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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掉了鬓边珠花

青云宗是仙洲大宗,山峰隐于云雾之中。

昨夜里方才下过一场寒霜,今晨又飘起细雪,连带着竹林间的新叶都沾染了一股肃杀之意。

只不过最瞩目的,却是立于池边洗剑的青年。

长剑入水,血色滟滟,没多久就随着层层的水波漫开,泅得满池子红。

“你若是再勤勉点,秘境里的妖兽都要给你杀净了,还拿什么来做新弟子们今年的宗门考核?”

陆展仪站在一边叹息出声,同时无奈带笑地瞧着师弟身上的那袭蓝裳。

心底暗自思忖着:果然还是得看样貌,微生澜生得清俊绝伦,漆眸薄唇,哪怕不着雪衣也是一身的出尘仙气。

可惜是个没意趣的。

自从那次随着师尊离开织庾洲,回到宗门,就愈发地沉默寡言,瞧上去倒是比他这个做师兄的更加积威深重。

微生澜将手里长剑从剑池中捞起,淡漠起身。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风雅,根本不像平日里对敌人见血封喉的一樽杀神,“师兄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展仪这才正色,跟他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应当也听说了罢?师娘昨夜回来了,眼下就住在主峰的清平洞中,你要不要随我去探望一二?”

师娘回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青云宗上下都知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陆展仪是不相信的,甚至怀疑过旁人在同他开玩笑。

那个早就应该死在魔窟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而且还是时隔五十多年之后。

怕不是哪里来的骗子细作,竟然不知死活地找上了青云宗掌门,还想要妄图假扮他们的师娘!但这些疑虑在听说师尊将对方安置于清平洞之后,又悉数消退。

宗门之中谁不知晓,清平洞是他们师娘的曾经住所?

昨夜里师尊闻声赶过去之后,不仅没有将那“骗子”就地羁押起来,反而待她如此珍重,难道真的是芳魂归来?

陆展仪实在想不通,便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正在蹙眉思量间,就听到身侧青年没什么情绪的凉薄开口,“不必了,眼下她应当更愿意和师尊独处,何须前去打扰?”

陆展仪闻言一愣,觉得这话说得也没错。

毕竟按照师娘从前的脾气秉性来看,但凡有师尊在场,她的眼里心里都是断然装不下第二个人的。

哪怕后来因为魔族妖女受了情伤,对待师尊也是痴心不改,从来没有半分怨怼。

思及此处,陆展仪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到旁边容貌清绝的师弟身上,甚至隐约中带了一丝怜悯。

当年微生澜发妻身亡之时,他恰巧跟着师尊游历于织庾洲的芍药花会。

也算是误打误撞的做过见证,目睹了师弟疯魔癫狂的模样,说严重点就是心脉大逆,惨白着脸呕血不止,差点跟着那个被狼妖撕吃到骸骨都不剩的少女一起了断。

他以为师弟是向来眼高于顶,疏冷孤绝、且眼中从来没有半分情欲的天之骄子。

谁料竟然有一天,也会为了某个姑娘露出那般慌张无措的苍白神情。

甚至在恢复记忆的最初,微生澜都是不愿意跟随他们回到宗门的。

他的恨意与戾气太重,差点入魔,要不是有师尊帮他强行净化灵台,估计早就偏离修仙正途了。

好在最终师弟还是改口,同意回到宗门。

只是自此之后好像换了个人,不管师尊如何敲打追问,他始终对于亡妻的事情闭口不提,仿佛将那段前尘往事从记忆中彻底抹去。所以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他当初为何会潦草娶妻。

陆展仪见他实在不感兴趣,只得叹了口气,“那好罢,既然如此,我自去探望。”

*

青云宗主峰,清平洞。

窗棂两开,庭前花草葳蕤,药炉的清苦被沁人心脾的幽香吹散,静雅平和。

药师峰的两个小弟子刚走,辛夷也没什么推辞地乖乖喝完汤药。

虽然她没打算在这里活上千年百年,但既然是对身体恢复有益处的,她也不会傻到拒绝。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少女挂在唇边的温柔得体笑意也开始变浅。

她垂下眼眸,把弄着案间梅兰笔架上的一管狼毫,脑子里却缓慢浮现出昨夜里的景象。

虽然听起来有些浮夸,但她昨晚确实是在山门跟前,陪卿衡演了一出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

卿衡见到她的瞬间先是震惊、愕然,然后眼底泛出酸楚泪光,最后才是像对待妻子那样紧紧抱着她。唐突是唐突了点儿,但破天荒的没有端着仙尊架子,也没有顾虑旁人眼光。

辛夷看得出来对方有很多话想问。

不过她一路辛苦劳顿,只是捡重点敷衍回答了几句,剩下的如果卿衡想听,她再编就是了。

好在卿衡怜惜她的疲惫,望着她满眼心疼之色,倒是没有再过分的追问下去。

或许是出于愧疚,也或许是出于失而复得的惊喜,卿衡待她极为紧张关切,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补偿给她。

但辛夷也还记得,原剧情中原主也曾经有过这番待遇,只不过到了最后,结局仍旧凄惨。

所以她不能抱着万事无虞的心态,也不能觉得卿衡这些易碎的好感,可以任她消磨。

清平洞中,满室寂静。

她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只尘封已久的妆匣。

打开来看,里面果然躺着只玉色香囊。

虽然成色有些发旧,却洁净完好如初。记忆中是从前某次下山游历的时候,卿衡买给原主的第一件礼物,她舍不得佩戴,就一直放在妆匣里头妥帖收藏着。

辛夷把原本系在腰间的那只取下来,绳结扯松,拿出装在里面的鸳鸯佩放到玉色香囊里,然后再把它重新系回到腰间。

等到做完这一切,外面有小弟子轻声敲门,说是师尊正在玄极殿等她,有东西要送给师娘。

辛夷听着那声恭恭敬敬的“师娘”,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有系统的加持,所以她知道在原主跌进魔窟之前,其实就跟卿衡提过和离。

她当时想的是:既然师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喜欢自己,不如放过彼此,也好过熬成一双怨侣。

而卿衡则在多次哑声询问她之后,也点头答应了,他知道师妹是想成全自己。

然而这次回来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提那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门外的小弟子可能见她久不应答,又催促似地喊了声,“师娘?”

话落,辛夷终于推门走出去,朝他笑笑,“走罢。”

数峰环绕,雾霭流岚。

一路走过去遇到了不少穿着白色宗服的弟子,腰间都是浅青色云纹,身姿挺拔,仪态规整。

辛夷对此的感受是:谁说修仙之人不八卦的?他们好奇探究的目光都快黏在她脸上了。

也有忍不住低声议论的,窃窃私语就那么伴着风声送入她的耳中,“师娘竟然生得这副模样,怪不得能让素来清冷威严的师尊为她失态!”

“话虽如此,但不是听说跌入魔窟了吗,可我看师娘一点儿事都没有哎。”

“谁知道呢,或许是上天眷顾……”

等她到了玄极殿跟前,四处已经围满了人。

辛夷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先前在鲸舟上偶遇的合欢宗弟子,主要是他们穿着金粉相间的弟子服,哪怕在人群里也实在打眼。

如此想着,恰巧撞上了骆清竹投来的视线。

少年生得秀若好女,唇红齿白,此刻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将她望着。

辛夷面色如常的移开了视线,接着越过各个宗门的弟子,来到卿衡面前。

青年男人的手边正放着一把岱赭色灵剑,剑身细长,剑柄处还用玉石点缀,瞧上去极是漂亮。

见她

过来,卿衡将灵剑递了过去。

清逸的俊脸上神态柔和,带着浅浅笑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声说,“这是你我当初成亲之时,从剑池中选中的一双灵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它悉心保存着,现在师妹既然回来了,便也可以物归原主。”

辛夷抬眼看他,思忖片刻。

明白他是想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坦白她的身份,好堵住可能产生的诸多猜疑,以及闲言碎语。

既然是好意,她哪有推辞的道理。

于是将那把灵剑接过来,唇边也挽起一个笑来,“谢谢师兄。”

只不过她刚拿在手里,还没出鞘细看,就被一道娇俏讥讽的女子声线打断,“既然掌门夫人自称运气好才能从魔窟里活着爬出来,不妨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也好让大家验明真假!”

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青云宗弟子服的少女,对方模样陌生,却也是仙洲里罕见的花容月貌。

这话带着怒意,似乎在暗指她是个赝品。

话落,周围瞬间响起了一阵窸窣起伏的议论声。毕竟修仙界中人也只是修仙,而不是无情无欲的真神仙,大家都有好奇心。

尤其这话头还是青云宗自家弟子挑起的,就算卿衡事后生怒,这把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

而且好不容易有青云宗的笑话瞧,不看白不看。

辛夷听到耳边议论声,抿唇不语,干净的杏眼却静静望着朝她发问的少女。

她几乎可以确认,对方就是前段时间易了容貌混入青云宗的琼烟。

对于她的存在,卿衡其实是知晓的。只不过现阶段彼此没有戳破罢了,若是她没“诈尸”,两个人旧情复燃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对于琼烟来说,她应该就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碍眼的绊脚石,当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见她愣神不答,琼烟以为是做贼心虚。

于是愈发觉得自己猜中,哼笑出声,不留余地继续追问起来,“掌门夫人既然活着,为何中间的几十年都没想过露面?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着仙门大比的时候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辛夷却没有立刻辩驳。

她仿佛被琼烟的咄咄逼人给吓到,表情温静无害,好半晌也只是轻咬着绯唇,有些茫然无措的喊了声,“……师兄。”

卿衡当然是忍不住满脸疼惜,护在她身前。

转而对着座下诘问的那个少女沉了脸色,语调微寒,很不耐烦地蹙起眉,“出去领罚。”

琼烟听完之后,有些不可置信。

她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就那么缓缓瞧着他红了眼眶。

“出去。”

这天所有人都看到,玄极殿的那个少女咬着唇负气跑出去。山间的风很大,还夹杂着落雪,琼烟抹着眼泪跑出去,撞见微生澜。

可惜青年只是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根本没有关心她的打算,害她停住脚步,气恼得在他身后咬牙喊了声,“微生澜!”

琼烟其实在他面前露出过真容。

但微生澜看到后却是丝毫没有反应,仿佛对她和卿衡的事,完全没有探究的兴趣。

而且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多少会跟她有些亲近,这次回来却只剩下漠视冷淡。

甚至从前送他的那块生辰玉佩也不见踪影,而是换成了品相极差的鸳鸯佩,猜也知道,八成是他那个亡妻送的。

想到这里,琼烟有点想要讥笑:卿衡命好,死了的师妹还能复生,对方竟然能从魔窟里活着爬出来。

但微生澜没有这个好命,他的发妻可不会死而复生。

*

暮晚时分,落雪仍旧没有止息。

辛夷穿了厚实的白净袄子踩在雪地上,身旁是怕她觉得无聊,所以带着她在宗门内到处游逛的弟子。

山风吹得微冷,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

辛夷伸手拂开横斜逸出,遮挡在面前的那枝白梅,听着耳边少年跟她介绍,“师娘,这处就是我们平时做秘境试炼的地方,不过不能再往里面去了,恐怕会有机关或危险。”

林子里头黑黢黢的,月色却皎洁,映在入口处的那丛灌木小花上。

辛夷收回将要踏出的脚步,连带好奇的视线,想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吧。

然而还没等她转身离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类似于妖兽的痛苦嘶鸣,某一瞬间,似乎连吹过来的风里斗带上了浓郁的血腥气。

辛夷身体僵硬,仗着身边有青云宗的弟子陪同,壮着胆子近前去看。

手指刚扶上垂落遮掩的藤蔓,罡风剑意陡至。

她躲闪不及,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惊呼,“师娘!小心!!”

凛冽剑意擦着她的面门过去。

带着未干透的妖兽血迹,溅到她莹白如玉脸颊,随即“铮”的一声,长剑插在身后雪地上,将她鬓边的珠花也碰掉了。

她呼吸急促,脸色微微发白。

然后看到从幽暗处缓步走来的俊逸青年,一身蓝裳,气质冷得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唯有那双漆眸,是不沾染半分情绪的黑。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辛夷脸上,许久,才终于蹙眉开口,“师娘。”

第62章 第62章说不出的嫌弃

修仙界的时间不算时间,微生澜跟五十年前的样貌并没有多少区别。

只不过眉眼更加疏冷,以前就够情绪莫测了,现在更加是一块徒有貌美的冰坨子,不知道有哪个姑娘敢轻易靠近他。

辛夷的心脏突突跳,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

好在微生澜的视线很快移开,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夜黑风大,方才没有看清师娘,是澜的过失。”

他嘴里虽然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却没有多少惶恐愧疚的意思,只不过因着她的身份,所以态度还算恭敬。

她不愿与他多纠缠,更不愿意提前暴露自己。

于是也只不过轻轻点头,顺带扯出一点笑,生怕被他看出一丝疏漏,“无碍,只不过是损了支珠钗,剑意并没有伤到我。”

听她如此说,青年略微近前两步,俯身拾起雪地上的珠钗。

拿在手上待要察看的时候,恰好有夜风吹过,将少女那白净袄子里透出的辛夷花香送进他鼻间,微生澜的神情猛然滞住。

原本断成两截的珠钗,就那么直直刺入他掌心,霎时间鲜血淋漓。

辛夷也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出于礼貌帮她拾起来,正打算伸手去接。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当即忍不住惊呼一声,出声提醒他,“你的手流血了。”

她话音刚落,面前青年猝然抬头。

眸底是怪异的猩红,甚至颈侧浮现出些微浅绿色纹路,看上去莫名瘆人。

辛夷被盯得攥紧手指,动弹不得。

却也只能佯装镇定地站在月色底下,任由那双冰冷阖黑的眼眸盯着她的脸一寸寸抚过,好像在仔细地确认着什么。

——他会发现吗?

应、应该是不会吧,毕竟这张脸和先前的“阿灵”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而且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他为什么忽然用这种阴森瘆人的眼神看她?

又是一阵风吹过,对方似乎终于清醒。

压抑在眸底的翻涌情绪逐渐褪去,变成了寂静的苍白,好半晌才对她扯扯唇角,“抱歉,惊吓到师娘了。刚才想到我的亡妻,她和师娘一样也喜欢用辛夷花香。”

“……没关系。”

朔风呼啸,雪愈纷纷。

等到青年的身影在夜色间走远了,一直屏息敛声站在旁边的小弟子才敢走上前来,嘴里关怀询问道,“师娘没事罢?”

辛夷抿着唇,缓慢摇头。

心底的某个怀疑却越来越明显,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和惊悚,甚至就连指尖都变得逐渐冰冷,“系统,微生澜是不是入魔了?”

“或许罢。”

“毕竟,他以为你真的死了。”

站在旁边的小弟子看到师娘一副仍然空白的模样,以为她刚才被吓得魂不附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于是安慰道,“师娘不用害怕,微生师兄只是想到亡妻才会这样,他平时还是很

正常的。”

辛夷:“……”

可她就是那个亡妻啊。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住所的微生澜却不能入眠。

黑暗中他没有点灯,任由心魔的发作将自己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吞噬,绿色魔纹爬满颈侧肌肤,漆微的眼眸也变成妖异猩红。

他喘息一声,按耐住自己想要再次杀戮的冲动。

秘境里妖兽破碎的尸身浮现在他眼前,仿佛仍然在发出痛苦嘶鸣,还有茫茫雪地里,少女那张纯粹安静、秀丽光洁的脸庞。

不是阿灵也没关系。

他会亲自把她的残魂从地狱里拖拽出来,然后质问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忽然出现在他世界里,又忽然离开,就连一句辩驳都没留下?

黑夜中青年抬起手,再次擦去自己唇边骤然溢出的血迹。

——没关系,他会等到仙门大比结束。

他当初之所以会跟卿衡回到宗门,就是为了寻到契机,开启时光回溯阵法。

然而这个阵法认主人,只能由师尊亲自开启,且在此过程中需要无数的金丹修士作为献祭。

先前他还在想:若是杀了琼烟,师尊或许就愿意了,再不行,也可以杀了师尊。

现在的情势更好,既然死而复生的师娘已经回来了,那他就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只要筹码够多,师尊总会答应的。

*

翌日天清,远峰苍翠。

因为仙门大比要维持数日,所以青云宗上下的每个人都要为此做好准备,除了参与这次比试的,还有负责引领其他宗门弟子前去莲池观看的。

辛夷作为掌门夫人,自然不能幸免。

她早早就起来梳妆收拾,然后跟卿衡一起落座在试炼台的下方。

许是因为昨日在玄极殿的那场不愉快,卿衡竟也毫不避讳旁人目光,与她亲昵地十指紧扣,仿佛极为恩爱情浓的模样。

辛夷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朝他弯起眼睛,甚至主动回握了对方一下,似乎羞赧。

这幕景象落进所有人眼底,当然也落进了不远处微生澜的眼底。

在他旁边,还有宗门弟子在忍不住啧啧感叹,“师尊运道真好,从前遭遇了那等变故,竟然还能失而复得。”

另一名弟子跟着附和,神情雀跃,“方才来的路上我遇到师娘了,她不仅朝我笑还主动跟我说了两句话,鼓励我参加比试不要紧张!”

说着带上了隐约炫耀的语气,似乎在回味什么,“你都不知道,师娘说话的样子好温柔啊,而且她貌美得跟画儿似的,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抬眼看她!师尊真是好福气!”

耳畔的议论喋喋不休,微生澜也淡漠抬眼去看。

那个坐在师尊身侧的少女一袭秀丽素衣,侧脸莞尔含笑,果然有些温柔。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辛夷其实觉得有点无聊。

她除了喝喝茶,吃点果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做。当然后面琼烟上场比试的时候,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因为卿衡虽然嘴上不说,神色却明显紧张,尤其是在看到琼烟好几次故意失手,险些被对手打伤的时候。

辛夷看戏似的眯起眼睛,望向试炼台上频频出错的少女,看着她被对手踢飞灵剑的瞬间,眼波却能状似不经意地飘到卿衡方向。

正当此时,辛夷故意轻嘶一声,挣开了被卿衡攥到微微泛红的手指,也打断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身侧青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歉疚躲闪的表情,“抱歉师妹,我……”

“没关系,我知道师兄不是故意捏疼我的。”

她靠得凑近些,仿佛要跟他说些隐秘的悄悄话,却在凑近的瞬间红唇贴上去,促狭亲在他貌美柔和的侧脸,“如果师兄非要赔罪,就用这个道歉吧。”

试炼台上,穿着青云宗服饰的少女屡屡失神。

终于被对手找到机会狠狠踢中腰腹,痛哼一声飞落在青黑石台上,然而泛红酸涩的眼眶,却充满委屈愤恨似地盯着某个方向。

微生澜顺着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少女的红唇从师尊脸边离开,有点点唇脂沾了上去。

而他向来古板无波的师尊,竟也讶异愣神,俊脸显出几分异样的微红。

辛夷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卿衡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似乎连呼吸都有轻微的不稳。

但她刺激琼烟的目的达成,倒也舒坦许多。于是假装躲开卿衡胶着的视线,继续将心思放回到试炼台上。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微生澜也会上场。

她原本以为从各个宗门里挑选出最厉害的弟子,都会把比试留到最后一日,现在看来,仙门大比的规则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

反正还有那么多场比试,像微生澜这种修为水准的肯定不可能只比一场,应该是每天都有安排。

他今日对上的是幻境宗的容婵。

刚开始还好,微生澜的应对招式虽然凌厉利落,但不至于失去分寸。

忽然间剑招变幻,青年也不知道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冰寒来形容。

浑身的杀意戾气止也止不住。

还不等卿衡察觉到不对出声阻止,他就出手重伤了幻境宗的容婵。

结果当然是不会好。

卿衡倏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为了平息幻境宗的愤怒不满,他罚微生澜去问刑堂领受二百道散仙鞭,并且责令他接下来的比试不准再参加。

直到今日的比试结束,辛夷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本来是不打算去看望微生澜的,毕竟她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些难以解决的麻烦。

却在回去清平洞的途中,听到了旁的弟子议论。

“据说微生师兄离开问刑堂的时候,连止痛的伤药都不要。散仙鞭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且越到夜里越是疼痛难忍,估计有他受的了。”

辛夷烦郁地停住脚步,抬头望天。

终究还是决定打着卿衡的名头,拿了上好的药膏去找微生澜。

系统没有眼力见儿,非要在她耳边多嘴。

虽然是问句,却透着一副笃定语气,“宿主,你是不是心疼了?”

“我心疼什么?”她嘴硬。

系统继续道:“我不信今天如果受伤的是卿衡,你会那么好心给他送药。”

“为什么不会?”

“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么没有职业操守,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所以微生澜对你来说,并不是表面功夫。”

辛夷:“……”

好烦啊,它怎么不是个哑巴!

辛夷假装听不见,并没有继续回答。

没过多久,她就揣着伤药来到了微生澜的住所跟前,然后看着周围景色忍不住蹙了蹙眉:这里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有孤寂僻静。

微生澜似乎察觉到禁制波动,早已经换好了衣服,除了脖颈上露出的数道血红鞭痕,并没有看出其他异常。

听她说明来意后,也只是淡声道谢。

那副疏离表情,就差

没直接给她下逐客令了。

辛夷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多待,于是简单叮嘱两句,就连案上那盏清茶都没喝完,便识趣地起身离开。

只是走出院门没多久,才想起自己没说清楚药膏的涂抹顺序:应该是先涂白瓶,再涂绿瓶。

于是折返回去,打算跟他嘱咐清楚。

没想到刚走进院门,就看到青年捏着一只绀色茶盏走出来。

眉眼处带着淡淡的嫌弃厌恶,手指一松,茶盏就那么碎落在墙角的椭圆石具上。

辛夷:“……”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她刚刚用过的那只茶盏。

第63章 第63章温吞引诱

这么尴尬的情况辛夷也是第一次遇见。

见过嫌弃人的,没见过嫌弃得这么明显的,所以一时呆愣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愣神片刻,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等到青年望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攒出一丝浅笑帮他打圆场,“唔,这只茶盏的成色确实有些老旧,是该换了。”

估计微生澜也没想到,她这么会给自己找台阶。

甚至站在辛夷的视角,能看到青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继而用那种奇异又探究的眼神瞧着她。

似乎在说,原来竟然有人的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完全不像他印象中的师娘。

被打量的辛夷:“……”

这是又嫌弃了她一遍吗?

这是人干事?

她就不该心软过来给他送药,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仅没得到什么感谢,对方甚至在她离开后,把她用过的那只茶盏给嫌弃扔掉,可以说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东郭先生与狼。

系统听不下去她的腹诽,凉飕飕道:“宿主别嘴硬了,就算是再来一遍,你照样会眼巴巴地过来给微生澜送药。”

跟着宿主这几个小世界下来,它早就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它的宿主人美心狠,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生了副铁石心肠。如果不是她真的在意的人,就算对方鲜血流尽,在她面前受尽苦楚,她也根本没有心软这一说。

会对微生澜心软。

说明她本身就在意那人死活。

系统也觉得纳闷:按理说宿主喝了情感抑制剂,本不该如此,而且她的好感度一直维持在60左右的安全线,并没有越界的苗头。

如果不是有真实数据摆在这儿,它都要怀疑宿主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微生澜了。

辛夷本来就烦,当即恼羞成怒地回怼,“你别污蔑我,我又不是受虐狂!早知道会碰壁,我才不会过来自讨没趣!”

但说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就算曾经的关系是假的,她也实在做不到看着对方受伤而无动于衷。

那可是两百道散仙鞭,听着就很疼。

更别说微生澜是实打实的受罚,皮开肉绽都是轻的,估计连神魂都受折磨。

系统:“哦。”

它真的相信了呢,最好这话她自己也信。

辛夷:“……”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显得她刚才的据理力争都是在嘴硬。

远峰苍翠,雾霭流岚。

好在不远处的青年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师娘说得对,这副茶盏是该更换了。”

辛夷这才重新抬起眼睛看他。

也就是这一眼,她忽然觉得记忆中的那个青年好像没有存在过,因为微生澜的神色如此淡漠,仿佛从前的温存厮磨,只不过是她刻意织就的一场美梦罢了。

而她竟然在这种落差感下,觉出了几分不该有的酸楚失落。

有什么好酸楚的,这一切不是很合理吗?

虽然对她来说只过去了几天,但对微生澜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过了五十年。

就算“阿灵”真的站在他面前,辛夷也不能笃定,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对他而言并没有多特别。

竹林间的风吹过,轻轻拂动少女素净的裙裾。

带来浅淡的辛夷花香,那张姝丽的小脸上杏眸含水,似乎有过一瞬的失神。

微生澜被她这么看着,有股说不出的心烦。

他极为厌恶、并且深深抗拒在任何人身上看到关于阿灵的影子,更加不喜欢有人多管闲事。

像今天对方过来送伤药的举动,只会让他觉得虚伪,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曾经跌入魔窟却能死而复生的师娘。

阿灵没有的好运气,凭什么她就可以有?

其实早在将茶盏松手之前,微生澜就感觉到了少女存在,却还是当着她的面故意摔碎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她并无斥责,甚至对他露出这种比起心疼,更像怜悯的表情。

微生澜心底的恶意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魔纹正在发烫,绞杀藤嗜血的天性也在叫嚣。

现在还不到那一步,不能杀了她。

“师娘请回罢。”

“什么?”辛夷有点懵。

青年的回答虽然疏离,却客气有礼。

微微苍白的俊脸上眉梢轻敛,朝她扯了扯薄唇,“师娘请回罢,弟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继续陪师娘叙话。”

*

接下来的两天,辛夷也没闲着。

虽然对于仙门大比的结果她并不感兴趣,但跟这场比试有关的人,却相当能激起她的兴趣。

尤其是琼烟。

在她连着数次受伤之后,卿衡终于坐不住,想要亲自过去找她说清楚。按照正常的发展就是两人彻底捅破那层窗户纸,过程中发生争执,然后红着眼眶对峙。

与此同时也就更清楚,其实彼此都是旧情难忘。

所以琼烟才会混入青云宗,所以卿衡才会看到她故意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跟着痛苦,保不准情绪上头,两人还会互相拉扯一番。

但卿衡还没出门。

就碰到了特意梳妆打扮之后,过来找他下棋饮茶的师妹。望着师妹那张隐含雀跃的脸,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更加不能迈出脚步弃她而去。

所以原本要出门去找琼烟的卿衡,陪着辛夷坐在庭院中执了一下午的棋。

她望着那张清冷端正的脸,忽然有几分明白,为什么话本子里的妖女都喜欢撩拨这种正经仙尊,看着他为自己跌入红尘,违背原则了。

卿衡生得的确好。

他身上的仙气比微生澜更正,骨子里的规矩也更重,有时候甚至一板一眼的,尤其是配合着那张貌美柔和的脸庞,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对于原主来说,就更是如此。

其实跟原主相关的很多东西都是卿衡教的,就连她的琴艺也是为了师兄学的,两百年日复一日的陪伴与相处,她早就习惯了追逐她仰慕他,将他看做不可比拟的存在。

辛夷正在兀自走神,却不想旁边的青年男人也在一直盯着她看。

卿衡的视线落到少女钟灵毓秀的侧脸,看她纤长的鸦黑睫羽,清秀鼻梁,莹润殷红的唇瓣。

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他第一次醉后亲吻师妹的场景,但距离那次,实在过去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反倒是两日之前,师妹在试炼台下凑过来浅吻他侧脸的触感还依旧清晰。

忽然间,衣摆窸窣摩擦的声音响起。

辛夷惊慌失措地惊呼了一声,等她被拉扯到青年男人怀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只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卿衡想要吻她。

两人的鼻梁越凑越近,几乎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辛夷浑身僵硬地坐在他膝盖上,心跳都缓慢了几拍。不知道是该放任他就这么亲过来,还是假装欲拒还迎的脸红着把他推开。

让他亲一下也没什么,反正都是逢场作戏。

嘴唇贴上去就好了,只要她不张嘴,应该就只是蜻蜓点水的短暂触碰。

但尽管如此想着,辛夷还是本能地在嘴唇将要相贴的前一秒侧过脸去。

于是卿衡的吻落在她的颈侧,或许是意识到她的抗拒与躲避,青年的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沉默良久,然后在她白嫩颈侧报复性地咬了下。

“唔!”

辛夷蓦然溢出一丝痛呼,心里更多的却是惊愕,她没想到会在卿衡身上看到如此轻薄孟浪的举动。但这种举动,放在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上确实没什么好指摘的。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躲,以前哄骗微生澜做道侣的那段时间,更过分的事她都纵容对方做过。

现在这些和微生澜做过的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但她还是想躲。

“师妹。”

卿衡的气息似乎有些凌乱,但他没再咬她,也没强硬的去亲其他地方,只是在她脖颈处反复啄吻。像在催促,又像是耐心在询问她的意见。

辛夷知道没办法靠装傻充愣糊弄下去。

她假装惊慌羞赧,咬着唇在他怀里竭力挣扎起来,“我们不是在下棋吗,师兄,你让我赢一局再说……”

但她错估了对方的力道,卿衡只是看起来是个清冷温润君子而已,实则他的力气一点儿也不小。

作为执掌青云宗的掌门仙尊,自己的挣扎推拒在他面前

不过是蜉蝣撼树,禁锢在腰肢间的力道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加深了几分。

等到辛夷彻底推开卿衡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儿脸生薄汗,气喘吁吁。

而且她的衣裙也在搂抱的时候挣乱了,发簪歪掉,脖颈上被亲出或者咬出红痕。

“对不起……”

卿衡看着怀中少女难堪地拢住裙襟,红着脸躲避他的视线,杏眼委屈到泛红酸涩的模样,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哑声跟她道歉。

然而还不等辛夷回答,就有人径直推开了院落竹门,从外面走进来。

她以为是陆展仪,当下也就没有太在意。

直到脚步声停在不远处,她听见对方用那无比清冷熟悉的嗓音喊出。

——“师尊”。

某个瞬间,辛夷甚至有些不敢抬眼。

第64章 第64章掉马

微生澜怎么会过来?

他都看到了多少?是在他们的纠缠结束后才恰好出现在门外,还是早就站在门外,听到她推拒呜咽的声音才没好意思进来?所以才静默站在门外,等这场厮磨结束。

辛夷宁愿是前一种,因为后面的那种可能,只是在脑子里随便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可不管她内心怎么逃避,都能感到青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冷淡游移,扫过她被咬出绯痕的脖颈。

周遭空气都似乎死寂了下来。

虽然对方视线只是短暂停留,却让她生出了一种饱受煎熬的错觉,脸颊上的温度甚至比刚才被卿衡扶住腰肢时更烫。

仿佛她此刻不是他的师娘,而是在织庾洲的客栈里和他抵足而眠,笑着在耳边说情话的妻子。

辛夷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偷眼看他,带着莫名其妙的心虚,有一种自己做错事被抓包的怪异感。

心脏跳得很快,尤其是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秒。

“师娘。”青年似乎觉察出她的局促,眉梢轻敛,素来清冷的唇边竟然攒出一丝笑。

只不过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仍旧是疏冷的。

辛夷瞧得微愣,然后脸颊攀上丝丝缕缕的红意。

她很不想承认是那声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师娘”让她觉得羞耻,虽然微生澜给出的反应,明摆着是对此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她刚才和卿衡发生过什么。

一点都不,甚至是处于一种旁观者的冷漠审视,好像看待陌生人般的无关痛痒。

辛夷抵在卿衡身前的手指攥起来,无意识扯到了对方散落而下的乌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卿衡腿上。

于是短暂怔然过后,脑子瞬间清醒,想也不想的就要推开他站起来。

不过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什么连夜雨。

或许是她被抱坐得太久,两条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发沉酸麻一片,于是起身的瞬间没忍住踉跄。

刚要撑着走到石案旁边,就差点软倒跪下。

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外力支撑,伸手抱住离她更近的微生澜胳膊,同时蓦然咬住唇,试图忍住即将溢出唇边的酸楚呻吟。

而青年的身体瞬间僵硬,似乎极为厌恶她的触碰,哪怕清楚她并不是有意的。

“师娘。”微生澜忍耐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听得出来真的很不耐烦了。

辛夷撑住他的胳膊抬头,鬓边珠花擦过对方紧抿的薄唇,肌肤隔着布料触碰,似乎将混着药香的浅淡幽香都沾染了上去。

很快,被她攀住的胳膊抽出来。

微生澜改为抓住她的手臂,动作冷硬,话语间已经尽量得体,“师娘还是站得稳妥一点比较好。”

辛夷:“……”

这挡也挡不住的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呢。

好在卿衡很快走过来,代替了微生澜将她扶住。

然后帮她重新落座回石案旁边的椅子上,瞧着她咬紧牙关的隐忍模样,语气微顿,“腿酸?”

辛夷点点头,接着拒绝了他想要伸过来帮自己揉捏疏解的手,朝他露出点笑,“没事,师兄不必管我。”

于是在她的明示暗示之下,卿衡终于将心思重新放到了面前的徒弟身上。

庭院寂静,积雪茫茫。

卿衡的目光在弟子身上停留片刻,就那么轻轻地叹了口气,“两百道散仙鞭既已领受,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你对容婵下手实在太重了些,已经伤及周身经脉,如果不处罚你,恐怕难以服众,更加不能平息幻境宗的愤懑。”

“弟子知道。”

卿衡见他如此,更多责备的话也不欲多说。

而且刑罚既然已经领受,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于是开口关怀起弟子的伤势来,“今次传信让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让药师峰的医修过来瞧瞧?”

微生澜倒也配合,淡声答道,“已经无碍,多谢师尊前两日让师娘送来伤药。”

忽然被点名的辛夷:“……”

好在卿衡闻言只是瞅了她一眼,很快便体会了她举动下暗藏的“好意”,没有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沉吟片刻,对着微生澜询问,“前两日在试炼台上,为什么忽然对幻境宗弟子下那样的重手?”

青年倒也没打算隐瞒,如实回答道,“因为她妄图用阿灵的容貌来骗弟子,可惜幻境修得拙劣,未免令人生厌。”

他最讨厌被人欺骗,尤其是被阿灵欺骗。

卿衡其实早就猜到了几分,所以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

他当然没忘从前发生在织庾洲的种种,那个令他引以为傲的徒弟是怎么近乎疯魔,为了一个女子道心尽毁。

如果不是自己干涉得及时,恐怕现在这个青云宗的微生澜早就不存在了。

他恐怕早就堕入魔道。

卿衡以为五十年过去,阿澜应该没有那么偏执了。

但这次发生在幻境宗弟子身上的事,却让他隐约觉得不安,因为阿澜根本没有试图放下。

阿澜当初就因为执念差点入魔,若是一直如此,恐怕还是有行差踏错的危险。

而且作为青云宗最被寄予厚望的小辈,他的天赋心性都非常人所能比,这样的人万一行差踏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辛夷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只默默坐在一旁,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最大的动作就是在每次偷觑微生澜之后,掩饰性的低头饮茶。

不过这师徒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话少。

所以哪怕是这种带着温情意味的对话闲聊,也没有持续太久,等到微生澜离开之后,她也跟着起身离开。

然后拖着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筋疲力竭的身子回到清平洞。

房门关紧,躺进衾被里睡了个好觉。

*

仙门大比继续,接下来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她偶尔会在卿衡意图和琼烟有某些苗头的时候,夹在中间搅局,充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大棒,让他们好不容易有个小火苗就立刻熄灭。

当然,坏处也有。

那就是她在气哭琼烟几次后,终于凭着自身努力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导致每次对方看到她都是愤懑不善的表情。

但辛夷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她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为了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只要他们不好过,她做什么都行。

辛夷觉得一切都好,除了在偶尔撞见微生澜的时候,心底

的犹疑不安越来越严重。

总觉得他眼下表现得这么平静,像是在蓄谋酝酿什么惊天阴谋。

这种姑且可以称之为第六感的感觉,在听说青云宗禁地的禁制被人为松动,镇压在其中的上古妖兽趁夜逃脱并且重伤了数位金丹修士之后,攀到了新的高峰。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微生澜做的,但辛夷就是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强烈直觉。

会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会不会影响她后续的攻略计划和进展?

与此同时,卿衡也找到了改换身份后混迹于青云宗的琼烟。

两人在争吵,或者说是在对峙,而且言语之间相当的激烈冰冷。

琼烟也很委屈,努力抑制住身子的颤抖。

眼眶绯红地盯住他,脸上都是受伤失望神色,“你竟然如此不相信我,在你眼中,所有的坏事都应该是我做的对吧?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想起来我,为什么丝毫不怀疑你那个满肚子心眼的师妹呢?她身上明明处处疑点,可你每次都选择视而不见,只是一味的偏信袒护!卿衡,你未免对我太不公平!”

卿衡亦是难得动怒,语气冰寒,“除了你,还有哪个魔族能放出这些妖兽?原来你这次到青云宗来,并不是简单的想要纠缠于我,是另有目的!我从前就因为轻信你而犯下大错,如今竟然差点轻信第二次。”

两个人彼此都有情绪,聊到最后当然不欢而散。

然而辛夷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否则一定会开心地在旁边看戏鼓掌。

她以为这把火暂时烧不到自己身上。

就算青云宗近来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也跟她关系不大。没想到翌日夜里,就被那只逃窜作乱的妖兽给掳走。

一睁眼就看到妖兽轮廓,并且花容失色的辛夷:“!!”

这好运气也是轮到她了。

好巍峨的妖兽,一眼望不到……

唔,头很大,努努力还是可以望见的。

然后她发现被掳来的修士并不只有她一个,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他们躺在某个被妖气切割的图案里,像是什么阵法。

辛夷谨慎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然后得出想要活命,就要努力装死的结论。

没办法,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像她这种仙骨都快裂开的废柴,就别给自己加戏或者找虐了。

当然她不找虐,自然有旁人不甘心认命。

但结果也是相当骨感,无一例外地被那个庞然巨兽摁在地上摩擦。但有一点却出乎辛夷的意料,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没有打算立刻杀死他们。

辛夷冥思苦想着,脸颊维持着贴在石壁上的姿势,隆冬朔雪,她的手脚冰凉一片,没忍住偷偷蜷缩了一下手指。

然后很快,被人攥住了指尖。

温热的触感覆上来,惊得她心头一跳,差点抑制不住喊出声。

然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头,就看到半副身子隐在黑暗里的秀美少年,身上穿着那件粉白相间合欢宗弟子服。

骆清竹?

怎么……他竟然也是金丹修士?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的修为这么高。

少年似乎看出来她手脚冰冷,于是悄悄解了自己肩膀上的狐裘外袍,给她披上。

过程中仿佛担心她会拒绝,所以一直紧抿唇角,垂着睫羽屏声敛息,等到将狐裘给她仔细系上,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有点害羞地朝她笑笑。

他生得清秀美丽,又有一种格外的青涩温顺在,实在没办法让人厌恶。

辛夷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剑意刺破虚空的声音,她迎着洞口被朔风卷起的细雪,眯起杏眼抬头。

接着就看到了那袭熟悉的蓝裳,还有青年那张沾染薄雪的俊美脸庞。

是微生澜!

她陡然站起来,扒着洞口岩壁探头往外看,就差跳起来朝他招手了,“微生澜!!”

微生澜似乎确实是来救他们的。

但他来时身上就受了伤,眼下和妖兽对打的时候更是出现了力有不逮的情况,竟然节节败退。

辛夷:“……”

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她不相信这人没故意放水,有两次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还是刻意慢半拍。

心情复杂的观望了一会儿,辛夷终于忍不可忍地加入帮忙的行列。

虽然她的力气微薄,根本就帮不到他什么,全程都在声东击西地帮微生澜吸引蜃兽注意力。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辛夷打算再次撩完就跑的时候,被蜃兽弥漫着黑气的罡风扫了一道,若不是她躲得够快,恐怕早就趴在地上呕血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腰肢和胳膊都有划破的痕迹,有细微的血色渗出来。

她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异常狼狈地寻找可以掩藏身迹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功夫,一回头,发现微生澜竟然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发呆。

他指节泛青地攥着一只破损的香囊。

辛夷生气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

欸?好熟悉的香囊颜色,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那只鸳鸯佩,好像是原本系在她腰间的那一块。

她后知后觉,又胆战心惊地低头去看。

原本应该好好系在她腰间的香囊,果然早就不见了踪迹。

辛夷艰难地吞咽口水,感觉心跳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

等她再抬眼的时候,果然看到青年那张死死凝住她,又风雨欲来的阴鸷俊脸。

第65章 第65章无处可逃

辛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她这辈子的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胸口。甚至这个瞬间,在她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无数个狡辩的理由。

“不是她的,是她在路边凑巧捡的;当然把它仔细收在香囊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嫌它佩戴起来太响。”

“对啊,是她的又怎么样?谁规定了青云宗的掌门夫人不能买一块儿成色不好的鸳鸯佩,至于卿衡有没有另外一半跟她有什么关系?整个仙洲那么多年轻道侣都买过这种小玩意,犯不着揪着她一个人不放吧!”

按道理说,她是可以这么狡辩的。

如果那块鸳鸯佩上不曾被对方亲手刻下那一个“澜”字的话,微生澜或许会信。

可现在……

辛夷头皮发麻地与他对视瞬息,脑子里的头绪还没理清楚,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下意识地往他反方向跑去。

身后的风声呼啸而过,她手脚冰冷,眼前是白茫茫积雪,带得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忽然间剑意嗡鸣,仿佛挟带着来自主人的磅礴怒意,剑刃劈裂雪地,就那么凶悍插到她脚边,随即拔地而起一面冰雪屏障。

辛夷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激荡的剑意逼得停住脚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根本用不着回头看,她也知道青年正朝自己走来。

过程中,那只蜃兽似乎想要再次进攻。

却被青年掷出去的长剑击穿左眼,随即被化出的太虚剑阵困住,嘶吼着暴怒起来。

“师娘。”

微生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刺骨的阴寒,还有压抑到极致的恨怒冷笑,“你跑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就是因为现在不想面对他,所以才会跑的。

“……”

辛夷挣扎之下,终是认命回头。

然而等到对上他猩红阴鸷的目光后,心里还是莫名一沉,同时忐忑地想: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瞧着,他总不至于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吧?

她是想报复卿衡没错,也确实想看他最后师徒反目,沦为整个仙洲的笑话。

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太早了,她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和卿衡变得更亲密。

所以在青年步伐逼近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后一退再退,直到整个身子都抵在冰柱上。

辛夷避无可避,只能仰头去看青年那张清冷薄面,还有他眸中盛满的疯魔与阴戾。

“阿澜。”她艰难地吞咽口水。

实在不能怪她胆小,而是他此刻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危险,像是摧残到快要崩坍的断弦,给她一种随时会玉石俱焚的感觉。

“是因为蜃兽太可怕了。”

她扯唇干笑,努力解释道,“不快点跑的话,就被它追上来了。”

微生澜苍白着脸色,就那么静静瞧着她。

看她明明慌乱却在竭力强装镇定,看她试图用拙劣的说辞把谎圆上。

然后喉间涌上阵阵腥甜,也就是这个时刻,他忽然把一切细碎痕迹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阿灵”要执着于去仙洲盛会?当初在芍药居的那夜,她是如何被师尊当成亡逝的师妹错认?

还有她身上相似的幽香,以及这枚根本没办法辩驳的鸳鸯佩。

微生澜阖上了眼睛,胸腔处剧烈的痛楚快要将他撕裂,他需要极度克制,才能不将手中玉佩捏碎成齑粉。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他喊她师娘。

辛夷看着他面色几变,心里的忐忑更是杂草一样漫无边际。

犹豫片刻,终于主动伸手,想要去拽他垂落身侧的衣袖,“阿澜,你……”

可惜剩下的话都化作一声痛哼,堵在了喉咙里。因为青年已经睁开黑沉的眼,攥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推倒在坚硬冰障上,磕得她眼前昏黑。

还没等她喘息平复,对方的指骨就已经掐上她雪白下颌处,力道深得陷入两颊。

太粗暴了。

仿佛连她的呼吸都禁锢。

而换成骆清竹的视角,就是微生澜忽然发疯。

他看到少女披着明显不合身的狐裘,脸颊因为恐惧而泛出潮红,呼吸急促,乌润杏眼睁得大大的,似乎在细弱喊着对方名字。

可惜微生澜全然不顾,情绪愈发不对。

而且那死盯着她的阴鸷模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好像那不是他的师娘,而是令他恨入骨髓的仇敌。

听闻这头蜃兽是上古妖兽,很擅长通过制造幻境来蛊惑人心。而修士一旦受到蛊惑,便会彻底失去神志,甚至彼此刀剑相向。

骆清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因为微生澜的模样明显是被蜃兽蛊惑。

于是辛夷刚感觉青年力道松懈,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腑,就看见另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然后当着她的面,和微生澜缠斗在一起。

“……”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恰当,但她觉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最好是先回去搬救兵,把卿衡给找过来,至于剩下的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可惜她还没迈开脚步,那头嘶吼着愤怒乱撞、挣扎被困的蜃兽就冲破太虚剑阵。

下一秒,朝着他们的方向攻来。

辛夷仰头望去。

与此同时,微生澜将穿着金粉色弟子服的少年击飞数丈远,紧接着幽蓝色的荧光闪过,将她收进了须弥芥子囊。

“啊!!”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下坠。

继而扑通一声,身子砸进一片柔软之中,她晕头转向了好半天,才能从缠落的鲛绡帐和衾被间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正好掉在了一张床榻上。

这里怎么会有床?

接着视线往旁边一瞥,这才发现此处不仅有床榻,还有漆几书案以及瓜果点心!

她揉揉磕疼的下巴,满心好奇地走过去,同时环顾起四周的陈设来。

很温馨,榻边帘帐旁边还悬挂着一枚鸳鸯佩。

辛夷就着烛火在玉佩边缘摸索,果然看到了她当初刻下的小篆“灵”字,看来是属于微生澜的那枚。

如果说床榻和糕点都可能是凑巧,等她从桌案上拿起一册从前爱看的话本子,她心里的古怪感觉就更浓了点儿。

但这个时候,辛夷尚且没有多想。

直到她打开放置在角落的朱漆木箱,发现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做成的裙裳,各种颜色各种样式。

还有姑娘家用来挽发的步摇珠钗、罗袜绣鞋,乃至贴身穿的亵裤小衣。

而且。

貌似都是她的尺寸。

辛夷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里比起普通的须弥芥子囊,更像是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永居之所,用来困住她一辈子。

系统察觉到她的沉默,惑然问,“宿主怎么了?”

“我觉得微生澜好像不太正常。”

她使劲揉了把脸,心底的惊悚压也压不住,秀气的眉皱成一团,“多年不见,他怎么疯成这个样子了?”

系统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过它觉得作为反派,微生澜可能骨子里就多少带点儿偏执基因,宿主觉得难以接受,是因为从前把他想象得太好了。

一人一系统,就这么沉默下来。

辛夷的脑子实在有点儿乱,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只能慢吞吞走到桌案前,思量着等会儿应对微生澜的办法。

她出不去,只能由系统检测外面战况。

系统,“他吐血了。”

系统,“他让别人吐血了。”

就这么过了许久,外面的动静似乎终于结束。

辛夷这才放下吃了大半的枇杷果,猛地从屏风旁边站起来,然后仰起头来,高声喊他名字,“微生澜!!”

“放我出去!!”

对方应该是听到了。

因为在她话落的须臾之后,终于被微生澜从芥子囊中放了出来。不过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僻静山洞,而且洞口被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允许根本别想离开。

“过来。”青年朝着她道。

可能是先前和蜃兽厮杀,让他找到地方发泄心中积攒的那些戾气。

辛夷总觉得他情绪平复了不少,但仍旧阴沉。

虽然很不想面对现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况确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刀俎让她过去,砧板上的鱼肉哪有反驳的道理?

于是她攥紧衣袖,挪着步子走过去。

裙裾沾染了地上的霜雪,衬得上面刺绣的夹竹桃浸出深色,显出几分与时节不符合的明媚之色。

微生澜:“不打算解释解释么?师娘。”

虽然他已经尽量平静,但最后两个字还是可以听得出他的咬牙切齿。

辛夷其实无意惹怒他,但她也知道曾经的利用欺骗,就算再怎么粉饰也不会变得好听。

于是措辞片刻,老实开口,“我确实骗了你……”

“那块鸳鸯佩确实是我的。”

“当初之所以趁着你失忆哄骗你做夫妻,是为了报复师兄屡次辜负我,害我吃了许多苦头。”

“后来呢?”

微生澜脸色青白,指骨用力攥在剑鞘上,漆眸里压抑着浪潮翻涌,“为什么不继续报复下去?”

“因为发现师兄并没有忘掉我,芍药居里看到他为我落寞伤神的模样,就想赌一赌他的真心。”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颤着睫羽不敢看他,“而且师兄比我预想中的更早看到你的真容,与其等着被戳破谎言,不如主动从你身边离开。”

洞中格外寂静,耳边是外面风雪肆虐声。

她以为对方会怒火狂烧。

没想到微生澜唇边溢出几丝血迹,竟然就那么浅浅微笑起来。

只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神情也愈发温柔,“须弥芥子喜欢么?”

辛夷:“……”

不敢喜欢。

果然,微生澜和她预想中的一样变态。

下一秒,青年擦去唇边血迹,含笑着抚触她面颊,“我觉得和阿灵很配,阿灵以后就待在里面好不好?”

她本来应该脱口而出说“不好”,可此刻却只能愣愣地瞧着他。

除了悚然之外,还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让她脑子里浮现出第一个小世界里,沈如芥的脸。

彼时少年眉目俊秀,穿着身玄裳站在灯烛下。

漆眸望向她,用那种喜欢到快要满溢的语气跟她说:如果他也有一个须弥芥子囊,最想要把辛夷装进去。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在这个瞬间,她却觉得少年的脸庞和微生澜逐渐重合在一起,令她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地恍神。

“系统。”

“嗯??”

“你老实跟我说,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周遭瞬间寂静,包括系统。

其实它不止一次被问过这个问题,但若是放在以前,它每次都会选择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这次却难得沉默,好半天才道,“如果宿主非要深究的话,确实可以当做同一个人。

微生澜却将她的失神看作了在想旁人,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会是卿衡。

于是脸上佯装的温柔假意,再也没办法维持

下去,他嫉妒到发疯!嫉妒到恨不得世间从来没有过卿衡这个人!

伸出指骨,就那么钳制住少女下颌。

用讽刺的凉薄语气逼问她,“那么阿灵告诉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和师尊,谁当奸夫?”

话落就见少女脸露愕然,乌润的杏眼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

她张张唇,不确定地问,“什么?”

可就是这副神情,却激出微生澜更多戾气。

他仿佛存心要惩罚她、折辱她,反手将她纤细藕臂折到身后,任凭如何挣扎也摆脱不得。

施了术法的绸带捆住少女手腕,令她只能惊慌无措地擦蹭在身后冰凉石壁上。

洞里有积雪,呼出来的都是寒气。

微生澜淡漠垂眸,扯掉她系在肩颈处的狐裘,接着是裙襟外裳。

最后用冰凉的剑柄拨开她小衣。

视线一寸寸抚过,毫无怜惜地欣赏她羞赧地阖上眼睛,强忍着颤抖的可怜模样。

微生澜看她这样,淡声嗤笑,“师娘生了张很会骗人的脸,你觉得时至今日,我还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看着面前这个紧闭双眼,瑟缩羞愤的少女。

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她和师尊相处的细节,试炼台下她亲上师尊侧脸,还有别院中,她羞赧坐于师尊膝头,细嫩脖颈间都是被吮咬出的绯痕。

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在戏耍他。

用那张看似钟灵毓秀的脸,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再也没办法继续深想下去。

微生澜攥住少女后颈,迫她仰头,然后凶狠地抵开齿关吻进去,搅缠着她呜咽躲闪的舌尖,不停攫取属于她的清甜津液。

“呜……”

他亲人的力道好疼,把她唇瓣都咬破。

刚开始辛夷还在本能地抗拒着满嘴的血腥气,想要让他柔和一点,后来被亲得头脑发昏,只能听之任之。直到感觉被青年泛着冷意的指骨覆住了身前雪丘,才痛嘶一声,试图把他推开。

可她手腕被绸带缚住,根本使不出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愿意从她唇齿间退出来。

微生澜眼神略微嘲讽,指间慢条斯理,摆明了是带着些微羞辱意味地在作弄。

听她躲闪喘息,便愈发欺近她问,“师娘何必惺惺作态?就算我们真的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辛夷身子蓦然僵硬,望向面前貌美高洁的青年。

他穿着一袭俊逸似仙的浅蓝衣裳,身上有阵阵白梅气息,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俊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

垂落在肩侧的乌发遮住眸底阴翳,唇色靡艳,因为方才的亲吻泛着湿润水泽。

但哪怕辛夷被美色所迷,还是听出了他这句话里隐藏的恶意,“阿灵不是喜欢和我做夫妻么?怎么和夫君欢好,难道师尊不曾教过你?”

第66章 第66章用剑挑开了师娘的罗帐……

天上落着鹅毛大雪,覆盖地上枯枝。

而石洞之内少女衣裙凌乱,端静秀美的小脸上嘴唇被咬出牙印血痕,被迫仰着头跟他目光相对。

辛夷愣愣看着他,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这是从微生澜口中说出的话。

愣神间,青年捏住她的下颌,眼看着薄唇又要覆上来,被她挣扎着躲闪开。

某一瞬间。

当她触到对方冰冷目光后,真的害怕他会如方才所说,强迫她在此处发生什么。

辛夷手脚发凉,呼吸却是凌乱的。

她睫羽乱颤地强作镇定,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他是你师尊……反正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微生澜死死盯住她,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心底的阴郁戾气却越积越多:主动来欺哄招惹的是她,现在才来跟他说这种话,不觉得虚伪么!

他嗤笑着覆住小衣下的雪丘,果然没过两秒,就听到少女软倒在怀里咬着绯唇抽气。

绸缎做的浅樱色系带在他手背上拂来拂去,沁着馥郁滑腻的馨香。尽管微生澜想尽量表现得冷漠,但他的呼吸分明也乱了,刚开始的揉变成了掐,根本没有让她好过的意思。

“阿澜……微生澜!!”

他听到少女咬着唇,似乎哭了一声。

这才缓慢停了手,扳过她泅湿睫羽的端丽小脸,然而语气依旧透着讥嘲,“师娘还没回答我,不能哪样?不应该只是亲你,应该把你当成炉鼎一样用,对么?”

“对我公平点。”

他俯身咬她唇瓣,这次辛夷没敢躲,听着耳边那些悖逆混账话,“吝啬你的心,就给身子,这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如果她能抽出手来,肯定会狠狠给他一巴掌。

可惜眼下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迫仰起头,任凭青年含住嘴唇,一遍遍亲咬。

寒风顺着敞开的小衣灌进来,让她在浑噩呜咽间打了个哆嗦,终于有几分清醒过来。

“阿……唔……阿澜。”

不能这样。微生澜现在是个疯子,如果随着他胡来,那后面的发展肯定会失控。

她现在的目标是卿衡,不能因为任何意外破坏了原本的计划进展。

于是在发现挣扎无望后,麻木垂泪。

微生澜吃到她的眼泪,身形猛然僵住,终于放开搅缠在一起的清甜舌尖,因为亲得太深,离开的时候甚至牵连出一缕晶莹银丝。

少女哭得更厉害,泪痕映衬着菱唇红肿,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微生澜以为自己恨她,所以无论怎么作践对方都无所谓,没想到看见她这副模样,还是会觉得心疼。

“哭什么?”

他伸出指腹蹭她泪痕,语气隐忍不善,心里也有气,“你骗得我做了五十年鳏夫,狠心利用,现在只是亲你两回就委屈成这样?”

辛夷不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哭。

他越是语气和缓,她越是哭得两道削肩发颤,最后甚至狼狈抽噎起来。她好像被全世界欺负,而他就是那个欺负她的人。

微生澜脸色难看。

若是旁人如此负他骗他,他早就一剑杀了对方了事,怎么可能强忍着满腔怒意,却不舍得伤她分毫!

辛夷当然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否则在这个疯子面前,她真是没有半分胜算。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属于微生澜的这条任务线早就结束了,她不想在离开之前还跟他牵扯不清。

青年却将她的失神,看作是在想卿衡。

于是心底的嫉妒再也压抑不住,快要将他所有的理智焚烧吞噬,他咬牙恨声道,“师尊到底哪里好?”

虽是这么问着,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把手指强硬塞到少女啜泣唇瓣间,压在她香软小巧的舌面上,“嗯,师尊到底哪里好?让你喜欢成这样?就连一句违心的软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辛夷根本说不出话。

等他湿透的手指离开,她才能够别过脸,就那么喘息着平复了许久,然后隔着泪眼一字一顿道,“他不会绑着我!也不会说这种轻贱的话,更不会要求我做他的炉鼎!”

两相对峙,彼此都沉默许久。

好半晌微生澜才垂下漆眸,凝住她羞恼的小脸问,“不做炉鼎,那便做妻子,好不好?”

“不好。”辛夷在心底说。

但她面上却没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委屈着嗓音微哑,“所以你打算继续绑着我?”

微生澜最后还是解开了对她的束缚。

辛夷第一时间拢好衣裙,系起小衣,遮住上面鲜红刺目的指痕,估计等到第二天,这些痕迹就会变成淤紫。

可惜小衣刚系好,就被攥住手腕。

微生澜再次朝她欺近,身上的白梅冷香盈满呼吸,阻止她继续整理衣裙。

“你干什么?”辛夷脸色发青。

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恶劣,但这人委实是没什么底线,做出的事和清冷禁欲表象完全不沾边儿。

生澜抿紧薄唇,觑她一眼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也阴沉了脸,没什么好气,“给你上药,你胳膊和腰侧上都有伤。”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低头去看与蜃兽缠斗过程中被罡风割出的两道血口子。很浅,而且已经有要开始结痂的趋势了,跟对方身上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青年已经从芥子囊中掏出一个碧色瓷瓶,看上去像是伤药。

“过来。”

辛夷很识时务,跟他走到草垛子旁边坐下,然后乖乖掀开小衣下摆,让他给自己涂抹伤药。

微生澜的指腹很凉,动作却轻柔,好像生怕会不小心弄疼了她。

辛夷也就那么盯着他的脸瞧。

没成想却被抓包,青年嗓音嗤笑冷淡,“可是瞧清楚了,我比师尊好看?”

她愕然,随即有些讪讪的,索性红着脸干咳两声,然后转过头假装不再看他。

等到上药结束之后,真正的谈话才刚要开始。

石洞里很安静,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只有天际处的落雪仍旧洁白。

辛夷自从上完药之后就刻意坐得离他很远,微生澜也没再过来强迫她做些什么,像是笃定了她是落入蛛网的猎物,根本不可能逃脱。于是放心留她独自低头思忖,最好早点儿想清楚,然后给他一个准话。

当然,这个“准话”的前提必须是令他满意。

否则他会当做没听到,并且不介意用某些法子迫使她重新做出选择,直到他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为止。

辛夷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态度。

她捧着脸坐在一边,从地上随意捡了根树枝划着,无意识戳歪了石壁缝隙间的艳紫小花。

好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