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火车站跟前, 犬饲现八和犬川庄介在商议什么,犬田小文吾和犬冢信乃在玩乌鸦, 日暮环姗姗来迟:“不好意思,神社里的小孩有点缠人。”
贵敦和早纪都到了能独立处事的年纪,弥奈简直哭成了一个小泪包,他花了点功夫才把人安抚下来。
庄介应声:“时间还早,里见阁下联络让我们去犬村氏取东西,日暮神官是和现八他们一起先回帝都吗?”
“叫我环就可以。”日暮环听到熟悉的姓氏,立刻捕捉到敏感字眼, 问:“犬村, 难道那个做人偶的犬村仪清?里见让你们找他是猜测他也是八犬之一?”
庄介不确定:“其实这件事是费尼根阁下的委托, 神官认识这位人偶师?”
“远远见过一面,但我记得他只是个做人偶的怪人,不是半妖来着。”
信乃脑袋上顶着乌鸦靠近:“那就先去看看,听说那边的霜降牛肉很好吃。”
日暮环只犹豫了一瞬,“我也去看看吧,那里勉强能算是我的家乡。”
坐上火车包厢,奈落才从日暮环手腕爬出来变回人形, 信乃大呼逃票可耻。
神官相当擅长偷换概念:“买车票的钱是庄介付的吧,我在帮忙省钱诶。”
信乃差点就认同了他的道理。
青年放好随身携带的包, 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麻烦的同行人问:“庄介先生, 我还没有吃早饭,可以麻烦你吗?”
“您稍等, 我去餐车买一点东西来,信乃要吃什么?”
“干嘛要纵容他啊!”信乃说完肚子也发出一声咕咕叫,“咳, 那我要吃……”
犬川庄介关好包厢门,信乃才看向日暮环:“你在故意支开他?”
“难道你不是也是刚好想问问我,关于影子更多的事情吗?”
信乃翠绿的眼睛里全是警惕:“要付出什么代价。”
日暮环撑着下巴感动道:“原来就算身体停留在十三岁,心理还是会成长的,你能有这个觉悟真是太好了。”
“这是莉芳告诉你的?”
“你的灵魂告诉我的。”日暮环熟练安抚一旁准备小发雷霆的奈落,在后者说话之前就抓住他的手,说出自己的目的:“我的要求很简单,在八犬士集齐之时,你要保证杀死玉梓。”
信乃一愣:“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保证,而且八犬士集齐之后不是伏姬降临实现愿望吗?”
“总之她一定会出现,你向我承诺杀死玉梓,与之对应我会帮你救庄介。”日暮环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我可以与你定下束缚。”
“什么叫救庄介,他身上发生什么了?束缚又是什么意思?”
日暮环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束缚就是我的力量会保证我们的约定绝对成立,你可以先考虑但庄介很快就要回来了……”
庄介端着餐盘回到包厢里,感觉到气氛怪怪的,他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庄,集齐八犬士之后,你要对伏姬许什么愿?”
“怎么问这种事?”庄介自然把盘子放在桌面上,在信乃的催促下,说出自己的愿望:“我希望信乃可以健康长大,重新恢复时间。”
信乃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握了握拳头:“这种愿望我自己会许,你应该思考一下关于自己的愿望。”
庄介只是柔和笑着,“先吃早饭,我除了信乃没有别的愿望。”
信乃一口咬住饭团,含糊骂道:“笨蛋庄!”
坐在对面的日暮环也拿了个饭团,味同嚼蜡一般往嘴里塞。
奈落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茧:“吃吗?”
日暮环在里面看到一团扭曲虚弱的灵魂,疑惑问:“这是什么?”
他言简意赅:“妖怪。”
“我当然知道,但这样灵魂好难吃,不要再做这种事。”
奈落敛眉应下,淡紫色的火焰就从他的掌心燃起,灼烧那枚茧的同时,尖利不似人能发出的叫声凄厉响起。
村雨的眼珠都被唤醒,在犬冢信乃的手背上骨碌骨碌转动。
“你在做什么,村雨难得这么紧张。”信乃凑到跟前,被庄介拉住后领,重新锁回座位。
日暮环收回手,“祓除妖怪,这是神官的职责嘛~”
火焰熄灭,蜘蛛茧散开,里面空无一物。
“庄,你觉不觉得他笑得好恐怖。”
“您好,我们在一个车厢,我听得见。”
下火车后日暮环主动带路,“犬村仪清在村子里的评价算不上好,但他的手艺又让很多权贵趋之若鹜,所以花了钱在深山里盖房子,毕竟十八年前一夜之间所有人蒸发的日暮神社算不上吉利。”
“封印四魂之玉的那个日暮神社?肯定是被妖怪报复了吧。”信乃就只岔开了一瞬,紧接着脑袋里就只剩下霜降牛肉。
在山下时还没察觉蹊跷,逐渐走到半山腰,粉色的花瓣从半空中飘零,庄介意外道:“夏天都快结束了吧,怎么会有樱花。”
日暮环说:“是结界啊……”
“这个妖力是那只猫。”奈落出现在日暮环身边,摘掉青年发顶的花瓣。
“你们先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吧,我要先回神社看看。”
也许奇怪的结界和食骨之井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日暮环还是忍不住期待。
这三年多他一直没有回到这里,但想回家的心是一刻都没有消失的。
纯白的千纸鹤乘风飞起,卷起一片粉色花瓣,信乃挡住面前的风,大呼小叫:“你带路怎么不负责任!!!”
“只有一条路,三岁小孩也不会走丢的。”
鸟居红漆被风蚀斑驳,又被雨水冲刷,刻有日暮神社字样的木牌也倒在草丛里长满青苔,一切都和刚来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倒在神祠门口的大门不知道被谁扶了起来,勉强靠在门框里,日暮环轻轻一推就晃晃悠悠。
奈落眼疾手快抓住门上的木质把手,没想到腐烂的把手直接被他抽了出来,木门还是轰然倒下。
挥开面前的灰,日暮环拉着奈落跳了一次井,意料之中地无事发生,愤愤踩了一脚木门:“谁扶起来的,还不如就扔外面呢。”
木门在成年男性的迁怒下,“咔啪”哀嚎一声,断成两截。
两人散步下山,走进樱花林就看到坐在樱花树树根上喝酒的邋遢大叔,日暮环问奈落:“我怎么记得犬村仪清是个喜好整洁的人。”
“因为我不是犬村仪清,那家伙半年前死了。”男人盯着日暮环的打扮,“你从山上下来,莫非是里见之前说的那个日暮神社的幸存者?”
日暮环应下自我介绍后,猜测:“你是……四兽神家的?”
“绯冢那智。”
“不知道。”
邋遢大叔差点从树根上栽下来,稳住身形才道:“你身边的家伙很不妙,最好不要走进结界里。”
日暮环摆手:“没关系啦,这种结界根本拦不住我们的。”
绯冢那智小酌一口,指了一下结界另外一边玩球的白和服小男孩,和他身边非常想加入的巨大黑猫:“就是因为拦不住,所以我才提醒你们不要弄坏别人的心血,不然我家那只猫挠人很痛的。”
结合奈落所说的妖气,日暮环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橘猫,立刻叫出对方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哦,这不是野驴嘛!已经可以变化了,很有天赋嘛。”
少年应声看过来,橘色的短发都被吓得竖起来,匆匆躲到黑猫后面:“你们怎么回来了?”
“同行的人来取人偶,路过。”
野驴鼓起勇气走出前辈的保护范围,在无意和奈落猩红瞳孔对视上又如被戳破的气球,小心翼翼地要求:“你们不能进去,不要妨碍大角。”
“你的结界是为了困住什么东西不去伤害大角?但即使我们不破坏,你抽取樱花树的生命力也快到极限了。”日暮环轻而易举从身边的一棵樱花树树干上扣下腐朽的木头,推测出现在的情况,“与其等到维持不住结界而用尽妖力,你要保护大角不是更该去杀死那个家伙吗?”
少年抓紧手鞠球,踌躇道:“可那是大角的爸爸……”
“你不杀死他,等你死后,他还是会杀死大角。”日暮环走到他跟前,悄声在他耳边轻轻道:“如果你想要力量,我可以借给你。”
黑猫拦在小妖怪面前,口吐人言:“你这个家伙,在给这么小的孩子灌输什么东西!”
日暮环挑衅:“你这么久都没劝动的小孩,我一句话就让他动摇了,你很不甘心吧?”
“你个破神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邋遢大叔抓了一下凌乱的卷发:“枫……好吵,既然他说的话有用不就够了吗?”
“但是!”
绯冢那智拉长语调,无奈道:“叛逆期也适可而止一点。”
“不要把我说得像小孩啊……”
黑猫和主人吵起来,就完全忘记了一旁的两个危险人物,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结界已经散开了,小橘猫也不见踪影。
扭曲的骷髅从枯萎的樱花林中缓缓出现,它念叨着“人偶”一词目标明确地往深山中唯一的木屋方向快速前进。
日暮环看热闹不嫌事大:“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可以看到这么标准的咒灵。”
绯冢那智站起身:“咒灵?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我老家的叫法,把对特定的某事物产生的负面情绪形成的怪物叫做咒灵。”神官对大叔摆摆手:“现在结界消失我可以过去看看了吧,是不是能见识到明珠的诞生……”
枫立刻炸毛,对绯冢那智控诉:“你看吧,我就说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第52章
“由暗而生, 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 原本就因为橘猫妖力解开结界而枯萎得失去光华的樱花树林,自顶端开始落下一层半圆形的暗紫色帷幔。
绯冢那智站起身,红色的小酒杯滚落到泥地上,“这是……”
“避免被人打扰的一点小手段。”神官放在身前的双指收回捏成拳,义正言辞道:“而且万一把这种东西放出去了,也不太好吧。”
说话间奈落圈住神官的后背,带着人极快消失在原地。
而滞留在原地的绯冢那智突然冒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像是被无数只眼睛盯着……
“啊啊啊啊啊啊那智!!这些长得很丑的妖怪是什么东西!!!”
枫一巴掌拍开一只即将触碰到他的骷髅手, 惊恐地扑向绯冢那智, 连两条后腿都恨不得挂到男人的和服腰带上。
绯冢那智腰间一痛,被带到在地狂拍硕大黑猫壮硕的大腿:“好重,起来!”
数只骷髅从枯萎的樱花树下顶破土壤,扭曲爬动到一人一猫身边,在骷髅即将抓住绯冢那智脚腕时,在他身上尖叫的黑猫叼住男人的衣领跳到树上。
本就快要腐烂的樱花树根本遭受不了这样的重量,在猫爪脚下直接坍塌。
“这些骷髅应该是和犬村仪清一样的怨灵。”绯冢那智翻到黑猫背上趴下, “先去那个奇怪的神官那里,这里的怨灵都是被他的结界催生出来的。”
“我就说那个神官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人!”枫奔跑起来快如闪电, 他不断避开隆起的土包,在看到枯萎的樱花树上长出恶心的粉色肉花时猫毛全部炸开:“那个也好恶心……”
同一时间, 屋子里感觉到不对劲的村雨率先飞出窗户,信乃打开门震惊道:“树上的花为什么变成了那样!”
而在室内, 刚刚还端坐着拒绝完成人偶的犬村大角一头栽倒在地上,灰粉色长发的少女扑到他身前:“哥哥!”
“庄,保护好他们。”
情急之中庄介只能嘱咐一声:“小心一点。”
从和室里打开的障子能看见院子外所有的樱花全部凋零, 不详的紫灰色笼罩下午本该晴朗的天空,这里变成了日光无法抵达的地方。
庄介喃喃道:“这些都是什么?”
“是怪物,这半年越来越多,野驴也快要到极限了。”犬村雏衣扶正大角的头,“半年前,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要找的犬村仪清去世了。”
“可你刚刚还说是失踪……”
犬村雏衣很冷静地擦掉犬村大角额头上的汗渍,“因为只有这样能让哥哥活下来,我和野驴都在为此而努力。”
按照之前的聊天内容,这个房子里确实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野驴又是?”
“野驴是哥哥养的猫,它是一只妖怪。”
犬村仪清刚下葬,犬村大角的亲生父亲便找上了门索要人偶师的遗物,被拒绝后将犬村大角残忍杀害。
少女的陈述刚刚说完,犬村大角捂着脑袋睁开眼睛,“是野驴救了我们。”
“当时我应该死了,雏衣的哮喘病发,但最后记忆里倒下的却是那个男人……”大角坐直身体,看到窗外逐渐围拢的各种怪物,以及拦在院子门口的橘金色小猫:“野驴……我还以为它又和三年前一样跑了。”
犬村雏衣抓紧兄长的手:“我……”
“我一直在做那种恐怖的梦,每次都被樱花救赎,也是因为野驴吧。”大角苦笑一下,“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犬村信乃也看到猫妖,但对方一声不吭扑咬着不断冒出来的骷髅,便默认是己方阵营,村雨一下接着一下机械性地挥动斩杀无数怪物。
直到他看见一只两人高的硕大骷髅头从道路的尽头出现,发出震撼的声音:“来了更加恶心的怪物。”
被奈落放到檐廊下的日暮环回答他:“是从犬村仪清执念中诞生的怨灵。”
信乃回头:“哇,你什么时候来的,坐在那里干什么,出来帮忙啊。”
“不要,我是伤员诶。”日暮环转头看向室内,对和室里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见,小雏衣和大角。”
“日暮神官!”雏衣眼睛一亮,恳请道:“拜托您帮帮野驴。”
犬村大角的时间穿越庭院,落到那只硕大的骷髅面前:“那是……父亲?”
“这座山本就承载了太多村民对日暮神社的猜疑和恐惧的负面情绪,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只有野驴修炼起来很快。”
日暮环看向犬村大角:“你对犬村仪清感到的愧疚、后悔恐惧的负面情绪全都是怨灵诞生的养料,施加结界、封印记忆都是饮鸩止渴。”
“你打算怎么做?”
犬川庄介站进日暮环和犬村大角之间,挡住他们的视线:“大角先生只是普通人。”
“是吗?他没有明珠,还是明珠差一个机会出现?”日暮环语气里充满期待:“真想看到啊,这个世界规则下从人类变成半妖需要经历的过程。”
“明珠是……?”
信乃斩断骷髅抓住小猫身体的手,叫喊声打断大角没能问出的话:“能别聊了吗?!这猫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犬村大角站起身,“拜托庄介先生帮我照顾一下妹妹。”
“哥哥,你别去……”
“总不能真的什么事都让野驴去解决。”
庄介拦住想追出去的雏衣,质问神官:“您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太武断了吗?”
“就是!你这个坏心眼的神官!”枫从树林里冒出,越过矮墙篱笆,落进院子里,把绯冢那智扔到檐廊地板上。
扭了腰的颓废大叔现在看起来更狼狈了,躺平在地上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犬川庄介:“这又是?”
犬村雏衣:“是绯冢先生,您没有离开?”
对教会人员互相的寒暄并不感兴趣,日暮环将视线放在已经来到院门前的犬村大角身上。
穿着短衫短裤的男人毫不犹豫从骷髅的攻击下抄起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猫,狼狈躲回院子里。
“不管怎么看就还是一个普通人。”日暮环靠在奈落肩膀上,一只手把奈落垂落的鬓发辫成麻花,解开又重复,“难道是我弄错了?”
奈落哼笑一声:“错了又怎么样,早几年知道八犬士是这样来的,我们就不至于浪费时间。”
日暮环瞬间理解妖怪的想法,打断道:“姓氏里有‘犬’的那么多,一个个杀过去回报率太低。”
庄介:“……”
这两个家伙到底为什么可以一脸自然讨论这种恐怖的话题!
“父亲大人!”犬村大角将野驴抱在怀里,直面那只骷髅,“因为那个男人,请您原谅我添了很多麻烦!”
“不想死,大角……”
骷髅含糊诉说执念,“我不会把人偶交给任何人!”
犬村大角呆滞站在原地,“如果那是您希望的话……”
一旁的信乃被源源不断朝这里汇聚的骷髅阻拦,只来得及大喊:“那并不是你的父亲,只是个思念的聚集体,不要再有那种多余的想法了[1]。”
少年的声音像被什么阻隔,直到怀里的猫在犬村大角下巴上抓了一把才回过神,听清了对方的话。
“大角、别害怕。”野驴蹭蹭自己抓伤的痕迹从男人怀里跳出来,浑身腾起玫红色焰光,坚定挡在大角身前。
由执念里诞生的怨灵因他的负面情绪而强大,那被妹妹和野驴坚定选择的他怎么可以继续懦弱……
“父亲大人抱歉,无论是半年前还是现在的我,都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他的身上冒出和橘猫身上相似的光芒,那些光芒缓缓汇聚在他的额心,“我会守护您留下的人偶,照顾好妹妹,请您安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男人眉心发出一道紫金色的光,被他所注视的骷髅“嘭”一声化作飞灰。
“哇哦。”日暮环啪啪鼓起掌来:“只是被赋予妖怪之力灵魂上没有任何改变,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属于半妖了,那明珠呢?”
庄介疑惑道:“里见阁下没有告诉你,这个是我们出生的时候就有的吗?”
日暮环:“?”
啊这,他说过吗?
巨大的骷髅被消灭,围绕在周围的骷髅像失去了主心骨,攻击变得单一,大角配合橘猫很快就和信乃将那些怪物消灭。
灰紫色的帷幕也因此从头顶消散,露出月明星稀的天空。
橘猫用脑袋蹭着男人的小腿,呼噜呼噜撒娇:“大角,大角~”
犬村雏衣在这个时候直接从檐廊赤着脚跑到院子里,抱住哥哥的腰。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多愁善感的猫又看到这一幕也把自己的脑袋往绯冢那智的肩膀里蹭:“太感人了……”
少女和小猫还沉浸在一切解决的幸福中,犬村大角就已经回到家长模式:“现在你们可以给我解释,为什么要瞒着我了。”
这边的绯冢那智:“枫,不要把鼻涕弄到我的头发上。”
“你在对尊贵的神兽说什么啊!”
就在气氛逐渐缓和的同时,一柄伸到日暮环鼻尖的太刀又重新将空气凝滞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神官在看到村雨停在身前时,先揪住了要发脾气的奈落,笑着回答:“我只是在帮那只小猫呀,它最佳杀死怨灵的时间是半年前,其次是现在。”
“你算什么帮他,那怪物是它一只猫就能消灭的吗?”
橘色的小猫变成穿白色和服的小少年,躲在犬村大角身后,“我可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大角!”
“我是在帮你说话诶。”眸光一转指责旁边的黑色大猫:“你不是猫老大?怎么不帮忙!”
身高不高的小孩气势汹汹数落完面前的一群人,被犬村兄妹请回和室内吃上霜降牛肉火锅才平缓下来。
大角回房间翻箱倒柜,还是野驴给他从角落里叼出来的,他拿到餐桌上:“神官说的明珠,我确实有一枚。”
信乃举起筷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真好,这下是真有六枚了!”
翌日清晨。
日暮环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在敞亮的庭前和室里看到身穿粉色和服、头系粉色头绳的犬冢信乃,再次揉了揉眼睛。
“你是那个小屁孩信乃吧?仔细看竟然有点可爱。”
庄介这个时候也笑眯眯地说:“对吧,让我想起信乃小时候……”
大角拿着本子勾画少年的面容:“长相精致骨架细小,很符合那个人偶的造型,所以拜托信乃了。”
信乃看着窗外保持着微笑:“闭嘴!我还不是为了让大角赶紧做出人偶!”
日暮环坐到檐廊下,“反正我不是很着急,深山里住着也很舒服,霜降牛肉也很好吃。”
“我也这么认为哦,一点都不想回帝都。”院子里黑猫爪子轻拍手鞠球,小橘猫立刻飞身跳起来去接。
没人可以拒绝动物硬要表演,日暮环配合地鼓掌。
黑猫越发得意,用尾巴爪子上下顶着小球,和野驴你来我往地将手鞠球玩成了花样竞技球类运动。
庄介不想打扰信乃和大角,一起做到庭院前,“绯冢阁下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檐廊上喝酒的邋遢大叔依旧拿着他红色的小酒杯,坐没坐相:“其实我之前也是费尼根派来取人偶的,但我家的猫叛逆期不想回帝都,转眼就过了半年。”
“这里多好啊,既没有烦人的狐狸,也没有讨厌的狗和大蛇。”黑猫玩球空余还能美滋滋应和,但下一秒他浑身僵硬,被手鞠球砸中脑袋。
八房的爪子显现在黑猫的尾巴末端,湛蓝的眼眸却牢牢盯住日暮环身侧,神官不用看就知道奈落也出现在他身后,微微侧头挡住它的视线,祸水东引:“是枫在说你坏话哦。”
枫:“……”
人,不讲义气,猫白给你表演了!
“啊、八房怎么来了……”信乃这下顾及不上还在画画的大角,立刻拆掉头上的发带:“我去接莉芳!”
庄介沉默看着少年无意间流露的开心,被八房蹭了手心都没反应,被大白狗推倒在檐廊上。
绯冢那智晃悠了两下酒罐子,像没看到自家在白狗爪子下抽不出尾巴的猫一样:“庄介先生竟然这么讨八房喜欢。”
“是吗,好像因为四白的关系,我特别讨狗的喜欢。”
“你的半个灵魂是那只狗,在小狗看来就像是神明一样,但我没想到竟然连八房也会喜欢。”日暮环突然站起身,匆匆赶到玄关:“突然想起一点事情,出门一会。”
犬村雏衣从墙壁后探出脑袋:“回来吃晚饭吗?”
“那就麻烦小雏衣啦。”
庭院里的人只看到一只千纸鹤飞上半空,八房在看不见那只纸鹤后,浑身的肌肉才彻底放松,将整个下巴搁在庄介的大腿上。
天空上风从日暮环指尖呼啸而过,他为奈落指明四魂之玉的方向,最后追随着一双纯白的大翅膀落在与犬村氏隔了两座山头的山顶。
日暮环落地便问:“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显,你还要凑上来是不是太不识趣了?”
白色的翅膀收拢进军绿色的斗篷下,苍转过身:“那个结界原来是为了拒绝我,但我这次不是冲着明珠去的。”
他刚开口一束蛛丝就从他的肋下穿过,速度快到他看清时,身上的血渍已经从血洞附近洇开,位置恰好是他当时用落叶在神官身上留下的同一处。
四魂之玉令伤口迅速愈合,苍吸了一口冷气控诉:“且不说你先把我打成什么样,自己往我刀上撞的伤也要还给我?”
日暮环的手抓在奈落的手腕上,不太走心道:“抱歉,但我的四魂之玉不也给你治好了。说吧,有什么事?”
苍说回正题:“公主希望与你合作。”
“和四魂之玉无关?”日暮环的猜测一语中的:“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忠心到连玉是我给的都告诉她。”
“在雇主面前只需要说自己的成果就好,毕竟我得保持一直是那把最趁手的刀才行。”男人苦笑了一下,试探道:“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只是为了等它们合二为一的时候再取走吧?”
日暮环没有回答,“让我听听,你和你的公主能给出什么筹码吧。”
“教会。”
日暮环摸着下巴:“这么舍得下血本,我需要做什么呢?”
“关于明珠的第八人,只要将他带给公主就行。”
“拒绝。”奈落直接帮日暮环回绝:“藏头露尾谈的合作,就是处心积虑的骗局。”
神官一摊手,一副他没有办法的样子,看得苍火大。
“好吧,这其实是我的请求。”说着,男人的背后再次展开那对洁白的羽翼:“这副翅膀是我偷来的,但即使用上四魂之玉的力量我也无法击败守护那孩子的天狗。”
日暮环一眼看出:“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附身的妖怪,还是执着于从庄介那里夺回一切?”
“这不是重点。”苍回避这个话题,“传说玉梓公主来到这个国家时,死了两个孩子才性情大变,他需要容器复活他的儿子,犬江仁、也就是那个第八人,就是她看中的容器。”
“另外一个呢?”
“里见莉芳。”
日暮环抽气:“你们该不会真觉得八房不喜欢叫,是脾气很好的狗吧?”
苍耸肩:“我只需要做到八枚明珠和八个灵魂不是汇聚在里见莉芳手中就可以,公主用四魂之玉复活孩子要考虑的就多了。”
“想让我帮你抓犬江仁,总得就拿出一点诚意吧。”日暮环上下打量苍,“但你身上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把天狗给我怎么样?”
苍从四魂之玉里放出一个戴面具踩高脚木屐的长发男人,嗤笑一声:“你真的是神官吗?一点亏都不愿意吃,比奸商还奸商。”
“只要愿意吃亏就会有吃不完的亏。”日暮环示意奈落将天狗收下,笑容诚恳道:“我会把犬江仁带来,很期待见一见这位公主。”
回程路上,他们顺便狩猎了妖怪加餐。
见日暮环把玩着装着天狗的蜘蛛茧,奈落终于没忍住问:“你真打算帮他?”
日暮环没想到妖怪憋了这么久,要问的就只有这个:“反正我们也要找第八个人,他看起来也没有骗我。”
奈落笃定:“但那个公主绝对骗了他。”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实在是心有灵犀!”
奈落:“……”
这话说得妖怪舒服,他好一会才回神从日暮环手中拿回那只碍眼的蜘蛛茧:“你该不会打算养这个东西吧?”
“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我只是觉得天狗会派上用场。”
两人回到犬村家恰好是晚饭时间,出去加过餐的奈落没有什么食欲,变回小蜘蛛缩进了衣领,日暮环还没进屋就听到信乃在赞美食物:“霜降牛肉!”
“我回来了。”
障子一拉开,信乃坐在莉芳身边,另一侧是正在给他烫牛肉的庄介。
邋遢大叔和猫坐在一起。
日暮环便坐到犬村雏衣身边,“大角呢?”
雏衣把碗筷放到他面前:“哥哥上午说要抓紧赶工,我有把晚饭给他送过去。”
信乃和乌鸦抢着牛肉,闻言顺嘴问:“你出去干什么了?”
日暮环在火锅里烫下一片牛肉,用仿佛来点酱油的语气说:“感觉到四魂之玉的气息,追出去和苍打了一架。”
他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算得上是一个炸弹,直到把信乃炸出来指责他:“和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日暮环扯扯嘴角:“你要去找他要怎么做?他又不会真的把明珠还给你。”
里见莉芳比三年前看起来更沉稳了,用最精致的五官做着最冷硬的表情,“你知道了什么?”
“是哦,我记得我好像听说了什么。”神官又烫了一片牛肉,咀嚼着吊人胃口,“现在怎么有点不记得了。”
信乃扔出乌鸦:“村雨,吃了他!”
“信乃。”庄介和里见同时叫出了少年的名字,他们对视片刻,还是后者叹了口气率先移开目光。
枫侧头在绯冢那智的耳边嘀咕:“你看我说这个家伙就不像好人吧。”
大叔夹了一筷子肉堵住猫的嘴。
饭后日暮环提出了先走一步,信乃警惕追出来问:“你是不是通过四魂之玉定位苍的位置,我要和你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便落了一只大手,将他后面的话摁回去。
里见莉芳说:“让你的蜘蛛和八房共处一室确实很辛苦,需要我给你零花钱吗?”
信乃抓住他的手,着急忙慌都忘了前面的事,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零花钱?!”
日暮环噗嗤一笑,“我和这个小鬼不一样,夏天已经成年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小鬼立马来气:“哈?”
“总之,帝都见。”日暮环摆摆手,对莉芳做了一个口型:“小心教会。”
纸鹤腾风而起,犬冢信乃看着来去自如的飞行妖怪,羡慕道:“要是村雨也能驮着我飞就好了。”
乌鸦发出一串叫:“雅达雅达!”
“所以莉芳,为什么要给他零花钱?”信乃抓住里见莉芳的手,漂亮的绿眼睛里全是诚恳:“你一定不要被那个家伙骗了!”
“嗯,起风了进去吧。”
“我认真的!他就是个骗子神官!”
骗子神官下了山在火车站买了和奈落去饭仓的车票,在车厢里放出如木偶一般失去行动能力的天狗。
天狗,在日本神话中,除了作为妖怪,更多其实作为山神出现。
就连“神隐”都是从他会拐走迷失在森林里的小孩而流传出的,在八百万神明的说法中算得上法力强大。
没想到还有会把自己沦落到用尽天狗之力,只剩下一具皮囊的……
四魂之玉的碎片在日暮环指尖凝聚成型,弹指射进天狗眉心,惯性将他的脑袋推得微微扬起,垂下头时红色的面具跌落在地上。
白发白眉下,一双翡翠色眼睛缓缓睁开。
日暮环还没来得及惊叹天狗的容貌,下巴传来无法抗拒的力量眼前一花,一张同样美得惊心动魄却因为看久了而有点免疫的脸怼到近前……
好吧也没有很免疫。
神官安慰自己对貌美的东西会感觉到心跳加速是正常的情况,尤其是对方还有诱人的灵魂,不能吃的话也不知道舔舔是什么味道……
打住。
他在想什么?
日暮环拍开下巴上的手,警告奈落:“老实点。”
奈落哼笑一声,双手举到头两侧。
区区天狗,根本不是他naraku的对手。
啧,又是狗。
白发天狗眨动眼皮,目光没有焦距,许久未曾说话的嗓子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就是:“仁……”
“天狗先生晚上好,我们正在去找犬江仁的路上。”
“仁!”天狗猛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身后的羽翼出现,即将在这个狭小空间展开之际,奈落的蛛丝将他卷成一个蛹,重新落回座椅。
天狗无法动弹,他的记忆逐渐回笼:“我不是死了吗……你们是什么人?”
日暮环示意奈落松开对他的钳制:“冷静了就好,我是日暮环,一名神官,他是我的式神奈落,我们从一个很坏的女人手上救下了你哦,感恩戴德吧。”
“我是华月,谢谢你救了我,等我救回我的孩子我会报答你的。”
神官眉眼温柔,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包容:“别急,那个抓你的人原本打算利用你的身体去抓犬江仁,你确定不想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涉及到孩子的事,天狗变得很警惕,他能感觉到眉心注入的力量浓郁浑厚却充满着负面情绪,虽然抗拒又不得不依靠这份力量“复活”。
华月的嗓音很温柔,说起这段记忆的时候不自知发着抖:“谁要抓仁,那个和尚?”
“不,你知道玉梓公主吗?”
华月想起了什么,“那个被伏姬封印的怨灵……真的觉醒了?”
日暮环点头:“八犬士出生就是带着明珠的,你知道玉梓的话,就应该也知道伏姬的传说。”
玉梓有杀死八犬士的动机。
“我凭什么相信你?”
神官满脸诚挚:“当然是因为我收到四兽神的里见家伏姬的委托,才会救你。”
华月跟着露出温和的笑容:“是伏姬,那我就放心了……”
才怪!
自称救命恩人的神官,使用着暴戾的负面情绪作为力量,身边带了一个浑身邪气的式神。
说你们才是玉梓那边的更像吧。
天狗的演技算不上精湛,笑容之后的警惕根本没藏住。
谁说这种住在大山里的妖怪都很好骗的?
日暮环提议:“华月要不要换一身衣服,避免我们下车的时候太过显眼。”
蒸汽火车哐哐翻跃群山,抵达饭仓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日暮环换了一身灰紫色小袖和服,外面罩着白色蛛纹羽织,奈落也换了一件亮色的大袖搭配同一种紫色的袴。
显得一旁只换了一身深蓝色无地的华月特别像个老实人。
但好在华月那张脸能打,白色的长发更衬得他容貌出众,三人站在火车站没一会就引起了人群的围观。
“你们两在这等我一下,我看能不能打听道犬江仁的住处。”日暮环打量了一下周边,到火车站门口的饭店问话,意外轻松地问出了犬江仁的身份。
五年前从山中神隐回来的孩子,曾经是饭仓家喻户晓的话题,众人都猜测他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想到一眨眼就平静地过去五年……
自然而然也不再是大家的讨论对象。
问到想要的答案,日暮环感谢店家之后走回原本的路面,额头上的青筋跳动。
请问。
他刚刚放在这里的两只妖怪呢?
红色小蜘蛛从衣领里爬出来,触爪朝一个方向伸了伸,日暮环叹了口气跟上。
跑过几条街,先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叫喊:“喂,那边的人,不许随便翻墙进小学!”
日暮环立刻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转过街角后心也是彻底死了。
奈落双手插着袖子站在路边,斜眼看华月不太顺利地磨合多年未用的四肢,费劲攀爬小学校园的墙壁。
好在这两只妖怪一个没有飞,另一个也没有杀人……
“抱歉,我们是想给孩子送东西。”日暮环先给跑近的男人道歉,立刻小声催促天狗:“赶紧下来,你别忘了我说过的,教会和军队都有玉梓的眼线,你这么招摇是想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吗?”
“哦?”警卫员打扮的男性十分警惕,犀利的眼神扫视他们三个后,质问道:“你们来送东西,是几年级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日暮环双手在面前合十,放到鼻尖,“叫仁,犬江仁,我们三个是孩子的外地亲戚,他表哥马上就要回帝都上学,所以想走之前过来给他送点东西。
华月被日暮环用手肘拱了一下,拿出一张红色的天狗面具:“这是我亲手做的,答应过要送给仁的。”
两个青年模样都长得俊俏,说话也温和有礼,警卫员大叔勉强忽视了他们身后站着像恶霸一样的高大男性,“我去给你们查一下,如果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可是会让宪兵来查你们的。”
“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日暮环等中年男人转身后,才问华月:“你确定仁在里面吗?”
“应该是。”
“别应该啊,要不在里面就赶紧跑……”
日暮环话还没说完,中年警卫员已经回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没之前那么严肃,“五年级的犬江仁,要我帮你们叫出来吗?”
“不、不用,帮我把这个给他就可以。”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华月意识到的时候,警卫员已经从他手里抽了一次面具没成功,这才急忙松手。
日暮环叹了口气,“不进去看也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真要去帝都,等他放学就能看到了吧。”
不怎么有社会常识的华月点了点头,就打算站在校门口等,日暮环只好顶着送完东西的警卫员莫名其妙的眼神把人拖走。
好在小学放学早,三人在学校附近的饭店里磨蹭过时间,听到铃声后立刻去学校门口蹲守。
日暮环长了三年的身高终于抵达一米八,跟这两个妖怪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最矮的那个,便干脆蹲在了墙角:“你还记得仁的样子吗?”
“当然,那可是我的孩子。”
华月翡翠一样的眸子里温柔都能流淌出来,不自觉描述起来:“他有一头灿金色的长发,皮肤很白,绿色的眼睛又大又圆,手和脚都小小的,是个粘人、害怕孤独又喜欢撒娇的孩子。”
日暮环:“……”
奈落:“是不是那个。”
日暮环:“?”
不是,这种形容也能认出来吗?
但当他将目光转向人群时,确实就一眼认出了犬江仁。
那小孩背对着他们,把华月送的天狗面具戴在头顶,正在和同班同学道别。
“仁,明天见!”
“明天见!”
少年转过身,金发下有一双和华月如出一辙的眼睛,只是因为年龄圆溜溜更显得幼态。
从日暮环的视角他能看到的更多,那小孩的灵魂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半妖。
像犬夜叉一样的半妖。
是妈生的半妖!
这种半妖在这个世界都可以算濒危物种了。
三人跟在回家的小学生身后,走过两条街,日暮环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打算和他相认吗?这样尾随是犯罪行为!”
“我有些迷茫,他是不是已经忘记那边世界的事,我真的该让他想起来吗?。”
华月用尽天狗之力后,在沉睡中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而他承诺要永远陪伴的孩子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
奈落冷笑:“你确实不该与他相见,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家伙怎么可能给他人承诺。”
日暮环白了奈落一眼,“你对神无、神乐有上心过吗?就教育别人。”
奈落无辜道:“她们不是被你接走了,过得比跟我好多了吧。”
“管生不管养的人渣。”
奈落:“?”
华月落在两人身后,将这抽象的对话听了个完整。
所以这个神官和他的式神是那种关系,并且还给妖怪养育孩子……
两个。
从这一刻,华月对日暮环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他看到青年在又一个路口前叫住金发少年:“呐,小朋友,我们是来饭仓旅游的,请问你知道附近靠谱的旅店在哪里吗?”
“知道哦,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柿屋旅馆,正好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犬江仁笑眯眯答话,在看到三人中落到最后的白色长发男人时,目光发直。
“谢谢你哦。”日暮环指了一下犬江仁头顶的面具:“这个面具好别致,你很喜欢吗?”
“很喜欢,但是我应该不能要。”犬江仁有点失落,“老师说这是我表哥送的,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表哥,这也许是某个人期待了很久的礼物……”
“就是送给你的。”华月无法直面少年失落的表情,直接走上前,与那双相似的眼睛对视:“这就是你期待了很久的礼物,是我来迟了。”
犬江仁有些疑惑,但泪水已经顺着脸颊往下落,划过的地方露出红色的咒文印记。
封印……
“诶,奇怪。”犬江仁慌乱擦拭脸颊上的水渍,有些尴尬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华月温和的看着他:“你也许忘记了,但如果现在很快乐的话,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少年牵住华月的手,两人的身影都开始僵硬,“我……我觉得我应该记得你的。”
日暮环在如此温情的画面中捕捉的重点是:“一看就是父子俩吧,连刚驯服四肢都喜欢先迈左腿。”
奈落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既然找到了是不是直接带回帝都就可以了?”
“你怎么开始犯困,是哪里不舒服吗?”日暮环几乎没在奈落身上看到这种倦懒的样子,从日渐凝实的灵魂上也看不出端倪。
“没事,可能最近快蜕皮了。”
妖怪蜕皮意味着体型的增长、实力的进化,以及一段不可告人的虚弱期……
日暮环当即决定:“那就等到你蜕皮结束,我们再回帝都。”
“不必。”
“可这边的温泉超有名诶──”
奈落:“那行。”
第53章
“奶奶, 我回来了,有客人哦!”
华月在挂着“柿屋旅馆”的门牌下松开犬江仁的手, 面沉如水扫过门两边的符咒,在少年看过来时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
日暮环从后面跟上:“怎么不进去?我们带了钱哦。”
神官看都没看门框上的符咒一眼,带着他的式神大大方方跨过门槛。
那只高大的妖怪踏入结界的瞬间,海藻一样的发丝被风吹动,方才灵力充沛的符咒,此时已经卷起边变成一张墨迹模糊的废纸。
果然,这两个家伙其实是恶鬼那一类的吧!
华月心中猜疑, 脚步却轻松地跟上, 享受起恶鬼开路的果实。
日暮环在老板娘妙婆婆的带领下进入房间, 打开和室窗户时从缝隙里看到黄底红墨的纸张,“但还真是夸张,这里走两步就能看到符纸结界,你们有那么遭人恨吗?”
“难怪叶月找不到这里。”在华月的视线中,奈落损坏的符咒消失后建筑才像从云雾中露出真实的形状来,华月握紧拳头,他周围的风都开始躁动:“明明是那个和尚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障子外有人轻轻叩门, 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探进来:“那个……华月,你有空可以教我做那个面具吗?”
华月周身气息立刻变得温和, 欣然答应,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牵住少年的手。
日暮环出声提醒:“不要离开旅馆范围。”
“好。”
从醒来到现在, 华月所经历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从神官口中要求的束缚反而像一根绳子, 将他拉回实地。
天狗离开之后,日暮环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
就算他不会反转术式,作为咒术师他的身体恢复能力也远超正常人类, 擦掉糊在上面的伤药能看到已经长出粉色的新肉。
奈落在他开始脱衣服时就拿出“收纳”的行李,半跪在青年身后为他处理后腰上的伤口,红色的小蜘蛛从散落的和服里顺着肌肉凹陷的脊骨往上爬。
日暮环熟练地一把抓住那只蜘蛛,投掷到房间的另一边:“痒。”
奈落和自己心脏的瞳孔对视:“……”
小蜘蛛锲而不舍爬回,最后停在肩膀上才消停下来。
重新上药包扎之后,日暮环拢上松松垮垮的襦袢,在榻榻米上就地一躺:“这样还是没办法泡温泉吧。”
“怎么不用四魂之玉治好?”奈落的指尖穿过和服交叠的部分,摩挲在薄薄的那层纱布上。
妖怪的小动作安抚新肉生长时的瘙痒,日暮环舒服得语调都带上倦意:“四魂之玉不会回应自己的愿望。”
青年的手压在比自己还要大一圈的手背上,让温度偏低到凉爽的掌心完全贴合在纱布上,“怎么,要不你来对我许愿,让它好起来?”
奈落闭上眼,嗤笑一声:“你怎么就认为我会把宝贵的愿望,浪费在这种事上?”
可日暮环好似沉入睡眠,没有再回答他的反问。
而奈落也清楚自己的手掌,从始至终都没从青年手下抽出。
院子里,褐色和服外围着白色罩衣的老板娘在田里摘葱,见到从二楼下来的奈落便问:“客人要出门吗?一会晚饭是在餐厅吃还是送到房间?”
奈落朝老人点头:“麻烦您送到房间吧。”
“那个,客人……”老板娘看起来有些踌躇,却还是嘱咐:“天色快暗了,您要外出最好不要往山上去。”
“多谢。”
高大的男人嘴上应着,出了旅馆就朝山的方向去。
刚踏上山道,就看见道路正中坐落这一块半人高的关守石,卷边发毛的麻绳缠成特殊的绳结套在上面。
奈落抬起头,甚至在树梢也看见了麻绳勾连的封印。
正如日暮环所说,这个镇子中的结界非常多,随处可见、层层叠叠……
是为了拦住找那个孩子的天狗吧。
弄坏了就坏了,反正犬江仁会被带走。
毫无心理负担绕过关守石,上面孩童手腕粗的麻绳熬过近十年的雨雪侵蚀,在男人衣摆带起的风里猝然崩断。
从山上吹下来的风似乎有些不同了,白羽长喙的鸟越过旅馆上方的云,正在教导犬江仁使用刻刀的华月骤然抬起头:“叶月……”
“什么?”
“没什么。”
犬江仁目露担忧:“但你看起来很难过,是因为我想不起来曾经的记忆吗?”
华月朝他笑:“无论你记不记得,只要能再次见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五年前大法师爷爷把我从山中带回的时候封印了我的记忆。”犬江仁垂着头,说话间摩挲着红色的天狗面具,坚定地说:“如果那是关于华月的记忆,我希望都能想起来。”
“仁……”
少年的手摸到和他眉眼相似的男人脸上,感受着紧贴掌心的温度,空落落的心口好像在被什么填满:“华月,我会努力的。”
这时候旅馆里传来老板娘妙婆婆的声音:“仁,不要一直缠着客人玩,作业有好好完成吗?”
“好的——”犬江仁扯着嗓子应了,看向华月吐吐舌头:“平时我都会先写完作业的。”
“作业是什么?”
“华月不知道?那去我的房间,和我一起写作业!”
两人回到房间,没看见旅馆庭院的一棵树上,落了一只灵动的白鸟……
“叩叩,客人打扰了,晚饭给您送来了。”
“谢谢,放在门口就可以。”
日暮环是被说话的声音吵醒的,脑袋下柔韧的触感是男人的大腿,他睁开眼就看到奈落优越的下颌线。
大概是为了不吵醒他,奈落在妙婆婆走后,直接用蛛丝开门端着餐盘进来。
日暮环突然出声打趣:“你也稍微伪装一下吧。”
“这里又没有摄像头。”
窗外的天色是一片浓烈暖橘,从顶端泛出暗沉的蓝,进入房间的光少得可怜,奈落点亮和室的灯,手放在青年的眼睛上方,等他适应了光才挪开。
日暮环眨眨眼,意识到什么腾一下坐起身:“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奈落问:“你在问天狗还是什么?”
“当然不是天狗,我管他干什么,那家伙没办法把明珠带跑的。”青年跪在榻榻米上,把脑袋贴在奈落胸口,倾听缓慢而有节奏感的心跳,“不是在蜕皮期里,怎么还要到处跑?”
胸口的心跳声好像在微微加快,奈落将青年拢在怀里:“没关系,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够了。”
男人的力道有点大,日暮环在这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黏在蜘蛛网上的猎物,可长期和奈落相处的信任超越了来自心底的不安。
虽然他们都不是好人,但他有自信,奈落绝对找不到比四魂之玉更合适的盟友。
当天夜里奈落没有回来,只有安静的纯白鸟群降落在庭院里,日暮环下午睡得很好,打开窗的时候眼神清明。
华月站在月光下,纯白的发丝被镀了一层银光,身穿白色狩衣脚踩木屐,怀里抱着昏睡的犬江仁,从下方望进窗子里:“抱歉,吵醒你了。”
日暮环侧身坐到窗沿上,语气像在点评晚餐一样平淡:“你带走他会死的。”
“我本就死过,但我不能让仁去送死。”纯白红喙的鸟落在华月的肩头,亲昵地蹭男人的下巴,聆听天狗的神谕:“只有家才是安全的地方。”
“做父母的疼爱孩子很正常,但你只想把他当做柔弱的花保护,那他这辈子离了保护者就只能做一朵任人欺凌的花了。”
日暮环靠坐在窗沿上,指尖缓慢在木质窗框上敲动,“而且我带你来这可不是为了让你把仁带走藏起来的,华月,你可是我将仁带回帝都的筹码。”
“什么……”华月张开后背的羽翼,却连挥动的办法都没有,他渐渐失去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飞起来,将犬江仁从窗口递了过去。
不可以!
可无论怎么抗争,想要夺回身体的使用权都没有作用,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亲手将孩子放进日暮环手中。
日暮环准备接过犬江仁时,一双手更快将小孩托着咯吱窝举起,无数蜘蛛丝层层叠叠将其包裹……
“把仁还给我们!”一根长棍从窗子上方朝里捅进,被日暮环用刀轻松架住推回,面带褐红色面具的天狗从屋檐上翻下,展露身形。
“早就知道还有一只,让我看看令苍束手无策的天狗有多厉害吧。”日暮环将手里的白色太刀丢到半空,“去吧,华月,茧里的氧气大概只够仁睡十五分钟……”
白发的天狗接住纯白的太刀,刀身薄而细长入手分量轻飘飘,挥舞起来快而锐利,他的羽翼微微扇动将窗口挡在背后。
另一只显然还没搞懂变故,带着懵懂低声询问:“大哥?”
华月在这时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原本孱弱的身体被注入了浓厚的力量,好似一瞬间回到他的全胜时期。
都是这个神官一手操纵的……
华月将太刀举到面前,“叶月,计划失败了,回去。”
和他打扮相似的天狗不甘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仁,就连你也……”
话没有说完,华月手中的刀已经朝面门而来,毫不留情劈开叶月所带的面具。
面具裂开成两半从空中坠下,露出一双因为震惊而瞪得滚圆的瞳孔,“华月,你真的是华月吗?”
“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先回去,我会保护好仁的。”华月握紧手中的太刀,努力放缓语气安抚这个脾气不好的弟弟。
十五分钟,是仁的极限,也是这个神官留给他的底线。
叶月显然没有理解大哥的苦口婆心,他那双在月光下发出莹莹幽光的果绿色瞳孔锁定窗沿上看好戏的青年,扔了长棍双手在胸前结印,“是你在控制华月对不对,去死吧——”
第54章
在叶月的手印前, 淡青色的天狗之力裹挟着空气快速旋转,形成数枚如钻头一样的风旋直冲日暮环面门而来。
神官仍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见纯白的茧被蛛丝吊着挡在他面前。
“仁!”
华月转身张开纯白巨大的羽翼,将整个窗子都纳入保护范围。
集结强大力量的风旋哪怕停止力量的灌输,也因为惯性而无法完全收回。
叶月只能看着大哥生生受下他的攻击,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这个该死的人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华月和仁。”
日暮环挥挥手,蜘蛛茧从他面前挪开, 月华洒在青年浅琥珀色的瞳孔中, 反射出一种漠然的冷光:“从头到尾伤害他们的, 不都是你吗?”
“我很抱歉自作主张做了多余的事情,也不会再带走仁,请您不要在为难叶月。”华月让到一边,在转身之前擦掉嘴角的血迹,“叶月,你冷静一点。”
天狗不顾劝阻再次在胸前双手合拢,手指缠绕结印,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枣——”
白色带着翅膀长嘴大耳狗如同叶月方才的姿势从天而降,只是它的目标是挡在窗框前的蜘蛛茧。
大狗从天而降, 爪子抱紧蛛茧时枣红色的双眼突然瞪大,那蛛丝竟然又坚硬又柔韧又黏性十足, “啊啊啊啊叶月,救命!我被粘住了!!!”
它尖叫完, 更多蜘蛛丝将它包裹得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连方才凶狠倒三角眼都变得清澈。
叶月:“……”
华月:“……”
“这就是你们天狗的杀手锏?”日暮环捏住大耳狗的耳朵,在它惊恐的叫喊中捏了捏, 没来得及细品手感,蜘蛛丝就将大狗剩余的头部也完全包裹进茧中。
缠绕白狗的蜘蛛丝并没有结成圆茧,它细密紧实地包裹住猎物的口鼻,使其无法呼吸,手脚都抽搐起来。
两只天狗异口同声道:“住手!”“不要!”
青年抚摸蛛丝,感受生命因痛苦造成的震颤,指尖挑断一缕蛛丝,从缝隙中恰好露出白狗的口鼻。
茧里的猎物脱力一样完全放松身体,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
日暮环看两只天狗实在打不起来,兴致缺缺回到和室里:“算了,再吵下去旅馆的人都该醒了,进来坐。”
华月立刻钻进窗户,用刀将蜘蛛茧划开,抱出里面仍然在熟睡的少年。
犬江仁呼吸平稳,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可见是睡得有多香甜。
这让华月和跟进来的叶月都松了口气,听到小狗发出的嘤嘤声,后者这才想起来去另一个蜘蛛茧里面把枣给挖出来。
“憋死我了!”枣抖动他的翅膀,几片纯白的羽毛伴随着羽粉扑朔朔落了一地,“叶月、叶月!你看看我的翅膀不会秃了吧!”
叶月把白狗推到一边,警惕又恶狠狠瞪视面前的青年。
日暮环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目光,点亮矮几上的灯,直白道:“命运会让八犬士聚集在一起,如果你们真的能保护好仁,五年前怎么没做到?”
青年的话像耳光一样令叶月面红耳赤,他对此无从辩驳。
而华月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将仁放平在榻榻米上,让小孩枕着他的大腿延续美梦。
“苏醒的玉梓可不是什么凡人法师能比得了的,等到她真的杀死伏姬一切就晚了。”日暮环恐吓着常年隐居山林信息闭塞、却十分溺爱孩子的父母:“到时候仁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比现在更残忍的世界。”
“传说中,八犬士和伏姬一同抵抗玉梓全部牺牲,你怎么能认为他们转世之后是那位怨灵公主的对手?”华月的手一下一下穿梭在小孩金色的短发中,“而且仁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召唤伏姬才能实现的愿望,他只需要没有烦恼地在我和叶月的羽翼下快乐的活着就好……”
“但你已经死了。”日暮环手指在桌面上敲动:“如果仁全部想起来,你觉得他会不会和我去帝都祈求伏姬复活你?”
华月瞳孔骤缩。
“当然,如果我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就不会大费周章抢回你的身体,令你醒过来。”神官浅琥珀色的瞳孔澄澈清透,被灯光映射得没有一丝阴影,充满一眼能看到底的真诚,“既然不放心我,不如都留在犬江仁身边怎么样?”
“我会留下,和仁一起去帝都,但叶月和枣就不必了。”
“凭什么!我们不是家人吗?那一家人就是要待在一起的!”叶月立刻反对,拎起趴在地上舔背后羽翅的长耳狗给自己撑腰:“你说对吧,枣。”
枣叠声应下,狭长的眼睛都瞪得滚圆:“就是!家里没有家人的日子,华月知道我和叶月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见华月神情松动却仍然不愿意松口,日暮环双手在眼前一拍,决定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毕竟仁想起一切的话,肯定也希望家人都在身边。”
翡翠色的眸子没有威慑性的看过来,欲言、又止。
只有一旁的奈落看着领地范围内多了两只碍眼的狗,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啧。”
第二天一早,旅店里便多了一位帅气的年轻客人,他带着一只耳朵很长的白色大狗,住在华月隔壁的房间。
“他们要去哪里?”华月站在窗户后,盯着华月牵犬江仁出门。
枣的两只前爪都扒拉在窗沿上,嘴巴张合:“华月送仁去上学,你想去就跟上呗。”
“不行。”叶月蹙着眉毛,“我要盯紧那个神官,他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心。”
枣垂在身后的尾巴也一下一下砸在榻榻米上,发出“嘭嘭”的响声,“确实!竟然敢控制华月,简直不可原谅——”
日暮环双手插在袖子里,从一楼的檐廊走到庭院中,抬头看向那两个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的妖怪:“是吗?”
枣看到神官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就想起可怖的窒息感,尾巴往双腿中一夹,逃避可耻但有用地从窗沿上躲回室内。
叶月简直恨铁不成钢,严词厉色道:“是的,我会一直盯着你,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随便你。”日暮环打了个哈欠,问起别的事:“你昨晚上有没有在山里看到我的式神?”
“你的式神问我干什么?”叶月啪一下关上窗。
日暮环:“……”
奈落从屋檐下走出来,把硕大一个自己挂到青年的背上:“你不用担心他的,反正我在你身边不就好了。”
“好好,先起来,好重。”日暮环被妖怪压成高低肩,潮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脖上带来怪异的痒意,令他有些不自在地将蜘蛛脑袋推远:“再这样你就变回去。”
“心脏”不满地一口咬在青年颈侧,含糊地说:“凭什么他就可以?”
说话间舌头接触到皮肤,比人类低得多的温度令日暮环打了个激灵,掐着男人的面颊肉一边晃动一边勒令:“他不就是你,改不了咬人的习惯就给我乖乖当蜘蛛!”
“哦……”奈落不走心应下,斜开眼,对上开了一个缝隙的窗户里的果绿色瞳孔,咧了咧嘴露出尖锐的牙。
叶月回到房间里盘腿坐下,沉思:“他在示威吧?”
枣点头:“在示威。”
天狗眼里全是单纯的茫然,“但为什么对我示威?”
白狗用后腿踢了踢脖子上的毛:“嘛,有些求偶期的雄性妖怪是这样的,你是半天狗不懂很正常啦。”
“你不是天狗?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叶月在长耳朵狗脑袋上敲了两下,“所以说那个神官和他的妖怪居然是那种关系……”
庭院里日暮环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震得腹部伤口抽痛,被奈落催促着回房间休息。
在走廊上遇到端着两碗甜红豆沙的妙婆婆,“那个……日暮先生,冒昧打扰,请问能和您聊聊吗?”
看在甜红豆沙的份上。
“您也知道,年纪大了,睡眠就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