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慢浮出漆黑的海面。

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像细碎的银针，一下下刺破了沉眠的帷幕，将沫白从混沌中唤醒。

他皱了皱眉，感官尚未完全归位，右臂却先一步传来一阵持续的暖意，如同被一小块温热的烙铁贴着皮肤。

他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清晨微凉的光线涌入视野。

低头看去——是阳光。

大片大片、毫无遮拦的金色晨光，正肆无忌惮地从那扇被他遗忘关上的窗户汹涌而入，慷慨地泼洒在床铺和他裸露的右臂上。

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烫，甚至泛起一层极淡的粉红，昨夜残留的寒意被这固执的热度驱散殆尽，只留下一种被日光紧紧拥抱、略显慵懒的不适感。

“嘶.....” 他在心底无声地抱怨了一句昨晚的疏忽，那点残留的困倦也被这暖意彻底蒸腾干净。

他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浴室。

冰冷的水流泼在脸上，激得他一个激灵，最后一丝迷蒙的睡意也被彻底冲走，镜子里映出的面孔清晰而带着晨起的锐气。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指尖快速划过屏幕，拨通了那两个熟悉的号码。

过了一会，他推开家门，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苏醒的湿润凉意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凯文那辆改装过的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路边，像一头蛰伏的钢铁野兽。

凯文本人则懒洋洋地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姿态放松得像没骨头。

他手里捏着一个吃到一半的汉堡，金黄的面包胚上沾着酱汁和芝麻，他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街景。

看到沫白走近，凯文挑了挑眉，将身子更舒服地陷进柔软的车窗框里，含糊不清地开口，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吃不吃？”他随意地晃了晃手里那个被啃得边缘参差不齐、露出里面酱色牛肉饼和融化芝士的食物，朝着沫白的方向敷衍地递了递。

晨光落在他指间的油腻上，折射出一点微光。

明知对方九成九是在逗弄自己，但看着那被咬得面目全非、甚至能看到牙印边缘渗出的酱汁的食物，沫白胃里还是本能地泛起一阵轻微的不适，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搅动了一下。

他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眉头微蹙，像避开什么不洁之物般侧了侧身。

“不了”

“你还是自己留着当宵夜吧......”

凯文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得逞的、带着痞气的笑意，仿佛就等着看他这反应。

他故意又大大地咬了一口汉堡，腮帮子鼓起，满足地咀嚼着，喉结滚动咽下后才慢悠悠地说，带着点戏谑的尾音。

“逗你玩的，你的早餐在那呢”

他甚至懒得回头确认方向，只是极其随意地用左手食指，像指挥棒一样，朝着沫白右手边远处的某个点懒洋洋地戳了戳。

沫白顺着凯文指着的方向，带着一丝疑惑转头望去。

不远处，人行道的树影婆娑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小跑而来。

棕色的单马尾在晨风中活泼地跳跃、甩动。

她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老字号店标的白色塑料袋，薄薄的塑料被里面滚烫的蒸汽顶得鼓起，隐约可见里面挤挤挨挨、皮薄馅大的小笼包轮廓。

是小班。

她也看到了沫白投来的目光，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阳陡然跃出地平线，驱散了清晨薄雾。

她立刻开心地朝他用力挥动空闲的那只手，手臂在空中划出充满活力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那充满活力的身影和毫无阴霾的笑容，像一股带着阳光温度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温柔地注入了沫白沉静的心湖深处，漾开一圈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一丝如同初融雪水般的笑意，已经悄然爬上了他微抿的唇角，软化了他略显冷硬的轮廓。

这微妙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却清晰地映入了凯文的眼底。

眨眼间，小班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微微喘着气，平平无奇的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清晨的微汗让她白皙的额头和鼻尖泛着细密晶莹的光泽。

她将那袋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笼包高高举到沫白眼前，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清脆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故意歪了歪头，狡黠的绿眼睛眨了眨，“不会是馋小笼包了吧？” 语气里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沫白脸上的笑意未减，反而在晨光温柔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晰和真实，仿佛某种坚冰在无声融化。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带着调侃的问题，也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诱人食物。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轻轻拨开了挡在眼前、散发着热气的塑料袋边缘。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袋早餐，径直落进小班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眸里。

那目光专注而深邃，仿佛要将她的倒影清晰地刻印在瞳孔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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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你” 他的声音很轻，低沉而平稳。

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在此刻的氛围下，拥有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响。车流声、鸟鸣声、凯文嚼汉堡的细微动静，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四目相对，时间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