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她俯身,强劲一掌轰在卫霖脸上。
“轰!!”
沉闷得像一声惊雷。
“你不想等?”宁时低声道,语气缓慢、几乎咬着牙,“所以你就勾结叛军?”
“你就放火、开门、杀人,夺粮?你就背叛我?”
“啪——!”又一耳光抽下去,打得卫霖面颊肿起,唇角破开。
“你是疯了吗?”宁时冷笑,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远万里也要来晋阳吗?为什么放着金陵的富贵气象不待,来这死气沉沉的疫病之地吗?知道明明可以在大京高居庙堂的东南魁首谢禛为什么拼着命也要守着晋阳吗?”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她死守三晋,封闭关城,这瘟疫早蔓延到江南、珞都,蔓延到百姓最密集的中原腹地?”
“你要屠贪官污吏——你他妈知道谁才是贪官?”
“你见没见过谢禛的书房?满架的折子堆成山!府中一钱一物一草药都记录在册!”
“你见没见过她披着病体还坐在灯下熬夜批文?你知道她高热难受的时候连个亲人都不在身边?”
“啪——!”又一耳光抽下去,打得卫霖面颊侧偏,唇角立刻溢出血来,脸上一道清晰的指痕浮现,火辣作痛。
她偏头咳了两声,舔着唇角的血,脸上却浮出一抹冷笑。
“怎么,宁姐姐心疼她了?”卫霖声音带着一丝破音和嘲讽,“我不过杀几个人,抢几个粮队,破一座城,她难不成就要咳血而死了?这三晋之地谁不是失去了亲人,谁不是饿得快死了?这样就要死了那她还怎么当官?怎么救民于水火?”
“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调子我早就听腻了。高高在上的贵人爱惜性命从来不进粥棚,只敢坐在府里看奏折看来真的受尽苦楚啊!”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等你、等谢禛、等那所谓的能力挽狂澜的清官、圣人、圣君救命......我他娘的已经受够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怯了三分。
谢禛是清官吗?
或许是,大概是。
甚至可能是大元少见的好官。
她没办法否认这一点,于是内心更是撕扯起来,几乎破碎。
引导着她,走向一个......她根本不愿意深思的方向。
“啪!!”
宁时怒火中烧,毫不迟疑又是一巴掌抽上去,打得她头都歪了过去。
“你又知道些什么?”
“你懂防疫?你懂政令?你懂疫区救援、懂运粮调兵?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懂什么?”
卫霖咬牙,喉间一片腥气,脸上终于浮现怒意:“是,是,我不懂。她是钦差大人,她高高在上,我一介庶民,我怎么懂得了她......”
——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辩称啊。
不但让物资失控,军政系统瘫痪,还直接导致城破下的遍地兵戈——就算目的是“正义”的,可是她似乎“为了救人”,杀了更多的人。
私怨。
但倒也不完全是。
宁时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你不是恨谢禛。”
宁时声音低下去,像冰封雪水之下的锋芒。
“你恨的,是那个亲手把妹妹抱在怀里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啪!!!”
这一巴掌落下去,声音清脆如劈雷,直震得院中乌鸦哀鸣、白马嘶声。
卫霖被这一巴掌打得歪过脸去,吐了一口血,抬眼再看上宁时,不自觉怔住了。
眼前的人满身血污,仿佛从炼狱深处杀出,一身煞气扑面而来,那一双怒火滔天的眼眸里,掺着痛恨、悲悯与灼灼杀机。
自然,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卫无恙。
被宁时这样盯着,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胸口被压得闷得发紧,心底一片迷惘与动摇,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明明是那样特别的存在——
貌若天人、又清冽温柔。
她想起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之前在马上的时候手小心翼翼地绕过自己的腰际紧紧抱住自己,不让自己牵扯到伤口的复杂温柔。
想起对方留有余地,说着不该把她想的那么糟糕,饶恕了自己的性命,又是亲手替自己包扎,又是万全地嘱咐旁人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