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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玉京 薄月栖烟 26396 字 3个月前

第131章 七娘子01

霍危楼出宫时已是金乌西沉,融金余晖洒在他袍摆上,映的暗金蟠龙纹煊赫狰狞,似活了一般,刚走到马车跟前,他看向垂着的帘络皱眉。m.999xs.net

马车内有人。

念头刚起,一只纤纤素手将帘络掀了起来,昏光中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正是薄若幽,霍危楼暗沉的眼底明光簇亮,带着些惊喜意味,“竟未归家?”

薄若幽扬着唇,“我在等侯爷。”

霍危楼抬脚上了马车,他今日在宫中逗留日久,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在外相候,待落座时,却已反应过来,“程先生告诉你了?”

薄若幽面上笑意浅淡了些,“义父说了,侯爷明日要离京。”

霍危楼握住她手,一时未语,此事他早已告知于她,如今也不过是计划到了跟前,无从更改,他禁不住拉她入怀,宽厚温热的手掌在她腰背上轻抚,“程家的事已定了,明日便会下诏书,程家旧宅当年抄家后已赐与别家,此番陛下会令内府在长寿坊新寻一处宅邸赐下,还会赏赐颇多金银,他本有意令程先生再入太医院,却被程先生婉拒。”

薄若幽低声道谢,“多谢——”

二字刚出口,霍危楼轻轻捏住她下巴尖,“我说过什么?”

薄若幽记起来,“侯爷说我不许我言谢,那好,那我便不说了。”

霍危楼眉眼舒展开来,手却不愿收,她面上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指腹落上去,娇柔软嫩,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指腹薄茧刺疼了她,而她明眸善睐,鼻若琼胆,尤其这近在咫尺的朱唇,呵气如兰,柔润诱人,霍危楼指腹忍不住往上,在她唇角轻拂。

薄若幽立时红了脸,而他目泽微深,见外头金乌引入层云之后,终是道:“等了这半日,我们先去用膳。”

马车辚辚走动,未曾回侯府,直往东市去,车里霍危楼揽住她腰身,亲近的将她揽在怀中,他身上热意迫人,薄若幽心跳的有些乱,想着他明日便要离京,便将羞怯压了下来,霍危楼沉吟片刻,“明日离京,至少要三月光景,此番我不带福安,若遇着难处,你去寻他,鸿儿的毒,我亦放心程先生,你若得空可多去府中走动。”

此言令她心头酸软,不舍梗在喉头,无声的点头应了。

霍危楼仔细看她,见她长密眼睫轻垂,乌瞳沉郁无光,离愁分明,忍不住捉住她手在唇边啄了一口,薄若幽顿时嗔怪看他,霍危楼方扬唇,“舍不得我?”

薄若幽面生红晕,目光移开不看他,“我等侯爷归来。”

霍危楼一听此言气息便乱了,跟随他的人无数,等他归来的人却不多,他揽住她纤腰,沉声道:“西南闹得动静不小,此去是一场硬仗,否则我要带你同往才好。”

薄若幽转眸,眼底忧切分明,霍危楼忍不住抬手抚她眼尾,当初青州见她,便是这双眸子先令他起了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雪里跪了半晌,对着他武昭侯,却无怨无惧,心性坚韧的男子他见的多了,这等女子却是少见。

这双眸子总似静湖无波,专注时似腊月天藏碎冰,安然又烟笼雾照叫人看不真切,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霍危楼扯唇,“我是怕你跟着受苦,可只我去,再大的乱子也算不得什么。”

薄若幽便道:“不敢耽误侯爷差事,只是怕侯爷遇着不顺。”

“你在京城等着,不顺也要顺。”他抬手抚了抚她绸缎般的满肩鸦青,“我得早些归来。”

薄若幽眼底漾着细碎波光,好似会说话一般令他心驰神摇,他深吸口气,兀自掀开帘络去看外面街景,马车行慢,天光早已昏暗下来,夜色将至未至,街边楼宇亮起煌然灯火,霍危楼握紧薄若幽腰身,只觉二人徜徉俗世烟火之中,似对老夫妻一般。

马车停在丰乐楼前,霍危楼轻车熟路带她入楼宇,沿梯而上,穿过明暗相通的廊桥,入视野最佳的雅阁落座。窗外便是整个城东的万家灯火,等菜肴之时,霍危楼招她在身前,将她拢在怀中,抬手指着西边,“给你义父赐下的宅邸便在那处,那里距离澜政坊颇近,往后也好方便来往。”

澜政坊和长寿坊皆在御道以西,从此处看过去,也不过看个模糊轮廓,薄若幽眼珠儿微动,“是侯爷的意思?”

霍危楼笑了一声,胸膛起伏,热意落在她背脊上,令她脊骨发软,他手臂横在她身前,“怕你将来照顾你义父不周,颇多不便,因此还是赐在城西的好。”

薄若幽红了耳廓。

用毕饭食,夜色已似浓墨一般,薄若幽无心早归家,霍危楼指了指底下喧闹嘈杂的东市,“咱们下去走走。”

东市到晚间才是最热闹之时,出楼门,举目便是雕梁画阁,宝马香车缓驰于道,衣香鬓影织如浪潮,霍危楼牵了薄若幽的手汇入人潮之中,挤挤挨挨间,他又揽她腰身免得被人群冲撞,长街内外灯火如煌,又闻得按管调弦之声不绝于耳,街边摊贩吆喝叫卖,珍奇玩意儿花样繁多,就着阑珊灯火,花光满路,令人目不暇接。

薄若幽回京后虽来东市多次,却未这般闲逛过,更别说身侧还伴着日理万机的霍危楼,她不由抬眸去看,他身量英挺,五官俊逸,玄黑袍服裹着他坚阔背脊,更衬伟岸,此时挡在她身后,便愈显她娇小,虽置身嘈杂人潮,却有人为她独辟一方天地,风雨不侵。

薄若幽心潮鼓动,越发往他身侧靠了靠,没多时二人至一处灯楼前,那上面有一造型别致的大灯笼引得薄若幽注意,那灯笼八面灯纸之上各绣纹饰,里面似暗含机关,有灯火流转,每流转一圈,便有颜色各一的火光投在灯纸之上,一时流光溢彩,颇为珍奇。

灯楼前还有许多游人如她一般啧啧称奇,她驻足下来,霍危楼便与她一道停下,见她看着那灯

笼目不转睛,便道:“喜欢?”

薄若幽满眸新奇,“这机关极有意思。”

霍危楼牵唇,朝后面跟着的侍从招手,待侍从至近前,便指那灯笼,“去买下。”

薄若幽吓了一跳,忙抱住他那手臂,“不不不,侯爷,此物这般大小,买下又如何安置?我不要,只觉有趣罢了。”

霍危楼剑眉微皱,还似想买来送她,薄若幽见他不甚乐意,便眼珠儿一转看向一旁的一盏兔儿灯,“侯爷若是想买给我,那我要那盏兔儿灯。”

霍危楼随她看过去,只见那兔儿灯造型别致精巧,两个拳头大小,莹亮活泛,栩栩如生,当下也生喜欢,便对侍从示意,“去买来。”

侍从挤进去,很快提着兔儿灯出来,霍危楼接过递给薄若幽,薄若幽提着灯杆凑近了看,莹白的灯火落在她脸上,她去看灯,霍危楼却在看她。

灯火落在她眼底,使她明眸亮如点漆,本就冰雪般的面颊,此刻剔透耀白如玉,而那朱唇艳似芙蓉,看的霍危楼一阵晃神,这时他眼风微动,瞥见周遭竟也有人在看薄若幽,他眉目一沉,揽着薄若幽往回走。

她得了一喜爱之物,也不愿再如何远逛,却未发觉霍危楼心有不快,又回头去望那灯楼,口中迟疑的道:“这场景似有些熟悉,我离京之前,只怕也来此买过花灯。”

霍危楼揽住她肩背,不愿她回望,薄若幽便转回视线,抬手令霍危楼看灯笼,“这灯笼精巧似活物,当真好看。”

霍危楼扫了一眼她,“嗯,的确好看。”

得了应和,薄若幽愈发意满,待回到了马车里,仍对兔儿灯爱不释手,这时马车徐徐而行,是要送她归家了,她这才悦色一淡,心道今夜分离,再见便是小半年之后。

一时兔儿灯也不够引人,她将灯盏放下,握住霍危楼的手,“明晨我去送侯爷?”

“明日我走的早,不必来送。”薄若幽听来眼底一暗,他便倾身靠的近了些,“你若来送,我只怕临时起悔意,不愿走了。”

薄若幽只失笑,她知道霍危楼不会如此。

她心底有郁气之时,便总习惯敛着眉目,此刻眉眼微垂,只看得见眼睑下的大片阴影,霍危楼呼吸一重,忍不住抬手将她脸颊捧起,“这几月我会送书信回来,你亦要送书信与我,可好?”

怎会不好,薄若幽忙点头应了。

见她又想垂眸,霍危楼摩挲着她脸侧,“看着我——”

薄若幽便抬眸望向他,陡峭似险峰的剑眉横着,如深渊一般的凤眸迫在眼前,他靠的越来越近,鼻息越来越重,薄若幽心头狠跳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温热已落在她唇上,她心跳一时如擂鼓,他却猝然扣她入怀,下一瞬吻来的更深。

薄若幽瑟缩着闭眸,人被他箍在怀中不够,他又将她抵在了车璧之上,吸吮,碾磨,搅弄,不过片刻,便将她五神六识尽数榨取干净,酥麻似浪潮涌上,她人如一滩软水化在他怀中,他大掌在她背脊腰间游弋,抚的她腰骨软塌,手往下一落,探入她裙摆之下。

薄若幽身子一抖,猝然睁了眸子,下意识将他手一按,人亦回了几分神志,霍危楼气息亦稍有一顿,望她一瞬,手上力道减缓从她掌下抽出,又落在了她腰上,他人亦退开些,额头抵住她,眼底火烫炙人,又尽是压抑,而她绣口微张,喘息连连,唇瓣红艳,水光润泽,他眸色一沉,又吻了上去。

这次是缠缠绵绵的轻吻,薄若幽闭上眸子,不知如何回应,便软在他怀中承受,不知过了多久,她晕晕乎乎的被霍危楼放了开,她面上尽是娇红,连耳珠脖颈也红透,一双眸子漉漉的泛着流光,眼睫亦是濡湿一片。

娇羞,柔弱,又有种迷离脆弱之美,霍危楼喉头急滚两下,重重的将她揽入怀中,薄若幽听见他呼吸又重又长,手在她背脊上重重揉按,仿佛寻求慰藉,又仿佛要将心头欲念强压下去,她听见自己心跳轰然,指尖颤颤巍巍抓住他襟前。

“此番之后,再不独留你这般久。”

嗓音沉哑磨人,薄若幽耳廓漫起阵阵颤栗,人更软的往他怀中靠去,他掌心在她背脊上碾磨,丝丝缕缕的酥痒弥漫开来,薄若幽只觉他要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才作罢。

薄若幽似被某种古怪的欲念支配,可听见此言,鼻尖涌起酸楚,身上酥软反倒一淡,她抬手将他人抱住,挺阔的背脊在她手下勃然喷张,既令她心安,又令她意动。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东市到长兴坊本就极近,霍危楼亦知是程家到了,他掌心仍然在她背脊游弋,可想到此番离去日久,心底潮涌却无论如何平复不得,半晌,他咬牙退了开来,握着她手放在唇边重重一吻,沉声道:“回家吧。”

他口中如此言语,目光却深重的落在她身上,眼底欲念翻腾,用足了意念才得半分克制,薄若幽看出他忍得辛苦,又觉自己意志摇摇欲坠,不由眉眼一垂,拿起兔儿灯下了马车,她步伐走的极快,门刚打开,人便闪身而入,生怕慢了片刻便要舍不得。

她拿着灯站在门口,只听门外马车留了片刻方才辚辚而去。

周良在一片昏暗之中望着薄若幽,狐疑道:“小姐怎么了”

薄若幽只摇头,不及去上房给程蕴之请安便独自回了自己卧房,进了门将门扉合上,她才觉身上有些脱力,喉头生出几分苦涩,面上分明还热烫着,可心底却惶然豁出个口子,有风窜进来,吹得她肺腑空落生凉。

这夜她睡得十分不安,梦里先是看到那那盏光怪陆离的灯笼,而后又看到了霍危楼提着那盏兔子灯站在跟前,她待要走近,霍危楼却忽然从眼前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在热闹纷繁的东市街头,兔子灯在她手上,她茫然无措的走,走完了一整条长街也看不见人。

眼睫一颤,她又看到了歇斯底里的长公主,她笑的疯癫,面容狰狞,令她心生畏怕与怜惜,她不忍的上前,刚扶住她的肩膀,优雅而温柔的笑意便回到了她脸上,她莫名心疼到鼻酸,待想将长公主拥住,她却又忽而凭空消失了。

四周生出白茫茫的迷雾,就着火树银花的灯楼,好似入了琼楼幻境一般,她手中握着兔子灯盏,想找长公主,又想找霍危楼,兜兜转转之间,却彻底的迷失在了雾霭之间,就在她满心急慌之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薄若幽猝然睁了眸子!

她望着头顶绣兰花纹的帐顶,半晌都未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直等到房外传来良婶洒扫庭院的声音,她人才好似被惊醒了一般的回神,她缓缓转眸看向窗外,却见天色早已大亮,她心头咯噔一下,不明自己怎起晚了。

她连忙起身洗漱更衣,可刚坐起身来,一眼看到了对面妆台之上放着的兔子灯,灯盏早已熄灭,她心头猛地窒闷了一瞬,这个时辰,霍危楼早已离京了。

又发了一会儿怔,薄若幽方才下地来,待梳洗装扮完后出了房门。

今日要等宫里的旨意,且霍轻鸿如今大有好转,因此程蕴之下午才打算去武昭侯府,父女二人等到午时前后,宫中的旨意到了,内侍一并送来颇多财宝,等宣纸之后,程蕴之捧着圣旨亦叹然的站了许久。

等收拾好去往武昭侯府,已经是日头西斜,到了侯府,便见福公公亲自来迎,还未走到客院,福公公便道:“程先生打算那日乔迁?侯爷走的时候吩咐过,到时候我带着人去帮忙,免得你们多有不便,新宅子可去看过?是极好的。”m.999xs.net

程蕴之听完去看薄若幽,便见她面色如常,早已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端倪,他连忙笑着婉拒了,福公公闻言也不多说,几人一并去看霍轻鸿。

只有程蕴之给霍轻鸿施针时,薄若幽落了单,方才站在窗前略有些怔然之色。

待给霍轻鸿施针完,父女二人就着暮色归家,程蕴之想着要搬宅邸,便令周良夫妇帮忙统总家用,而他们回京数月,添置了不少东西,此刻要统总起来,也颇为繁杂,薄若幽自然在旁帮忙。

这也并非朝夕之事,到了第二日,薄若幽在去武昭侯府之前,先去衙门应卯,如今衙门还是在为黄金膏的事忙碌,因无命案,倒也用不着她,她又拿了几本脉案记录回家,给程蕴之更改药方做参考。

待回家之时,薄若幽便发现家门之前停了马车,她略一皱眉,只以为来得是薄家人,然而进了门,才发觉来的竟然是林槐一家,他们得了程家平反的消息,上门来祝贺,程蕴之到底有些高兴,众人相谈甚欢,程蕴之又留他们用午膳。

得知是霍危楼帮忙献策,又争取了长寿坊的宅邸,林槐叹道:“此番的确多亏侯爷,若是旁人帮忙请求,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当年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且那案子牵连甚广,陛下此番,也算是认了当年判错了。”

程蕴之亦颔首,“的确如此,侯爷此番,对程家颇有恩情。”

林槐和程蕴之还在感叹能有今日十分不易,林昭却蹙眉想到了别处,他看看程蕴之,再仔细听他话语,莫名觉得程蕴之说起霍危楼,言谈之间也有颇多亲善之色,而看薄若幽,沉静站在一旁,似乎也觉理所应当。

他便道:“程伯伯何时迁宅子?正好小侄可来帮忙。”

林槐也出声赞同,程蕴之笑着婉拒:“不必帮忙了,也没多少要搬的东西,且那宅邸也要搭理搭理,便让我们自己慢慢来吧,等哪日搬完了,再请你们到府上来做客。”

林昭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未曾强求,待用完了午膳,一家人便告辞离府。

程蕴之站在廊庑下叹了口气,又问薄若幽,“薄氏大房的事你可知道?适才我想问林槐,想了想还是算了。”

薄若幽凝眸道:“大伯被定罪是逃不了的,且此案就是在林伯伯手中。”

程蕴之拧眉,“这也怪不了谁,只不过,你那大伯和大伯母只怕不会这样想。”

林槐乃刑部侍郎,接任刑部尚书亦是板上钉钉之事,如今却帮不了薄景谦,薄若幽想到那家人的性子,也觉得他们心底多半要对林槐生出怨气。

她语声微凉道:“与我们无关,随他们去吧,林伯伯也不是会徇私的人。”

程蕴之不再多言,带着薄若幽往长寿坊的新宅子去看了一遭,长寿坊的宅邸皆是非富即贵,这出五进的宅院阔达恢弘,据闻从前是伯爵府邸,程蕴之和薄若幽一边看一边道此处如何更改,又令周良记下,倒也不急着搬家。

对程蕴之而言,眼下住的宅子就极好,只是到底下了旨意,他要正程家门楣,便还是搬回大宅好些,再专门设下宗祠,也好有个祭拜先祖之地。

如此往新宅去了两回,便定下了修宅邸之策,而此间衙门出了两件小案,一是有人跳河而亡,二是有人因家中遭窃将邻人殴打致死,胡长清如今还在病营内,再小的案子,也要薄若幽前去验尸,半月之后,霍危楼去往西南的第一封书信到了京城。

霍危楼这封书信和他人一般利落,通篇言辞不过数十字,大半告知她西南黄金膏之况,末了,才有几言挂念之意,薄若幽看的失笑,倒是洋洋洒洒回了一篇长信。

她本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起初几日一过,便将心思用在了给霍轻鸿治病和搬家之上,这封信回完,家里已开始陆陆续续往新宅搬迁,她自然跟着忙碌起来,此时时节进了七月,夏末的暑热越发炙人,等第一场秋雨落下时,程家新宅布置停当。

程蕴之不愿喧闹,一家人用了桌宴席便算庆贺了乔迁之喜,而在此时,薄景谦罪名落定,薄氏祖宅被抄没,薄景谦判褫官流放之刑。

第132章 七娘子02

林家正堂之中,胡氏哭的满脸是泪,“北边朔州那样寒冷之地,景谦年纪大了,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呢?我知道眼下这案子三司会审,林槐一个人更改不得,这也便罢了,流放的地方总能改吧?”

楚氏叹息,“不是不帮忙,你也知道是三司会审,此番但凡定罪的朝官皆是重罚,景谦这罪责,已经是看在我们老爷面子上从轻处置的,朔州虽是苦寒,可过个两年,也不是没法子调往别处,只是眼下这个关口,如何敢逆着圣意行事呢?”&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胡氏听着,神色顿时变了,抹了一把面上眼泪,眼底寒意簇闪的盯着楚氏,“我算是看出来了,林槐马上要升任刑部尚书了,他这是害怕自己受牵连吧,我们两家早些年的情谊不必说了,如今我们还定着亲,薄氏面上不好看,你们脸上也无光,你们如此薄待我们,我如何敢将娴儿交给你们?”

楚氏见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只气的眼前一黑,“老爷和昭儿早先已帮着探问打听多回了,薄景谦他自己手脚不净,铁证如山,便是天王老子都救他不得!”说着楚氏一声冷笑,“我不管你放心不放心,林家为了你们的事,已经饱受诟病,为了早些年的情谊,这才处处帮衬好言安抚,如今你说你不放心将娴儿交给我们?如何?你是想悔婚?你若想悔婚,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婚期未定,我们不敢耽误娴儿大好前程!”

“伯母——”

守在外的薄宜娴红着眼睛进门,她先恼怒的看了眼胡氏,连忙道:“伯母莫要生气,是母亲气的胡言乱语了,林伯伯和昭哥哥已经帮了我们多次,我们都记在心底的,母亲适才言辞失礼了,我替母亲向伯母致歉。”

楚氏手中绞着帕子,气仍未消,胡氏却不满自家女儿这般伏低做小,“娴儿,你——”

“母亲,您莫要说了。”薄宜娴转身,素来乖顺的面上竟有厉色。

胡氏被她狠狠一瞪,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薄宜娴又对楚氏福了福身,“今日是我们叨扰了,娴儿先带母亲归家,改日登门给伯母赔礼。”

楚氏只觉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摆摆手,“去吧去吧。”

薄宜娴又致歉,拉着胡氏朝门外走来,胡氏踉踉跄跄,却对薄宜娴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便向着林家了是不是?你父亲此去朔北只怕连命都没了!你怎么这般不孝——”

“母亲!你闭嘴!”薄宜娴断喝一声,眼底怒色勃然。

她连拖带拽的将胡氏拽上马车,忍不住将胡氏一推,“母亲是不是昏了头了,竟然对着林伯母那般说话!如今父亲已是这般境况,母亲难道还想将女儿的婚事也闹没吗”

薄宜娴凶神恶煞的,胡氏怔怔的望着薄宜娴,不明白自己的乖女儿怎么变成了这般,她一时泪如雨下,“我这都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父亲,林家与咱们定了亲,难道不应该帮咱们?他林槐乃是堂堂刑部侍郎,我不信他没有法子!”

薄宜娴的眼神却愈发冷,“母亲,这样的话您心底想想便好了,再过两日,你老老实实的上林家致歉,没了父亲,林家便是我们的依仗,我们要牢牢抓住林家才是,怎能惹得他们不快?还有,我和昭哥哥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如果被您给闹没了,可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母亲!”

薄宜娴眼神决绝,震的胡氏面露畏色,她也觉得不能与林家交恶,可想到林家能

帮却不帮,仍然恨的牙痒痒,而以后她的夫君乃是罪臣,她没了薄家大夫人的尊荣,只会距离楚氏越来越远,思及此,胡氏捂着心口,又哇的一声嚎哭起来。

薄宜娴见状眼泪亦簌簌而落,心底畏怕恐惧尤甚,这婚事本就是抢占而来,如今薄家大房落得这般田地,林家若想悔婚,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之事,而若连与林昭婚事都失去,那她还剩下何物?

林府内,楚氏抚着心口躺在榻上,面色十分难看,不多时林槐和林昭归来,听闻今日胡氏母女又来府上,皆是面色微沉。

楚氏面上仍有薄怒,“真是好话歹话都让她们母女说尽,早前老爷为他们奔走不算什么,如今薄景谦下狱定罪,倒全是我们过错,我们林府便是与他们定亲,也还未大婚,便是大婚了,也当讲些道理,没的说只因一门亲事,便要事事都倚靠我们,但凡有半分不合心意的,便是我们害怕被连累不曾尽心,她母亲还说,如此这般,便不放心将娴儿交给我们。”

楚氏喘了口气,胸口仍是窝心的疼,“听听这话,他们如今这般境地,我们还未说什么,她倒是道出此言,从前虽觉得她气性小,爱面子,却也未觉是如此蛮横不讲道理之人,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她莫说不放心了,我如今还担心娴儿当真嫁过来,我们会有无尽的麻烦。”

楚氏说完又去看林昭,见自己的儿子清俊儒雅,年少英杰,将来少不得也能封侯拜相,可如今,却要娶个最臣之女,当下便觉眼前金光四冒,“哎哟,我当真听不得她那些言辞,若有这样的亲家,我只怕要少活十个年头。”

林昭见状忙上前给楚氏倒茶,林槐负手而立,面上亦是一派沉重,“可这亲事已是满城皆知,如今若是悔婚,我也做不出这等行径。”

楚氏不由去看林昭,“昭儿,你觉得呢?”

比起楚氏,林昭神色倒是寻常,“母亲安心,薄世伯虽是流放,可薄氏到底还有些家底,只是家中再无在朝为官之人罢了,这婚事既然早已定下多年,我们如今悔婚,便是失信。”

楚氏欲言又止,“我亦不想做那失信之人,只是……只是她父亲母亲皆不成器,你可莫要小看了岳家,万一他们以后拖累了你……”

林昭牵唇,“人都流放去了朔州,也无好拖累的了,母亲不要将薄伯母的话放在心上,她的确不知礼数了些,母亲莫因此气病了才好。”

见林昭如此言辞,楚氏又去看林槐,林槐叹了口气,“儿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便不必问我了。”

楚氏只觉口中咽了黄连一般苦,奈何这苦却是当年便埋下的引子,如今除了受着亦别无他法,她一时又想到程蕴之当初那话,当真是一语成谶,只可惜当初未能狠心和薄家大房撕破脸皮将婚事改回来,否则今日也不必这般苦闷!

薄林两家各有苦楚时,薄若幽正在城中寻匠人,往新宅中种花。

新宅上一任主人还是七八年前在此住过,同样是因获罪被抄没,后宅内虽有内府统管着,却疏于打理,如今屋阁修后焕然一新,宅中景致却颇为萧条,尤其如今入初秋时节,更显凋败,衙门无事,薄若幽便动了装点庭院的心思。

如此忙碌着,又日日往武昭侯府去探望霍轻鸿,本有些恹恹的他,如今倒有了精神,只是人还是不愿开口,这日薄若幽在他施针后送来程蕴之新制的香药丸点燃,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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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榻上发怔,忍不住叹气,“侯爷离京月余,世子怎还不愿开口?”

霍轻鸿抬眸看她,唇角又紧抿着不语,薄若幽上前来,“侯爷如今在西南禁黄金膏,来信时颇为挂念世子,世子这几日却得了些精神,不如往西南去信,让侯爷安心?”

霍轻鸿又抬眸看她,眉头微蹙,似乎不耐烦听她这话,薄若幽摇了摇头,“世子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怎是孩子心性了”霍轻鸿颇为不服。

薄若幽好整以暇看着他,“世子这三月来过的颇为苦闷,一是因中毒不适,二是因此前毒发之时对侯爷说了诛心之言,后来心觉惭愧,无颜面对侯爷,可对?”

霍轻鸿欲言又止,薄若幽却也不与他争辩,径直道:“世子年长我两岁,又是男子,若当真心有怨怼,便当对侯爷直言——”

“我没有——”

“无论有没有,世子是侯爷最疼爱的兄弟,莫说只是一时说错了话,便是世子做错了事,他对世子也是回护多过苛责,这一点世子比我明白。”

霍轻鸿咬了咬牙,“我当然明白,无需你说。”

薄若幽牵唇,却又很快面露肃然,“的确无需我说,世子心底明白,却拗着性子罢了,只是如今侯爷在西南脱不开身,身侧又危机四伏,世子在京中又整日愁容满面,实在叫旁人看的焦心……”

他眉眼间生出急色,“大哥在西南有不顺吗?”

薄若幽摊手,“我不知,我已多日未收到侯爷书信了,只是听闻西南氏族官吏卷进来不少,甚至还有盗匪勾连其中,而黄金膏又是巨富的买卖,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不喜侯爷去肃查,但有铤而走险者,侯爷再多威名,只怕也压不住。”

霍轻鸿站起身子来,“大哥在战场上都无人可敌,在西南又怎会被牵制住?”

薄若幽本已打算离开,闻言却忍不住转身,“那夜侯爷在长公主府受了伤,长公主忽而病发,拿发簪刺侯爷,侯爷彼时扶着长公主,本可躲避,却未敢放手,便生生挨了一下。”

霍轻鸿听得一阵惊悸,仿佛没想过霍危楼会因此受伤,薄若幽语声微缓,“侯爷再如何无可匹敌,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亲近之人的明刀会伤到他,魑魅魍魉的暗箭亦有可趁之机,至于朝野内外,世子应当比我一介女子更知道他多的难处。”&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霍轻鸿眼瞳微颤,虽不觉薄若幽神色如何迫人,可就是那双陈述事实一般的乌瞳,令他心底惭愧轰然涌上,一时面上青红交加,颇难自处。

薄若幽轻叹了一声,“好生歇着吧,明日再来看世子。”

她说完便走,霍轻鸿片刻抬眸,却只看到她温婉笔挺的背影徐徐远去。

如今搬入新宅,距离武昭侯府只有一炷香的路程,上了马车,薄若幽便掰着指头算起来,的确有十二日未得霍危楼的书信了,她一颗心不免悬了起来。

马车徐徐归家,待至家门外,薄若幽却见到了吴襄的身影,吴襄正在门外徘徊,回头见她马车回来,立刻面色微松,“幸好你们回来了,我还怕走错地方了!”

吴襄还是头次过来,薄若幽扶了程蕴之下马车方才问:“捕头怎来了?”

吴襄将腰间佩刀一握,“有案子。”

闻言便是程蕴之神色都是微变,薄若幽将吴襄请进府门,一边令周良取来验尸器具一边听他说案情,吴襄道:“案发在城外庵堂,死的是个在庵堂代发修行的女尼,看起来已死了多日……”

第133章 七娘子03

“代发修行的女尼,死了多日未曾发现?”薄若幽狐疑的问。

吴襄颔首,“是,不仅如此,死者还死在一处门窗紧锁的房子之中,因为好几日没动静,庵堂里的其他女尼砸开了房门,这才看到她早已死了。”

“庵里的女尼来报官,我带着人出城看了一趟,尸体已腐坏,死因却是外伤致死,现场未曾发现别的线索,这才来请你去验尸。”

薄若幽颔首,待周良拿来箱子,又与程蕴之交代一声便上马车出城去。

路上时,薄若幽知道庵堂名叫水月庵,在城南洛水以东坐落多年,又因周遭相国寺等佛寺道观颇多,香火并不繁盛,平日里多靠着城中富贵人家接济。

薄若幽心中有数,待马车出城门转东,沿着小道一路往城外东南汀山上去,汀山乃是洛水左岸一片连绵矮丘,其上多有园景亭台,亦是处游乐之地,水月庵坐落在景致寻常的西面山坳中。

初秋时节,山风带着几分微凉,山野间翠盖繁茂,半黄蒿草如浪,车马路过时,惊起飞鸟阵阵,马车刚至水月庵,便见庵堂大门敞开,两个衙差守在门口,又有两个着鸦青色袍服的女尼面色惨白的候着。

见吴襄和薄若幽来,衙差们先迎了出来,吴襄走在前问:“如何了?家里可来人了”

衙差摇头,“还没有,庵堂的人也还没回来。”

吴襄皱眉,回看一眼薄若幽,“先验尸。”

薄若幽跟在后,进门开始便暗自打量这庵堂,庵堂的确有些凄凉,前面是几处塑着佛像的佛堂,再往后便是女尼们的禅房,而禅房再往后,却还有两处小院,此番死者,便死在这小院之中。

守在院门处的是侯炀,身边还跟着个老尼,她看起来年过半百,此刻手握一串佛珠,正低声念着经文,见吴襄和薄若幽过来,神色方才一正。

吴襄指了指院内上房,“死者就在里面。”

这院中有上房三间,又有左右厢房,中庭一角还种着些翠竹,只是院墙不高,薄若幽觉得,若有个踏脚之地,便是她都能翻进翻出。

她跟在吴襄身后,刚走到上房门前,当先闻到了屋内腐败尸臭,秀眉微蹙,又一眼看到了地上断裂的门闩。

吴襄带着她往右厢房而去,“尸体就在里面,这屋子和寻常禅房不同,左厢房是暖阁,此处是卧房,尸体就在床上,只是额头有外伤,我们还未搬动尸体。”

一进门,薄若幽一眼看到了床榻上的尸体。

此处本是庵

堂禅院,可这房内布置却并无青灯古佛的清苦之意,一应家具俱全,锦绣床帐,插屏摆件齐备,看着便似寻常人家的女子闺房一般。

屋子里恶臭熏天,薄若幽掏出丝帕绑在面上,又戴上护手,这才往床榻边走去。

如今夏末初秋时分,若是天气晴朗,仍有几分燥热,因此尸体腐烂也极快,稍走近两步,薄若幽便看到附着在尸体表面的蝇蛆,因额头伤势重,早先有血迹亦布满了前额,此刻蛆虫在尸体伤口、眼窝,以及口鼻处蠕动,直看的一旁的吴襄都胃里不适。

薄若幽返身在口中含了一枚苏合香丸,又在屋内一角点燃了去秽香,等淡淡的烟气冒起来,薄若幽令侯炀帮忙打水来,而后便去近前查看尸体。

因腐败太快,尸体的五官已有些变形,却还是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她身上穿着和外间女尼一般无二的袍服,鞋履未脱的躺在床上,双手随意垂落在身侧,此刻手上肌肤干瘪成一层皮,瘢痕满布,薄若幽未动尸体,先去看着床帐。

床帐虽有些陈旧,却不似庵堂本来之物,而死者身下锦被亦绣着繁复花纹,薄若幽已能看到一小片白色蝇卵黏着其上,她仔细看了看,莫名觉得身下锦被有被死者抓扯过的痕迹,很快,她让吴襄帮忙,将尸体搬到了地上方便验看。

用清水将蛆虫蝇卵冲洗掉,尸体才恢复了原本形貌,薄若幽又小心将尸体身上袍服褪下,秀眉更皱了起来,尸体腹部鼓胀,大腿处已有些腐败而生的肿起,下身布满尸绿和蝇卵,紫色的树枝状血脉分布在胸腹和大腿皮肉之下,看起来格外悚然。

“这女尼应当不是庵堂之人吧?她至少死了七天以上,为何今日才报官?”

薄若幽一边问一边倾身验尸,吴襄道:“的确如此,外面的静慧师太说,这姑娘是半年前被送入此处的,她们的庵堂除了供奉香火,偶尔替富贵人家讲经之外,还有个用处,便是有些人家会将自己家中犯了错的女子送入此处,令其自省,这姑娘便是犯了错送来的,已经过了半年了,她性情十分古怪,人也有些疯癫之状,平日里好的时候倒也能好言好语,可一旦不高兴了,便似疯了一般的作践人。”

“要么,便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绝食一般,想让家里人来接她回去,一般这等境况,庵堂便会派人去京城问一声,若是愿意接,便接,若是不愿意,便让她作闹,静慧师

太说,这姑娘关着自己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最长一次,十日不曾出门。”

“那她吃什么喝什么”薄若幽一边检查死者头部伤口一边问。

“左厢房有一处后窗,开了个能让碗筷进出的大小,每天有人送来饭食,刚才我去看了,那窗口之内堆了好些馒头饭食,已经多日无人动过了。”

薄若幽抬眸看了吴襄一眼,似乎觉得古怪,“多日未动,她们也不觉奇怪?”

吴襄眼底也暗沉一片,“说是她闹惯了,且这几日庵堂里帮城中几户人家做法事,都忙得很,一时无暇管她,直到今日,算起来已经七日不见人了,这才撞了门进来。”

薄若幽没再言语,继续探勘死者身上的伤。

肌骨是年轻人的肌骨,除额上伤势之外,身上有些旧日伤疤,却并非今日新伤,薄若幽细细查看完了,略一沉思,又往床榻之上看去。&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死者的发缕之间也沁着不少血污,而在她适才枕着的枕头上,亦发现了不少血色,她将枕头拿起看了看,眉头拧了起来,“死者年岁应在十八至十九上下,初步怀疑,是因额头上的伤失血过多而死,她看着体弱瘦削,这伤势本就重,若救治及时便罢了,流了这般多血,丧命也是正常,只是要确定死因,还需剖验。”

这并非无名尸体,吴襄便道,“那要稍等片刻,等她家里人先来。”

薄若幽自是不着急,她净了手,拿出纸笔将适才所得记录在册,而后忍不住往左厢房而去,一进左厢房,便见此处被布置成一处书房,书案笔墨齐备,除了佛经之外,更多的却是寻常书册,她随意翻了两本放在桌案上的书,意外的发觉死者字迹十分娟秀。

吴襄在外面和侯炀对着老师太问话,片刻之后进门,眉头拧着,一脸不快,“这姑娘竟然是平康坊刘家的女儿。”

薄若幽不解,“刘家?”

吴襄颔首,“刘家从前是勋爵人家,封号忠勇伯,上一代老伯爷死后,他们五代世袭的爵位便到头了,虽是如此,却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这姑娘是她们府上七小姐,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来此处受这样的苦?”

薄若幽听完眉头微动,忽然起身又往停放着尸体的右厢走去,尸体被她用袍衫掩着,此刻她却揭开袍衫,往死者下腹部看去,很快,她直起身子来,“刘姑娘未曾出嫁过吧?”

吴襄摇头,“没有,未曾嫁人。”

薄若幽瞳底一片沉色,“等她家里人来了再说吧。”

第134章 七娘子04

等刘家来人的功夫,薄若幽继续查看蛛丝马迹。

她看过屋子内外,门窗的确是从内反锁,书房后窗处虽有个拳头大小能活动的孔洞,可那处杯碗进出尚可,人却难入,而那洞口距离窗户内栓极远,亦不存凶手谋害了人利用机关从内关窗的可能。

薄若幽又回去卧房,小心翼翼的查看床帐,她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未曾找到带血的凶器,却在床帐上发现了一处古怪的血痕。

她招了招手,“捕头看,这血痕像不像撞上去的。”

床帐靛青,被血迹氤湿之地成暗黑之色,且为无指痕无掌纹的圆形,薄若幽用拳比作死者的额头,“从此处往前,正好可以撞在床柱之上。”

吴襄过来查看,虽然那床柱之上未有血色,可床帐厚实,的确可将血色阻隔住,薄若幽站在跟前比划,“死者身量与我相当,若站在此处往上撞,的确可伤及额头。”

她又去看床榻之上细小的血迹,吴襄拧眉,“这么说来莫非死者当真是自杀?她发起疯,然后自己往上撞,撞的流血,而后迷迷糊糊躺在榻上,后因失血过多而亡?”

薄若幽并未立刻搭话,她在床榻边检查了片刻,又去看死者衣襟,“死者衣襟上血迹颇多,领口至右侧胸口,以及肩背处皆有血色,肩背处的血迹可能是躺下后流下,可胸口的血迹却一定是站着坐着时才能沾上,也就是说,死者受伤后,并未立刻躺下。”

吴襄看了一圈屋子,“这屋子来的时候还算齐整,并未有打斗迹象,若她为人谋害,屋子又是严丝合缝的,倒是有些说不通,不过她已在此被关了半年,因忍受不了才忽然自杀亦或者是神志不清之时自杀?”

吴襄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何处奇奇怪怪的。”

薄若幽目光在屋内逡巡,若是常人,用撞柱之法自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因疼痛和死亡使人畏惧,使力之时难免有所保留,可师太说死者多有疯癫之时,她便觉自戕的可能性的确存在,而额上伤口被蛆虫蚕食,已难辨受伤力道情状,唯有剖验颅骨,才可知详细,只是等了这半晌,刘家人还未出现。

女尼报官,吴襄赶来此处,勘验后复又返回京城寻她,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可她们都到了,刘家人却还未至,眼看着日头西斜,薄若幽眉间笼了阴云。

吴襄亦出去又进门,薄怒道:“这师太也不知真的不知还是故意隐瞒,适才问个身份已是极难,如今亦只知念经,亦说屋子门窗锁死,这姑娘是自戕。”

“莫非是心有忌惮,所以不敢说?”

吴襄嗤笑了一声,“应该是了,这些庵堂靠着贵人们的接济为生,说是修身养性,却也沦为权贵们之私物,若非此番出了人命,只怕还不敢让外人知晓此处关了个女子。”

薄若幽无奈,“她被关了几日该能说吧?”

“说是九天之前便不开门闹脾气了,可起初也还是能听到搭话的,一开始放了饭食,也不如何吃,不过能瞧见那后窗桌子上少一个两个馒头,因此大家便也不管了,且近来庵堂要筹备做法事,这是赚钱的营生,因此更无人顾及她。”

薄若幽想到进门之时有两个年轻些的女尼,“老师太不愿说,那两个女尼呢?”

吴襄摇头,“也是守口如瓶。”

薄若幽有些头疼,随后视线落在死者尸体上,想起了那些旧疤痕,疤痕大小不一,且分布在尸体臀部、大腿、背心等隐秘之处,有像被打过,又有像被烫伤过的,虽不致命,却像是被虐待出来的,想到她是刘家的小姐,薄若幽便越发觉得古怪。

吴襄见她又看着死者尸体,想起她适才欲言又止之状,忍不住问:“这刘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薄若幽略一沉吟,“她生过孩子。”

“下腹部有瘢纹,还有产伤,只是已痊愈,说她是半年前被送来,那至少是半年前生过孩子,只可惜下腹部腐烂严重,无法确定产伤是何时留下的。”

吴襄不由得睁大了眸子,“她是刘家小姐,并未出嫁,莫非……是因为如此,才将人送来此处?只是若生过孩子,那孩子在何处?”

薄若幽摇头,“这便要等刘家人来才知道了。”

吴襄蹙眉朝外看,天际一片染料似的云霞铺排开来,火烧一般,日头坠入云霞里,眼看着便要落入地平线之下,时辰已不早了,可刘家人还未出现。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许多小伤疤,看起来是被虐待之后留下的,若她是刘家小姐,金尊玉贵,又怎会被虐待?”

吴襄轻嘶一声,“刘家没了爵位后,家中几个小辈也不争气,如今只有当家大爷在朝中有个闲差,其他人已转仕为商做些买卖,这个七小姐还不知是哪位爷膝下之女,可若说虐待,也着实有些怪了。”

薄若幽叹了口气,起身往正堂走,三间上房,只有正堂空落落的,除了一套桌椅和两个空着的高柜外再无别物,薄若幽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门闩上。

“捕头来的时候门闩便是断的?”

吴襄颔首,“是,门闩断了,上面把手也松脱了,的确是被大力撞开的。”

薄若幽有些唏嘘,还是觉得要剖验才可定是否为自杀,只是尸体头脸肩背处沾了血迹腐败严重,手脚四肢也未发现别的线索,令她心底有些窒闷。

薄若幽沉着脸,将断了的门闩拿在手中看,门闩用了多年,表面灰败发黑,断裂处参差不齐,的确是被撞断,薄若幽细细看了片刻,也未发现不妥之处,这时,她又将打开的门关了上,吴襄在旁看着道:“已经试过了,的确是这门上用的,十分契合。”

薄若幽将断裂的门闩合上去,确如吴襄所言,她点了点头,可就在转身之时,她目光落在了门扇之上。

门扇亦是老旧,且寻常无人擦洗,其上结着一层薄薄的

尘垢,然而就在她左侧的门扇之上,却有一处颜色较周围更深,她抬手抚上去,很快皱了眉头。

“捕头来的时候,可见有人擦洗此处?”

吴襄拧眉,“擦洗此处做什么?我们来的时候,只有老师太和三个女尼在,四个人皆是慌张,其中一人是去报官的,老师太说还有一个女尼去了刘姑娘家中报信,再要问别的,便问不出了,她们也口口声声说要等刘家来人。”

薄若幽眯眸,“此处显出了原本漆色,虽是干的,却极有可能是今日才擦洗过,这屋子门窗桌椅柜阁皆有尘垢,却偏偏这里干净,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黏在此处,她们在官府衙差来之前,将这里擦洗过了。”

吴襄一握佩刀,沉着脸走了出去,老师太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三人,另外一个薄若幽未见过的女尼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这会儿四人缩在一处,三个年轻女尼面上畏怕明显。

吴襄满眸冷色的看着师太几个,“这刘家姑娘是不是你们几个害死的?”

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忙道:“捕头莫要冤枉了贫尼,贫尼怎敢呢?若是我们害死的,我们又怎敢去报官?只怕是要尽力瞒着才好。”

后面三人皆低垂着眉眼,又紧张绞着手,不知是真的做贼心虚,还是怕自己被连累。

薄若幽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三个年轻女尼身上,三个女尼皆是双十之龄,模样清秀,肌肤白净,虽然袍服宽大,却仍然勾勒出窈窕身段,而她仔细看了其中一人,竟发觉那女尼画了眉,并非是说女尼便不能爱美,只是佛门清净之地,若是已经落发,便是生了遁入空门的心思,不说六根清净,也当断绝红尘之欲……

她心底觉得万分古怪,吴襄这边已经厉喝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在我们来之前,是不是清理了屋子?门后面,是你们哪个擦洗的?”

擦洗之地不过两个巴掌大小,可半点不像要做门扇清洁,这般一问,几个人抬眸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有想到会被发现,想那门扇本就乌漆之色,打眼看去又怎能分辨的出呢?

吴襄狭眸,握着腰刀的手攥的极紧,“当真一字不说?我看你们都是佛门中人,适才无证据,便对你们十分客气,可如今你们既有隐瞒,那我也无需对你们手下留情,倘若不说,这等人命案子,可要请你们去衙门大牢走一趟。”999xs.net

老师太面色凝重,身后三个年轻女尼却有些心慌,一人忍不住拉了拉老师太的袖子,“师父——”

老师太回头横了她一眼,仍是紧紧地抿着唇角。

吴襄看的冷笑,“果然沉得住气,来人,一并带回去看押起来——”

衙差们上前拿人,那老师太还要分辨,身后一个女尼却吓得泫然欲泣,“我说,我说,那门板后面有血迹,我们看到了,觉得不吉利,便将血迹擦掉了。”

“清音!”老师太呵斥一声,眼底含着厉色。

那叫清音的女尼似是三人之中最年轻的,也最沉不住气,她被老师太吓住,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看的令薄若幽都心生怜意。

“师父,我害怕,我真的害怕,这可是出了人命。”

老师太哼了一声,“她愿意自杀,与我们何干?”

吴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师太,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你不似个修佛念经的。”

老师太一合手,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尼自然为女施主做法事,可此为命案,与我们无干系,自然不敢随便认下罪责。”

吴襄看向清音,“除了血迹,你们还干了什么”

清音当着吓得流下眼泪来,“我们……我们还收拾了屋子,刘姑娘的屋子里有些乱,我们……我们收拾了一番。”

吴襄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女尼姑如此大胆,他本想着既是佛门中人,定是勤谨修身不打诳语者,因此先有了一份信任,可这些人竟敢故意隐瞒!

他连忙带着清音进屋子,“收拾了哪些地方,你说清楚?”

清音哭着被带走,那另外两个女尼也蠢蠢欲动,老师太倒是神色如常,又横了她二人一眼,“你们敢?”

二人吓得不敢说话,屋子里清音指着卧房地上,“我们进来的时候,摆在桌案上的插屏掉在了地上,还有一只茶盏被打碎了,师父说不能让府衙看到这些,免得怀疑是我们害了她,于是我们便将这些东西收拾了,门扇之上血迹明显,亦擦洗了,别的没动过。”

“可曾将什么东西藏起?”

清音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我们只是害怕被官爷们疑上,别的不敢做。”

清音一脸的泪珠,看着也叫人心软,而她是第一个开口的,吴襄神色也和缓了些,“这几日你们当真未曾发现她出事了?”

清音低垂着眸子,“没有……刘姑娘脾性不好,我们也不来讨骂,便每日里送进来饭食便罢,有两天我们有几个人不在庵中,就更顾不上。”

“何时不在庵堂?”吴襄忙问。

“八月初六初七两天我们都不在,还有十一那天,我和师父,还有两位师姐不在庵堂,只有清霜师姐在,一个人在庵堂,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她。”

如今也不过八月十三,吴襄算了算时间,又问,“你们不在庵堂,不害怕她跑了?”

清音缩了缩肩膀,“我们若不在庵堂,会将门从外头锁上,且刘姑娘也不敢跑的,她只等府里人来接她,心知若是跑了,便再也不让她回去。”

吴襄便去看薄若幽,只见薄若幽将门关上,正站在门后看那一小片被擦洗之地。

如果刘姑娘是自杀,而后躺在了床榻之上,那为何门后会有血迹?可如果她是为人所害,那屋子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凶手又是如何逃离?

正狐疑之时,一个衙差忽然从外面大步跑了进来,“捕头,刘家来人了!”

吴襄神色一振,“终于来了!”

他大步出门

去,薄若幽却见一旁的清音听到这话神色顿时变了,她整个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朝外看了一眼,好似在畏怕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往后退了一步。

薄若幽站在门口朝外看,很快,便见院门处走来了年过双十的年轻公子,他身着一袭蓝衫,一边走一边和吴襄说着什么,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

等走到门口,来人看到了薄若幽,似乎没想到此处竟会有个貌美女子。

吴襄见他这般神色便道:“是我们衙门的仵作——”

来人面露讶色,“你……莫非是薄氏那位小姐?”

薄若幽挑了挑眉头,吴襄也是一愣,随后道:“这是刘家三少爷。”

“在下刘焱。”刘焱对着薄若幽拱了拱手,一副有礼有节的模样,见她狐疑,他便道:“我认得你兄长,逸轩,最近你们府上出了事,我也知道,我已几日不曾见过逸轩了。”

他面露唏嘘之色,似乎对此十分惋惜,薄若幽面上波澜不惊,“原来如此。”

她淡淡应了一声,让开路,示意他入内见死者,刘焱迟疑一下似乎在做心理准备,而后才抬步入内,薄若幽站在正堂,只看到刘焱刚往右厢房探身看了一眼便猛地退了出来,而后疾步出门,走到庭院边上便开始干呕。

呕的双眼泪花簇闪,刘焱才支起身子来,转身间薄若幽神色淡淡望着他,他不由面露赧然,又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才温文尔雅的道:“让姑娘见笑了,实在是不曾见过这样场面……”

他恶心惊骇多,面上却无悲戚,仿佛死的不是刘家小姐,而是某个下人。

吴襄也在观察他,“死者是怎么回事,刘公子可以说说了。”

刘焱咳嗽了两声才走近些,“是我七妹妹,她早前闯了祸事,我们家的规矩,犯了大错的,不好明着惩罚,是要送来庵堂思过的。”

“不知是哪般大错?”吴襄又问。

刘焱眼神闪了下,“这个不太方便说,我妹妹人已经没了,过去的事便不想再提了。”说着他唏嘘的道:“她早前便有过轻生的念头,没想到还是走了这一步。”

薄若幽忍不住道:“刘公子,刘姑娘并不一定是轻生。”

刘焱面露讶色,“可是去报信的人,说妹妹是自杀——”

吴襄也沉着脸道:“是不是自杀,还要查证,只是眼下有一样,要查清楚刘姑娘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人谋害,要令我们仵作在尸体上动刀子,你们可愿意?”&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刘焱有些狐疑,似乎不明白动刀子是怎么个动法,这时,薄若幽道:“主要是需要切开死者颅骨,看看伤处是否是致命伤,还要判定是否为自杀伤。”

刘焱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又转身干呕起来,呕了半晌,这才红着眼眶道:“这事……可大可小,我还得回府问问家里长辈才好。”

吴襄疑惑,“今日就你一个人来,她父亲母亲呢?”

刘焱闻言叹了口气,“她父亲母亲早年间便故去了,这些年是我父亲和几位叔伯一起养育她,也因为没有亲生父母,将她教导的不好,后来才犯了错,见实在是管教不好了,这才将她送来了此处。”

他十分慎重的思考片刻,“听闻她出事,家里长辈都十分悲切,今日派我来,是打算接她回去,家里已经开始制备灵堂了。”

他忍不住问:“当真有可能为人所害吗?”

吴襄见他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能讲道理,便将适才探查所得说了一遍,待说完门后有血迹,刘焱便忍不住道:“我妹妹有时候的确神志不清,会不会是她自己撞了头,然后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呢?”

薄若幽蹙眉,“的确有这个可能性,不过也可能是凶手留下,而要确定是否为人所害,还是要验尸细致些。”

刘焱犹豫片刻,“那我的确要问过家里长辈才好。”

薄若幽和吴襄都是眸色一沉,他们已经等了许久,却不想刘家终于来了人,却是来了个不管事的,如今再回去问,这一来一去又要花许多工夫。

吴襄深吸口气,“好,那你派人回去问。”

刘焱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不早了,捕头,可否先将我妹妹的遗体送回义庄?否则只怕今天一夜都要耽误在此处。”

吴襄自然不想离开案发现场那般麻烦,可此处距离京城几个时辰的路程,这般等下去,的确耗费时间,而若回了京城,进了义庄,来去都便捷许多。

他点头,“如此也好。”

刘焱松了口气,“此来除了将妹妹的遗体带回去,还要将她的一应物品都带走,捕头允我片刻,我让仆从去收拾收拾。”

吴襄蹙眉,“那得让我们看着才好,免得有什么可疑之物被你带走了。”

刘焱倒是十分通情理,“那自然,捕头请便。”

刘焱说完招手叫来身后仆从,两个小厮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了门,他们先去了右厢房,一眼看到尸体,面色皆是一憷,只收拾了些小物衣裳,床榻之上的东西分毫未动,而后便至左厢房,想要收拾其中笔墨书册。

吴襄和薄若幽站在一旁,他们收的每一样东西都在二人眼底,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也不见鬼祟之处,而刘焱站在屋外,压根不愿进门。

看完侍从收拾死者书房之物,薄若幽心底有些感叹,这刘姑娘虽说时而有些神志不清,可所看的书册,却与寻常闺阁内的女儿家并无二样,诗词歌赋,戏文话本,许多还是薄若幽看过的书本,想到她身上的伤,薄若幽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刘家过着什么日子。

待收拾完,整个左厢房已经被搬空,薄若幽跟着吴襄朝外走,又看着刘家的仆从将死者的尸体抬上了马车,刘焱是做好了准备带着尸体回刘家的。

很快收拾停当,待要离开之时,吴襄却对几个女尼不知如何处置,最终,吴襄决定带老师太和包括清音在内的两个女尼回京城问话。

第135章 七娘子05

老师太慌乱起来,“捕头,怎还要带贫尼回京呢?刘姑娘之死,当真与庵堂并无干系,刘公子可为我们作证,人是他们送来的,他们也最知道刘姑娘是什么性子。”&lt;a href=&quot;<a href="http://www.999xs.net&quot;" target="_blank">http://www.999xs.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www.999xs.net&lt;/a&gt;" target="_blank">www.999xs.net&lt;/a&gt;</a>

刘焱正看着侍从往马车上装箱笼,闻言上前来,“捕头,师太她们平日里的确照顾周全。”

吴襄浓眉一挑,“你们纵然不是凶犯,也是旁证,令你们回京问话乃是寻常,若你们利落交代,也不过耽误你们一日功夫,若是仍然遮掩隐瞒,便轻饶不得。”

清音和被点名带走的清霜都面露怯色,老师太抿着唇,目光不住落在刘焱身上,刘焱却有些回避,末了,老师太咬牙道:“那便罢了,今夜便去衙门大牢走一遭。”

清音和清霜心知再无转圜余地,皆面露颓丧,清霜又颇为怨憎的瞪清音,似乎怪她多嘴,清音欲言又止片刻,嗫喏着不敢言语。

老师太交代剩下两个女尼看好庵堂,一行人便启程回京,师太和女尼乘着庵堂的车马,倒也不敢再有任何违抗。

此时云霞满天,瑰丽的浓金之色遍洒山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山坳,又上官道,直奔京城,待天黑时分,众人回到了到了城门处,刘焱与吴襄告辞,要回府禀告长辈。

吴襄道:“时辰虽晚了,不过我还是在义庄等候公子。”

刘焱应声,带着仆从往平康坊而去,吴襄则带着刘姑娘的尸首去往义庄,师太三人则先被带回了衙门看押。

到了义庄,将尸体送入后堂,吴襄便同薄若幽继续开始等待,等了片刻,吴襄有些不耐,便派了衙差出门打听刘家。

二人又在义庄等了一个时辰,没等来刘焱,出门打探的衙差先回来了。

衙差禀告道:“属下去了平康坊,那一带的人家果然对刘家知道的颇多,刘家如今当家的是刘家大爷刘昆,在刘昆之下,还有三位爷,都行商道,今日见过的三公子便是大爷膝下独子,而另外三位爷膝下各有子女,这七姑娘,乃是过世的刘家五爷所出。”

衙差缓了口气,又继续道:“七姑娘的母亲乃是生她之时血崩而亡,因此生下来,这七姑娘便有了个克母的名头,便是她亲生父亲都不喜爱她,还请过和尚道士入府,想要给她驱魔辟邪,后来在七姑娘三岁时,刘五爷醉酒之后失足落湖而亡,在那时候,七姑娘在府里又多了克父之名,她没了父母,又有这般声名,之后这些年,过的十分不易,便是连邻居提起她时都有些避讳,也因如此,她这两年的亲事一家都说不成。”

薄若幽站在前堂昏黄的灯火下,只觉手脚阵阵发冷。

“虽是如此,平日里刘家还是给她些体面,可半年前,也不知怎么,七姑娘忽然消失了,邻里只知道七姑娘生病被送走了,别的却难知晓。”

吴襄拧眉,“看来她在刘家的日子不好过。”

一回头,吴襄看到了薄若幽惨白的脸,她深秀澄澈的眸子有些晦暗,眉尖亦蹙着,吴襄叹了口气,“当真是个可怜的姑娘,过的苦,又无人管教,只怕是叫人给骗了。”

否则好好的世家小姐,怎会未出嫁便生过孩子?

薄若幽心腔内好似有重石碾过,窒痛一阵才上前来,“既未说得亲事,在外又有不好名声,谁还会与她亲近呢?”

她抿着唇,喉头漫起苦涩,回头一望,仿佛能隔着厚实的屋墙看到七姑娘的尸首。

“她叫什么名字?”

衙差回想了片刻,“这个属下未问出来。”

女子闺名在大周不算私隐,然而外间无人知晓七姑娘名讳,更见她在刘府位卑,薄若幽未再问下去,看了眼天穹,只见清月当空,玉盘只缺一角,将成满月。

仲秋将至。

吴襄拧着眉,“算了,太晚了,我眼下去刘府走一趟,若能剖验,明早你来验,若不许验——”他一眯眸,“那便是心里有鬼。”

薄若幽颔首,出义庄上马车,归家去。

马车徐徐而行,薄若幽跑了大半日,稍有些疲累,她掀开帘络靠着窗沿,任由月华洒满半身,她有些惦念霍危楼,中秋节便要到了,也不知能否等来书信。

待马车停在家门口,薄若幽进门的脚步有些快,前日才去过城南病营,程蕴之又在书房易改新药方,见她回来,程蕴之温和笑起来,问了案子,薄若幽便将刘家姑娘之死道出。

程蕴之一时停笔,“刘家……也是个没落门户,可惜了小姑娘,死因可定了?”

“暂时推测是额上撞伤,失血过多而死,死去多日,遗体腐坏的厉害,外伤只此一处,只是她家里还未想好是否要剖验,我和捕头等了半晌,见天色晚了,捕头便令我回来。”

她站在桌案边给程蕴之磨墨,忽而轻声道:“义父当年为何想要带我一起离开”

程蕴之抬眸看她,薄若幽从小到大,极少问陈年旧事,今日这一问,却不知从何而起,可也没甚么不能说的,他缓声道:“自是不放心你,莫说你大伯二伯那时行径不得我信任,便是好性的,他们皆有自己儿女,哪能比的我与你义母,我们彼时膝下无子女,是拿你当做亲女儿的,便是往后有自己的孩子,亦不会少了对你的疼爱。”

薄若幽只觉鼻尖微酸,敛下眸道:“女儿一辈子孝敬义父。”

程蕴之宽厚一笑,赞她乖巧,她未提及七姑娘身世,程蕴之便也未多想,又提笔写方子,薄若幽望着程蕴之佝偻的背脊,心底溢满感激。

五岁上的事她早已记不清了,可当年薄氏派人去青州时与程蕴之夫妇吵起来的话她还言犹在耳,克父克母,短命丧门星,说的便是年仅六岁的她,她当时听不懂,又长两岁才知那话意思,有时她想,她父母的确早亡,弟弟亦因意外而死,偏生她自己活了下来,非要论说,倒也有她命凶克了他们的可能。

若是无程蕴之夫妇收养,带她离开京城,

今日的刘家七姑娘,会否是她的下场呢?

她背脊一凉,看着程蕴之皱纹满布的温和面容才觉回了暖。

“据庵堂里的人说,刘家姑娘精神有些不好,时而疯癫无状,这又令女儿想起了长公主……”

薄若幽不敢隐瞒程蕴之她去过长公主府的事,程蕴之初初听完道了一声不成体统,却也不曾想到霍危楼竟有此心,只是听闻长公主之病状觉得十分震惊。

薄若幽又道:“疯癫之人若是伤害起自己来,是否不知疼痛?”

程蕴之停笔,“不尽然,疯了也会喊痛,听你所言,刘家姑娘并非整日疯癫,从前疯癫之时可曾有撞柱之行?”

“这倒未曾听到提起,只是他哥哥说过,她曾有轻生之念。”

薄若幽思及此蹙眉,虽有轻生之念,可她身上的伤疤,却无一处致命,足见她不曾尝试过,薄若幽又道:“我不知怎地,总觉得那庵堂有些古怪,老师太看着慈眉善目的,行事却颇为冷硬,还对府衙有隐瞒之意,几个女尼……”

薄若幽不好说的太过狎昵,到底是佛门中人,暗自揣测总是失礼,而哪怕她不说,程蕴之的眸色已严肃起来,“她们可是靠着城中贵人接济?”

“正是如此,今日起初衙门去盘问,她们竟连刘姑娘身世都不愿告诉,一心要等刘家来人才好,下午带她们回京,几个人亦十分不情愿。”

程蕴之面露迟疑之色,“城外的庵堂……并不一定是真的庵堂。”

程蕴之如今虽是落魄,可二十来岁之前乃是程家大公子,富贵人家如何消遣享乐,他再知道不过,然而他说完,薄若幽却是不解,程蕴之不由说的更直白了些,“城里的权贵们,有喜好酒色者,除了去烟花之地享乐外,还有许多别的嗜好。”

程蕴之点到即止,薄若幽略一思忖,骇然瞪眸,她不敢相信那个可能,可想到今日那女尼画了眉,周身又有种说不出的情态,心底竟已信了三分。

“这……这女儿不知,若当真如此,今日异状便有了解释,明日去见了捕头,女儿同他提一提,倘若与案子无关便罢了,倘若有关,或许内有勾连。”

程蕴之应好,忽而眉峰微动,“长公主的病,一直令御医调养着?”

薄若幽点头,“御医常年看着,明公子亦时常过府问脉。”

程蕴之听完,便蹙眉沉思起来,薄若幽眨了眨眼,心道程蕴之既主动探问,莫不是有何医治之法,便问道:“义父可是对长公主的疯症有法子?”

程蕴之很有些迟疑之色,“疯症并不好治,且听你说长公主病的那般严重,乃是积年顽疾了,义父并无把握。”

薄若幽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并无把握也没关系,义父可愿意试试?”

薄若幽那日对他说起长公主犯病之态,说的眼眶通红,彼时他便起了念头,可他心中有些犹豫顾及,便未立刻开口,今日薄若幽又提起长公主之病,显然她记挂心头,他这才未曾忍住。999xs.net

“试倒是可以试——”

薄若幽笑靥一绽,“那太好了!义父不知,我实在心疼公主。”

程蕴之没好气道:“我看你是心疼武昭侯。”

薄若幽面颊飞上一抹霞色,“我……我是真的心疼公主殿下,那日见着殿下,仆从们一应哄着她,她看着好好的与我们说话,记忆却全是错乱,竟然将国公爷的书房当做自己书房,后来病发,顷刻间变了个人一般,女儿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心中生疼,好似能体会到她的苦痛。”

程蕴之听得眼神微变,又扯了扯唇,“她是武昭侯的母亲,武昭侯疼惜她,你爱屋及乌,自然也颇为怜惜。”

“义父!”薄若幽羞赧难当,“您怎也打趣女儿。”

程蕴之温和笑开,“待武昭侯归来,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薄若幽意满心足,又乖巧帮他侍墨,待晚些回房歇下时,却在算霍危楼多久才能回来,如今满打满算霍危楼已离开两月,只怕再等上一整月都不定能见到他。

第二日一早,薄若幽还未去衙门应卯,先有衙差来寻她,直令她往义庄去,刘家答应了剖验。薄若幽精神一振,立刻带着验尸的器具上了马车。

待到了义庄,日头才刚爬上云尖,秋日的暖阳溶溶落在身上,亦将义庄内的阴气驱散了几分,入后堂,吴襄已在相候。

“捕头,你昨夜去刘家如何?”

吴襄面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昨夜去了刘家才知,白日他们府上在行宴,之所以耽误了那般久,也是因为府上走不开。”

薄若幽弯着的唇角顿时沉了下来,她心底一阵发寒,再去看木板床上腐烂的遗体,更觉揪心,她未再问,戴上护手覆上巾帕走去尸体近前。

吴襄顿了顿继续道:“进了刘家,刘家人听说要剖验,丝毫未曾犹豫便答应了。”

薄若幽心腔又是一窒,选了一把趁手的剖尸刀,开始往尸体颅骨下刀。

伤口附近的血肉被蛆虫蚕食殆尽,再加上腐烂,骨头上只连着一层脑膜腐肉,她很容易便将颅骨剥离出来,又极其小心的查看伤口周围裂开的骨缝。

她验尸时的神情总是肃穆无波的,平湖似的眸子浮着碎冰,旁观者大气不敢喘,吴襄在旁静候,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薄若幽才抬眸。

“死者太阳穴往上两寸之地额骨为伤处,此处额骨下凹,为外力所致性骨裂骨折,凹陷处有多块碎骨,凹陷边缘有往上颞线延伸的骨裂,从线行方向和碎骨数量来看,非一次性撞击所致,且撞击力方向几乎一致——”

吴襄听得不太明白,“何意?意思是她撞了几次才死?”

薄若幽抬眸看着吴襄,“不仅撞了数次,且是被人挟制着撞了数次。”

吴襄眼瞳一震,薄若幽道:“这般重的伤势,只消一下她人也应当发晕,再加上疼痛,只凭她自己身量,意志,体力,绝

无可能再在同样的角度上撞第二次。”

薄若幽说完又道:“捕头可以试试。”

吴襄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却觉得并无十成十的把握,他转身走向门口,弯着身子,往门口的门方上轻撞,很快,他发现一个人如果弯着身子,哪怕不受任何疼痛,亦不好保持一模一样的姿态往门上撞,因弯着身子的模样,本就容易失去平衡。

他信了薄若幽所言,“所以,可以断定为他杀?”

薄若幽点头,又蹙眉望着尸体腐烂的后颈之地,“她这样的身量,凶手只可能握住她纤细的后颈,而后令她往床柱之上撞,只可惜后颈之地沁了血迹腐烂极快,如今已经找不出皮下淤血痕迹,否则,证据便要更有力些,线索也能多些。”

吴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觉的确只有如此凶手才可行凶,这七姑娘身量与薄若幽相差无几,却比薄若幽消瘦许多,而她颈子不堪一握,莫说挟制着她撞墙,便是掐死她,似乎是个人都能做到。

吴襄深吸口气,“既是如此,我这便派人去刘家通知一声,师太和女尼也未曾审问,想来问了他们,便能得出更多线索。”

薄若幽一边打量着尸体额角的伤痕一边道:“倾向于凶手为男子,撞击次数应当在三次左右,凹陷颇深,骨裂线长,凶手的力气不小,且我不曾在她手上发现任何挣扎痕迹,凶手动手的速度应当十分迅捷。”

吴襄眼底微微一亮,“好,我先回衙门,你若再得了什么,来衙门找我。”

薄若幽本要应声,可此时却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捕头留步!”

吴襄驻足转身,“怎地?”

“捕头去审问师太和女尼们,可以问一问,她们庵堂之中除了祈福上香之外,可还有别的不正经的营生没有。”

她神色冷肃,吴襄挑了挑眉,很快,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带着衙差转身离开。

薄若幽留下,又将尸身细验了一遍,然而和昨日一般,再无所得,她死亡日久,体表多有腐败,尸斑溶解至全身,与尸绿纵横交错,青紫一片,再加上皮下暴突四散的血脉,已颇有些悚然骇人之态,而她腹部因腐败而鼓胀,这样的天气,这幅尸身也保存不了几日了。

薄若幽净手收好器物,她想知道那三个女尼能道出什么,便辞别了坤叔,乘着马车赶往衙门。

到了衙门之时,便知吴襄在牢房中审问,她也不着急,便在值房稍后,等了半个时辰,吴襄沉着脸从牢房之中出来,手中捏着一份证供,得知验尸无所得,吴襄便将证供交给薄若幽看。

薄若幽接过来看,吴襄沉沉的呼出口气道:“两个小的说的很快,就是那老尼姑不如何开口,我当真没有想到,这水月庵之中竟然真的做那不正经的皮肉生意。”

想到先前他对女尼们存着尊敬之心,吴襄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除了刘家,还有两家也跟着搅和其中,都是刘家友人,这些人也忒不要脸,那外头佛堂,可还塑着菩萨呢!”

发完了郁气,薄若幽看着证供忽然扬眉,“这几日内,竟然有三个人去看过她?”

吴襄一听此言,又气笑了,“可不是,三个人,分了三日去看她,可屋子里都无人应答,他们竟然也无人觉得不妥当,若是早些发现,又何至于人都烂了。这些尼姑,还有心护着他们这些主子,当真是……”

吴襄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喝骂,薄若幽拧着秀眉,“一个是七姑娘三叔,还有两个都是她的堂哥,奇了怪了,不是说七姑娘在家里不受宠爱吗?”

吴襄冷笑一声,“把这三人拿来,好生问问便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便要带着衙差去拿人,薄若幽不好跟从,只好又等在衙门,这一等,便是等了一个时辰,正在薄若幽担心吴襄此物拿人会有不顺之时,衙门之前停下了几辆马车来,从马车之上走下来三个华服中年男子,又有三位青年公子御马相随,竟是浩浩荡荡来了十数人!m.999xs.net

吴襄在前引路,一行人很快便进了衙门大门,虽然进的是京兆府衙门,可这些人神色之间并无任何紧张惧怕,远远看着,倒是半分不心虚。

薄若幽进了内堂之后的廊道站着,没多时,一行人进了堂中。

隔着一道墙壁,薄若幽清晰可见的听见外面的对话。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吴捕头,你说如何,我们都愿意配合,至于你说的我们可能害了自家侄女,却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吴襄冷着声音道:“二爷莫急,还是请三爷先答话,当日去看七姑娘,是为了何事去的?”

刘家三爷神色沉定道:“我去是因为前一日又说她闹脾气了,是庵堂的人来报的信,我知道她身子弱,便想着去看看,谁料到了却无人开门,到底是在庵堂之内,若闹得不好看,便失了体统,因此我等了片刻,留下了些糕点便走了,从进庵堂的门,到离开庵堂,不过一炷香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