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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春集 澄昔 25224 字 3天前

第51章 第51章栖息地永不会变

周一得返校,待不了几天,周旋在星期日晚上动身回北京。

走前,月经突然造访,浑身酸疼难受。周旋脸色差,胃口也不好,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

白行樾送她到机场,要买张机票陪她回去,被周旋阻拦:“别折腾了,你送完我还得回来,太麻烦。”

她那趟航班没票了,白行樾说:“换个时间段?”

周旋说:“这趟是今天最后一班。”

白行樾没再坚持。

周旋和他待到最后一刻才登机,全程两个多小时,一路睡过来的,回到住处喝了杯热巧克力,身体舒服不少。

林立静和远在西安的丁斯奇视过频,从卧室出来,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周旋捧着杯子,往里吹气:“明天还有事,怎么样都得回。”

林立静凑过来,轻撞了下她肩膀:“听出来了,话里话外浓浓的不情愿。”

周旋笑而不语。

她和白行樾如今,既处在疯狂忘我的热恋期,又像细水长流,再不舍得也不急这一时。慢慢来,还有的是时间。

林立静想到自己,叹了口气:“周旋,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周旋说:“羡慕我什么?”

“你能和白老师朝夕相处啊——我和师兄一直异地,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俩今后一点打算都没有吗?”

“那倒不至于。”林立静说,“他明年才毕业,我们打算进同一个考古队,以后做一对考古双侠,他去哪我去哪。”

周旋被这比喻逗笑:“听上去不错,很神仙眷侣。”

林立静问:“对了,考古研究所那边,月末就考试了吧?你准备得怎么样?”

周旋说:“应该没问题。”

“等你入职以后,又得常年泡在荒郊野外了。”林立静说,“你和白老师聊过这事吗?”

“不用聊,他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

“我是觉得哈,两个人在一起,要是一直有人单方面妥协,长久下去会出问题的。”林立静说,“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王队他老婆来了,跟王队大吵了一架……那架势,把队里人吓一跳。两个人分居太久,果然哪哪儿都不和谐。”

周旋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初她和宁夷然分手,确实有这方面原因——两个人看似都退一步,实际谁都不肯为对方妥协,只会越来越累。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和白行樾之间不会出现这种隐患。

他们都懂彼此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人活着不光要有爱情,还有其他方面。

爱是聚集,是放任,也是成全。他们都能给彼此搭建更广阔更自由的空间,也都知道,栖息地永不会变。

提到王玄,林立静话多起来:“你知道王队他老婆为什么和他吵架吗?”

周旋说:“为什么?”

“王队身体一直不太舒服,之前去市里医院查,好像查出脑子里长了个东西……他老婆知道了,叫他赶紧回北京复查,王队手头一摊事儿,一拖再拖。”

周旋沉默了一会,说:“希望是虚惊一场。”

林立静也沉默了,搂着她的胳膊,好几分钟没说话。

在客厅待到深夜,等白行樾忙完,周旋带着笔记本回房,靠坐在床头,边和他打语音,边浏览北京的购房信息。

白行樾刚洗过澡,无声地吐出一口烟圈,说:“你要买房?”

周旋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搁到床上:“有这个打算。在外这么多年,还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看中哪套楼盘了?”

“还没定。”周旋说,“大概率在四五环内选个老破小,到时重新装修一下。”

“钱够吗?”

“首付和装修够了。”

当初在宁夷然身边,她跟着学投资学理财学炒股,这两年钱滚钱,也攒下不少。

白行樾没直接插手:“以后我帮你做室内设计。”

“出场费多少?我上次搜百度,搜到了你的词条。”周旋开玩笑,“白老师太大牌了,我请不起。”

白行樾笑了声,说:“一条龙服务。免费。”

“那行,我考虑考虑。”

“怎么,免费的反倒慎重了?”白行樾说,“你要实在想付费,肉偿也行。”

周旋清清嗓子:“我要睡了。晚安,你也早点睡。”

切断通话前,她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低笑声,丝丝入耳,磨得人心里发痒-

白行樾这趟出差比预计久,半个多月了还没回。

周旋每晚固定给他打个语音,睡前随便聊点什么;有时什么都不说,各忙各的,还是很享受这段时间,每分每秒都被拉长。

月末,研究所的考试和学校答辩排在了前后两天,周旋一口气忙完这两件事,总算有机会歇气,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趁正式离校前,一群玩得好的同学找机会聚了聚,喝酒唱K,玩了个通宵。

周旋没喝太多酒,隔天照常起床,吃过午饭,打算去趟北大肿瘤医院。

前几天,王玄拗不过妻子,丢下营地那堆人和事,抽空回北京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不好也不坏——脑里长了个良性垂体瘤,需要尽快做开颅手术,把瘤体切除。

王玄被妻子勒令暂停所有工作,留在北京治病。

周旋收拾完,正要出门,恰巧手机响了。

一看是白行樾,她几乎是笑着接通了:“你这会怎么有空了?”

两人微信聊得不多,但都清楚对方每日的行程。一般这个点,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杨浦的施工现场盯设计。

筒里,白行樾嗓音偏沉:“想我了么?”

周旋大方承认:“想。”知道他明天就回来了,她问,“你收拾行李了吗?”

白行樾“嗯”了声。

周旋说:“明天我去机场接你,多晚都去。”

“光接就行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

“你说呢。”

周旋轻挠了下机身,没说话。

白行樾说:“等见到了,记得好好表现。”

隔道屏幕,周旋比平常直接,放缓语速:“好,一定包你满意。”

他呼吸似乎乱了一下。

过几秒,白行樾说:“北京天气好么?”

周旋瞟一眼外面,说:“还不错。上海呢?”

“不知道。”

她住的楼层不高,刚好看到道边那棵槐树,淡白色花苞,圆锥花序,被风吹得一漾一漾。

她听见白行樾那边同样有微弱的风声。

周旋意识到什么,笃定地问:“你现在在哪?”

白行樾说:“楼下。”

周旋甚至来不及给手机息屏,胡乱穿上鞋,直奔门口。

他的车停在上次停的位置,白行樾一身黑色正装,外搭薄款风衣,倚车身看她,似笑非笑。

周旋加快脚步,朝他走去,喘着气笑说:“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白行樾笑了声:“被惊到了?”

“有点。”

白行樾看了她几秒,将她的碎头发缠到耳后,反手拉开副驾车门。

周旋矮身坐进去,等他上车,想也没想,直接跨坐到他腿上。她挤在他和方向盘中间,挺直了腰板,把头发拨到身后,和他近距离面对面。

下一秒,她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勾住他的唇舌。

白行樾单手搂着她的腰肢,一边回应,一边关上门,动作携一股风,凉得周旋忍不住眨了眨眼,吻得更认真。

有段日子没见,她是真的想他。

她感受到他的手顺衣摆伸进,在后背游离,细数每一块脊骨。白行樾松开她的唇,濡润的水痕滑过她的耳垂,再到锁骨和肩头。

周旋脚趾蜷缩,头向后仰,露出纤长脖颈。

纠缠了好一会,周旋伏在他肩膀平复呼吸,想了想说:“不是惊吓,是惊喜。”

她今天穿了条半身裙,更方便他触碰。白行樾手往下,要给不给,蜻蜓点水地划过:“你这反应,也不像是惊吓。”

周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她有时也觉得自己这副身子太敏。感,尤其在他面前。

他笑出一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手心:“旋旋,你有个好身体。”

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开玩笑的口吻。周旋问:“哪好?”

白行樾说:“容易满足男人的自尊心。”

白天并不方便,随时有人过来,等歇好了,周旋坐回去,抻平衣服上的褶皱,顺带补了口红。

白行樾启动车子引擎,陪她一起去医院。

路上,周旋想找家商场买营养品和水果,白行樾说不用,已经买了。

周旋回头看一眼,后座放成堆的礼盒,应有尽有。

到了医院住院部,问过咨询台,两人乘电梯上去。

王玄住的是单人病房,晌午来过一拨人,门口堆各种各样的补品。房里很安静,王玄翘腿平躺着,妻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抬头看吊针。

见他们来了,王玄打起一点精神,招招手:“快进来坐。”

跟王玄妻子打过招呼,周旋说:“您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注意到妻子投来的警告眼神,王玄忙改了口,“医生说了,只要术后恢复好,再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周旋这才放心。

王玄跟白行樾聊了几句,想到什么,对周旋说:“我那位置现在空缺着,执行领队顶上了。你要是有意,等入职研究所后,可以回热城常驻个半年一年的,省得下基层攒经验了。”

周旋明白:“您容我再考虑考虑。”

王玄道:“机不可失。”

护士进来拔针,王玄扭动几下酸疼的手腕,坐直了。妻子端来饭盒,问他要不要现在吃饭,王玄拍拍她的手背:“晚些吧,我跟他们说会儿话。”

妻子微笑:“那你们聊,我去倒壶热水。”

王玄看着妻子的背影,感叹道:“生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陪她们母女,把以前欠的全补上了。”

周旋喉咙有点发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人活一世,总是很难两全。

白行樾说:“病能治好,成就也早有了。现在的日子确实不得多得,也算忙里偷闲。”

王玄爽朗大笑:“还是行樾你会安慰人啊。”

这头正说着话,病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王玄妻子,是风尘仆仆的宁夷然。

周旋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白行樾脸上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走廊有脚步声和推车声,室内静得微妙,连一向话多的王玄都噤了声。

周旋收回视线,走到窗台边上,从袋子里翻出苹果和水果刀,找点事做。

宁夷然镇定地投去一眼,没什么表示,越过他们往床边走,皮笑肉不笑:“王叔,我来看你了。”

第52章 第52章痴缠的蜉蝣

宁夷然陪王玄聊了会天,比他们先走一步。

临走前,宁夷然看了眼腕表,笑着问白行樾:“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白行樾没直接回答,看向周旋:“想去么?”

周旋面上平静:“还是不去了。”

宁夷然站在他们对面,笑意不减,眼神却凌厉:“行,那就改日。反正常见,早晚有时间。”

王玄离远瞧着,头疼地扶额,躺下了。

宁夷然走后,护士进来给王玄做检查,两人没久留,从医院离开。

吃晚饭时,周旋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白行樾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给她点了份甜点。

回去路上,林立静发来一个链接,周旋点进去看,是她在上海做的那个街头采访。

博主粉丝不多,之前发的视频点赞收藏量最多几千,她那条已经快二十万的点赞,还在持续上涨。

林立静兴冲冲地说,网红梁杉突然推荐了这个账号,好多人慕名而来。

周旋大致扫了眼,顺手点开微博。

有人已经扒出她的社交账号,把她过往发的动态视奸了一遍;还有人挖到她的学校,跑去超话寻人;之前校运会,她帮学院录的宣传视频也被顶到首页上。

流量时代,一群吃瓜群众盲目跟风,素人很容易被推到风口。

白行樾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旋没怎么放心上,把微博设置成仅好友可见,“宁夷然过去那笔糊涂账。”

“梁杉?”

“嗯。”

林立静还在家,周旋今晚没回去,在白行樾那留宿。

到了地方,她先进去洗澡,浴室弥漫着热气,橘调光晕,水雾腾腾。

没一会,白行樾推门进来了,手里拿样东西,隔道白雾,她看太清楚是什么。

他显然不是进来洗澡,身上穿戴整齐,只摘了腕表,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素白的手臂。

白行樾将她从花洒底下拉出来,低头,亲她的后颈,精准找到每一处颤栗的点。

她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他嘴唇贴在上面,凉成一种反差。周旋被调得浑身发软,攥住他腰侧的面料,感受滑粝的质感,他的衣服被洇出一块又一

块水渍。

等她准备得差不多了,白行樾抱她坐到台面,摊开手,要往里送。

周旋总算看清,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什么时候买的。白行樾没回答,嘴角挂起一个痞气的弧度,扣住她的脑袋,使她垂头。周旋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被一点点推进,直到完全消失。

他恶意地打开模式,她被震得要死要活,神经死死绷着。

白行樾捞住她,引诱道:“场景还原一次,玩儿给我看。”

周旋腾不出精力回应,想起那晚在楼下自己说的话。白行樾从不会在这事上占下风,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周旋坐不直,牢牢扶着洗手台,一股温热顺着往下淌,她分不清是花洒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眼神像潭幽井,吸引人不顾一切往里跳。

周旋被要上不下的感觉折磨,所有的感观被勾到极致。白行樾帮她做个示范,不急也不缓,吊足了胃口。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声,有些着急地去扯他裤子暗扣,被拦下了。

白行樾却不急,在她耳边重复一遍,完完全全命令的语气。

周旋汗毛竖起,受用极了,抬手把他推开,耐着不好意思,媚眼如丝地照做。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清晰看见他眼里的扭曲,要把她整个人拆吃入腹。她轻易能调动他的情绪,体验到这滋味,食髓知味。

周旋拿掉东西,颤着腿脚跳下洗手台,在他面前蹲下。白行樾低头俯视,灯光下,那双眼睛很亮,像两颗透彻的水晶珠,给人一种破坏感。

这过程没持续太久,白行樾将人一把拎起,翻转她捻弄她,把她双手举起合并,按在镜子前。

突然被填补,周旋呼吸急促,想回头和他接吻,他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掐住她的脖子。她一瞬间收缩,水流倾泻,像条暴晒在岸边的鱼,裹满了淤泥。

白行樾没在这一刻放过她,每个轮回都触底,再重重反弹。

周旋似醉非醉地眯起眼,思绪一下恍惚,耳朵里只剩自己的声音,婉转曲直。

静谧的夜,人和人同生共死,比拟一对痴缠的蜉蝣。

无论之前有过多少次,周旋都会讶异于他们这样合拍。

半个多月没见,开胃菜满足不了彼此。

中场休息,白行樾抱她回卧室。周旋面对面搂着他的肩膀,晃晃悠悠,随他的节奏走。

快六月的天气,室内开空调,她开始觉得冷,没一会又觉得热。

白行樾抚过她额头的汗珠,顿住动作,去拿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调低几度。

头顶光线被罩住,周旋分散注意力,和他闲聊:“……白行樾。”

白行樾嗓音低哑:“嗯?”

“那边的饭菜,不合口味吗?”周旋断断续续地说,“你好像瘦了。”

“我没瘦。”白行樾按压她的小腹,隔一层薄薄的皮肉,形状轮廓清晰可见,“是你瘦了。”

周旋有点难捱,要阻止,说想上厕所。

白行樾扣住她的手腕,笑得发邪:“忍着。”

“忍不了了。”

白行樾并不通融:“那就在这儿。”

周旋再说不出一句话,喉咙不受自己控制,不断溢出声。

快到最后,白行樾俯身瞧她:“乖,叫我。”

周旋顺从:“嗯……白行樾。”

“换个。”

周旋勉强分心,想了想说:“哥哥?”

“再换。”他比刚刚还用力,汗水滴在她眼皮上。

周旋又酸又爽,本能地眨了下眼睛,凑到他耳边,换个称呼。

白行樾终于满意。男人的劣根性作祟,总喜欢征服和支配。

结束,周旋又累又渴,白行樾从她身上起来,往嘴里衔支烟,去客厅给她倒水喝。

他扶起她,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周旋靠在他身上,一口气喝完半杯水。

各自无话了一会。

白行樾掸掸烟灰,说:“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周旋说:“研究所的吗?”

“嗯。”

“得一个多月。”周旋笑说,“我这段时间没事做,可以好好陪你。”

白行樾没拿烟那只手摸摸她的脸,说:“搬过来住吧。”

周旋思忖了几秒:“好。”

看出她的顾虑,白行樾说:“要是你觉得这儿不舒服,我们搬去别处。城东有套房子闲置着。”

“算了,别折腾了。”周旋说,“早晚会碰见,也早晚得适应。”

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无论相对应的代价是大是小,她都会尝试承受。

两个人的关系,三个人的纠葛,早晚得面对。

又待了几分钟,周旋抚了下胃部:“有点饿了。”

白行樾钳住她的下巴,不咸不淡笑了声:“晚上吃太少。”

“那会没什么胃口。”

“为什么没胃口?”

周旋顿了顿,实话实说:“我在想,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影响你和他,还有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你之前说过,宁院长和陈教授待你很好,跟亲生父母没区别。”

白行樾说:“我和宁夷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周旋默了默,问:“那他爸妈那边呢?”

白行樾比她更能看开:“小辈们相处,无论发生什么,或者结果好坏,都是造化。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们不会干涉。”

周旋还是担心:“但愿吧。”

白行樾不再多言,给她留出思考时间。

冰箱里有陈教授前几日包的馄饨,放冷冻了。白行樾捞起长裤套上,去厨房。

过几分钟,周旋随便穿了件他的衬衫,光脚走出卧室。衣服堪堪遮住腰臀,两条腿露在空气中,笔直匀称,白得反光。

白行樾看一眼,说:“去把鞋子穿上。”

周旋照做,回去趿上拖鞋,坐到高脚椅上,托腮看着他。

白行樾掀开玻璃盖,检查水温,余光注意到她:“看什么?”

周旋笑笑:“就是觉得,这场面太日常了。”很像未来的每一天。

白行樾弯了下唇角:“还想吃点儿什么?”

“想喝酒了。”周旋突发奇想,“烤串怎么样?配啤酒刚刚好。”

“看你。”

周旋解锁手机:“那我现在叫外卖。”

水刚烧开,门铃突然响了。

周旋被这动静吓一跳,看向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一般不会有人来,外卖也不可能这么快送到。

白行樾过去看可视屏幕:“宁夷然来了。”

周旋没觉得有多意外。

白行樾说:“你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周旋很冷静,不躲不闪:“改天吧,我不想以这种状态和他见面。”

说完,周旋回卧室了,顺便带上对面书房的门——两道门都闭着,显得没那么突兀。

客厅很快恢复安静。

白行樾把她的鞋踢到玄关柜底下,解开门锁。

宁夷然站在外面,拿一瓶红酒,笑说:“一个人在家?陪兄弟喝点儿?”

白行樾不动声色道:“明早还有事,喝不了。”

“那成,我自己喝。”宁夷然笑意没达眼底,又说,“老白,有些事有些账,我们好像得算算了。”

白行樾让出过道位置:“先进来吧。”

宁夷然走到吧台旁,轻声熟路翻出开瓶器和两个酒杯。厨房飘来一股热气,他顿了一下:“这么晚了,才吃饭?”

白行樾说:“夜宵。”

灶台上只摆了一副碗筷,宁夷然瞥了眼,移开视线。

白行樾没急着下馄饨,关掉燃气,坐下点了支烟,把打火机扔到一旁:“说吧,想算什么账。”

宁夷然也点了一支,笑着迂回道:“算一算,咱俩这么多年,到底谁欠谁更多。”

白行樾淡声说:“一码归一码。谁都不欠谁。”

宁夷然给自己倒杯酒,自顾自回忆:“我记得年轻那会儿,咱俩隔三岔五不是小吵就是大闹,也没影响感情。现在想想,具体因为什么吵,早忘了,但绝不是为女人和钱。”

两缕烟雾向上飘,汇聚成一团,又迅速分散开。

“男人么,都要面子,争来争去无非就那几样。但是老白,兄弟做到这份儿上,除了庄路菁那次,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宁夷然说,“而且,如果你当年跟我争,我未必争得过你。她喜欢的是你,我只是趁虚而入。”

受自尊心驱使,有些话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宁夷然始终忘不了,他和庄路菁第一次做的时候,她无意识喊白行樾名字。

他们都是彼此初恋,可那晚是他心里一根刺,到现在也排解不了。

白行樾说:“既然正好提到了,我不妨

交个底。当年我压根儿没想跟你争,太没意思。”

宁夷然隐忍着情绪,笑说:“所以你就让着我?”

“你觉得那是让?”

宁夷然话锋一转:“怎么,之前觉得没意思,现在就有意思了?”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风吹开,把手顶在玻璃立柱上,“哐”一声巨响,书桌上的草稿图和文件飘满地,七零八落。

主卧和书房离得远,宁夷然原本没注意,思路被打断,他不悦地皱起眉,往那方向瞥。

对面的卧室门严丝合缝,闭得紧紧实实。

宁夷然一口喝掉杯里的酒,中断了谈话,意有所指地说:“那你先好好吃夜宵,再顺带把屋子收拾了。我就先走了。”

宁夷然把烟蒂丢进烟灰缸,站起身,回楼上了。

吧台上还放着那瓶刚开封的酒,06年勒桦,是他出国前送宁夷然的藏酒。白行樾冷眼瞧着,烦躁地捏两下眉心,捻灭了烟,径自坐了一会,去喊周旋。

周旋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见他面色如常,没多问:“他这么快就走了?”

“嗯。”

“还吃东西吗?”

白行樾平声说:“我们吃我们的。”

趁外卖还没到,周旋去书房关窗,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摞成一摞,规整好,重新放回去。

书架旁边有扇半透明的波纹墙,墙上凹进去几块砖,摆三四个相框,都是他们发小的合照。照片上了年头,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每一阶段都有记录。

周旋知道白行樾不喜欢照相,这些人对他来说,到底意义不同。

在原地站了会,周旋回到客厅。

保安打电话来,说骑手在门卫室等,白行樾让放行。

十分钟后,门铃又响了。

以为是骑手,周旋直接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微微愣住。

宁夷然拎着她叫的外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泛凉:“这下肯露头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躲的。”

宁夷然看着她,无名火直往上窜。

周旋出事那天,他赶去她家楼下,看见白行樾的车,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在这之前,明明早有预感,试探归试探,他心照不宣,没第一时间挑破。

可有些事一旦舞到明面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午从医院出来,一直到现在,他就没舒坦过。

一切发生得太意外,周旋快速捋清头绪,直言:“我没想躲你。不出来见你,是觉得今晚不适合见面。”

宁夷然气笑了,上下打量她一番,单看她的穿着和状态,一眼明了:“不就是被男人滋润了?这有什么,你这样子,我以前见过无数次……”

周旋蹙眉打断:“宁夷然,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

宁夷然没搭腔,视线越过她,扫向走过来的白行樾,冷笑:“出来聊聊吧。我在楼下等你。”

电梯门开了又关,带走一股冷空气。

周旋看着白行樾,说:“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很快。”

白行樾拉住她:“听话,在家等我。交给我来解决。”

周旋想说点什么,忍住了,渐渐放松下来:“好,我等你。”-

白行樾下楼,和宁夷然汇合。

天气发阴,地面泛潮,草丛里几只蛐蛐在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宁夷然略过无关痛痒的开场白,直奔主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行樾淡淡道:“你问哪次?”

“最初那次。”

“几个月前,在热城。”

宁夷然几乎是笑出声,又问:“你当初从国外回来,去热城自驾游,后来又进了王玄的考古队,是为了她?”

白行樾坦然承认:“不然我去做什么。”

“你故意的?”

“是。”

宁夷然咬了下后槽牙:“老白,你明知道周旋是我女朋友,还这么明目张胆,说接近就接近。”

白行樾说:“那时候是你女朋友,现在不是。”

“你敢说,你当时完全没插手我和她的事儿?”宁夷然说,“我们分手,就没有你的一丁点儿原因?”

没等白行樾开口,宁夷然恍然记起什么,使劲搓了下脸,猛地凑上前,一拳打过来,不留余力。

白行樾没打算躲,硬生生挨下这拳,等站稳了,吐出一口血水。

四下无人,空寂成旷野。

宁夷然第一次真跟他红了脸,笃定地说:“几个月前,咱们仨从苏州回北京那次,有天晚上聚餐,是你把梁杉叫来的。”

“梁杉要是不出现在周旋面前,我们那晚不可能吵架。”宁夷然嚷出声,“——你他妈在报复我?”

第53章 第53章可我舍不得你受罪

宁夷然又要挥来一拳,白行樾握住他的拳头,撇开了:“我只欠你这一下。”

宁夷然怒极反笑:“一下就能了事了?”

白行樾拿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我报复你什么?”

“当年你不跟我争,现在明里暗里来抢。”宁夷然说,“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周旋和当年的事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你觉得我信么。”

“信不信由你。”

宁夷然说:“我只问你一句,你他妈有没有拿我当过兄弟?因为一个女人,你要跟我撕破脸?”

白行樾冷静道:“我说了,一码归一码。如果你真适合她,我不会插手。”

“还用不着你替我们做决定。”宁夷然讽刺一笑,“怎么,在国外玩儿腻了洋妞,现在回来了,发现还是兄弟的女人睡起来比较爽?”

白行樾目光冷下来:“要聊就好好聊。你怎么编排我无所谓,再说周旋一次,我会不客气。”

正好有人路过,发觉气氛不对,加快脚步,赶紧躲远点。

宁夷然使劲扯了下衣领,敛了火气,顾不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花坛上。

沉默良久,宁夷然对着昏茫夜色出声,异常肯定的语气:“老白,这事儿没完,在我这儿绝对过不去。”

白行樾抽出一支烟,把烟盒丢给他:“既然决定做了,我就想过会有这天。”

“你确实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宁夷然嘴里咬着烟,凉声说,“公然挖我墙角,碰我的东西——不臊得慌么。”

白行樾说:“周旋不是你的所有物,她有自己的选择。”

“她可以选择任何人,但不能是你;你爱谁无所谓,我也犯不着去管,但不能是周旋。”宁夷然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比我清楚。”

白行樾短促地笑了声:“为了你那点儿可笑的颜面,就准备牺牲掉她的感情?凭什么?”

宁夷然深吸一口烟:“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给她幸福?我对她来说是泥潭,那你呢,不也是另一个火坑?”

顿了顿,宁夷然又说:“白阿姨要是知道你俩的勾当,能同意么?先不论周旋本身怎么样,单是她跟过我又跟你这一点,她就进不去你家的门。你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得了她一辈子?还是准备把她养在外面,没名没分,做见不得人的三儿?”

白家家教有多森严,外人看不出,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发小一清二楚。

当年白行樾自身都难保,如今就算羽翼丰满,白敏到底是长辈,几分薄面得给,更何况白敏不是没有话语权。

白行樾父亲身居高位,功勋傍身,快到顶的副职,外面多少人等着巴结,没离婚前,照样被白敏治得服服帖帖。

真要计较起来,一百个周旋都不会是白敏的对手。

白行樾把烟头踩在脚下,碾灭了:“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还不用你帮着操心。”

宁夷然嘲道:“合着你比我还贪,什么都想要。可好事儿也不能一直轮到你头上。”

白行樾说:“我清楚自己的胃口,等什么时候吞不下了,会做取舍。但绝不会舍弃周旋。”

宁夷然听了,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一站一坐,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各自咀嚼消化情绪。

宁夷然表情依旧挂不住:“既然当年你都不跟我争,再弃权一次又如何。”

白行樾睨去一眼:“周旋不是谁赢了谁就能得到的奖品。”

宁夷然没作声。

“更何况,男人之间的矛盾不该由女人买单。”白行樾说,“你我都该尊重她的决定。”

宁夷然不死心:“那庄路菁呢?你也尊重了?”

白行樾说:“你真觉得,我对庄路菁喜欢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我以为是,所以觉得你在让。”

“要是没有我妈,我不会叛逆到要去追她。”白行樾说,“后来她在学校出了事,我出于愧疚才许了承诺。她不需要,我何必上赶着。”

宁夷然无话了。

庄路菁对白行樾来说,连过客都算不上,无论当时后来者居上的是谁,白行樾都不会在意,更不存在让来让去、争来抢去。

可这事却在他这反复了这么多年。

眼前一整栋楼灯火通明,快凌晨,几盏灯灭了,连不成一条直线。

宁夷然耐着性子问:“你从什么时候爱上周旋的?”

白行樾没回答,只是说:“我认识她比你早。”

宁夷然面上渐渐冷静,胸口仍堵得慌:“不管怎么样,咱俩都不可能像往常那样相处了。日后无论在哪儿碰见,都别怪我说话难听。”

白行樾说:“随你,我奉陪到底。只是有一点,我们之间别涉及到周旋。”

宁夷然心里极度不平衡,冷笑:“你这么护着她,那我成什么了?”

事情已经聊清楚,多说无益,白行樾掸了下袖口上飘落的烟灰,转身要上楼。

临走前,白行樾说:“周旋和你在一起,一直是她包容更多。就算没有我,你们也早晚会分。我的出现不过加快了你们分手的进度。”

“——你有不满可以冲我来,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欠你。”白行樾又说-

周旋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怀里抱着抱枕,眼神发直,死死盯着挂钟,心乱如麻。

等了快四十分钟,门口总算传来解锁的提示音。

周旋猛地起身,走过去,看到白行樾脸上的伤,一怔:“你们刚刚打架了?”

白行樾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腰:“没。进去说。”

周旋猜到:“宁夷然打你了,你没躲。”

白行樾没想隐瞒:“不挨这一拳,他不会出气。”

周旋垂着眼,站在那没动。

瞧出她的异样,白行樾问:“心疼了?”

周旋忍耐着说:“后悔吗?”

“后悔什么?”

“因为我,你和他都快闹掰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散就散。”

白行樾反问:“跟我在一起,你后悔过么?”

周旋摇头:“怎么可能。”她唯一一次后悔,是那晚和他撇清关系。

“那我为什么要后悔?”白行樾笑笑,多少有哄她高兴的意思,“都是成年人了,给他点儿时间,他自己会想通。”

周旋不再说什么。

一直以来,宁夷然对她的占有欲有过之无不及,分手这么久,表面相安无事,一旦涉及到白行樾,这种平衡太容易被打破。

她知道宁夷然不可能轻易算了。白行樾其实也知道。

周旋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棉签,一点点清理白行樾嘴角和右脸的伤口。

宁夷然这一拳明显下了力道,皮肤表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皮下一整块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处理完伤口,两人没心思吃东西,躺回床上。

晚上经历过一场全情投入的性。爱,又发生刚刚那么一遭,周旋身心俱疲,来不及想东想西,沾枕头很快睡着。

隔天清早,周旋睡醒,下意识摸到手机,点亮看了一眼。

通知栏一长串未读消息,倪听连发十几条语音痛骂宁夷然,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分都分了,就不能好聚好散?

周旋转文字看完,回了个问号。倪听发了几张截图,叫她自己看。

周旋翻过一遍,弄清了事情原委。

凌晨三四点,宁夷然发了条朋友圈,转发一部港台电影的一句话热评——男欢女爱比狗屁友情来得实在,人生如戏,演技第一。

宁夷然几千个微信好友,熟的不熟的,各行各业都有,还有不少公司旗下百万千万粉的网红。

自家老板分手后第一次有感而发,有个叫路曼的女网红冒出来,连夜录了视频,含沙射影地讨伐电影里对男主三心二意的前女友。

粉丝在底下评论,问“前女友”是谁,路曼把矛头指向了这两天在网上很火的“北大素人”。

视频发出去没多久,周旋和宁夷然的合照被扒出,几个营销号同时下场,好巧不巧地拿那段街头采访对比说事。

网友被带节奏,阴阳她演技好,和这位谈完,又和这位的朋友谈,既要又要;还有网友说,没准这个采访就是剧本,等她火了之后起号带货,一气呵成。

这社会对女性的恶意总是更大,单凭一点捕风捉影的桃色信息就能把人推到道德至高点上,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审判。

周旋点开抖音,搜到那条视频,看过评论,情绪起伏不大。

她只是没想到,宁夷然会做这么绝,用舆论推波助澜,让三个人都不好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周旋切掉页面,周纳的电话正好打来了,他焦急地喊了声“姐”,关心她好不好。

周旋安慰说:“放心吧,我没事。”

周纳气不过:“你不知道那些人嘴有多臭,我都想花钱找人查IP,跟他们线下对质了!”

“不相干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我。”周旋说,“没几天就高考了,你最近少上点网,别看这些有的没的。”

周纳说了句什么,她没太听清,有外地的陌生号码切进来。

周旋接通了,听见一顿辱骂,夹枪带棒。她挂断,又有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打过来,手机不停震动,短信几分钟变99+。

周旋没理会,开了飞行模式,下床洗漱。

白行樾在隔壁房间健身,周旋过去找他,贴近了,从背后抱住他汗湿的身体。

白行樾按停跑步机,低声说:“都看到了?”

“嗯。”

“不用理,已经叫人在管了。”白行樾说,“晚点儿差不多能把视频删干净。”

“其实不管也没什么。网上的事,新鲜不了几天。”周旋说,“他们骂的不是我,只是想找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你倒看得开。可我舍不得你受罪。”

周旋抱了他一会,说:“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

“我待会想单独去见宁夷然,和他聊聊。”周旋说,“这事源头在我,我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点。”

白行樾没意见:“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旋笑说:“那这次你等我回来。”-

周旋来到楼上,抬手敲了几下门,里头一直没动静。

她看了眼时间,耐心等到七点整。电梯门开了,阿姨拎着菜筐过来,帮忙打开门,嘟囔一句:“密码没换呀,还是原来那个……”

周旋笑笑,只当没听见。

放映厅半黑不黑,地上的酒瓶七歪八倒,投影仪呜呜作响,荧幕上循环放一部电影;空气不流通,烟味酒味混着,直呛鼻子。

宁夷然靠坐在地毯上,一条腿伸直了,另一条腿蜷着,指间夹着烟,光点明明灭灭。

宁夷然抬了抬眼,看到是她,没说什么,自顾自喝酒。

阿姨拎着塑料袋,要来收拾垃圾,周旋接过:“我来吧,您去忙别的。”

阿姨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走开了。

周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影,又把窗帘拉开了。

阳光刺进来,宁夷然不适应地眨了下眼,嗓音被烟酒浸得沙哑:“老白舍得放你上来?”

周旋没避之不谈,平静地说:“他一直都很尊重我。”

宁夷然自嘲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不尊重你一样。”

“之前怎么样,都过去了。“周旋说,“你现在的做法,不仅看低了我和他,也看低了你自己。”

宁夷然一知半解:“什么做法?”

周旋把手机扔到他面前:“因为你的一条朋友圈,外面已经乱套了。”

宁夷然拿起手机,大致浏览一遍:“你为这事儿来找我?”

“不全是。”周旋说,“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跟你说清楚。”

“什么话?”

周旋说:“那天我在楼下等,不是等你,是在等白行樾。我确实是来找他的,我爱他,想主动把他追回来。”

宁夷然“嘭”地撂下酒杯,打断她:“你要想说这些,那我劝你还是别说了,没人想听。”

周旋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当时要是没有你妈在,我不会撒谎,更不会跟你同桌吃饭。今后无论碰到谁,我都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宁夷然揉了下发疼的太阳穴:“周旋,够了。”

周旋偏头看着他,忽然问一句:“你还爱我吗?”

空气凝结了几秒寂静。

没等他开口,周旋替他作答:“我觉得不爱,你只是爱已经得不到的我。”

宁夷然动作一顿:“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想。”

“因为我了解你。”周旋微微笑了一下,“那晚在酒吧,我不是没看到那女孩——你觉得她像我,是吗?”

宁夷然没作声。

“你总是这样,之前有梁杉,现在有她。你不仅不会拒绝她们的主动,还待她们很好,以朋友的名义几乎有求必应。”周旋说,“你觉得你们在正当相处,可暧昧或者不暧昧,那条线究竟在哪?你想过吗?”

她语气太沉静,没有一点波澜,完全心平气和,像在说别人的事。

宁夷然无端心慌,有种流沙顺指缝溜走的错乱感。一整晚的时间,够他驱散火气,此刻只剩冷静:“梁杉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在这之前,我们不是很好?”

“一点也不好。”周旋说,“我们之间一直是我在维持。”

“我不见得没付出过。”

“宁夷然,你太骄傲了。很多时候,你看似在道歉,实际根本不舍得放下身段。”周旋说,“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也没真正挽留过我。”

“那现在挽留……”

“已经晚了。我说过,我早就爱上别人了。”周旋说,“正式提分手前,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宁夷然哑然。

周旋轻声说:“所以,现在你还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白行樾吗?”

宁夷然没回答,说:“他不见得不骄傲。能做这么多年朋友,我们骨子里是一类人。”

“他在我这,从没高高在上过。我们互相尊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夷然嗤笑:“明不明白又能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

周旋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想再劝:“我来就是想说,大家都得往前看,谁也不可能一直拘泥在过去。你继续喝着,我先走了。”

“等等。”宁夷然叫住她。

周旋停住脚步,没回头。

宁夷然说:“视频的事儿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随便发了条朋友圈。就算我和老白闹再僵,也不会牵连到你。我和他一样,都不想伤害你。”

周旋说:“你和他不一样。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解释这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旋和他渐行渐远,客套生硬,连坐下好好讲话都成了奢侈。

这辈子最形影不离的阶段,只维持了短短两年,最终修得这样一个结果。

宁夷然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了滚。

到底还是不甘心,他说:“不是不一样,是半斤八两。”

“你就没想过,老白为什么突然接近你,对你这么好?”宁夷然说,“因为那时候,你是我女朋友。”

“我们早年就喜欢过同一个女人。”

第54章 第54章相处时的每一种感觉……

和宁夷然聊完,周旋没回楼下,直接去了趟学校,和林立静办理离校手续。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汇合。

林立静紧赶慢赶过来了,呼哧带喘地说:“早上打你电话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周旋说:“手机现在只能上网。”

“你号码被人给爆了?”

“嗯。”

林立静忍不住骂:“这群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有空不如多睡会儿觉。这么愿意当法官,怎么不去考法院啊。”

“过阵子就消停了。”

去教务处的路上,正赶上课间,几个女生认出周旋,交头接耳。

林立静瞪了她们两眼,越想越气:“本来还以为你在网上火了是好事,现在想想,简直祸不单行。”

周旋猜到是谁在作梗:“一环扣一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事。”

林立静叹了口气:“也是。”

到了教务处,两人去三楼注销学生证,碰上和周旋相熟的老师。

上次被举报,这位明里暗里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周旋主动打了声招呼。老师板起一张脸,不予回应,背手和她们擦肩而过。

林立静懵了,回头看,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周旋心里有数:“走吧。”

走了没几步,林立静反应过来:“他们每天这么忙,还有空刷抖音?”

周旋笑笑:“谁还没个消遣。”

“不是,那这副嘴脸也太现实了吧,眼里真就容不了一点沙子啊。”

“可能教育者比较纯粹。”

林立静无语:“我看是一根筋还差不多……听风就是雨,不会变通。”

办完手续,周旋不想太早回去,和林立静去咖啡厅待了会。

工作日店里人不多,周旋坐在靠窗位置,右手捏根吸管,来回搅弄杯里的饮料。

林立静难得不钝感一次,看出周旋的局促,以为她因为被网暴才这样:“你可千万别丧气,管他呢,该吃吃该喝喝,只要我们知道你什么样就好啦。”

周旋托腮盯着街道,听见这话,敛了视线:“立静。”

“嗯?”

“北师大离这远吗?”

林立静微怔,差点没跟上思路:“还行吧,打车四十多分钟。”

周旋又问:“他们学校有很多学生兼职做家教?”

“那肯定,毕竟师范类院校。”林立静纳闷,“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再确认一遍。”

林立静想问确认什么,见她心情不大好,把话咽了回去。

快中午,周旋回到住处,把护肤品、化妆包和几件衣服装行李箱,去了白行樾那。

白行樾去事务所了,玄关柜上留张纸条,字迹潦草,笔力苍劲。阿姨最近请假,没人负责三餐,他叫她自己解决午饭。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没联系过。白行樾没在微信上跟她说这些。

周旋收起纸条,塞进拎包的夹层里。

她实在没什么食欲,随便对付一口,回房休息,裹着被子昏天黑地睡了三个多小时。

再睁眼,鼻子囔囔的,浑身酸疼难受。

天快黑了,白行樾还没回来,周旋想问,刚点开聊天框,倪听突然发了一个定位,喊她过来一趟。

周旋放下水杯,马不停蹄地赶到目的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倪听一个朋友今天生日,几人都喝高了,开车去外环飙车,被交警拦下。倪听情绪大起大落,这会正低靡,瘫在车后座一动不动,脸色白成一张纸。

周旋摸了下她微弱的脉搏,意识到不对,赶

紧叫救护车。

一来二去一番折腾,倪听被送到急诊室输液。

总算缓过来一点,倪听口干舌燥,哆嗦着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细烟,想抽,看一眼周围,忍住了。她烦躁地换了个坐姿,高跟鞋挂在脚腕上,要掉不掉。

周旋给她倒了杯温水:“你这病要是不治好,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倪听哼笑一声,并无所谓:“治也治不好,就这么维持着吧。”

“要不,换个心理医生?”

“换一百个也没用。”倪听平淡地说,“除非我那个被活活烧焦的双胞胎姐妹,能当我面活过来。”

周旋握了下她的手,不再多劝。

过了会,谭从周来了,周旋朝他点点头,先走一步。

到家已经是深夜,屋里一片漆黑,周旋以为白行樾没在,正要开灯,一股烟味飘过来。

她看向客厅,看到他的身形轮廓。

周旋顿了顿,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几秒,白行樾说:“有一会儿了。”

周旋预感到什么,下意识摸出手机,一个未接的语音通话出现在屏幕内,白行樾两小时前打来的。

周旋解释:“我开了飞行模式,外面没网,才收到你的消息。”

白行樾倒没说什么,朝她走来,点开灯:“饿不饿?”

周旋对上他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神:“……还好。”

简单吃过晚饭,周旋先去洗澡。

睡前做的时候,白行樾比任何时候都专心,前奏绵长,足够照顾她的感受。

黑暗中,她伏在床面,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他,被一记深到胃里的顶捻弄得哑然失声,放弃了多余的念头。

结束,周旋出了汗,浑身像被水浸过。

白行樾垂敛眼皮,修长手指穿进她微潮的头发丝,慢慢捋顺了。

无言很久,白行樾打破寂静:“有些话还没和你说。”

“……嗯?”

“庄路菁的事。”

上午周旋迟迟没回来,他大概猜到宁夷然会跟她说什么。

周旋对这名字还不算熟悉,反应慢一拍:“其实不说也无所谓,这是你和宁夷然的往事,不涉及到我,没必要和我交代。”

白行樾深谙谈判之道,这次竟也没料到话题走向,似是顿了下:“你没误会?”

周旋很轻地说:“别人的话,还不至于把我带偏,让我误会。”她抬起手,一点点勾勒他的眉眼和鼻梁,“说不上来原因,总之,我能感受到。”

“感受到什么。”

“你对我的好,没掺任何杂质。”周旋能够确定,“你不是因为所谓的报复,才留在我身边。”

今早,宁夷然说完那些话,自然而然提到了庄路菁,简述一遍三人的过往,没夸大其词,但不是没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这些话她不全信,可心里不见得有多舒服。

还在一起那会,周旋偶然在宁夷然手机里看过一个女人的照片,不知道那就是庄路菁。前阵子在古玩店,女人不管不顾“仗义”出头,她心里存疑,很快对号入座,认出了对方。她猜女人早就认出她。

以为那是宁夷然的旧爱,她当时没在意,直到今天回想起女人看白行樾的眼神,后知后觉。

一下得知这些,她需要时间自我调解,蒙头睡了一觉,消化得大差不差。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信任白行樾,从没变过。

在热城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发生过那么多事,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件,和他相处时的每一种感觉,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白行樾喉结上下滚动,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有天会被她无条件包容。

白行樾揽过她的肩膀,还是把这些旧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言简意赅,语气没什么起伏。

周旋听完,没说看法,转身缠住他的腰,笑了笑说:“好累,不想冲澡了。”

白行樾勾起一边唇角:“抱你去。”

“还是懒得动,就这样睡好不好?”

白行樾依她。

半梦半醒间,周旋听见白行樾叫她,轻轻应出一声。

白行樾拿长辈一样的温和语气说:“往后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周旋恢复一点意识,无端体会到了不久前他的担心,认真应下:“好。”-

一夜无梦,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两人没出门,宅在家各忙各的,空了就聚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下午,白行樾在客厅和手底下的建筑师谈工作,周旋出来了,指了指书房,示意他自己要用电脑。

白行樾投去一眼,告诉她没密码,随便用。

周旋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打开论文的电子版,更新几项研究数据。

怕忘了,她随便扯过一张空白A4纸,想记录一下,没找到笔,便拉开桌底的抽屉。

抽屉里没几样东西,一览无余。周旋拿起一支钢笔,无意间扫了眼,看到被压在底下的酒吧员工证。

她愣了愣,觉得背面眼熟,翻过来看。员工证正面印了名字、职位和一张二寸证件照,时间太久远,表面有泛黄的迹象。

周旋记得很清楚,照片是她来北京第一个月拍的,在一家简陋不堪的照相馆。那时候她太青涩,绑了个马尾,不会化妆打扮,一张脸全靠年轻撑着。

周旋左右都没想到,这东西会在白行樾这。

书房门敞开着,客厅没了声响,白行樾谈完工作,来找她。

听到脚步声,周旋将抽屉推回去。

白行樾站在她身后,手搭椅背:“过几天钟自横订婚宴,想去么?”

周旋缓过神,有点惊讶:“他这么快就订婚了?”

“说是遇到真爱了。”

周旋象征性地笑一下:“我去好像不太好。”

“没不好。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周旋想了想说:“还是去吧,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躲不掉的。”

白行樾说:“慢慢来。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周旋说,“大大方方地出现,比藏着掖着好。”

她跟白行樾和宁夷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钟自横他们作为身边人,想不知情都难。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露面。

白行樾没说什么,拇指抚过她的耳垂,当安慰了。

聊了几句,周旋去上洗手间。

白行樾无事可做,视线随意扫过屏幕,看到论文尾页的致谢。

白底黑字,拢共三段话,短短几行清晰可见,最后两段被单拎出来,着重表达。

——热城疆域辽阔,实习那几个月,不止考古,有人陪我从南疆走到北疆。我们一起看过荒漠和星空,一起找过沙丘背风处的温泉,一起同生死、共患难。

——那个人是我的底气,和家人一样的性质。

第55章 第55章他是她的底牌

钟自横特意找风水大师选了黄道吉日,将订婚宴设在六月初,端午前夕,小暑正式来临前。

那天北京下暴雨,路面积水,交通瘫痪。知道大概率会堵车,两人早出发四十分钟,还是被困在了路上。天像漏了一块似的,一泻千里。

周旋看着挡风玻璃上扑成一片的雨幕,倒不是很急,顺手补了个妆。

钟自横把酒席摆在了南长街一家私房菜馆。几个月前林秀榕生病住院,从苏州回北京那次,周旋陪宁夷然和他们聚餐,来的也是这。

时移世易,只有环境没变,其他都变了,天翻地覆。

四合院院里搭了玻璃质地的阳光棚,底下一条连廊,直通包房;走廊尽头,横梁上挂两个红灯笼,光影朦胧。

周旋很自然地想起那晚,她和白行樾挤在柱子中间,面对面,等钟自横的前女友和服务生结束战斗。

她表情相当微妙,白行樾看在眼里,明知故问:“想什么?”

周旋哪里肯说:“没想什么。”

“你要是想,我倒可以配合,把当时的情景一比一复制。”

小厮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有外人在,周旋装听不懂,转移了话题。

似有若无的低笑声从她耳边拂过。

包房里,人还没来全,趁钟自横未婚妻不在,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老钟,你可真会选地方,不怕在这儿又被戴一次绿帽啊?”

钟自横哼笑:“你懂个球!我这是以毒攻毒,脱敏训练。”

叫潘航的微胖男人插话进来:“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贱得慌。”

钟自横笑骂一句:“滚滚滚,别扫我兴。”

潘航妻子突然问:“对了,宁夷然今晚

来吗?”

提到这茬,饭桌上静默了一霎。

潘航说:“估计够呛。老白来,他还真不一定会来。”

钟自横叹气:“人这一辈子,真他妈的操蛋,简直比电视剧都精彩。”

潘航跟着叹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也不是头一次了,没个教训……世上这么多好女人,他俩非得抢一个,搞得到头来,兄弟反目。”

戴眼镜的男人拔高音量:“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老钟才是主角。”

钟自横笑着圆场:“可不,都少抢我风头!”

这头正聊得热火朝天,包房门被打开,小厮掀开挡帘,请人进来。

众人瞧见白行樾身旁的周旋,眼神变了变,气氛一度僵持不下,多少有看热闹的意思。

钟自横最先反应过来,跟白行樾打完招呼,起身笑说:“周旋,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啊——你能来是好事儿,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哦对,蓬荜生辉。”

周旋忽略那些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客套地回句什么。

说是摆酒席,实际今天只宴请了交情比较深的发小,正式订婚宴排在日后。

偌大一张檀木圆桌,坐了二十几号人,各自带了家属。大家看白行樾面子,不会真让周旋下不来台,有人主动搭话,和她聊事业聊生活,刻意避开感情这类话题。

周旋情绪稳定,没让这些话掉地上。

毕竟是钟自横和未婚妻的主场,话题在她这轮一轮,也就过去了。

来之前,白行樾问过她意见,今晚需不需要他帮忙,周旋说不用。她对这种饭局得心应手,知道孰轻孰重,自然不会让自己占下风。

他是她的底牌,不该用在这上面。

白行樾也就没插手她和这群人相处,只照顾好她的饮食,事无巨细。

中途,周旋不胜酒力,对白行樾说:“我出去透口气。”

白行樾抬眼:“陪你?”

“没事,我自己可以。”

白行樾没坚持。

周旋前脚刚走,钟自横实在憋不住,扯过椅子凑近,借着酒劲说:“老白,甭管怎样,这事儿确实是你不道德。人俩顶多小吵小闹,你非得横插一脚,现在好了,你们仨都被架在风口浪尖,谁都过不了安稳日子。”

白行樾说:“安稳不了的,只有他一个。”

钟自横“嗨”了声,说:“他那人就那样,小时候谁碰下玩具,他都黑脸,更何况这次不是玩具,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白行樾耐心告罄,不咸不淡笑出一声:“今天你订婚我订婚?别老扯上我。”

“好好好,我不多说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老宁待会儿要来。”钟自横叫苦连天,“当兄弟我求你了,你们千万别在这儿打起来啊。我暂时还没有再婚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一次,给我留些面子。”

白行樾睨他一眼,淡淡道:“挺大人了,少看点儿偶像剧,少杞人忧天。”-

周旋从包房出来,穿过走廊,人还没过去,离远看到拐角处两道窈窕的背影,其中一个是潘航妻子,另外一个看不太清。

潘航妻子说:“白行樾不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吗?怎么就看上她了?不惜和朋友撕破脸,也要得到手。我们家老潘说,他俩小时候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真是造化弄人!”

短头发的女人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女人惯会使手段,床上床下两副样子。”

潘航妻子说:“你是说,她拴着这个,吊着那个?”

“具体的谁知道。”女人耸耸肩,“反正两张床滚过一轮,什么好处都有了。”

潘航妻子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是他俩心甘情愿爱上了呢,都对她上赶着。感情的事谁能讲清楚。”

女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呀,少见多怪,还是思想太端正了。”

潘航妻子说:“不过……我记得当初白行樾早回国了呀,在北京没待几天就去外地了?”

女人说:“嗯啊,陪宁夷然去见女朋友,然后宁夷然回来了,他留下了,和那女的暗度陈仓。”

“我的天……这么炸裂。”

“可不。这世道什么瓜都有的吃。”

周旋耐着性子听到一半,抬腿走过去,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脆作响,打断了她们聊八卦。

潘航妻子一愣,很快挂上笑脸,当作无事发生:“这么巧啊。”

女人捋捋头发,跟着招呼了一声。

周旋看了女人一眼,认出对方是白行樾和宁夷然的同学,吃饭时主动跟她搭话的那个。

女人被盯得心虚,笑说:“怎么了呀?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旋也笑:“没东西,就是看上去挺扭曲的。”

女人笑容僵在脸上。

知道她都听见了,潘航妻子想说和两句,周旋又说:“嘴长在你们身上,我管不了,但是做人留一线,别把路都堵死。”

说完,周旋没看她们反应,径自绕开,进了洗手间。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盖住了身后的议论声。

明知道不该,周旋还是被这些以假乱真的说辞搞得心烦,猛地拧开水龙头,拿凉水涮手。

她站直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语成谶,当初顾虑的事情果真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她到底还是卷入了一段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宁夷然本身,以及周围的共友圈子。撕开那层你好我好的表皮,牛鬼蛇神全露头了,背地里谁都没必要给谁面子,想说什么说什么。

原本只是分手后再恋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因为多了份“兄弟情”,所有人都能站出来踩一脚,说三道四,指出这行为有多不道德。

她可以不在意网上那些人,但没法不在意这些相干的人。

比起白行樾身边的朋友们怎么看她,周旋更在意他们如何看待白行樾——她怕他因为她被人看轻。

周旋在洗手间待了快二十分钟,等到心口没那么堵了,若无其事地回到包房。

里头热闹不减,潘航妻子和女人见她回来了,相互对上一眼,视线在空中一个来回。

周旋权当看不见,坐回座位。

白行樾说:“醉了?”

周旋勉强笑一笑:“好像有点,吹吹风感觉更晕了。”

白行樾扣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这边带:“靠会儿。”

余光注意到有人在看,周旋小幅度挣扎一下:“……周围都是人。”

“怕什么。局面总不会更乱。”

周旋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再动了。

她窝在白行樾怀里,近距离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结,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叫人觉得安心。

周旋一瞬间平静下来。

酒桌上笑闹不断,气氛被点燃。

白行樾的声音混着喧嚣声传进她的耳朵里:“等等宁夷然来。”

周旋定了定神,突然麻木:“随便吧。”局面不会更乱,情况也不会更糟。

白行樾低头看她一眼。

都以为宁夷然要来,直到宴席结束,他还是没出现。

漫漫长夜,一群人照例辗转到夜场,吃喝玩乐,唱歌的唱歌,打球的打球。

钟自横换下那身西装革履的行头,安顿好未婚妻,捧来一筐筹码,招呼人打麻将。

白行樾捏了下她掌心的软肉:“去试试?”

周旋说:“你不玩吗?”

“不玩。给你支招。”

周旋想起上次聚会,牌桌上暗流涌动,灯光暧昧,白行樾在她对面,明里暗里给她喂牌。

那时她身边坐的是宁夷然。

很快凑齐一桌,钟自横和潘航是她上下家,对面是那个晚上在走廊嚼口舌的短发女人。

两圈没打完,包厢门被人推开,宁夷然把伞扔到门口,径直往里走。

这么多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又默契地转向周旋和白行樾。

有人打破僵局:“怎么才来啊?饭都吃完了。”

宁夷然拿毛巾擦拭胳膊上的雨水:“这不路上堵车么,能来已经不错了。”说完,他看向他们这边。

周旋倒没什么反应,钟自横被看得一个激灵,酒立马醒

了,低声吐出个脏字。

白行樾在一旁翘腿坐着,夹烟那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平静提醒:“该胡了。”

周旋定睛看,推翻牌面,捡起桌子中间那张八万:“清一色。”

潘航看钟自横:“你这什么破手气,光顾着点炮了。”

“不玩了不玩了,受不了了。”钟自横把筹码往外一推,转头喊一嗓子,找人替他。

宁夷然偏在这时过来了。

牌桌上静得微妙,钟自横惹不起躲得起,找借口上洗手间。

宁夷然拉开椅子落座,眼底不悲不喜,不动声色看着周旋:“来吧,我陪你们玩儿。”

周旋放缓呼吸,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牌一股脑塞进洗牌机里。

剩下两圈,似乎打的不是牌,而是一场博弈。

白行樾和宁夷然全程零交流,谁也不看谁,真要较起真来,难分伯仲。

周旋牌技不错,却敛了锋芒,时不时偏头问白行樾打哪张;宁夷然看在眼里,自嘲地笑笑,拆开手里那副暗杠,打了出去。

周旋差这张牌凑成十三幺,没接,又轮了两个来回,阴差阳错自摸了海底捞月。

大满贯,一家赢三家输。

短发女人坐不住了,有意无意说:“人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倒好,简直连吃带拿啊。”

这话没人接,女人努努嘴,戛然而止。

潘航试图缓和气氛,聊起别的:“对了老白,我听说平谷那边打算批块地建度假村,有什么小道消息没?”

白行樾淡淡道:“最近没去看我爸。”

潘航惋惜得不行:“我还以为能跟着喝口汤呢——你说说你,这些年但凡投点儿什么,总想着叫上老宁,怎么,就他是你亲兄弟,我们都是表的呗。”

白行樾没接这话茬,问周旋:“累不累?”

周旋说:“不太累。”

“还玩儿么?”

“玩吧,反正没什么事做。”

短发女人笑了笑,见缝插针:“你们男人一天只想着钱钱钱,我最近倒听说一有意思的点。”

潘航顺势下台阶:“什么啊?说来听听。”

女人说:“知道现在外遇和出轨的培养皿是什么吗?”

潘航眼皮一跳,意识到不对,噤声了。

女人自顾自说:“要么在麻将桌上,要么在酒局饭局,要么……就是工作上的独处,累了难了相互嘘寒问暖一番,时不时约个饭,这感情不就越处越有了嘛。”

白行樾食指轻扣下桌面,似嘲非嘲地弯了下唇角,正要开口。宁夷然猛地将一张牌甩到桌上,“嘭”一声脆响:“有完没完?”

女人吓一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我又没针对谁……怎么突然发火啊。”

宁夷然冷笑一声:“针没针对你自己清楚,不就重新谈了一段么,犯法了?”

女人压低声音:“大哥,你搞清楚,我在帮你们啊。”

“我犯得着用你帮?”

女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宁夷然说:“我和老白都没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女人“嚯”一下起身:“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