外州晃荡,随便敲打,看着点来,她自己对外则没有踪迹。
之后山千重新来到一线台,处理了些不长眼的人,让人把环境卫生收拾了,这地方真看得她恶心。
猫梦一瘸一拐来的时候,山千正在房间翻找翻找,没看到有用的线索,只发现暗城里的人都挺不爱读书的。
“你……”
猫梦看见山千,生理性血液倒流,心脏跳动加速,要说的话堵在喉咙不知道怎么讲。
山千随意坐在沙发里,抬腿搭在茶几上,把玩着指环,看也不看她:“你绑来的人都去了哪里?”
猫梦抿了抿嘴唇,是被绑的人中有这位大神的人么?
靠!真倒霉!
她迟疑了下,言简意赅:“几个月前,罪恶场有特殊宝物出现,要很多个进化师才能喂饱,所以我……送了些食物进去。”
无论什么时候,人类于她而言,跟食物差不多。
辛朽皱了皱眉:“那宝物传言到这种程度了?”
她向山千解释,罪恶场是暗城中一块特殊能量地,处于暗城边际,靠近外州环海。
它存在有多少年头,没有人能说得清,只知道,任何进入罪恶场的进化师,能力都会被压制,甚至削弱成零,至于普通人?以场中特殊能量存在,普通人还没靠近就会被撕碎。
几个月前,有传言称罪恶场中出现玄奥通神的宝物,但具有自我意识,行踪捉摸不透,只被人远远瞥过几眼,形状如鼎。
辛朽当时听到觉得宝物是胡吹海吹的产物,再说那地方诡异莫测,至今没有人能步入中心地,去了也是白搭。
没想到传言传了几个月,变成要吃进化师,真够稀奇的,对于猫梦这样的暗城巨头来说,吃不吃人的才无所谓,只要将宝物拿到手。
山千拿出赴知扬的照片:“被绑的人里有她吗?”
猫梦脸色一僵:“我、我不知道,我没事见那些食……人干嘛。”
她手忙脚乱让属下去找相关的负责人,然后杵在一旁,如履薄冰,时不时偷偷观察眼前的少年,希望从对方的表情或者动作里分析出什么。
山千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指环上,过会儿问道:“这里的反叛军什么情况?”
猫梦吞声口水:“没怎么接触过,听说金组织新来了个军师……对了,她们也盯着罪恶场的宝物,最近在东边的林地里集结了很多,是哪一方的就不清楚了。”
山千听完没说什么,很快,负责绑人计划的人进屋,看到山千,吓得后退几步,连忙躲在猫梦身后。
猫梦暗骂一声没出息的,把照片给她看,她直摇头,说没见过。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容易挨打,负责人立马又补充:“绑了好几批,都是进化师难对付,在进罪恶场前逃了不少人,可能、可能这个人就在里面吧?”
猫梦瞪着她:“逃了?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负责人一哆嗦,光顾着死神少年,完全忘了自家首领,她嘴唇颤了颤:“也不是……特别多来着。”
猫梦看她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模样,骂了声杂种。
负责人讪讪地远离她几步,又不敢离得太远,怕死神少年盯住自己。
山千问道:“当食物喂,人是怎么送到宝物旁的?”
负责人先看猫梦,后者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实话实说就行了!”
“好,”负责人紧张地拧着手指,“宝物行踪看不到,就把人打晕了扔到里面,外面派人守着,反正没出来的,应该是吃了吧?”
猫梦嘶了声:“当时不是说找到祭坛祭祀宝物?你就光往里面送进化师,也不确定人死没死,改天冲出成百上千个进化师,外面的人能挡个屁,你有脑子吗?!”
负责人缩了缩脖子:“首领你说喂食物,又不要尸体扔进去,那我得把人打晕才能带啊,要不然都被压制能力,咱们的人早就被打死了。”
猫梦难以置信:“你就不会提前把人捆住让她挣扎不了吗?什么脑回路!”
负责人弱弱地辩解:“捆了也会挣扎啊,有手有脚的。”
猫梦:“你是人类我是人类,绑人还要我教你?”
“安静。”
山千话一出,两人齐齐噤声。
辛朽眼神鄙夷:“你们什么草台班子?”
山千起身掸了掸衣服,她个头比猫梦高一大截,因此连眼皮都没抬,居高临下道:“以后听话。”
非常简短的命令。
猫梦握了握手指,点头:“我知道了。”
不听话也没办法,她打不过这个人。
山千离开房间,辛朽跟在后面问道:“老大,我们去罪恶场吗?”顿了顿,补充说,“那地方邪门得很,私底下被传是受地母大圣诅咒,进化师到里边,有的能被压制成废人。”
地母大圣诅咒?那关她修天母大圣的什么事?
“你可以待在这儿,到时候烧一把火。”
“好。”辛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那个男的呢?”
山千看向朝她走来的赵经,思索着。
这些天,赵经一直紧张兮兮的,每个人投来的眼神都让他坐立不安,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死神少年的人,一定会像这地方别的男人被生吞活剥。
想到无意中撞见的场景,他就心脏跳得飞快,好可怕!简直跟地狱一样,被当作畜牲对待,不,比畜牲还不如!
“大人,我能跟着您吗?”赵经近乎祈求地说,“我不会拖您的后腿。”
“你留在这儿,我会回来的。”山千如是决定,之前想着找赴知扬像无头苍蝇,所以带着赵经,看他能不能联系到妹妹。
现在她有别的事要做,一个人方便些,而且她要了赵经妹妹的照片,到时候在罪恶场不用担心认不得人。
闻言,赵经不好再说什么,眼巴巴地目送山千离开,察觉到辛朽锐利的视线,不禁抓紧衣角。
这几天暗城雨水不断,时而凶猛时而微弱,山千到猫梦说的林地时,雨势正猛烈。
雨珠铺天盖地地砸落,却没有打湿她的衣服或者头发一丝一毫,她的周身仿佛有层透明的屏障,在势头迅疾的雨幕里形成一圈人形轮廓。
山千用手指撩了撩额前碎发,悄然间,容貌发生变化,连同那身衣服,肩膀也多了只荣誉肩章。
她不疾不徐向前走,皮靴踩进小水滩,发出“啪”的声音,一声一声,直到停在一幢年代久远的别墅前。
银色光芒闪过,她的手中出现紫晶斯戟,果决利落地挥斩。
轰——
别墅生生被削断一半,而后哗啦啦地倒塌,从别墅中蹿出数道流光。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一定是有人动的手脚!”
“哪个不长眼的——”
最后咒骂的人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那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
“雾……雾槿山?!”
有人惊慌尖叫,声音都失了真,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她会杀掉所有人!
雾槿山的名字仿佛一把锋利的剑,轻而易举刺破她们种种杀掉雾槿山的计划,连那些杀死雾槿山之后的庆祝事件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恐惧极速蔓延,反应过来后,反叛军们四散逃去,却结结实实地撞上透明的屏障。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你……你不要过来!”
山千看着那名失声尖叫的反叛军,歪了歪头,她好像没动吧。
下一秒,所有反叛军的本源冲破体内,尽数被山千握在掌心,随后被吞噬。
好笑,她压根就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暴雨如注,眨眼间,林地里就只剩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在雨中久久不散。
山千缓步离开。
“哈……”
躲在草丛里的反叛军死死捂住嘴巴,因为紧张,眼球几乎爆裂,眼白全是血丝。
走……走了吗?雾槿山已经走了吧?不,这样有动作肯定会被发现,再等等,再等等……
她浑身僵硬,思维停滞,耳朵里是风声雨声,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雾槿山杀人的景象,甚至她都做不出感想,只有一遍遍地回放。
那种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的杀人方式,把、把本源吃掉了,为什么会连本源都能吃,雾槿山真的是人吗?是从地狱里来的吧?
她等了很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慢慢放下发僵的手,从草丛里爬出去,看见几只野兽在吃尸体,周围没有人,太好了,没有人。
终于,她用尽所有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跑,她得去找首领,雾槿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算聪明的,知道回去找组织。
山千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名反叛军的身影,闭了闭眼,回忆之前看到的暗城地势图。
再睁眼,她出现在罪恶场中,这片凶名远播之地,在外看去,地区上空被浓厚的阴霾覆盖。
山千抬腿踏入罪恶场。
第103章 救世主
罪恶场上空的黑灰雾霾终年不散,哪怕是太阳红朗的夏天,场中的能见度都没有多少。
这里的土地寸草不生,随处可见荒芜的山谷,干涸的河床,时不时从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风声,听着格外瘆人。
山千步子平稳,神情坦然,虽然进到罪恶场里没被压制太多能力,但一些东西被限制,比如探查四周、瞬间穿梭等等。
所以找赴知扬只能用老办法——眼睛看。
场里到处都是森森白骨,人和动物都有,有些被掩埋大半,露出整齐排列的肋骨,有些全部暴露在空气中,风吹过头颅时,产生一种特殊的回响。
土地有着坚实的颗粒质感,踩上去会发出“咔咔”的声音,听久了,像有节奏感的白噪音。
山千蹲下身拿起一张自然腐化的报纸,甩了甩上面的灰尘,见报纸发行日期是两个月前,看来这里对普通东西的侵蚀胜外面几十倍。
“呜哇——”
一道尖利的嚎叫声从上空传来,打破罪恶场的平静。
山千循声望去,天空盘旋着四翅的巨鸟,在黑灰雾霾里时隐时现,几声高嚎后,朝着另一端俯瞰而去。
她立刻跟踪,这鸟她不认得,大概是罪恶场中的特殊物种,那姿态很像寻觅猎物,如果猎物是被丢进来的人,总归算个眉目。
巨鸟的速度如离弦之箭,山千没有落下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呜哇——”
巨鸟再度发出嘹亮的叫声,猛地扎进地平线,消失不见。
山千心中讶异,速度加快,倏地停住脚步,望着脚边深不见底的悬崖,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她默默后退两步,细细观察,悬崖下满是比天空还浓厚的雾霾,她又被限制探查周遭的能力,不知道底下有什么。
竖耳聆听,除了风撞击在崖壁产生的层层回响,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山千环视周围,看不见悬崖对面,估计至少有千米宽,两端则无边长,如同巨人用大刀将地面劈开。
砰!
一道坚实的碰撞声从悬崖深处传来,经由两壁撞击,带来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山千认真分辨,不像是撞击声,倒像是……枪声!
她心神一凛,找了块地势较低的区域,翻身踩在崖壁凸起的纹路与石块上,又稳又快地向下移动。
悬崖中的雾霾极浓极稠,好像某种液体,连挥手都不能把近在眼前的黑气打散,能见度更是低得可怜。
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里更像有东西挡住视线,让夜间视力良好的山千都觉得吃力,而且雾中的特殊味道让她喉咙发痒。
“呜哇——”
正这时,那巨鸟的叫声又传来,距离非常近!
山千眯着眼睛看去,就见在流动的雾霾中,栖居在崖壁的巨鸟猛地发力,冲向对面的崖壁,身形被雾气淹没。
砰!
枪声再次响起。
山千略微思索,使出紫晶斯戟,戟身发出强烈的穿透雾霾的光芒。
“呜哇!”
少顷,那巨鸟果然被吸引来,鸟喙比刀子还尖锐,直直地向她袭来。
山千平静望着巨鸟攻来,近在咫尺时,忽地侧身,眼见巨鸟就要撞上崖壁,但它反应很快,伸出爪子蹬住崖壁来缓冲力量。
这正中了山千的计!她双手抓住鸟爪,身体被巨鸟带离悬崖。巨鸟被她的举动惹恼,啄又啄不到,便朝崖壁飞,要把她撞上去。
山千使出与巨鸟同样的招数,用脚作为缓冲,不耐烦地啧了声,左手一弯,生生折断巨鸟的左爪。
“吼——”
巨鸟吃痛,飞行也不稳起来,晃晃悠悠地朝前飞,一路不断向下坠。
离对面的崖壁越来越近,山千用巨鸟做发力点,重重一挥,将巨鸟摔下去,自己则二次借力,脚踩鸟背跳到崖壁不到五公分的细长凸起处,稳稳站立。
上方又一次传来枪声,她迅速朝上爬,发现崖壁有处狭窄的洞口,她刚到洞口,还没站稳,有什么撞上她,直接将她撞了出去。
她看见撞进她怀里的是人,后面的则是个丑陋的长毛异兽。
电光石火间,她一手环住那人的腰,一手使用紫晶斯戟利落一挥,将长毛异兽的脑袋斩下来。
而后,她抱着那人急速下坠。
察觉到怀里的人紧张发抖,山千微微凑近:“不用担心,我在这儿。”
长毛异兽的尸体先坠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回响。
哪怕是在急速下坠,山千依旧面不改色,听着异兽尸体落地的返声,判断出距离地面的高度,然后果断地把紫晶斯戟刺入崖壁。
在滋啦啦的声音中,紫晶斯戟将崖壁划出深深一条线,越来越慢,到最后慢慢停下来。
刚好,她们脚尖点地。
山千松开怀里的人,收起紫晶斯戟,稍微整理了衣服,说道:“赴秘书你好,我是雾槿山,你有没有受伤?”
长时间下坠后,脚踩地面让赴知扬晕晕乎乎,耳边还有呼呼的风声,听到说话声,难以置信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
山千让她先坐下来缓一缓,说道:“韩明使说赴秘书你进入暗城后消失不见,便暗中拜托我前来寻找,我也是初到暗城,对这里不太了解,花费不少功夫才有你的线索,在这里受苦了,赴秘书。”
赴知扬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少年,她甚至怀疑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临死前的幻想。
她细细观察雾槿山,抬起僵硬的胳膊,抓住她的手,很真实,带着温度,所以不是梦吧?
“将军……”赴知扬眼神闪烁,“你好像救世主从天而降。”
山千从指环里拿出事先买好的面包香肠罐头和水:“在这儿没东西吃吧?先填饱肚子,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
赴知扬点点头,双手接过零食,看着原产外州的熟悉包装袋,吞了声口水,拆开包装就往嘴里塞,空了好几天的肚子越叫越大声。
她狼吞虎咽把所有食物全部吃光,望着手中的包装袋发呆,忽然想到什么,忙忙抹了嘴,看向山千:“抱歉……抱歉将军,我太没礼貌了!谢谢您,谢谢!”
“没关系,我理解,赴秘书,你到暗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山千至始至终平和地注视着赴知扬,每句话、每个动作,都给赴知扬极大的安全感。
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语序混乱:“我昨天……不是,之前几个月,抱歉我想一下。”
赴知扬深呼吸,休息将近半小时才思维活跃起来,说道:“解决了边境贪污的事情后,我本来要回去,无意中发现外州边境最大反叛军组织之一,金组织的踪迹,想着是天大的好机会,于是跟踪她们。”
说到这儿,她再度重重吸气,回忆着之前的事。由于意外,她在暗城某地正面接触到金组织成员,干脆决定卧底,好好探查这个反叛军组织内部。
“我……我用了特殊的脸部胶布改头换面,而且也基本不和外界联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发现我是卧底。”赴知扬的情绪渐渐稳定,说到这儿忍不住皱眉。
山千沉默了下,卧底?赴知扬一身的正气快喷到她脸上了,没被反叛军发现才匪夷所思吧!
赴知扬继续说,卧底失败后,她受到围攻,侥幸逃脱,到暗城一座小镇里,没来得及联系韩思勉,被黑暗中一记木棍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周围还有很多被绑的人。
“我们都不知道绑我们的是谁,要干什么,被关在车厢带去什么地方,几天后车子停下,我们就又都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
赴知扬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嘴唇:“这个地方很邪门,我本来能力不高,在这儿变成了普通人,手枪里子弹不多,而且——”
她紧张地看向周围,距离她们不远处是长毛异兽的尸体:“这里还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很多能给人造成精神伤害。”
这些日子,赴知扬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疲于躲避长毛异兽这样会疯狂攻击的异兽,还有看不见的能够进行精神攻击的生物。
就在她快要疯的时候,雾槿山从天而降,赴知扬想,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一刻,依靠着的雾槿山的胸膛,是她这辈子感受到的最安全的力量。
想着,赴知扬看向雾槿山的眼神越发感动:“谢谢您,将军,谢谢!”
山千的声音低了几度,更加柔和:“赴秘书不用客气,这些日子受苦了,我会安全送你回到外州。”
赴知扬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我得追踪反叛军。”
“赴秘书,你已经做了很多事,非常了不起,接下来该交给我了,”山千拍拍她的肩膀,“而且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等精神恢复,我相信韩明使那儿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
赴知扬承认自己现在精神状态不够稳定,想到留下来只会拖后腿,便点头答应,随后把自己探查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
“就是这样,目前金组织的距离地在名叫黑林地的地方,和那儿的农场场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山千听完,拿出张照片:“赴秘书有没有见过她,她哥哥拜托我找人。”
赴知扬点头道:“认识,叫洛溪宁,她没进来,在之前有段路,所有人下车方便,有人趁机逃跑,我就掩护她逃走,希望她离开暗城了吧。”
“这样啊,”山千鬼使神差地问道,“赴秘书知不知道关于她更具体的信息?”
赴知扬以为她是想知道洛溪宁可能会逃去哪里,摇头道:“不清楚,那一车的人我都只知道名字,有些人是住暗城里的,有些是外面来的,这洛溪宁我光知道她有个哥哥,其余都是空白。”
山千不追问了,起身说道:“罪恶场对人的精神状态影响大,我先送赴秘书出去。”
“将军,你不离开?”赴知扬这辈子都不想来罪恶场第二次。
“还有些事。”
山千说着,把赴知扬背上:“抓紧我,从悬崖上去离出口更近。”
她要原路返回,毕竟赴知扬状态不好,而且探寻两边未知道路风险太大。
“好,辛苦将军了。”赴知扬紧紧抓着山千,轻抿着唇。
山千徒手攀岩,速度很快,也好在路上没有意外,顺利将赴知扬送到罪恶场外,所有能力回归,她直接利用空间扭曲的能力离开暗城。
她找到零号先锋的几名士兵,让她们亲自护送赴知扬回去,特意在另一边叮嘱,赴知扬身份尊贵。
领命的若念立刻明白山千的用意,保证会万无一失。
都安排妥当后,山千再次回到罪恶场,无奈道:“好了,可以出来了,要做什么事?”
第104章 难惹
“咳咳!”
缪用力地从指环中钻出来,晃了晃脑袋,抓着山千袖子的纽扣:“主人,我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但是说不上来,我们去找找好吗?”
之前它就想出来,顾及着赴知扬在,山千没让,所以送走赴知扬后她才折返回来。
山千朝缪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隐匿在黑灰雾霾中的峡谷,随着流动的雾霾若隐若现。
她让缪站在自己的肩膀,而后向峡谷走去,路上还能看到新鲜的尸体,可能是被绑进来的。
“主人,我们走了好久。”缪咕哝着。
山千嗯了声,雾霾致使能见度不多,所以她们以为离峡谷很近,但走了起码两个小时还没到,确实奇怪。
“你说有熟悉的气息,具体是怎样?”她随口问道。
缪认真想了想,说:“讲不来,就是好像身体里特别熟悉,好像……好像我应该认识……”
它说着,又觉得表述得糊里糊涂的,双手托腮,担心地问:“主人,你是不是特别忙啊?”它看见山千很迅速地救人。
“没事,不耽误,”山千语气随意,“我们去看看。”
缪笑起来:“主人,你真好!我觉得很快了,那个气息离我们很近。”
雾霾浓厚,罪恶场中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差别,所以即使外界是晌午太阳高升的时刻,这里也依然黑蒙蒙。
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那层掩着山谷使山谷不真切的雾霾缓缓消散,两人终于真正看到峡谷,比在远处眺望还要苍老古朴。
山千的手掌抚过风化的石头,只觉得硌手,也不知道这座峡谷存在了多少岁月。
她带着缪进去,问道:“分岔路有不少,你有什么线索吗?”
缪四处张望,语气带着迷茫:“这里面,感觉到处都是很熟悉的气息,分不清哪儿比较多一些……那儿!”
山千第一时间看向缪手指的方向,就见峡谷上方趴着模样诡异的生物。
那生物形状如蛇,半透明状,全身雪白,戴着哭脸面具,一动不动注视着她们。
“嗯?”
蛇形生物发出充满疑问的语气声,听着声色,像两三岁的孩童,稚嫩又轻盈。
山千见它不动弹,还想问问缪认不认识它,突然,蛇形生物扑了过来,不等山千动手,缪直接冲过去,身体变成水雾,把蛇形生物裹得严严实实。
蛇形生物不断挣扎,在峡谷间碰撞,发出酷似婴儿哭声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与此同时,缪裹得越来越紧,将蛇形生物也变得愈小。
山千一错不错盯着动静,直到缪完全恢复成原体型,蛇形生物不见时,这才问道:“吞掉它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缪呆呆坐在地上,好久不说话。
山千于是手心托着它抱起来,耐心等待约莫十分钟,它“哎呀”叫了声,跳起来第一时间寻找山千,后怕地抱住她的手指,又歪了歪头。
“怎么了?”山千问道。
“我……”缪摇摇头,“我刚刚明明没有睡觉,但是又看到之前噩梦的事情,可现在想不起来多少了。”
山千眸色微动,温声道:“看到的事情和噩梦一样吗?”
“好像多了些东西。”缪用手拍拍脑袋,好奇怪,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东西?它是什么?”山千转移话题。
缪很是迷惑:“我讲不上来,感觉有谁告诉我要这样做,跟猫见到老鼠会抓一样,天生的……”
它说着说着,语序混乱起来,使劲摇头,变成水雾呕吐,难受地说:“主人,这个好难吃呀。”
被缪吐到地上的是蛇形生物佩戴的哭脸面具,山千捡起来,面具不是宝物,也没什么能力,里里外外都没有特别的地方。
她把面具收进指环里:“缪,你要找的东西是它吗?”
缪环顾四周:“气息没有了,应该是它吧。”
本来山千答应缪,带它到罪恶场里面找找,是因为缪少有表现出这种情绪,而且确实不耽误事。
但缪提及那场噩梦,山千有了新的打算,说带着缪再走走,要是它确定真没有那股气息,她们再回去。
结果是又走了五六个小时,缪真的什么都没感受到,她们这才离开罪恶场。
山千径直回到一线台,见到辛朽,后者好奇地问:“大人去了罪恶场?有没有看见那个宝物?”
“没有,”她说,“现在什么情况?”
罪恶场里压制能力,干什么都费劲,山千逛了将近一天,除了找赴知扬时见到的两只异兽,没任何其它物种的踪迹,当然也没心思寻找宝物。
辛朽耸耸肩膀:“反叛军那儿倒是热闹起来了,因为有人目睹雾槿山杀死反叛军,证实雾槿山已经在暗城中,于是反叛军们开始集结。”
不仅如此,还散播诸如要让雾槿山有来无回,让她为所有死去的反叛军偿命之类的豪言壮语。
“但我不知道她们要在哪里集结,索性在各地放火,说雾槿山现身在多个地方,那些人跟老鼠似的吓得不轻,就是不确定会不会逃出暗城。”
辛朽说完,又问道:“大人,接下来有别的安排吗?”
山千瞥她一眼:“你有什么事?”
“嗐,也不是重要的,”她努努嘴,“一线台斗兽场的事情传遍了暗城,谁都知道你轻而易举让猫梦臣服。
“我在的红头酒吧的老板,想见见你,对了,她管的红头区离这儿也不是特别远,我猜,她想跟你比试。”
山千嗯了声:“可以,下午出发。”
她看见赵经走过来,后者惴惴不安,小心询问:“大人,我……”
“你妹妹洛溪宁被扔进罪恶场前逃走了,”山千直言不讳,“我还要在暗城待一阵子,你可以在我离开之前跟着我,我会留意,你也可以自己去找。”
赵经愣了愣,逃走了,那应该会没事吧?
反应过来,他忙说:“我跟着您,谢谢您的关照!”
这些日子,他彻彻底底看见暗城最真实的模样,如果是他自己待在这里,绝对会生不如死的!
山千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姓?准备去做什么?”
“这……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赵经尴尬地笑笑,避开她的视线,“准备去内州上学,她成绩很好。”
“是嘛。”
山千挑眉,这么胆小如鼠的人,居然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撒谎,真有意思。
下午,她们便启程,同样坐汽车。山千懒得带多个人空间穿梭,因为要多耗费几倍的精神护住被带的人,否则那人的身体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骤然变大的力量,直接被空间消杀。
第三天傍晚,汽车到达红头区。
辛朽是这里的二当家,千凛的照片早传遍了暗城,因此她们一出现,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对于她们来说,千凛的可怕是从一线台传出来的,没有具体形象,但辛朽的残忍,她们可是实打实看见的。
哪个都不好惹。
“大人,就是这儿。”
辛朽推开酒吧大门,里面的吵闹声传出来,在她们进去之后,很快鸦雀无声。
光头老板仍然坐在吧台后,手里拿着瓶白酒,冷淡地打量着山千,随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扔了瓶子,语气没多少起伏:“欢迎,要来点什么?”
“这里还行,”山千随意扫视,起码环境卫生比一线台好太多,“那也加上这个。”
酒吧里针落可闻,听着那轻佻狂妄的语气,每个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不敢轻易开口,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会发生战斗吗?接下来是不是要出现很可怕的场景?
光头老板鼻子里发出嗤声:“没那么容易,年轻人。”
辛朽给山千找来干净的椅子,山千自顾自落座,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我家辛朽在这儿,承蒙老板你的照顾,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这位老板只要听话就行,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光头老板冷笑,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她发不出声音,连嘴皮都动不了。
一瞬间,磅礴巨大的压力如同座大山倒塌,气势盛大,不留余地地笼罩酒吧。很快,好像又有座大山倒塌,压力陡然翻倍!
光头老板艰难地转了下眼珠,看见皮肤因为无形的压力被一点点碾碎,然后轮到血肉筋脉。
她尚且有修为傍身,支撑得住,但酒吧里的几个普通人,在压力降下的第一时间,便爆炸开来,鲜血四溅。
唰——
所有压力骤然消失。
酒吧里其余人,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纷纷跪倒在地,个个血肉模糊,投向那端坐在沙发的少年的眼神充满惊惧。
这就是她的实力?不,应该说,她是看在辛朽的面子才没有开杀戒,否则,她们经历的恐惧比一线台只多不少!
饶是光头老板,也忍不住深深喘口气,握了握拳头,阴沉的目光在辛朽和山千间来回切换。
辛朽之前愣神了几秒,眨眨眼睛,看向光头老板:“老姐,我就说是天大的惊喜,没骗你吧?”
光头老板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山千姿态轻松,对她而言,毁灭掉暗城都不是困难的事,但暗城这地方就像边境的佣兵团,这一块消失,还会有另一块出现,堵不如疏,只要控制住就行了。
辛朽转头看向酒吧里其余众人:“出去。”
听了她的话,众人如释重负,狼狈地起身行了礼,就争先恐后地离开酒吧。
算是个台阶下,光头老板抽出一只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说:“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
“该做的已经做了,你也很听话,”山千漫不经心,“以后听我家辛朽的话,她等于我。”
“嗯。”
光头老板再次吸了口烟,应声之后不再说话。
辛朽听着山千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转而想到什么,侧目注视着山千。
刚刚,没听错的话,山千说的是“我家”这个词吧?说了两次呢,这是什么意思,家人吗?
辛朽知道,哪怕是山千这样骨子里阴狠的人物,也有在意的人,比如九狓,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刚刚说那种话是不是把她也包括在家人的范畴里?
目光停留的时间太久,山千转头看辛朽:“怎么了?”
“没、没什么,”辛朽回过神,“没事,对了老姐,听说最近反叛军闹得很,有没有波及到这儿?”
只好快速转移话题。
光头老板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昨天有个年轻人来找我,是反叛军,我让她滚了。”
说着,她把一张照片递过来。
山千看过去,眼神倏然变冷。
第105章 判词
照片中的年轻人比山千大几岁,眉眼温顺,气质柔和,看着就知是个温良和善的人。
光头老板说:“叫淮星,来联合我对付雾槿山,哼,口气不小,跟着她们这群要实力没有、要脑子没有的人反叛有什么好处,她来了一次就没再来。”
辛朽问道:“是金组织的吗?”
“没问。”
山千手指捏着照片,轻轻一挥,照片起火烧得干干净净,她转身离开酒吧,辛朽紧跟着出来:“大人,也不知道反叛军们会在哪里集结。”
“黑林地,”山千说,“我们去那儿。”
辛朽知道她有更多线索,识趣地不再多问,正要去开车,忽然听到她说:“暗城归你管着,不是代表要一直待在这里。”
“啊?”辛朽恍然抬头,看着山千那双平静的眼睛,一时语塞,“我……我……”
“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山千拍拍她的肩膀,去叮嘱赵经留在酒吧里,她会让光头老板在红头区找人。
入夜之后风很凉,却不是冷得刺骨的那种,程度刚刚好让人神清气爽,辛朽怔怔地注视着山千,迟疑地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
她想起来生平第一次见到监狱外的世界,那天也是有这样凉爽的风,她感觉无比的轻松自在,不再被束缚于铁栏杆里,以后天地之大任她自由。
废弃的房屋、年代久远的山洞、闹街的屋檐下……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居所,那当然不算家,妈妈活着的时候监狱可以算家,妈妈死后就不算了。
其实她是觉得,家不家的,没那么重要,成年人谁在乎这种东西啊,也就九狓只会嘚瑟……谁在乎呢?
她们这样四处漂泊的人,注定是要永远流浪,然后,某个清晨或夜晚,死在天地间,这一生是很多人生命的过客,没有值得特意说明的,属于家人的感情。
再说了,家人也不一定会有感情的,真是的,谁在乎呢……
辛朽再次撩过耳边的碎发,风吹头发丝挠得她掌心发痒,看山千走过来,就说:“我会经常回家的。”
“嗯,我们走吧。”
黑林地的面积比一线台和红头区大两倍,外围生长着黑色树木,远远望去,沉甸甸的,黑压压的,让人的心情都跟着阴郁。
被树木围绕在中间的是片广阔的牧场,通往牧场的路有许多条,都是土路,这几天下过几场暴雨,让路泥泞难走,车子好几次都在泥坑里打滑。
辛朽应山千的吩咐干脆停车熄火,望着车窗外黑黢黢的夜色,这会儿天还降着小雨,拍击车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密集声。
“我进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山千拿起外套。
“大人?”
她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辛朽:“怎么了?”
“也、也没啥事,”辛朽犹犹豫豫地摇头,“反叛军们挺狡诈的,牧场主也不是好东西,小心些。”
“嗯。”
山千说完,身形消失。
辛朽抓着方向盘,回忆起在酒吧,山千看到照片时表现得很冷漠,她似乎讨厌照片里的人,是因为反叛军身份的缘故?之前那个人也没有这种表情,她们认识吗?
雨慢慢变大,汹涌的雨幕笼罩着黑林地,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山千抬头向上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看来,今晚注定会很漫长。
她稍微思索,还是以千凛的身份去见牧场主,大咧咧地进入牧场中的庄园里,歪了下脑袋,用地上的软毯蹭干净脚底的泥土。
之后她才慢步向二楼,鼻翼轻动,停在其中一扇门前,抬腿,踹开。
砰!
门板直接被踹进卧室,砸碎玻璃后卡在窗户里。
“什么人?!”
躺在床上的人被巨响吓得坐起来,慌慌张张打开台灯,拿起眼镜戴上。
看清楚少年的容貌时,她瞳孔紧缩,张大嘴巴:“千……千凛!”
山千一步一步靠近牧场主,坚实的皮靴踏地声盖过从窗外传进来的风雨声。
踏、踏、踏……
牧场主嘴唇抖了抖:“你想做什么?”
山千踩在地面凌乱的衣服上,乜斜那名被吓呆的年轻男伴:“滚。”
年轻男伴听到这话,顾不得穿衣服,狼狈至极地跑了出去。
随后,山千斜坐在床头柜上,抬起一只脚踩在床铺上,姿态极具侵略性,她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牧场主今年多大岁数了?”
牧场主脸色难看,只觉得如坐针毡,艰难地说:“八十一岁。”
“哦,那还好,”山千说着,微微俯身,“我认识的这个年纪的人,通常都很聪明。”
她的身体遮住了台灯的光芒,黑暗里,风雨从坏掉的窗户灌进来,牧场主冷得发抖。
之前她听说一线台事情,后来又听到红头区也被千凛拿在手中,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自己。
现在,千凛的态度是想要黑林地吧,如果在今天之前,她只会冷哼一声,觉得年轻人自不量力,但是切身实地和这个人相处,她感受到几十年里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让她的骨头都好像要碎掉。
她……她觉得自己,打不过这个人。
牧场主嘴皮冰冷,盯着她,声音沙哑:“你要黑林地?我这里只有一些畜牲,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山千挑眉,没有说话。
“我……我知道了。”牧场主用胸膛里剩的最后一口气说,话落,她感觉周身的压力陡然消散,让她忍不住贪婪地呼吸。
“听话就行,”山千说,“到时候有人代我管理,至于你——”
牧场主僵硬地扬起嘴角:“我不会管太多,我一把岁数了,吃喝玩乐就好。”
山千点点头:“现在告诉我,金组织在哪里?”
牧场主心脏一顿:“你为什么……”触及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询问。
“牧场北边的房子里,之前她们说要准备来场暴乱,我看她们计划装备都充足,觉得她们或许能成功,后来雾槿山来暗城打乱她们的计划,我也就不太想和她们沾边了。”
山千问:“只有这一家?”
“有些反叛军组织被金组织吸收了,我听说她们试图和内州中心州那些不安分子联络,情况怎么样我没再问过,说实话,虽然我允许她们待在这里,但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了。”
“知不知道她们哪里还有组织?”
“不清楚,来黑林地后,金组织的骨干就一直在这儿,有时候也会出去。”
山千不再多问,站起身,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侧目而视牧场主。
没有遮挡,床头灯的光终于照过来,但牧场主却好像被狙击手瞄准镜锁定的猎物。身体更加僵硬,看着门口如同死神的少年:“我听话,绝对听话。”
山千这才离开庄园,转眼出现在黑林地北边的房子前,摸着下巴想了想,容貌变作雾槿山的同时,一层层无形的屏障笼罩黑林地。
仅呼吸之间,一层屏障迅速向内缩小,“轰”的一声,把她面前的房子压爆,横梁瓦片当场碎成无数块,更不要说人了。
怎么没点声音?山千眨了下眼睛,她有预留时间来着,应该有人逃出来吧。
“咳咳……呸!”
荆招用袖子擦掉嘴边的血,直起身子看着站在废墟前的人:“雾槿山,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山千转身审视着她,“比我想象中有用些。”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另一人,很快收回视线。
荆招抿了抿唇:“你知道吗?再次见到你,我心情很复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兵,现在却是大名鼎鼎的将军。”
“确实该复杂,直到现在,你仍然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反叛军。”山千神色平静。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反叛吗?”荆招皱眉,“扪心自问,你觉得圣殿政府做得足够好了?”
她嗤了声:“你从底州来的,知道以前底州是被圣殿政府抛弃的存在吧?现在之所以被瞧得上,还不是发展好了有了价值,在此之前因为圣殿不作为而选择反叛有什么错?”
山千看着她:“你真这么想?”
荆招迟疑了下,耸耸肩膀:“替我成渣的老大姐说说。”
她是单纯觉得好玩,看着那些边境百姓因为反叛军的名声而吓得瑟瑟发抖,挺有意思的。
“都挺蠢的,”山千瞬间来到荆招的面前,低声道,“圣殿政府作不作为,关我什么事?我会改造好一切。”
速度好快!带着难以抵挡的巨大压力,荆招瞳孔紧缩,想要远离,却动弹不得,僵着脖子低头,看着被雾槿山握在手中的本源,天旋地转间,听到冰冷的仿佛宣判的判词:
“第一次见面,我就想吃了,你没让我失望,把它养得很好。”
荆招里视线里看不见雾槿山,雨珠密集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脑中最后闪过的想法是,从始至终,她都是猎物。
山千手指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看向因为双腿受伤坐在地上的淮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淮星还想说什么,但面前的人显然不给她机会,眼前一黑,再眨眼,她见自己身处一座封闭的空间内。
门紧关着,四周堆放着各种杂物,地面有层厚厚的灰尘,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