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七月十五,滦河岸边的月色凉得像块冰,刚够把河面照出层碎银似的光。
耶律洪基捻着新得的白玉扳指,正听南院枢密使萧革讲什么猎场趣闻,冷不防被人拽了把衣袖。
“陛下!”北枢密院副使耶律乙辛脸白得像张纸,手里举着片染血的麻布,“惕隐司急报——”
耶律洪基皱眉甩开他的手:“什么事值得这般惊惶?没瞧见朕正与萧大人说话?”
他瞥了眼那血书,油墨混着血渍糊成一团,“又是哪个想攀诬皇叔?”
耶律乙辛膝盖一软就跪了:“陛下!是真的!耶律重元带着三万兵马,离此不过十里!”
“胡扯!”耶律洪基抬脚踹翻了旁边的食案,烤得油亮的鹿肉滚了满地,“皇叔前日还陪朕射了头白狼,怎么会反?”他指着耶律乙辛的鼻子骂,“定是你这马奴想构陷忠良!”
眼看耶律洪基不相信,不远处的萧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前两天他已经将五院部的5000精骑调到百里外。
等皇太叔将这蠢货耶律洪基杀了,自己就是从龙功臣,得到好大一块封地。
“陛下!”帐外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皇太后萧挞里掀帘而入。
她头上的金步摇撞得叮当作响,对着儿子耶律洪基大声训斥,“都这时候了还糊涂!老身刚接到属珊军密报,耶律重元的人已经围了西营!”
她一把抢过血书,看了两眼就往地上摔,“耶律乙辛虽和你皇叔不和,这回说的是实话!”
耶律洪基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母后……这……”
“别这那的了!”萧挞里拽着他就往外走,“我一会和皇后带着斡鲁朵军去拦叛军,老身给你凑了两千皮室军,赶紧往太子山行宫跑!”
她回头瞪耶律乙辛,“还愣着干什么?去叫耶律仁先护驾!”
耶律乙辛连滚带爬地去了,耶律洪基被萧挞里塞进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听见外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皮室军的马蹄声像擂鼓,车轴吱呀作响,他扒着车窗往外看,见皇后萧观音一身银甲,正举着长槊指挥兵马,月光照在她脸上,比盔甲还冷。
“皇后……”他喉咙发紧,刚想叫住她,马车猛地加速,把那抹银甲甩成了远处的一点光。
跑到半路,耶律仁先策马追了上来,隔着车帘喊:“陛下!五院部的五千骑兵被萧革调走了!咱们现在总共只有不到一万兵马!”
耶律洪基在车里直拍大腿:“萧革!他居然背叛我?”
他掀帘探头,“耶律仁先,你说现在怎么办?”
“陛下咱们先到行宫再说!”
耶律仁先挥刀砍翻个冲过来的叛军,“那里背靠太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马车颠得像要散架,耶律洪基死死抓着车框,听见外面不断传来惨叫。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灯火,耶律仁先大喊:“陛下!到行宫了!”
车刚停稳,耶律洪基就跌了下来,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抬头看见行宫的朱漆大门,忽然后怕起来,眼泪混着汗往下淌:“皇叔怎么就反了呢……”
“陛下先别想了。”耶律仁先扶他起来,“叛军肯定会追来,得赶紧布置防务。”
他指着行宫东侧,“那座木桥得拆了,不然叛军一冲就进来。”
耶律洪基连忙点头:“拆!赶紧拆!”
他又扯住刚赶来的萧惟信,“你带人守南门,用弓弩手堵着!”
众人正忙得脚不沾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耶律涅古鲁勒住马,看着近在咫尺的行宫,气得把马鞭往地上抽:“废物!让他跑进去了!”
他身后的耶律陈六凑过来:“殿下,要不咱们现在就攻?”
“攻个屁!”
耶律涅咕噜指着城头,“没看见上面全是弓弩手?”
他啐了口唾沫,“先围着!我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躲在里面!”
天色蒙蒙亮时,耶律涅咕噜的四千精兵开始进攻。
箭矢像雨点似的往城头上落,耶律洪基缩在箭楼里,看耶律仁先指挥士兵射箭,手心里全是汗。
“陛下别怕。”
萧惟信递给他块干粮,“这行宫的墙厚着呢,弓箭射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