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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下山后 岁寒时 18605 字 2天前

吞了。

却不清楚在他闭眼吸收灵力的时候, 判官笔默默地往外面挪去。

少阳山灵气的确纯粹充裕, 被压缩成球的灵气一进入体内, 岑玉就感觉到醇厚的灵力在体内流淌, 甚至一点一点填充他的伤势。

虽然不够治愈他的伤势, 让他恢复全部实力, 但总归也有点用处。

岑玉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 突然感觉丹田里一阵悸动,一股要冲破丹田力道撕扯着他的灵力。

他脸色一沉,手指拍打着自己的穴位,那股力道慢慢地被牵引出来。

是一把青铜钥匙。

岑玉微微眯眼,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他伸手想抓住它,青铜钥匙嗖的一下退去,飞到了别人手中。

岑玉抬眼一望,不远处站了个鹤发鸡皮的老妪,她手中捏着那把青铜钥匙,拿出手帕仔细地把它包起来,然后收好。

“喂,”岑玉不愉,“拿过来,钥匙。”

老妪,也就是孟婆表情从容,“这不是属于你的。”

“是不是与我何干,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别再让我问第二遍。”

岑玉余光瞥见孟婆身后露出来的判官笔,冷笑道:“小废物,现在又想叛变了?”

判官笔一颤一颤地,缩到孟婆身后,想把自己藏起来。

孟婆转移话题:“大人不想知道这把青铜钥匙是如何出现在您身上的吗?”

岑玉挑眉:“说来听听。”

“当年谢氏封印你于凤凰山,期间你数次逃脱,而后又被重新封印……”

听孟婆说起方年的事,尤其还是自己的黑历史,岑玉脸色十分难看。

孟婆道:“可是后来,一连八百年你都没找到机会再逃,想必你也有过怀疑吧?”

“这把青铜钥匙是府君亲手放进你体内的,为的一是将你和凤凰山连在一起,二是隐藏钥匙本身……”

“地府是谢氏的盟友?”岑玉问。

“是。”

岑玉听完,表情阴冷,嗤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算老几,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孟婆的表情没有变化:“你可以不信,我说完了。”话毕,她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岑玉慢悠悠开口:“别走啊,谢玄之不也在,你的话不如再和他说一遍呗。”

孟婆身形一顿,没说话。

四周空气波动,谢玄之露出身形。

他面色不变,望向孟婆的眼神复杂。

他循着留在岑玉身上的符箓气息而来,就看到孟婆也在,便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听完了他两人的对话。

谢玄之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岑玉,而是望着孟婆,眸中情绪不明。

“判官笔不是从地府私逃,而是你协助放走的?”

在少阳山和岑玉对打的时候,判官笔溜走又回来,谢玄之当时就觉得不对,在这里看见孟婆的时候把二者之间悄然联系了起来。

判官笔行为举止十分矛盾,让人不得不起疑。

闻言,判官笔缩在孟婆身旁,不敢露面,孟婆自知瞒不住,干脆利落地承认:“是。”

“为何?”

“大人,老身是想帮您。”

谢玄之皱眉,“我不觉得你在帮忙,你们所有人将事实真相瞒着我,如今又是作何?我很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凉意,“我知道从你嘴里打听不到什么,把那把青铜钥匙给我。”

孟婆沉默半晌,摸出青铜钥匙:“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谢玄之心头微动,他之所以要青铜钥匙,是因为被他收在空间里的镇天弓见着青铜钥匙就闹腾不已,谢玄之怀疑它和镇天弓有关。孟婆却说这把钥匙本就是他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收下钥匙。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孟婆笑了,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一家人,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青铜钥匙是……解开镇天弓的钥匙,被用来困住岑玉,也是为了牵制你……等你记起来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岑玉气极反笑,这两人还当着他的面聊上了,是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谢玄之,你没看见我在这儿吗?你是不是瞎?”

他气的出言挑衅谢玄之,管他能不能打赢,打不赢也要打。

孟婆看了看两人,一转身身影消失。

谢玄之没有阻拦,而是望向岑玉,认真地说:“岑玉,我们谈谈?”

岑玉:“?”

岑玉:“谈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刚才孟婆的话你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你信了?”

“我不信,所以我要自己查。”

谢玄之说:“我怀疑地府有不轨心思,我想和你定个约定,查清地府真实目的之前我们约法三章,你不对凡人动手,我暂时不抓你……如何?”

“少自以为是了,凭你还抓不了我……”

话是这么说,岑玉舌尖使劲儿蹭了蹭牙龈,开始认真思考起谢玄之的提议的可行性。他和谢玄之如今只能打个平手,若是惹急了可能两败俱伤,到时候这个不知道在当年充当什么角色的地府要是也出手他就危险了。

倒不如先答应谢玄之的提议,利用这段时间恢复实力,顺便他也想知道地府在搞什么鬼。

“好啊。”

想清楚了,岑玉答应的爽快。

“你的约法三章,我答应了。”岑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配合他阴冷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中戏谑。

谢玄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心知对方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这个约定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单方面宣布破裂。

但他现在需要岑玉安分一段时间,他才能放心地去查地府的勾当。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

……

谢家。

今天谢家迎来了一位客人,是来自京城玄门的。

谢七给在场的人一一倒了水,退到家主身后,胸腔里提着一口气。

家主手指摩挲着茶杯,望着捧着茶杯一脸惬意的老人,眸中满是探究。

“六爷可是稀客呀,远道而来怎么不说一声,作为东道主我谢家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六爷呵呵直笑:“哪里好麻烦谢老弟,其实我来拜访还真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

“月前,谢小道友在我山河拍卖行买走了一件神器……”

六爷刚说一句,谢家主的眼神就变了,他放下茶杯,茶杯和桌子摩擦发出一声轻响。

“都说山河拍卖行遵守交易规则,六爷不会是想明知故犯吧?”

“哪儿能呢。”六爷还是笑着,“那件神器已经卖出去了,当然和我们山河拍卖行无关了……”

“那六爷的意思是?”

“谢老弟不想知道山河是怎么得到这神器的?”

六爷好整以暇地坐着。

谢家主眼神微动,神器是谢家自古传下来的东西,每一代家主都被交代过要看好它不能让其流落在外,否则谢家危矣。

一百多年前,神器丢失了,从那以后的历代家主都在想尽办法找回神器,直到前不久听说了山河拍卖行流传出的消息,家主派人打听确定是谢家丢失的镇天弓,便派遣谢三兄妹去把它取回来。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山河拍卖行,但山河拍卖行在京城玄门极有威望,谢家不愿意为此引起整个玄门关注,只能独自咽下这一口气,没有提出异议。

现在山河的当家人六爷主动提起了这个话头,谢家主心里琢磨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实不相瞒,这神器是我们谢家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多年前它不慎丢失,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它在贵拍卖行……”

“原来如此……”六爷也不知信了没有,“这是山河拍卖行很多年前从几个散修手上买下来的……”

六爷说的是真话。当初那些散修被人追杀,途中卖掉了一把长弓,买主正是山河拍卖行的前身,当时它还是山河当铺。

六爷无意中发现了在仓库里积灰的长弓,随之从前代当家的笔记里知道这是一件疑似神器的武器。六爷一开始没打算把它拍卖,但无奈他用不了这把长弓,怀疑上面有封印一类的东西,思考了很久决定把它挂牌拍卖,寻找能用它的人。

谢三的出现并不意外,但他用这件神器射伤岑玉却让六爷感到惊讶,同时确定后续的计划不必再用,一心盯着谢三。

果然,在跟着谢三来到岭南后,让六爷发现了谢家的秘密。

想到这里,六爷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谢家主身后的谢七,后面的事可能还需要他的帮助。

而后他把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说我能日更的话了,存稿都没有,日什么更,啪啪打脸,脸好疼( p′︵‵。)

第47章 夜探

家主微微皱眉, 猜测六爷所说的售卖镇天弓的散修应该就是当年从谢家逃离的那群人。

那边六爷还在说:“谢老弟也真是的,既然东西是谢家的,直接说也就是了, 难不成我还会扣留不还给你们?”

谢家主勉强笑笑:“这说的是哪里话,山河拍卖行花了钱买下的东西我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就这么拿走,不是让你们吃亏吗?”

谢家主嘴上客客气气, 心里骂娘。要不是顾忌山河拍卖行在京城玄门的地位, 他担心因此暴露自家的秘密, 怎么可能花这么大一笔冤枉钱。

就不信六爷是真心说这些话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多谢六爷理解, 您和贵拍卖行的人情我们记下了,不知道您刚刚说的有事相求是指什么?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尽力而为。”

谢家主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六爷露出笑容,“我见谢三小道友能够使用神器, 想来这神器是有什么特殊封印, 只有谢老弟家中子嗣方能使用……我对这封印之法大为好奇,不知道能否向谢老弟请教一二?”

“呵呵,六爷说笑了,这是我家中秘法, 恐怕不能告知六爷,还望见谅。”

谢家主脸上笑着, 心里直骂这个老狐狸, 果然不怀好意。

镇天弓有没有封印谢家主也不知道, 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是这件神器永远不会解封, 要使用它只有用血池浸染, 让神器染上谢家人的气息, 才能有驱使它的能力。

这种事情他连族人都没有告知, 怎么可能对着外人说。

六爷:“谢老弟, 你看这样可好, 我用一件东西与你交换。”

谢家主捧着茶杯不语。

“京城谢家有一尊道祖玉像……”六爷刚开了个头,就见谢家主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现在,那尊玉像在我这里。谢老弟若是想要,我必定拱手相让,谢家的东西当然还是谢家人掌握最好,是不是?”

谢家主毫无疑问地心动了。

京城谢家的东西,不出意外是谢氏本家传下来的。

他想要,但血池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说。

谢家主沉默了许久,笑道:“六爷,让我考虑一下吧。”

血池的存在是不可能告诉他的,但玉像要拿到手也不是只有交换这一条路。

六爷点点头:“毕竟不是小事,是该好好考虑。”

他起身,向谢家主告辞。

“谢老弟忙着,我就先走了。”

“谢七,送送六爷。”

“是。”

谢七答应一声,跟了出去。

一路无言,直到走到谢家大宅门口,谢七才听见六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七,你找机会查查有关血池的一切。”

谢七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别忘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如果谢家主知道了,你觉得……”

“我帮你。”

闻言,谢七脸色变了,连忙低声答应下来。

六爷满意点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谢七回身走回去。

吴钧上前,不确定地问道:“六爷,他能行吗?”

六爷:“行不行的试试就知道了……谢七办不到,我们也就是损失一个眼线……”

“不过一个蠢货罢了……”

六爷今日过来,就是探探谢家主的口风。

果不其然,对方拒绝了,甚至很可能对他手里的玉像又起了心思。

对谢家主的态度,六爷心里有数,所以暂时和谢七交涉也是为了探明谢家的底细。一旦谢七不顶用,他会毫不犹豫抛弃他。

……

谢玄之找了个偏僻无人烟的地方,随手给自己周围设下结界,手腕翻转,镇天弓出现在他手上。

另一只手拿着青铜钥匙。

青铜钥匙一出现,镇天弓就想扑过去,被谢玄之用力握住。

镇天弓安分下来,待在谢玄之手中,弓身却一颤一颤地。

“知道这个怎么用?”

镇天弓用轻微的震动回应了他。

谢玄之抿着唇,略微思索一二把青铜钥匙送到它面前。

下一刻,一股灵力从镇天弓上逸散出来,包裹住青铜钥匙,而后一道白光闪过。

白光剧烈而刺眼,谢玄之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是天地间一片空白的空间。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这里应该是和镇天弓有关。

果不其然,眼前的空白中突然出现一幕景象。

熟悉的地宫,来来往往的人穿着短葛,搬运石头的、修筑石室、安装机关的,各司其职。

他们身上的衣服十分眼熟,谢玄之当即脑海中灵光闪过。这是最初修建地宫的那些人。

紧接着,画面褪去,另一幅景象浮现。

地宫修建完毕,高台上摆放着镇天弓,四周站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什么。

谢玄之一眼认出这些是岭南谢家的人。

很快,这幅景象又一次消失,谢玄之习以为常地看着一幕幕出现后消失,消失又出现的不同画面。

从这些画面中可以提炼出一个完整的事件。

最初,岭南谢家在这里修建了地宫,用来安置镇天弓。谢玄之猜测这大概就是岭南谢家这一脉接受的任务,后来没过多久,谢家人因私欲取走了镇天弓,想要占为己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期间发生了什么,镇天弓自己回到了地宫,安安分分地待在地宫高台上,直到谢玄之来到这里,取走了它。

想到谢家那把赝品镇天弓,谢玄之有了些猜测。那把赝品不是谢家人造出的,就是镇天弓为了脱身自己弄出来的“替身”。

画面褪去,四周的空白破碎,恢复了原本树木丰茂的环境。

镇天弓漆黑的外表下一圈圈金色纹路浮现,还是谢玄之第一次所见的镇天弓,给他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种属于神器的强大威压彻底释放,不再被压抑。

“主人……”

空灵悠长的声音在谢玄之脑海里响起。

“你是……镇天弓?”

谢玄之反问,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其他回答,只有一句句悠长的“主人”。

看来并没有诞生完整的灵智。

谢玄之反手将镇天弓收进空间,解开结界。

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玄之仔细想了想,镇天弓原先在谢家待过,谢家一定能找到线索,他决定先去谢家看看究竟。

谢玄之还记得他在谢家大宅外看到缠绕在周围的血腥怨气。

入夜更方便潜入。

在谢家大宅外等待到天黑,谢玄之隐藏气息进了谢家。

入了深夜,整个大宅寂静无声,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走动巡视,零星的灯光闪烁着。

拐过一个墙角,一个身影闪过。谢玄之抬眼一看,赶紧跟了上去。

夜色下,一个身形娇小的人影快速奔跑。突然听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身形停滞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声音是谢家负责夜巡的子弟。

他们的脚步声在前面的拐弯口,正慢慢靠近,再过不久就要走到这条路上。

这条路是前院和后院的交界,四周并无任何遮挡。

夜巡人员的脚步声又近了。

娇小的人影身子僵在原地,想跑又怕惊动夜巡人员。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拽。

……

过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几个打着手电筒的年轻人拐过墙角,露出身形。

手电筒的光把这条路四周的一切照的清晰可见,几个年轻人眼神锐利,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

附近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年轻人们边走边环顾四周,没一会儿就从这条路走过,穿到后院。

手电筒的光芒彻底远去后,谢玄之挥手撤掉结界,露出他和一个穿黑衣,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孩子。

谢希灵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呼吸时快时停,一颗心上上下下跳动,现在还回不到胸腔里。

那些人,就这么走过去了?……没有发现她。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谢玄之,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不是你家吗?

谢玄之不解地望着谢希灵。

被认出来了,谢希灵干脆把面罩摘了,没说她在做什么,只是道谢:“谢谢道友救了我。”

“谢三呢?”

闻言,谢希灵眼神一黯,语气低落下来。“三哥死了。”

谢玄之一听,愣了一下。

死了?

距离他们告别才一天的时间,怎么会这样?

谢玄之皱眉,问:“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谢希灵犹豫了一会儿,她拿不准该不该信任谢玄之。谢希灵对他有天然的好感是一方面,然而到底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他们之间的交情远远没有这么深。

见谢希灵犹豫,谢玄之理解她的顾虑。

“不想说可以不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了,谢希灵鼻尖发酸,抿紧唇轻轻嗯了一声。

谢玄之:“他们走远了,你先走吧。”

谢希灵点点头,没问谢玄之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谢家,她现在巴不得谢家赶紧倒霉。

跟谢玄之道了别,谢希灵贴着墙小心翼翼地离开。

谢玄之在谢希灵离开了,皱起了眉头。

谢三死了,这个消息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从谢希灵的表现来看,谢三的死绝不是意外,她大半夜在自己家躲躲藏藏,只能说明在她看来谢家并不可靠,很可能谢三的死和谢家本身有关联。

谢三回来后会做什么?

一定是把他带回来的“镇天弓”交给家主。

谢三是谢家继承人,能定夺他生死的人除了谢家家主不作他想。

想通这一点,谢玄之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岭南谢家这一脉的家主。

他和谢三算不上有交情,但对方是他选择的四个法器使用者的候选人之一,平白丢了性命仿佛在挑衅谢玄之一样。

更何况,虽然身世有疑点,但谢玄之名义上仍然是谢氏本家嫡脉,论起来当得起岭南谢家所有人一句老祖宗。

作为长辈,很多事情还是他占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48章 血脉

家主的房间十分好辨认, 深更半夜还灯火通明的那间就是了。

谢玄之隐藏身形进了房间,只见灯光下一个中年男人伏案写着什么。

谢玄之抬眼打量房间,里面堆满了古书。

不一会儿, 谢家主放下笔,灭了灯走出去。

谢玄之于黑暗之中踱步到桌前,拿起家主写过的册子。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 隐约能看见册子上一行行字迹。

翻到最后一页, 笔迹新鲜, 是谢家主刚刚才写下的。

“庚子年十月十六日, 谢三亡故。”

这是谢家的一本记事录。

再往前翻,一行行字迹或工整或潦草,显然不是一个人书写而成。而上面的内容让谢玄之认真起来。

谢十三, 谢四……还有谢三……

同样的名字甚至不止出现一次。

这些名字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的名字。再看其他记录的时间, 谢玄之认识的谢三压根没有出生。显而易见,此谢三非彼谢三。

谢玄之恍然,他本以为谢三的名字是他在谢家的排行,如今看来, 却更像一个代号,被重复使用。

谢玄之想了想, 把册子合上, 放回原位, 盯上了屋里的其他书籍。

利用微弱的月光, 谢玄之发现, 这里的古书大多是玄门术法典籍, 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把书籍归位, 抹掉被人动过的痕迹, 悄悄出了房间。

刚到外面, 谢玄之就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来。

刚遇见一个谢希灵,这会儿又见到第二个大半夜出来不知做什么的谢家人。

谢玄之想了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进了他刚才出来的房间。

……

谢七趁着天黑摸进了谢家主的书房,他守了很久看着家主回去休息了才过来。

谢七是来做贼的,一点灯光都不敢开,摸索着进了书房。

毫无意外,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本册子,以及上面的内容。

谢七翻阅着册子,直到看到最新的那条记录,忍不住心惊肉跳。

历代以来,谢家的子弟竟然死了这么多。按照时间来算,这些人死的时间间隔不久,就比如谢三和谢六,死亡时间只隔了不到十天。

册子上同一辈分的子弟,除了最后成为家主的那个人,竟然都在差不多时间内死了。

谢七直觉这不是巧合,他拿出手机把册子的内容拍摄下来,在房间里继续摸索。

这个时候,谢七脖子一疼,脑子晕晕乎乎起来。

“那本册子上写了什么?”

朦朦胧胧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人在问他。谢七挣扎了一下,脑子更晕了。

“是……是历代谢家子弟的死亡名单。”

“你叫什么名字?”

“谢……七……”

“这是你的名字?”

“……不是,没有名字,只有序号。”

“序号又是按照什么标准定下的?”

“血脉……”谢七浑浑噩噩地说道:“是血脉纯净的程度。”

……

过了不久,谢七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惊醒似的弹起来。他刚刚好像睡着了,看了看四周,还是家主的房间,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谢七身上冒出冷汗,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不敢停留在这里,匆匆看看四周就赶紧离开了。

谢玄之是在谢七走后现身的,他站在房间里,看着册子眼神复杂。

刚刚,谢玄之给谢七用了催眠术,从而得知了谢家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比如谢玄之刚刚迷惑的谢三的名字。

谢家人,只有男子,是没有名字的。从出生起,他们就按照一个标准得到谢一、谢二、谢三……这样的代号。

不论年龄,同一辈分中,标准越高的代号越靠前。

这个标准是血脉纯粹的程度。

什么才是纯粹的血脉,谢玄之有些疑惑。

再问谢七,对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身体里只流淌着一种血液的才是纯粹的血脉”。

谢玄之茫然了片刻,心下恍然。

同族通婚,生下的孩子只有一个家族基因的自然只是一个家族的血脉。

岭南谢家这百年来,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传承的?

岭南谢家本就是一支分宗,与谢氏本家血缘淡泊,但族内血脉联系十分紧密。

还有从谢七嘴里问出来的血池……

联系这个血池,这个有违人伦的传承方式让谢玄之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古老术法。也不怪他会想到这个,而是正常宗族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传承下来。

谢玄之揉揉眉心,闭目释放出灵力。

夜色下,白天一缕缕血色浮现,谢玄之随着血色的方向找过去,没有意外地找到了隐藏着血池的地下室。

还没看到血池,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就钻进了谢玄之鼻腔里。他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去。

血池中的巨石被浸染的半是猩红,血水在里面翻腾,浓重的怨气被压抑在附近。

谢玄之呼吸顿了一下,心不由得一紧。这种程度的血腥和怨气,得是多少生命造成的?

他站在血池边,一只手悬在血池上方,灵力逸散,血池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灵识。

过了一会儿,谢玄之睁开眼睛,眸中掀起怒气。

血池下堆积着尸骨,密密麻麻,几乎看不见底,谢玄之数不清葬身血池的人有多少,他们身上无一例外都流淌着同一种血脉。

谢家几百年来都在打着一个主意,企图用最“纯粹”的血液克制镇天弓的神性,将它变成一种嗜血并且为己所用的魔物。

谢家没有成功,是因为他们手上的镇天弓从始至终都不是真正的神器。

谢玄之眉心微蹙,从谢三兄妹的态度来看,谢家的子弟应该不清楚他们真正的作用是血池的养料。

谢三,死的可惜。

谢玄之心里不无遗憾,对谢三的惋惜延展到对谢家的厌恶,他挥手打出一道符箓,转身就走。

血池周边的土地石块翻涌起来,一个地龙翻身将血池四周的阵法整个破坏掉,血池崩溃,里面的血水涌出来,哗啦啦冲出地下室,蔓延到外面。

这动静已经不能说是大,而是惊天动地。

夜巡的谢家年轻一代听到动静跑过去,待看到冲刷出来的血液时脸色大变,惊得吱哇乱叫。

整个谢家大宅里的人都被惊醒了,本来一肚子火气的人出门一看,地面上蔓延着猩红的血液,血腥味在鼻尖流动,那点不满立刻被惊骇取代。

血液充斥着谢家大宅的每一寸土地,足足有两指深。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惊恐万分,他们骇然于眼前的一幕,甚至有人觉得是上天的警示,脸色惨白如金纸。

谢家主被人叫醒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立刻意识到是血池出了问题,脸色不由僵硬起来。

耳边是族内弟子惊恐的声音,还有由远及近的喧闹声,显而易见,这件事瞒不住了。

谢家主两指疯狂摩挲着,脑子里想着办法。这种情况,应该是血池崩溃了,就是不知道血池中的神器镇天弓怎么样了。

他心里焦急万分,脸色越发难看。

谢玄之站在屋顶看着,脸色漠然。血池里埋葬了太多生灵,别人不清楚,谢家主必然是知情人。

他破坏血池边的阵法,将血池打散,就是要谢家人都知道这个血池的存在,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的祖辈和同辈都遭遇过什么。

谢玄之伸出一只手,一道流光划过,他的指尖渗出一滴血液,地面上蔓延的血水中漂出一粒血珠,两滴血贴在一处,没一会儿就分开,在空气中蒸发消失。

月色下,谢玄之脸色平淡,依稀还有一点释然的神情。

岭南谢家历年来族内通婚,且不说人伦问题,确实最大限度保存了祖上的血脉。历经八百余年,和谢氏的血脉联系微弱却清晰可见。

用岭南谢家的血液的的确确能够验证出谢玄之的血脉。

而现在,谢玄之的验证结果也已经清晰明了,自己果然和谢氏没有一点血脉关系。

……

……

小船在黄泉飘荡,谢玄之第一次在摆渡人的船上走了神。

“老谢!”

摆渡人俯身,一张脸凑近了谢玄之,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

谢玄之恍然,茫然地问了句:“啊?”

“想什么呢?”摆渡人一脸迷惑,“我叫了你两声都不吭声,今儿怎么了?这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失恋了?”

最后一句,摆渡人的语气贱兮兮的。

谢玄之一把夺过对方的酒壶,哼了一声:“你懂的倒挺多,在我面前摆弄起来了。”

“呵,”摆渡人翻个白眼:“得了吧,就你这样,谁看了不说一句最是人间失意人。”

“说说呗,咋回事儿?”

谢玄之沉默,眼里第一次出现犹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子期,如果你为一件事付出了所有,最后发现其实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该怎么办?”

摆渡人一愣,这不像是谢玄之这样的人会说的话啊。

他奇怪地看了谢玄之好几眼,挠挠脑袋,想了想,说:“如果是我,那我应该会把筹谋骗局的人宰了泄愤。”

“如果做局的人是你曾经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又该如何?”

“那又如何,该宰的一个都不能跑。”

听着摆渡人的回答,谢玄之蓦地笑了,心里无端好受了一些。

不过谢氏的人都死光了,这些年来谢玄之也没有刻意去找他们的转世,至今也没见过谢氏的转世。

谢玄之一向秉持前世今生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不会刻意去找谢氏族人转世报仇。但和谢氏身为盟友的地府就不是这么好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镜框坏了,顺便测了度数,然后出乎意料的,度数比旧眼镜镜片低了一百多度,很难想象我这副眼镜三年没换了,是该说前眼镜店不专业呢?还是不专业呢?(?????_?????)

第49章 泄露

“这个人你可有见过?他应该是最近两天之内死的。”

谢玄之问的是谢三, 他想找谢三了解一下谢家的事,虽然人没了,但怎么也得去地府报道吧。

摆渡人伸着脖子想了半天, 摇摇头:“没见过。”

“确定吗?”

“整个地府,只有我这一条船能到黄泉对岸去,这个人我确实没见过。”

谢玄之皱眉, 沉默不语。

谢三……没来地府?

就算他自己找不到, 附近的阴差也不可能不去牵引。

谢玄之忽然想到谢家血池里的那块巨石, 据谢七所说, 里面放着的是神器镇天弓,也就是谢三带回来的那个赝品,可谢玄之去的时候见到的却是空无一物。

谢家用族内血脉催动禁术控制赝品镇天弓, 像谢三这样的人只怕不少, 他们的魂魄都去了哪里?会不会和谢三一样根本没有到达地府?

“你要找这孩子?还是去问黑白无常靠谱些,他们总管地府亡灵,有没有这号鬼黑白无常应该最清楚。”

摆渡人不知道谢玄之已经对地府起疑了,随即提议道。

谢玄之闻言摇摇头, 他并不打算与黑白无常讨论谢家的事,地府一直以来所谋不轨, 谢玄之已经做好和地府划清界限的准备了。

摆渡人:“怎么?和黑白无常起冲突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谢玄之无奈, “……子期啊, 你在地府任职, 以你我的关系, 我若和地府翻脸你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摆渡人:“?”

摆渡人:“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是地府又闹幺蛾子了?”

“……差不多, 我和地府早晚有一天要站在敌对方。”

就目前的迹象来看, 谢玄之对未来很清楚, 不出意外, 他和地府有一场硬仗要打。

除了地府,还有一个暗搓搓随时会搞事情的岑玉,谢玄之心里叹息,以后要不得安宁了。

摆渡人:“老谢,你可别看不起我,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咱俩什么关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就算你哪天要打死府君,我都站在你那头。”

谢玄之蓦地笑出声,还真怕被摆渡人说准,哪天他就要和府君面对面动手。

“你的心意我领了,谢了。”

摆渡人:“你和地府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从哪儿跟你说起……”谢玄之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他对地府的怀疑,索性叹了口气,“等我把一切查明再告诉你。”

“好吧。”

摆渡人不甚在意,总之谢玄之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在摆渡人这里没有得到有关谢三魂魄的消息,谢玄之又把现有的线索仔细回想了一遍。

谢七在地下室杀了谢三,谢三的妹妹一清二楚,同时赝品镇天弓不知所踪。

谢玄之觉得自己应该去找这个姑娘了解一下情况。

说去就去,谢玄之和摆渡人告别,径直去了谢家大宅。

此时的谢家大宅,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兵荒马乱。

血水蔓延了整个宅院,谢家族人忧心忡忡,连门都不敢出,血水几乎淹没了所有道路,实在下不去脚。

更奇怪的是,这些鲜血只在谢家大宅内蔓延流动,没有泄露出哪怕一滴到宅院外面,血水就像被一只碗牢牢罩住,困在谢家大宅这个方寸之地。

因为这点,不少人心思浮动,对血水的来历起了疑心。

回廊下,家主站在廊道边,望着不断流淌的血水脸色阴沉地要滴出墨来。

谢七从远处走来,恭敬报告说道:“家主,地下室被血水堵塞了,进不去。”

家主脸色阴沉,嘴唇紧紧抿着,眸中酝酿着怒色。

血池是谢家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代家主才完全清楚的秘密。

现在,不知为何血水灌溉了整个谢家,相当于把血池放在了他们面前,其他族人不可能不查,这件事瞒不住的。

“家主……”

有个年轻人远远跑来,脸色有些不好,神情焦急。“家主,门外有好多客人要上门,”

闻言,家主脸色十分难看,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要说没人往外面通风报信他是不信的。

“告诉他们,今日不待客。”

“是。”见家主脸色不好,年轻人不敢多说,答应一声匆匆跑开。

回到宅院外,面对那群来访的客人 ,年轻人如实说道:“我们家主今日不待客,诸位请回吧。”

他说罢就要关门,一只手伸出,拦在了门缝中间。

“别急,客人上门,贵家主却避而不见,这么做也未免太过无礼了吧。”

谢家大宅外面,十几个人侧身而立,有男有女,年轻的年老的都有。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岭南当地玄门世家。

这个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爷。

六爷好整以暇道:“小子,这门外岭南各家都到了,你回去问问你们家主,接待吗?”

“这……”年轻人有些无措,见他们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咬咬牙跑回去见家主。

“六爷,这能行吗?”

有人看年轻人走开问道。

六爷:“谢家最要面子,谢家主害怕这事传得人尽皆知,所以就算再不乐意,也会敞开大门迎接。”

果然,没过多久,年轻人回来了。

“诸位请进,家主在前院等着。”

六爷一点头,率先踏进去,其他人也跟上。

一进谢家大宅里面,众人才知道谢家现在的情况着实糟糕。

血水蔓延流淌得让人下不去脚,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这是……好重的血腥味儿……”

“这些血水都是哪里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带路的年轻人也愁容满面。

血水中,用间隔的石块搭起了一条路,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踏上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血水浸染到鞋尖。

六爷看了看鞋面上的血迹,皱了皱眉,直到踏上回廊,几乎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沾上了血迹。

谢家主迎上来:“诸位来的不巧,我谢家这会儿正乱着呢。”

他的心情很不好,本来打算打发了这些人,但没想到整个岭南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来了人,这个关头真把人都打发走只怕谢家在外面的名声就难听了。

虽然让人把他们请进来了,但谢家主对这些人不免厌烦。

“谢老弟,误会误会,我们也是刚知道谢家出了事,担心之下这才来看看,这是……?”

谢家主心里直骂他不要脸面,说什么担心,根本就是来看他谢家的笑话的。

谢家主强颜欢笑,说:“惭愧惭愧,鄙人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是还没有线索,实在蹊跷得很……”

“家主!”谢七着急忙慌跑过来,喊着:“家主,警察来了,说怀疑我们杀、杀人……”

“什么?”

谢家主大惊,脸色难看。

“胡扯,我谢家是正经家族,岂会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事儿居然还引来了警察,恐怕普通人的注意也被吸引了。

究竟是谁传出去的,该死!

谢家主在这里烦恼,客人们到底是来凑热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出言,劝谢家主和警察说清楚,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谢家主强打笑脸去大门口见了警察。

警察一进谢家大门,就被冲天的血腥味刺激的脸色大变,再看那流淌得遍地都是的鲜血,神色就更难看了。

“这得是多少人……”

警察之一说不下去了,这么鲜血粘稠猩红,如果都是正常人血液的浓度,需要多少人才能造成这样的场面。

他们心情沉重,面对匆匆赶来的谢家主语气就谈不上好了。

“警察同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那这些鲜血是怎么回事?你不妨解释一下。”

年轻的小警察气盛,一想到有那么多人无辜枉死,语气就不怎么好。

“哎……”年长的另一个警察拍了他一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同事也是太心急了,本来是好意,您见谅……”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案,说你家杀人毁尸,还把受害人的鲜血放空储存,来了解一下情况……”

年长的警察看了一眼不远处四处蔓延却始终没有流淌到外面的鲜血,眸色暗了暗,说:“看这情况,报案人的举报我们是该好好考虑……”

谢家主额角青筋直跳,“都是误会,我们家哪里敢做杀人的事,这不是违法乱纪吗?”

“误会?不见得吧……”警察皱眉,指着满院鲜血,“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谢家主词穷,他不是不想隐瞒,问题是他连情况都没搞清楚,血池是怎么暴露的,又是谁向外界传递消息的?

“警察同志,我们也纳闷呢,大半夜突然出现血水,这谁能不慌,可我们真的没有做违法的事……”

“大半夜就出现的事你到现在都没想起报警?你家所有人都忘了?”

谢家主语塞,这点确实解释不了。玄门中人什么时候有事都是自己解决,就没有找警察的意识。

但他也不敢说自己家是玄门世家,一方面,警察不会相信,另一方面,玄门中人,更会搞些古怪的咒术,这不是坐实了谢家有疑点吗?

第50章 真相

谢家主说不清楚, 警察更加怀疑。

谢家这种情况,显而易见不是两个人就能摆平的,他们打了电话通知警局, 让人加派人手过来调查。

而两位警官在谢家大宅前院找了个空房间,一个记录,一个询问, 现场核查谢家族人。

查来查去, 还真让他们查出了一些苗头。

“怎么少了人, 谢三……还有谢六……这两个人呢?”

小警察心里泛嘀咕, 谢家这是什么名字,怎么所有小辈都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做名字?

谢家主心里咯噔一下,“警官, 谢三和谢六意外身亡了。”

小警察扬眉不满:“这么巧?你家刚出了这事, 他们就身亡了?”

“警官,你这是怀疑我吗?”谢家主说:“他们都是我的子侄,我怎么会害他们?”

小警察不置可否,他直觉面前这个中年大叔没有说实话。

不一会儿, 警局的人来了,勘察现场, 把谢家大宅封锁起来, 并且在血水边检测取样。

谢家主见此, 眸光微动。

他们要拿血液回去检测, 那如果检测出血液并不是“血液”, 那么这件事就会被归类为不知道什么人的恶作剧。他也就不必和这些警察虚与委蛇了。

想到这里, 谢家主装作不经意地侧身往血水边站了站, 只几秒的时间又走开,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警方带走了一部分鲜血样本, 并嘱咐谢家人随时等候配合调查。

同时也安慰他们,后续会有人来把这些血水全部清理出去,不会给谢家人造成困扰。

谢家主点点头,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等警方的人走了,谢家主脸上的笑容才落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谢七,去把地下室清理干净,跟我去看看镇天弓如何了。”

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地下室的存在,要趁着警方的人回来之前把镇天弓取出来,销毁地下室里的证据。

谢家主吩咐送客,关闭大门。

谢家大宅外面,谢希灵眼神复杂。

“这样真的可以吗?”

谢玄之笃定:“他对血液样本动了手脚。”

“那怎么办?”谢希灵皱眉。

“不用着急,”谢玄之说:“他能动手,我们也能,放心,什么都逃不过警察的眼睛……”

闻言,谢希灵听出对方已经把谢家主做的手脚破坏了,放下心来。

这时候她才静下心思索谢玄之帮她的原因。

“为什么帮我?”

谢玄之沉默一瞬,开口:“没什么原因,我想而已。”

仔细想来,确实没什么理由,谢玄之对谢氏感情复杂,但看不上岭南谢家,谢氏两支分宗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帮谢希灵一方面是谢三的死,一方面是对谢家血池的不满,真说起来,只能说是恰逢其会。

“你刚才说,我三哥的魂魄可能在镇天弓里面,是真的吗?”

“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并不确定。”

谢希灵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没关系,就算只是猜测,她也希望他的猜测是真的。

“你想的没错,镇天弓确实被我拿走了。”谢希灵坦白:“家主不是用三哥的血培养它吗?我偏不让他如愿。”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等谢家身败名裂,然后亲手杀了家主。”

谢玄之沉默了一下,说:“现任家主在任期间手上人命也不少,这些血液中能检测到的不在少数,他会得到法律的判决……”

想了想,谢玄之又添了一句:“违法乱纪的事还是不要干……”

谢希灵愣了一下,笑出来。

其实她挺惊讶的,没想到对方这么遵纪守法。到底是好意,谢希灵没有怼回去,只说:“我知道了,我还等着能再见到三哥呢,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杀了家主,谢玄之会不会拿她去报案。

见她认真考虑答应下来,谢玄之不再多说什么,“谢家的事就交给警方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

谢希灵突然开口叫住他。谢玄之不明所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谢希灵:“上次你和我三哥说的那件事,你觉得我行吗?我能不能代替三哥……”

谢玄之只疑惑了几秒就反应过来,谢希灵说的那件事是关于飞光阵四方位守阵人的。

在来岭南的路上,谢玄之曾问过谢三,希望他成为候选人之一,当时谢三很犹豫。如今谢三死了,反倒是他妹妹谢希灵对此有了兴致。

“当然可以。不过……”谢玄之说:“我能给你们的只有进入阵法的机会,最后能不能得到法器认可还要看你们自己。”

谢希灵笑了:“我知道,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的。”

既然如此……

“谢家的事结束后,来京城吧。”

“好。”

谢玄之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还没忘记自己需要查明地府背地里在干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岭南谢家这边入手。

镇天弓是谢氏本家交托给岭南谢家的,岭南谢家一定清楚镇天弓的由来,证实了镇天弓的来历,谢玄之的真实身份也就有几分可能了。如此,方知地府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是想做什么。

谢家大宅,谢家主还不知道有人要来找他的麻烦,正满心怒火。

镇天弓不见了。

谢七带人将地下室通道大致清理了一遍,立刻跑来报镇天弓消失了。

谢家主不信,亲自进去,果然只看到血池周围崩溃的阵法和碎成几块的巨石。

他心里咯噔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神器,怎么会又消失了?

他心惊肉跳,想着昨天血池崩塌该不会是因为镇天弓的原因吧?

谢家主怒吼:“都愣着做什么?找啊,快去找。”

“镇天弓找不回来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族人们低声下气地答应下来,纷纷四出散开。

谢家主心绪不平,踱回住处时烦躁地挥挥手,示意谢七离开。

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谢家主才显露出几分手足无措。

这下可怎么是好?

血池阵法崩溃,镇天弓消失,紧接着有人报案,警察上门……

这一系列事件在脑海里回想,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键,房间里一阵狂风吹过,谢家主惊地瞬间站起身来。

狂风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停歇了,但家主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而是提起了心。

狂风停止,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年轻儒雅的青年道袍翻飞,发丝飞舞,整个人显露出星空下明月般的气场。

他看上去就像个世外高人,温雅有礼。但谢家主瞳孔一缩,唇齿颤抖。

一个人名出现在脑中。

“谢、谢玄之……”

祖上流传下来的故事,不仅有文字记录,还有画像。谢家主本以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居然亲眼见到画像上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谢家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谢玄之看出了对方认识他,也就不再客气,伸出手,谢家主的身子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玄之慢悠悠抬腿走过去,一步步像锤子敲打在谢家主心脏上。

“你要做什么?”

谢玄之:“你知道我。”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没想到谢家主听他开口却闭上了嘴,不肯再说话。

谢玄之见此情形,明白除了来硬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眼神微凉,抬头按上了谢家主的头顶,浩瀚的灵力喷薄而出,直入谢家主头顶。

撬不开谢家主的嘴,谢玄之就撬开他的脑子自己看。

谢玄之对其他人屡次相助,本人却不是一个圣父。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谢家主本身不是一个好人,手上沾满鲜血,对他用搜魂术谢玄之没有什么不安,还得保证他不会死亡或疯掉,留着让现世的律法处置他。

搜魂术是禁术之一,对人的精神会有一定的影响。但谢玄之打定主意要让谢家主承受法律制裁,就不会让他轻易成为一个疯子。特地用灵力护持着,等到谢玄之得到他脑子里的记忆,谢家主也只是失魂落魄像丢了魂一样瘫倒在地上,他的精神却没有问题。

谢家主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谢玄之看完了他的记忆,不免心情复杂。

鸿蒙元气……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是在岑玉口中,是和岑玉同源同生的天地本源之气。

谢玄之没想到从谢家主的记忆中得到这么大一个惊吓。

八百多年前,谢氏嫡支捕获初生的天地戾气化身。当时天道逐渐衰落,灵气锐减,如此下去,神魔妖鬼都会慢慢消失,地府也不例外。府君不甘心如此,就与谢家合谋,将天地戾气封印于凤凰山,滋养京城灵脉。

可惜天地戾气的化身极为暴虐,数次逃脱。

这个时候,鸿蒙元气出现了。

府君一眼认出鸿蒙元气,联合谢家诱骗鸿蒙元气化身,剥夺了他身上的灵脉,夺取伴生神器镇天弓。

鸿蒙元气刚刚化形,失去灵脉和神器的他失去了全部记忆和灵力,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

即便失去了鸿蒙元气的力量,这个孩子在凡人中依然资质不俗。地府和谢家两方商议之下,认为天地戾气不能没人看守,相生相克的鸿蒙元气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之后,谢家多了个叫做谢玄之的孩子。

为了防止他重新想起一切,从鸿蒙元气身上剥离的灵脉被地府取走,伴生神器镇天弓被谢氏本家塞给一支分宗,把他们打发去了岭南,并交代绝不能让镇天弓重新回到谢玄之手里。

一晃八百年,时光匆匆。

谢玄之表面上风轻云淡,眸中依稀有一丝不可置信。

真相就这样得到了?

这么说起来,他的真实身份是……鸿蒙元气?

谢玄之心里直觉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