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瞬间，日暮环想了很多。

想美味的灵魂、贪婪的愿望、肮脏的执念，以及说不定会一直忍饥挨饿的未来……

第102章

漆黑的帐肥皂泡一样破开, 在夜空中只留下丁点咒力残秽坠落的痕迹。

月亮在帐内人不知情的时候从乌云的遮掩下冒出头，明亮的银光洒落在一片废墟上, 将悬浮于半空的四人暴露在各种视线之内。

秋夜的寒风吹散帐内火焰燃尽后的余温，日暮环打了个喷嚏，宽大的暗色大袖和服就兜头罩下，拽着人闪回夏油杰所在的汽车附近。

“啪嚓——”

闪光灯明灭，偷拍的瞬间被白色触腕贯穿镜头，尖锐的骨刺距离端着摄像机的男人眼球只有一厘米，“啊！！！”

“你, 你们咒、咒术师不能伤害普通人……”男人身边的女人拿着手机, 哆哆嗦嗦伸手去拽同伴。

日暮环蹙眉, 把奈落拽到拽到身后，对惊慌失措的女人道：“首先咒术师不能伤害普通人不是您偷拍我们被抓住之后狡辩的借口，其次财产损失可以将发票寄到盘星教。”

一听到盘星教记者便立刻道歉，她的声音还打着颤，“好的，抱、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闻言拢在和服下的青年弯了弯桃花眼，他们明明离得很远, 记者却觉得自己好像能看清琥珀色的瞳孔中的关心，“谢谢您的配合, 最后如果您的工作以后和咒术案件相关，请多关注的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健康, 有任何烦恼都可以到盘星教寻求帮助。”

这双桃花眼，是教祖大人！

记者这次应声虽然还打着结巴, 却不再是恐惧，因为已经有一只小鹿把她的心脏撞成了另一种速率。

坐在地上的男同事：“？”

所以为什么不安抚他？

路人离开后，夏油杰才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欢迎回来，教祖大人。”

“也辛苦你了，教主大人。”

听到青年的回敬夏油杰无奈一笑，朝车后座努努嘴，“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后座上白发白衣服的神无代替被传唤走的家入硝子，正在用镜子复制的反转术式维持“夏油杰”的生命体征。

她早就看到日暮环想和人打招呼，一股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委屈令镜面都覆盖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哎呀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日暮环指使奈落去继续治疗夏油杰的身体，掏出一枚咒力凝出的四魂之玉，当做哄孩子的糖丸。

日暮梅就是这个时候赶来，咋咋呼呼的叫喊着也要，向来不争不抢一声不吭的神无赶紧抓进手中，“这是给我的。”

“你这是……”日暮环纵容地搓了四魂之玉给日暮梅，“算了，你高兴就好，咒灵盘星教又不是没养过。”

“哟，久仰大名，但还是第一次见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九十九由基跟在神乐身后靠近，说话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者没能来得及堵住她的嘴。

惊愕在青年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他按住背后散发寒气的妖怪，“抱歉、说实话我对性别没有要求，但我比较喜欢有令人有食欲的，比如我的爱人奈落。”

九十九由基猜到他们的关系，却不理解：“意思是喜欢得想把他吃掉吗？”

渐亮的日光把青年的眸子照得透底，仿佛一枚对光能看到另一面的上好冰种黄翡，“应该说是……喜欢到舍不得把他吃掉。”

这句没让九十九由基搞懂的告白，害得日暮环在盘星教里躺了三天，直到五条悟领着家入硝子找上门来。

夏油杰的身体终于被奈落修复，能够转移灵魂，因为得知陶土的身体使用这么久、抽出灵魂就会化为一摊废土，五条悟显得比当事人更加紧张，立刻就带着家入硝子一起来“护法”。

“术式残留的缝合线也完全没有了，里面的构造是原来的吗？反转术式的理论虽然是治愈，但是凭空制造器官还是太超前了……”她嘀嘀咕咕围着夏油杰的身体打转，恨不得亲自操刀将同期的大脑打开亲自研究一下。

五条悟揽着夏油杰的肩膀，关心道：“这个脑子应该能用的吧，杰回去变成智障的话怎么办？”

日暮环提出盲点：“可是现在杰用的这个身体都没有脑子诶。”

“原来是这样的吗？！”五条悟立刻伸手挑起夏油杰的刘海摸他的额头。

“变成智障也是你的脑子被无下限烧坏，还是让硝子先给你治疗吧。”夏油杰挥出一拳被白毛咒术师一掌握实，压不进也抽不出。

硝子拆了根棒棒糖纸，调侃道：“打可以……别在转移之前把陶土身体弄坏了。”

夏油杰在五条悟嬉皮笑脸中收回拳头，日暮环在神无头顶轻轻按了一下：“那就辛苦神无了。”

这个仪式并不复杂，夏油杰回到自己的身体中需要适应，在他醒来之前日暮环打听了点咒术高层的事，“涩谷的重建安排得挺好，但最近怎么这么安静？”

“那些老爷爷们知道一点天元的打算，以为我不出来，现在急着擦自己的屁股才看起来安静，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跳脚。”五条悟幸灾乐祸着，突然拎出根手指长短的白色绳段，“说起来，这个我就不还给你了。”

绳段上面熟悉的气息让奈落微微侧目，日暮环这才想起来那些留给戈薇的蜘蛛丝。

“原本让忧太编织出来破解狱门疆的封印，现在我想用它销毁宿傩最后一根手指。”

仅有二十分之一灵魂的宿傩，如果苏醒就是脑袋里只剩下杀戮的特级咒灵，区区一段蛛丝、不如卖五条家主一个好。

日暮环做主应下，假装自己是挂件的奈落却好奇，“在哪找到的？”

“烂橘子们藏的地方很隐蔽，我也是最近才有点头绪。”

“那不正好，前辈得抓紧这个好机会啊。”

两人打着哑谜就把咒术界大换水的未来组成人员谈得七七八八，等看到夏油杰迷迷糊糊睁开眼，日暮环才琢磨出不对味来，五条悟提前给盘星教留出的位置这很好，但……

未免太大方了？

日暮环警惕起来：“有什么条件？”

“让杰继续做盘星教教主。”五条悟并非不信任学弟，但论绝对能够坚信的只有他的挚友。

日暮环长舒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你要把杰挖走。”

硝子：“好惨啊杰，一个人居然能被卖两次。”

刚清醒的夏油杰：“？”

两个月间咒术协会经历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换血，咒术师成为公众认可且尊重的正经职业，行业规则越发清晰，逐渐走上五条悟为改变腐朽的现状设定的道路……

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夜，静冈县日暮神社。

重新翻修的神社进行扩建后重新立下新的鸟居，固定在贯和笠木之间的矩形额束刻有清晰的“四魂”二字，注连绳上白色“之”字型御币随风摇曳。

从下方穿过鲜红鸟居，走过冗长的石段就能看到参道右侧令人瞩目的参天巨树——御神木。

主干上留有焦痕的御神木从那场人祸中坚强存活，即使是隆冬也仍然有些叶片顽强地挂在枝头。

身穿浅紫色单衣外罩纯白狩衣的神官在树下接电话，把小辫子顺到胸前单手拆开又编成麻花，“邀请盘星教去加固结界？还是算了吧，天元对进化的负面情绪而凝成的咒灵被你吸收之后，不抗拒进化的他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结界溢散是必然的。随他去不就好了，人类别对世间万物的发展占有欲太强……”

男人说话间黑影从背后笼罩，一双手接替他编辫子，在发尾系上蛛丝，更长的黑发从颈侧落到顺手的位置。

白皙的手指捋顺柔软微卷的长发，灵活转动间柔顺的发丝就变成整齐漂亮的麻花。

“一千年了，天元的结界守护咒术界是实话，但同样会加剧普通人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咒灵越来越强别老想着让咒术师去打，治标不治本的想法换换吧。”

日暮环刚说完，手机那头就传出一个熟悉的叫嚷声：“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说的，虽然已经换了一批、但是剩下的老头还是好烦啊，所以你过两天开会绝对不能同意他们的计划！我不想再做任务了嘛~”

千回百转的撒娇也只有夏油杰能够忍受，日暮环稍微拿远一点手机，“杰，他让盘星教当唱白脸，你可得多从五条家捞点……什么？我上班？我本来就只是神社里的小神官，山里信号不好，先挂了。”

奈落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话：“你不想去东京？”

“信仰累积过多过快的话，大概我也会在未来某天变的和天元一样，有他的前车之鉴，我觉得可以不必那么着急。”神官狩衣的系带被风吹得摇摆，也正如他不安定的心。

做人之后才意识到灵魂和情绪可以如此复杂，他渴望在愿望中得到力量、却又恐惧会在愿望中消失。

妖怪牵住神官的小辫子，“十二点了，新年初诣，神明可以先实现我的愿望吗？”

“是什么？别提些太让人费劲的要求。”诚然这么说，但许愿者无法欺骗神明，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上辈子的奈落心如死灰才能许下四魂之玉的愿望，眼前的妖怪可不是那种懦弱的家伙，他难免感到忐忑。

指尖有些发痒，红白毛绒的小蜘蛛从袖口爬到指尖，跃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你真的希望我许愿吗？”

日暮环反问：“我不希望你许愿、你就会不许吗？”

“不会。”

神官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也拽低奈落的鬓发，眸光微闪：“我已经猜到了你的愿望。”

奈落就着这个姿势亲吻青年唇角，低哑的声音清晰：“那就实现它。”

四魂之玉在心口发烫，日暮环却意料之外地愣在原地，被动接受妖怪难得纯情的吻。

妖怪的灵魂占有欲浓烈，爱欲却更胜一筹。

“我要四魂之玉拥有拒绝实现愿望的权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