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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家丑不可外扬

亥时过半,夜色昏黑。

屋里头的灯罩里点着蜡烛,透出一豆融融暖光,铜制香漏里的“福”字篆文已经烧到末尾。

忽然院门响了一声,接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香兰坐在堂屋里探头去看,才发现是她家小姐从外面回来了,于是很快停下手中活计,迎上前去。

这才发现小姐的脸色并不好,秾艳的小脸结满冰霜,唇边破了一点,渗出的血渍已经结痂。

身后还跟着个有些沉郁的秀气少年。

“小姐这是怎么了?”香兰愣愣问道。

她还从来没瞧见过小姐的脸色差成这样,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和谢漱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早就觉得少年靠不住。

本来就是从苗疆那种不正经又擅长蛊术的地方来的,再加上对方性情孤僻,还是新夫人的弟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绝非小姐良配。

而且,她有时候看见少年望向小姐的偏执眼神,都暗暗心惊。

好像是那种得不到,就会玉石俱焚将小姐毁掉的类型,香兰很怕这段关系不能善始善终。有好几次她都想劝劝小姐,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会出事。

月色皎洁,竹影浮动。

夜风徐徐清凉的拂过庭院。

辛夷也烦得不得了,就算上班还能歇一两天呢。

她自从跟谢漱和好之后,就根本没歇过,每次想摆烂,都会被任务栏的好感进度值吊着。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漱会过分成这样。

当下被香兰搀扶着胳膊转过头瞪他,脸上忍怒,凌乱的齐襦裙襟底下胸脯微微起伏着,“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别跟着我!”

方才那一幕幕荒唐靡艳的景象,她都没脸回想。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终于知道少年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夜里赏荷游湖了,原来是别有用心。

其实这两天她就打算跟萧成策挑明,然后离开此处的,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的挑明。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毫无底线。

见他静默站在那里,只用一双狭长的秀气凤眼凝望着她。

辛夷更来气了,“你还装是不是,你把我当成傻子是不是?今夜你就是故意约萧成策过去,想让他亲眼看见我偷人,还逼我发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怎么能,怎么能……”

香兰听到这里,嘴巴抑制不住地张大。

她看看小姐皱巴巴的裙裳,还有鬓发边歪掉的桃色绢花,还有哪里不懂的。

她觉得小姐脾气还是太好了。

应该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他两巴掌,哪有这么作践人的?就是混迹于秦楼楚馆的那些纨绔都不这样。

更何况将军还是他阿姊的夫君,他名义上的姐夫。

如果不是少年患有哑疾,入府第一天,他就应该随自家阿姊唤小姐一声夫人。

院中就那么沉寂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夜风刮过,吹落了花树上幽香繁盛的紫薇花瓣。

忽然,少年睫羽微颤。

那双漂亮漆眸紧紧盯住她,用哑语问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还在意他,对不对?”

“他说想要抬你做平妻,你心动了对不对?”

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抛弃他?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

背弃过她的男子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让她动摇,让她开始左右摇摆。那他又算什么?明明他比萧成策更喜欢她,也比对方更加忠贞。

辛夷愣住。

继而酸软过分的双腿有些站不稳,简直要被他的脑回路气晕,咬牙道,“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在那种情况下被撞破。”

她发现自己跟谢漱根本说不通。

因为他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不管是想的还是做的,都跟她不在一个频道。

就像现在,明明是他做错了事。

反而望着她隐忍地红了眼眶,仿佛自己才是被误解被伤害的那个。

辛夷觉得头疼,她现在不光是心烦意乱,而且身子还到处泛着酸痛,很需要泡个温水澡放松一下。

于是不想跟他再纠缠下去,也不想争辩谁对谁错,就那么怒视他好半晌,然后咬牙呼出口气,“现在回你自己的院子,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们离开将军府。”

“你要是舍不得自己阿姊,或者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当我没说。”

*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停在将军府跟前。

相应的行李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也都装好了,就等着那个站在府前的碧衣女子,登上车撵吩咐离开。

她们主仆的东西其实不多,主要是谢漱养的各种各类蜘蛛蝎子还有毒蛇。

要不然根本不用多雇一辆更大的马车。

辛夷站了一会儿,有些腿酸。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估摸着离萧成策苏醒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她问过谢漱,说是最晚等到辰时末刻就能醒过来。

果然,没让她空等太久。

萧成策就阴沉着脸步履匆匆的赶来,后面还跟着个佝头塌腰、大气不敢出的小厮。

他看到站在辛夷身边的少年,脚步猛然一滞。

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缓缓睁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昨夜

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梦,都是真的!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许多幕画面。

晚膳那次,谢漱下颌处被野猫抓伤的痕迹;那天夜里白辛夷鬓发湿透脸颊潮红,谎称感染风寒,骤然阖上房门后传来的清脆银铃声;还有昨晚,湖面上那只不断泛着涟漪的小船……

她,他们两个,竟然敢!

萧成策目眦欲裂、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辛夷,过来。”他攥紧拳头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着,仿佛已经忍怒到极点。

辛夷又不傻,她当然不会过去。

摇摇头道,语调放得细柔,“妾身提前等候在此,就是为了跟将军辞别的,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萧成策听到这里,双目逐渐赤红,就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扑上来活活撕吃了她,“白辛夷,你下不下贱,是个人都能上你对吗!你怎么有脸跟谢漱搞到一起,就有这么耐不住寂寞?”

辛夷还没说话,耳畔少年的呼吸就变了。

她转头,果然看到那双冰冷漆眸有隐约变成竖瞳的倾向,于是心头一跳,赶紧摸摸他的脸,“不许,不能这样,阿漱。”

他要是真当着众目睽睽化出了蛇尾,就算能忍住不把这些人拍成肉泥,也会把人吓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你昨天已经惹我生气过一次了,今天不要有第二次。”她捏捏他脸颊。

少年听懂她话里隐含的警告意味,果然很快偃旗息鼓,抿紧殷红薄唇,乖巧安静地垂下睫羽。

辛夷凑上去亲他的脸,唇边带笑,“这才乖。”

不过这幕场景落到萧成策眼里,就变成了刻意的挑衅,以及她搔首弄姿、不知廉耻的证据。

当即再也忍不住喷薄的恨怒,把她用力扯到怀里,铁似的臂膀箍住她那截柔软细腰,恨不能将它生生勒断,“当着我的面,就耐不住了是不是?既然你的裙底这么好钻,不如我让府里的侍卫都钻一遍?”

男子滚烫的呼吸贴紧她耳畔,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破她颈侧咽喉。

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骤然拉进怀里,砸得脸颊生疼眼冒金星。

她今晨膳食本来吃得就有些腻,现在被他勒着腰身,狠狠箍着向上,顿时胃里就一阵翻涌,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小脸也霎时苍白起来。

下一秒,她耳边听到“嘎巴”一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错位的声音,可能是骨头,但好在那个桎梏着她的怀抱放开了,让她在难受到窒息之前恢复了呼吸。

辛夷推开少年伸过来的手,也没办法去看身后萧成策手臂脱臼之后,那张暴怒难堪的脸。

当即踉跄两步,扶着车撵旁边的衡木,捂着胸口弯腰干呕起来。

昏天黑地的干呕了许久,可惜什么都没吐出来。

但仍旧是让她脑子止不住的发晕,并且有些站不稳,辛夷缓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她抬头望见少年紧蹙的眉头,漆眸里都是担心。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微颤抖又不可置信地诘问,“……你怀孕了?”

“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孽种,白辛夷!”

“……”

辛夷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怀个鬼啊,避子汤一次不落,怎么可能怀孕?要不是他刚刚猛地拉拽她,又箍着她的腰那么用力,她至于反胃成这样吗?

但她懒得解释,尤其是看他气成这样,就更不打算解释了。

于是挥开谢漱的手,走上前去。

仿佛是默认了,眼角含笑地不答反问,“这话真是奇怪,你都能跟他姐姐好,为什么我不能跟她的弟弟好?还是萧将军从来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见他被问愣了数秒,眼看着又要发怒。

辛夷后退两步,先发制人地开口,同时很善良地给他提醒,“别动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如果我今天不能安生地从这个将军府出去。等到第二天,盛京里的各处茶楼酒馆,都会传颂我们几人的香艳话本,到时候别说是朝野同僚了,整个京城都会知晓萧将军被原配发妻戴了绿帽子,还是和自己妾室的弟弟……”

她笑着问,眉眼潋滟如波,“我的颜面倒是不值钱,将军的颜面也不值钱么?”

那张秾丽的脸,如同四月芳菲,说出的话却寡淡凉薄剖人心肝,对他没有丝毫怜悯。

萧成策薄唇微抖,她就……这么恨他?

恨到用这种最狠毒决绝的手段,和他一刀两断。

辛夷微微含笑,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欣赏着他的痛苦。

好半晌,像是终于觉得没趣似的,转身走到马车旁边,朝着守在身侧的俊秀少年伸出手,“太高了,抱我上去。”

萧成策已经分辨不出来,她是故意为之要戳他的心,还是平时就这么跟少年撒娇的。

但他宁愿是前者。

不过瞬息,少年就将她动作轻柔地抱上车撵,随即自己也登上车撵。

挑衅地看了他两眼,才将轿帘缓缓放下。

马蹄声响起,就在马车要离开之时。

忽然轿帘被掀起来些许,从车撵里探出一只素手柔荑,水葱似的指尖涂着丹蔻。

然后绣帕一松,随着幽香坠落的,还有包裹在里面的几锭银子。

女子柔媚的嗓音从青色轿帘中传出来,语气淡然,“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感谢将军这个媒人,如果没有你无意中的牵引撮合,妾身还没机会认识阿漱呢。”

车马辘辘地离开了,掉落在地上的绣帕和银两却始终没人捡。

仿佛刺目的耻辱一样。

萧成策浑身僵硬地站在府前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在旁边的石狮子上。

然后又是狠狠几拳,将那条未脱臼的手臂,砸到手背出血。

旁边小厮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

他都怀疑将军在还没写休书的时候,就已经被前夫人戴上绿帽子了。

第42章 第42章撞到桃花

数日后,青辞街的一处宅院里。

嬷嬷指挥着两个仆役,把东墙角的一株石榴树移栽到西边花圃空地上,就在那些剑兰旁边。

可惜过程中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大肚瓷瓶,青花瓷片碎了一地。

令嬷嬷心疼得叹息半天,也只能吩咐底下仆役得了空再去京郊市集上买一个。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院墙外面偶尔飘过纸鸢,同时传来追逐嬉戏的童稚声。

屋子里,貌美女子被桎梏在书案上后仰着脖颈,双颊绯红,妩媚眼眸里溢出星点水光。

苦苦煎熬了许久,耳畔似乎听到有清浅脚步声往这里来,她努力找回一丝神志,慌忙推开埋在身前的少年,红着脸去拢自己的小衫。

真是昏了头了。

也可能是最近给他啃习惯了,竟然也没什么抵抗的由着他胡来。

谢漱看着她有些懊恼地坐在案上,咬着唇瓣,低头整理裙襟,鬓发有两丝缕乌发掉落耳畔。

更衬得她一张小脸粉光若腻,艳冶柔媚。

他走上前去,帮她一起系。

到了末尾,修长手指却隔着鲛绡压在那片饱满雪丘之上,勾着杏子红的单衫,不知是想解开,还是善良地帮她整理好。

辛夷瞥一眼少年清秀面颊,还有过分殷红的薄唇。

后知后觉地羞耻感爆表,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没什么好气地拍掉他乱蹭的手,“没完

了是吧!”

少年弯起漆眸,对她笑了笑。

辛夷不防备有些愣住,被撩得一颗心脏砰砰乱跳,但最终还是选择无视他的勾引,撑着胳膊从案上下来。

刚刚临字的宣纸全被弄皱了。

她正要将它们收起来丢掉,外面香兰就敲门进来了,看到辛夷手上的宣纸,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这是今日又写坏的么?”

小姐似乎对字迹要求很高,这两三日以来,已经废弃了好多临字的宣纸。

本来小姐说要誊写些寓意好的,有关乔迁之喜的颂词和诗文,让她们贴到门楣上。

可现在……

香兰看着她,眼底不免困惑:要是这么继续扔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誊写得完?

辛夷的脸上也绯红得有些不自在,假装清咳了一声,不过终究还是点点头,“对,这几张也没法要了,都拿去丢了吧。”

说完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能再让谢漱得逞了。

香兰放下端过来的清茶,接过小姐手中作废的厚实宣纸,打算等会儿拿去给孙嬷嬷。

嬷嬷手巧,之前写废的宣纸都被她收集起来编成小筐子了,不仅好看,还可以盛放些轻巧的杂物。

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忍不住浮现更多东西。

比如这处位于青辞街的宅院。

她知道小姐攒了点银子,但不知道小姐这么有钱。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跟着小姐出来要饭了呢,没想到小姐竟然早就物色好了宅子,还是这么亮堂气派的宅子。

不说别的,就说跟她们之前住的地方对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越发觉得小姐说得对,这个世道女子还是要有钱,要多多赚钱才能安身立命。

辛夷看到小丫头忽然间变得仰慕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好在香兰没有继续追问宣纸的事,她也就莫名松了口气,然后随便找了件活计把她打发出去。

亦不再理会身后少年的灼热视线,自顾自坐到案边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然后问系统,语气间满满都是质疑和不信任,“你说的那个药,真的管用吗?不会是跟你的主系统商城联起手来,打算骗我积分吧?”

她前几天特意请来盛京中最有名的神医,帮谢漱诊治哑疾,同时花费两万点积分,找系统兑换了所谓的特效药。

无色无味的一管药剂,全都倒进了煎好的汤药中,看着少年喝下。

按系统所言,应该翌日就能见效的。

可现在都第四天了,谢漱还是丝毫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意思。辛夷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然后继续盯着少年每天喝下汤药。

系统听罢,一副被冤枉的跳脚语气,“士可杀不可辱,宿主不要污蔑我!而且主系统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辛夷感觉它不像在说谎,于是心里更纳闷了,“难道说,那药过期了?”

要不然怎么少年喝完之后,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天杀的。

她好不容易慷慨一回,这两万积分算是白花了。

系统也解释不清楚,它从前也绑定过别的宿主,经历过其他副本小世界。

但从商城兑换出去的药物和金手指,从来就没有不灵应的时候,这也是它第一次遇到滑铁卢。难不成真是总部为了节约成本,给它填补了过期物品?

*

用过午膳后,辛夷简单的重新梳妆打扮。

说起来都怪谢漱,要不是他上午把她的发髻弄乱,她也不用重弄第二回。

好在香兰在这方面手法娴熟,很快就帮她将满头青丝重新挽起。

铜镜之前她刚要起身,就被少年欺过来堵住,然后在她分外警惕的妩媚眼波中,将缀在自己乌发尾端的两根红绳银铃解掉,伸手,缠到她垂落的乌发间。

辛夷:“……”

她记得很久之前,逗弄少年的时候讨要过一次,那时候他还百般不乐意,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但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打扮了。

等到出门之前,辛夷再次跟他叮嘱,“出了门,在人前不能动手动脚,我才跟姓萧的和离不久,不想把咱俩的关系弄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谢漱明显有些愣神落寞,但最后还是迟疑着,不情不愿地乖巧点头。

辛夷这才放心下来,带着香兰先一步踏出院门。

身后的少年穿着烟紫色苗疆衣裳,身姿挺拔,肤白瞳漆,熟稔地和她们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今日天气很好,微风凉爽。

他们先是去了临街的酒肆买桂花酿,然后去了五福堂和绸缎庄,最后转了一圈,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才来到珍宝阁前。

马车停下来,辛夷被香兰扶着下了车撵。

等到站稳之后理了理裙裾,这才转头对着轿舆内的少年嘱咐,“你去胭脂铺帮我取两盒胭脂,掌柜的说今天就能制好,要是还没弄好,你就多等一会儿,取完了再回来接我。”

轿帘落下,马蹄声复又响起。

等到看着车驾的影子逐渐远去之后,辛夷终于略微松了口气,跟香兰迈上青石台阶。

香兰问她,“小姐真要见那个买家啊,万一他是个图谋不轨的老色鬼呢?要不、要不还是算了罢……”

小姐特意把谢漱支开,只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和那个神秘买家碰面。

但对方显然财大气粗得不是寻常人,若真是个老色鬼,想对小姐强行耍流氓动手动脚的话,那她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辛夷安抚她,淡声道,“不用担心,珍宝阁的掌柜和我颇有几分交情,而且阿漱走之前,把他的竹叶青留给我了。”

说着她掀开宽大的绣花襦袖,露出那尾乖巧盘绕在手腕上的小青蛇,色泽艳丽,一看就毒性很强。

先前对方出价五百两,辛夷还能视钱财如粪土的选择拒绝。

但这次对方加价五千两,再拒绝就不像话了,毕竟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财过不去。

香兰被竹叶青吓得微悚,抑制不住后退两步,不过惊惧之余,又很快地放下心来。

等下真要跟对方动起手,她们也是三打一,不见得全然没有胜算。

珍宝阁中,有小二专门在此等候。

看到那个带着幕篱的曼妙女子出现在眼前,赶紧迎上前去,恭敬地把她们往厢房里引。

到了门前,辛夷这才伸手解开幕篱。

然后推门进去,她先是看到了高大魁梧两名侍卫,接着绕过屏风,看到了慵懒坐在案前自斟自饮,以手支颐的……女子?

还是个风华万千的妙龄女子。

对方抬眼瞧见她,也是显然一愣。

反复打量许久,才不确定地惊讶问道,“你就是那个‘天灵灵’?”

天灵灵。

——是辛夷在自己每副画作上的署名。

辛夷这时候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位华裳女子,就是那个买下她好几副画作的阔气买家。

于是她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天灵灵。”

两刻钟之后,原本沉默尴尬的氛围被热络驱逐。

辛夷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华裳女子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更没想到,重金买下她数副画作的神秘买家,竟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昭华。

京城中有关昭华公主最多的传闻,就是她三打驸马,还养了数不清的男宠面首,日子过得极为潇洒风流。

辛夷强忍住一颗艳羡的心。

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悄悄质问系统,“为什么不给我安排这种人设?”

系统凉凉道,无力叹气,“或许是因为有反派存在,你注定享受不了齐人之福。”

“不考虑其他方面,单就说谢漱那种阴鸷偏执的性情,你觉得自己要是养了男宠,他们能活?”

辛夷:“……”

旁边的昭华还在侃侃而谈,视线抚过那张清艳秾丽的脸,“没想到盛京中近来最负盛名的画师,竟然是个女子。”

她道,“不瞒你说,本殿最开始想见这个‘天灵灵’,就是为了看他生得什么模样。要是俊了,府里头就再添一个新宠,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意思的美人儿。”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香兰听到长公主要养她家小姐当面首,也是吓得不得了。

她心里想:得亏谢漱没听见,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醋成什么样子呢,他可是连她这个小丫鬟的醋都吃。

等到她们结束谈话,从珍宝阁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昏黑。

少年抱着胳膊垂着睫羽,等在车撵前,抬眼看见辛夷,才露出个乖巧的浅笑。

辛夷走上前去,暗暗撩拨地勾住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

直到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

他们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街上游逛。

也是凑巧,今夜不知道是个什么灯会,可能跟拜月节相关,沿途有很多买花灯的摊贩。

当然也少不了嬉闹的幼童,面露慈爱的长者,还有约着相见互诉衷情的才子佳人。

走在街上,可以闻见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和栗子糕的香气,勾得人心里发痒。

辛夷走在前面,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的少年眉清目秀,容貌昳丽。

少年一身烟紫色的异族打扮。

不仅乌发间,就连身上的衣袍和腰间也坠了好多繁杂银饰,走起来叮铃作响。但他的神情又透着幽冷疏离,所以格外的吸引人,因此一路上有好多行人都往他身上看。

辛夷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给他准备个幕篱了。

不过她这个奇怪的想法只冒出两秒,就烟消云散,还差点把自己逗笑。

今夜灯会很是热闹,游逛的行人也不少。

辛夷瞧见许多吃食都想尝尝鲜,于是思虑之下,吩咐香兰和谢漱分头去买,她自己则在糖画摊子前排队。

等了许久才排到她,辛夷选了只兔子图案的。

不远处的画舫里传来琵笆声,音色靡靡,缠绵动人,使得吹过耳畔发丝的夜风都带上几分诗情画意。

她拿着刚到手的糖画,忍不住低眉弯唇,心情极好地欣赏了片刻。

可惜刚转过身,就被闹哄哄的人群撞了一下,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幸亏被横斜过来的一双有力臂膀扶住,这才没有狼狈摔倒。

但在踉跄的倒退之中,还是无意间碰掉了对方手中花灯,并且将掉落在地上的兔子灯踩了个稀巴烂。

人潮散去,她终于站稳了身子。

辛夷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朱红衣袍,再往上看去,便是青年公子俊逸的面庞。

花灯交映,美人秾艳。

视线相撞之后,他似乎有些愣神。

但辛夷却没在意,她道完谢之后,低头看看掉落在地上被她踩烂的兔子灯。

蹙了蹙秀眉,很诚恳地说,“要么我赔公子些银钱,公子重新再买一个?”

席令仪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面红地摇摇头,声线清朗,“无碍,姑娘不用赔我。”

话落,却听眼前的女子语气有些懊恼,“那不成,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欠了公子一个人情,还得上还好,还不上就……”

她一身碧水青烟罗裳,髻挽乌云,姿容美丽。

夜风吹过琉璃花灯上的挂穗,更衬得站在底下的女子身量纤细,那一双妩媚秋瞳好似剪水,桃花粉面。

席令仪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心跳都骤然快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到处都奇怪,只能有些生硬的重复,“真的不用。”

辛夷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强求。

只是将手中未曾咬过的糖画递过去,红唇微弯,笑意盈盈,“既然公子不要银钱,那奴家就拿这个兔子糖画,来抵公子方才的那个灯笼。”

夜风渐起,吹得湖边柳丝依依。

等那道纤细曼丽的女子身影走远之后,跟在席令仪身旁的小厮,才忍不住疑惑地问,“大人您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怎么还收下了?”

席令仪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糖画。

看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回去罢,湖边风大,吹得我有些头晕。”

第43章 第43章到底想怎么样

糖画送出去了,辛夷懒得再重新排队,于是就这么悠闲散漫地沿着湖边走走停停。

不过不得不说,湖边的景色就是好,她一路走来不仅看到了奢华画舫,听到了笙箫琵琶音,还瞧见许多结伴放河灯的人。

等她找到谢漱的时候,少年还在帮她买胡饼。

但是好像也不止是买胡饼。

兼带着被一个明媚热烈的妙龄女子调戏,那姑娘借着买胡饼的由头,不住往他身边凑,距离近到红唇都快贴到他肩膀。

辛夷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副场景,觉得稀罕,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少年眸色彻底阴冷,竹叶青从袖间探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阿漱。”

谢漱被她声音喊得动作微顿,转头望过来,袖间隐约的小青蛇脑壳也瞬间隐匿。

辛夷假装没发现他的异常,走过去熟稔拉住他的手,语调柔媚,“这里人好多,不要排了,我也没那么想吃。”

先前还围在他身边搭话的姑娘见状微微呆住,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眉眼处浮现出些不甘落寞。

但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走了。

辛夷也拉着少年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开,来到旁边比较开阔的地方。

转头看见摊贩前的兔子灯,想起来方才被自己无意踩坏的那个,于是掏出银钱买了一盏。

少年跟在她身边,始终没什么表情。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他心情不好,辛夷轻抬了下眉梢,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高兴,因为我赶走了你的桃花?”

谢漱漆眸更冷,夹杂着数不清的委屈怒火。

果然。

刚才他被旁的女子纠缠那一幕,她不知道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看戏了多久,说到底就是根本不在意,可能还觉得稀罕有意思。

谢漱也不是傻子,所以心里才更痛。

明明她面对萧成策那么容易争风吃醋,恨不得把对方后宅给搅散,怎么到他这里就无所谓了?

这个当下,他感受到更多的不是怒意,而是疼。

胸口处密密匝匝的疼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好像从前不愿面对的真相,终于被人戳破了。

白辛夷就是不爱他。

或许就连喜欢都算不上,只是闲来无事撩拨逗弄的玩意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肯定很有成就感罢。

是这样。

如果她的本意是想甩萧成策一记耳光,有什么比跟妾室的弟弟搞在一起,更能让对方颜面扫地呢?

辛夷望着少年秀美面庞,看着他的表情从怨愤到茫然,再变成失神的苍白。

她甚至怀疑自己轻轻一碰,他就会立刻碎成齑粉。

辛夷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那句话的威力竟然有那么大。

于是也不免眉心蹙起,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阿漱,你怎么……”

少年偏过头,抗拒似地躲开她的触碰,让她手指在旁边落了个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漆眸望着她,苍白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辛夷:“……”

她也干脆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就要越过他往其他方向走,却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攥住了胳膊。

少年攥得太紧,她试图挣脱了两下,没能成功,于是就只能用一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的无奈表情看着他。

然后就被狠狠扯进了怀里,少年的臂膀将她用力抱住,冰冷呼吸都埋在她颈窝。

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辛夷乖乖被他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她才伸手把他推开。

接着心情极其复杂地,用衣袖帮他擦眼尾处泅开深红的残泪。

她是真的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忽然强烈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半晌沉寂过后,谢漱终于愿意搭理她。

用哑语缓慢比划着手势,问的第一句是,“你的糖画呢?”

“刚刚不小心撞到别人,踩坏了对方灯笼,所以用来给那个人抵债了。”辛夷诚实道。

于是少年再度沉默下来,还是不高兴,还是生闷气。

过了片刻,忍不住盯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我的醋?怎么从前萧成策的醋,你就那么爱吃?”

辛夷:“……”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的这个人设真是要命,吃醋也招人恨,不吃醋也招人恨。

她仰着头看他,忽然凑上去在少年唇瓣上咬了一口,”

可我没跟他这样。”

然后视线盈盈向下,透着些意有所指的妩媚,“也没纵容他做其他过分的事,这样还不行么?”

“我跟他有过夫妻之名,可只跟你有过夫妻之实。”

她语调委屈,神情绵软得不得了,“阿漱,我连你的蛇身都忍了,而且是一次忍受两个,你还要我怎么爱你?”

片刻后,谢漱的气终于消了。

系统啧啧两声,忍不住对她进行充分的夸赞肯定,“宿主你真会说甜言蜜语,几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辛夷却不这么觉得,“要不然我这段时间不是白辛苦了,腰酸背痛的你试试?”

简单来说,就是晋江文的心理预期,限制文的工作量。

系统不存在的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宿主说笑了,我就不试了。”

每次他们做那种事的时候,它都会关掉屏幕开启静音,或者直接陷入休眠状态。因为动静实在太大,时间又持续得太久,光听着声音就叫人不好意思。

辛夷没跟它再继续插科打诨,而是问道,“为什么谢漱的好感度忽然停滞了?”

他的好感度其实早就到90%了,但是一直不动弹,不管她怎么妥协配合、主动勾引,好感度就是不往上涨。

系统思考片刻,给出分析:“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但并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辛夷不太明白。

系统:“意思就是,他在这段感情关系里缺乏安全感,并不认为你是真心对待他。所以会下意识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不那么喜欢。”

系统总结:“其实就是患得患失,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这里,辛夷有些犯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到底该怎么让谢漱相信她的真心呢?毕竟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难道要更猎奇一点?关键更猎奇的她也不会啊!

想了半天,把自己想得头脑发昏。

索性放弃。

他们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是香兰拿着几样买来的吃食找过来了。

有给辛夷的,也有给她自己买的。

她们两个的口味相似,所以辛夷尝了几样,都觉得很好吃。

她低头咬了口萝卜糕,然后把剩下的半截很自然地递到谢漱唇边,少年果然张唇吃下。

辛夷拍拍手上碎屑,笑眯眯问他,“好吃么?”

少年的视线流连在她红唇上,眸光微暗。

半晌点点头:好吃。

摊贩灯火沿湖蜿蜒,烟色粼粼,这条街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辛夷走得有点累了,扯扯他衣袖撒娇道,“不想走了,阿漱背我。”

于是数秒过后,她如愿趴在了少年后背上。

谢漱身量高峻挺拔,虽然看上去模样秀气清瘦,实际上手臂和腰腹力量都大得不得了,她早就见识到了。

所以现在背起她来格外稳当,轻松得像驼了一兜花瓣。

辛夷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揽住他,视线转了一圈,莫名落在他朱红绶带间缀着的银铃上。

她妃色绣鞋上的织金流苏,时不时就会碰到少年腰间银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只好努力不动弹,散落的襦裙就虚虚遮掩住藏在底下的绣鞋,看上去没有那么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她故意拿脸颊蹭他脖颈,甚至偷偷在他后颈处亲了一下。

害少年差点儿没背稳她。

人潮如织,遍地流光。

连烟柳旁边的湖面都折射出粼粼之色。

因为辛夷有些眼馋别人放河灯,所以他们在摊贩前买了荷花灯。

然后特意走得远了些,来到游人比较少的那边湖岸放。

夜风徐徐地吹,带来浅浅菡萏香气。

等到将手中花灯送入水面,辛夷这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道,“希望日进斗金,希望全天下的俊俏郎君都爱我。”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俊的别来。”

结果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噗通”一声,方才还飘得很好的河灯,瞬间被飞来的青色碎石击中。

灯纸边缘完全浸湿,中间堆着的蜡烛也渐次熄灭,那盏荷花灯就那么歪斜地沉入湖面。

辛夷睁开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就伸出一只修长明晰的手,朝她递过另外一盏荷花灯。

少年静静俯视着她,面无表情的比划道,“沉了,重新放。”

辛夷这次收敛了。

她懒得跟谢漱计较,斟酌后才说,“那就希望我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希望能早日完成攻略任务。

然后回家。

许是这处过于偏僻,寻常游人不喜涉足,所以湖边石阶上长了许多滑腻青苔。

再加上天色昏黑,等到辛夷放完荷花灯后站起身子,提想要着裙裾往旁边走的时候,没控制稳身形,脚下一滑就那么径直跌进湖水里。

“辛夷!”

某个刹那,她好像听到了谢漱惊慌失措的声音,清冷似玉石击缶,她很确定,那绝对不是香兰的声线。

好在湖边水浅,她跌倒也只是湿了半副裙裾。

但等到少年伸手过来拉她的时候,辛夷愣愣望着他,好半晌没反应。

直到被人揽着腰肢,从湖中抱起。

一路踏过青苔遍布的湿漉石阶,将她稳妥放在地面上。

少年放下她之后,紧接着就俯下身子,闷不吭声地帮她拧衣裙上水迹。

辛夷任由他动作,片刻后盯紧他,深呼一口气,“你刚刚喊我辛夷了是不是?”

少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辛夷捕捉到他的迟疑,于是语气愈发笃定,“你早就能开口说话了是不是?”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骗我,想故意看我为你着急!”

见他那副默认模样。

辛夷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踢开,亏她还为了这个找系统对峙,差点以为自己两万点积分白花了,结果是被谢漱骗了!

辛夷非常生气,回程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既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他不是爱装哑巴吗?那就继续装啊,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说话。

等回到宅院里,辛夷还是不打算理他。

却被少年堵在厢房之中的菱花窗前,朱漆的颜色映着她那张含怒美人面,叫少年艰难地垂下睫羽。

“不是故意骗你的。”他语调透着委屈。

“因为刚能开口……还是有点哑,我怕自己的声音不好听,你会不喜欢。”

他抱住她的细软腰身,呼吸都埋在颈窝,忍着难堪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辛夷……”

“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辛夷本来只是生气,现在被他几句话弄得心里难受起来,说不出的酸胀。

他似乎总是在这样患得患失,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了什么宝物,生怕弄丢了一样。

许是见她良久不说话,少年又有些犹豫不安着唤她,语调都放得很轻,“辛夷?”

她闷闷应了声,“嗯。”

听到了,早就听到了。

谢漱的怀抱终于肯松开她一点,漆眸凝视着她。

俊秀脸上,殷红薄唇轻启,说出了在心底反复练习了很久的话,“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辛夷倏然愣住,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前撩拨逗弄他时,说过的那些话。

“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爱你爱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望着她开口,玉白耳根泛出点点红意,鸦黑睫羽更是颤得没法看了,“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

“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辛夷看着那

张认真而昳丽的脸,感觉自己心跳都缓慢了一拍,然后是更为剧烈的心跳。

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愿意?”

“不是。”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

数日时光,倏忽而过。

红墙绿瓦之间,一道院门被推开,有道窈窕曼丽的身影从里面踏出来。

马车已经提前等着府门前,女子带着软纱幕篱,只露出妩媚淡然的一双眼,然后登上车撵,掀开帘帐坐了进去。

车夫有些疑惑地望向她身后方向,确认这次没有丫鬟陪同,也没有那个阴郁清秀的少年。

忽然,从车撵中传来女子嗓音,“走罢。”

车夫得了吩咐,这才驾着马车前行,厚重滚动的四只木轮辘辘地碾过青石板,消失在狭长巷尾。

系统忍耐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她,“宿主,你真打算去啊?”

辛夷点点头,相当的理直气壮,“当然去啊,长公主的邀约怎么可以推脱?”

仔细想想,她虽然已经历经两个小世界,但因为自己过于洁身自好,还从来没逛过花楼。

攻略已经这么累了。

而她作为原剧情线中的恶毒炮灰,可以允许自己在道德上有点小瑕疵。

系统:“你那是洁身自好吗?你那是根本没想起来,我都懒得戳穿你。”

说着语气凉凉,善意提醒道,“你最好不要被反派抓到,要不然好感度真的会很危。”

“放心罢,早就找好借口才出来的。”

她对自己扯谎哄人的功底,还是多少有些信心,“阿漱不会怀疑的,而且我又没打算在外面留宿,问题不大。”

马蹄扬起尘土,在闹市中穿行。

辛夷坐在车撵中听着街道两边的摊贩叫卖声,越听越诡异脸红,脑子里控制不住浮现出很多靡艳回忆。

两日前,她在谢漱的陪同下去茶肆买点心。

遇到热络的小二哥多言了两句,将身侧的紫衣少年认成她的弟弟。

其实也正常。

因为谢漱长得太清秀有少年气,不像原主那样妩媚勾人,所以出门很容易被误认成姐弟。

辛夷听完笑得不行,也不解释。

并且直接忽略了少年陡然阴沉的俊脸,顺着那小二哥的话茬胡说八道,说家里人正打算给阿弟说亲呢,就是挑来挑去还没瞧见合适的。

说到这里,还冲小二哥抛了个媚眼。

等到拿到糕点出来茶肆,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来,连带着她乌发间的步摇绢花都跟着发颤。

结果就是把谢漱得罪到彻底,他进来车撵之前,语调平静地嘱咐马夫。

让对方围着京城的闹市来回绕,说是今日天气好,想要逛上两个时辰再回府。

辛夷那时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阻止。

等到被拨开花瓣似的裙裾,压在身后迎枕上时已经晚了,她被少年桎梏住膝弯,就那么径直的艰难接纳他。

哪怕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也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做到最后裙子都湿得不能看了。

结束之后,谢漱发现擦不干净,只好随便找了个成衣铺给她买新裙子。

辛夷想到上一世,也是被迫在马车里做过,于是忍不住问系统,“这两个小世界的反派,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就算是建模数据重组,他们某些方面也太相似了。

系统似乎被问住,诡异地沉默两秒。

然后给出个略微含糊的结论,“你要想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既然都是反派,那么肯定会有相似之处。”

“是么?”

“是的,宿主。”

片刻之后,马车在一棵大柳树下停住。

辛夷从车撵中掀开帘帐,探身出来,看到了面前酒楼上写着“明月倌”三个大字。

她带好幕篱走进去,来到了昭华提前准备好的天字号雅间。

里面已经有琴师在弹琴,长公主身边还有两个貌美娈童侍候,很是贴心地往金樽里倒酒。

辛夷有些新奇,站在原地发愣了两秒。

等到走过去的时候,侍候在昭华身边的绿衣少年已经帮她也斟好了酒,嘴巴很甜道,“姐姐请喝。”

昭华瞧着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笑道,“刚开始兴许不适应,熟悉熟悉就好了。”

说着脑子里冒出点想法,饶有兴致地问她,“你若是喜欢,我府上还有更好的,可以送你两个。”

辛夷没有立刻拒绝,她甚至沉默半天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当然,若是知道这句话会被谢漱听到。

她是打死都不会问的。

第44章 第44章“我们成亲罢。”

辛夷端着斟好的酒樽,递到唇边,浅浅喝了一口,是那种甜中微酸的果子酒,很适合她这样没什么酒量的人喝。

她缓慢喝完剩下半盏,然后再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虽然是雅间,但四面却通透,周围没有墙壁,而是用错杂交叠的屏风做隔断。

只不过比起大堂更奢靡一些,更有隐蔽性一些,但细究起来,只能说聊胜于无。

昭华也在旁边看着她,不过那眼神里却有别样的深意,主要是她没想到辛夷真的会来。

以往她也宴请过京城中的贵女,可惜她们听说“明月倌”的来历后,不是大惊失色,就是称病推脱,竟然从没有一个愿意前来的。

昭华确实没想到,被她成功邀约到此处的第一个,是差点儿成了她面首的画师。

怪不得她当初看到白辛夷的画作,就莫名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思及此处,昭华便放纵自我在身侧侍候的貌美少年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玩起了自己热衷的小游戏。

她一边用金樽倒酒,一边等着少年熟练的仰着脖颈张嘴去接,手指还恶劣地在对方喉结上揉捏,害得少年颤抖个不停,被上方溅落的酒水浸湿半副衣襟。

辛夷看得有些惊讶。

只是喝个酒而已,还能这么玩儿?

等到昭华又喂完两盏酒,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面前女子身上。

发现她虽然捧着腮笑眯眯的在看,可惜眼眸深处却有些兴致缺缺。对待身边的绿衣少年,好似也没有多少兴趣。

昭华想了想,挥手叫人下去。

不过在对方离开之后,又唤来掌事的,叫他选两个新的人选过来。

然后望向辛夷,同她说道,“既然已经和离了,就不用再急着成亲。反正你的画作名动京城,可以帮你赚到数不清的财帛,不如像本殿这样无拘无束,多养两个男宠玩玩。”

说及此处,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她有没有心仪的郎君。

辛夷神色微顿,继而点点头,“有。”

面对当今最受圣上宠爱的长公主殿下,还是要实话实说才好,而且以昭华的性格,完全没必要担心她会乱嚼什么舌根。

果然,昭华听完就用赞许的眼光看她,“刚搬出将军府没多久就有了,不愧是本殿欣赏的人。”

辛夷:“……”

其实早就有了,还是当着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有的。

就听昭华继续追问,兴致很浓厚的样子,“到底是哪家小郎君,你跟他是如何认识的?”

这次轮到辛夷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豫许久,才终于开口,还假装清咳一声,拿了酒樽抵在唇边做掩饰,“是萧成策的妾室楚楚……她的弟弟。”

昭华没忍住一愣,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伏在梨花木的长案上笑起来,而且是那种拍着案面的哈哈大笑,毫无长公主平素的雍容尊贵仪态。

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才不得不停下,“你太可爱了,我真恨不得亲你一口。”

辛夷也忍不住莞尔,落落大方地把脸颊凑过去,“长公主殿下请亲。”

于是昭华就又笑起来。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空前轻松,辛夷都没忍住多喝了几盏果子酒,虽然不至于很醉,但双颊也微微升温发烫。

这个时候,有两个

昆仑奴被引进来,皆是体格精壮,古铜色皮肤,外加高眉深目的异族长相。

辛夷微微“啊”了一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昆仑奴。

而且是古代的昆仑奴。

她从前就听过昆仑奴、新罗婢和菩萨蛮这三者的盛名。

但说到真正见识,这确凿还是头一回,因此觉得新鲜之余,目光就不免驻足得久了些。

昆仑奴也在顺从安静地打量座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昭华长公主,明月倌的常客,自然是并不陌生。

还有一个,桃夭李艳,生了张漂亮妩媚的祸水脸,哪怕穿得素净,也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尤其是她此刻撑着腮,柔若无骨地斜倚在案边,裙襟领口被带得散开一些。

更加显出肌肤莹白细腻,还有胸前过于曼妙饱满的弧度。

辛夷看得正得趣,忽然听到昭华的笑声。

对方了然地望向她,语气多了点促狭,“原来你喜欢这款,怪不得方才的两个貌美少年你看都不看。不过昆仑奴也确实不错,起码床榻上有劲儿,绝不会叫人中途扫兴。”

辛夷:“……”

倒不是多喜欢这款,而是跟她整日待在一处的那款就是貌美少年,眼下看到了风格迥异的,难免觉得有些新鲜。

但也只是新鲜。

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谢漱那样的。

正在默默吐槽的时候,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条长而微宽的红色绸带。

昭华笑意懒散地示意她,“喏,拿它覆在眼睛上,满屋子你先抓到哪个昆仑奴,哪个就归你。”

辛夷其实哪个都不想要,她只是过过眼瘾,最多嘴上花花一下。

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来了明月倌,玩个小游戏也没什么,而且也没必要扫长公主的兴致。

于是她接过来,站起身子,莞尔笑着将红绸覆上自己的眼睛。

等确定自己看不到前路的时候,才摸索着向前,好在周围已经提前清理过了,屏风围挡起来的雅间也足够宽敞,不至于让她被东西绊倒。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似乎感觉到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但她没太在意,或许是昆仑奴怕被她发现方位,所以才屏住了呼吸。

她继续向前摸索,试探挥着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一截微微硬实的衣角。

虽然只是蹭到零星布料,但还是被辛夷敏锐捕捉到,于是红绸之下的唇瓣微微弯起,她兴奋地抓住了那人胳膊。

耳边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

辛夷笑意微顿,试图回忆起来,方才看到的两个昆仑奴身上也缀了银铃之类么?

还不等她细想,就被阴鸷扯进一个怀抱。

更明显的清脆银铃声响涌入耳畔,还有扑面而来的青桔皮香,少年用几乎碾碎骨骼的力道抱她。

辛夷:“……”

完了。

此刻不用掀开覆住眼睛的红绸,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来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不会是打从一开始就在罢?

辛夷越想越觉得心虚,根本没勇气扯掉自己眼睛上的红绸,还是少年忍怒讥讽地帮她扯掉。

她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狡辩解释。

就被抵在旁边的朱漆柱子吻住,是裹挟着愤怒与恨意的一个吻,几乎要生撕了她,力道大得她生疼呜咽。

辛夷感觉自己嘴唇被凶狠咬了一口,瞬间血珠顺着她下巴滑落,根本来不及被少年完全吞咽进去。

她从来没接过这么血腥的吻,疼得她脑子发晕,生理性的掉眼泪。等到终于推开少年的时候,嘴唇和舌根都是麻木的。

她肩膀发颤,踉跄两步,细瘦胳膊撑着身后的长案喘息。

昭华阅过的风月无数,从少年忽然出现,死死盯住那个毫无所觉的秾艳女子开始,她就看出了些许眉目。

所以第一时间才没去阻止。

等到那个吻结束,辛夷依旧背对着她。

昭华问,“你家郎君苗疆来的?别说,长得就很会下蛊的样子。”

她从小到大,在盛京中见过的貌美少年不知多少,但俊秀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能引诱得辛夷跟他有了首尾,便是寻常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女郎要朝他暗中抛媚眼。

辛夷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嘴唇真的好疼,好像还在往外渗血,她下巴上估计都染红了一片。

于是转过身,想去拿自己先前放在案边的绣帕。

这才听到昭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怎么亲成……咬成这样?”

她语气里满是震惊,“你家小郎君,怎的醋性这般大?”

辛夷被咬破嘴唇都不敢抬头:快别说了,再说就把人气疯了。

谢漱看着她心虚低头的样子,四肢百骸都泛着沉沉冷意。

怪不得急匆匆出门还骗他说有正经事要做,怪不得连婢女都不愿意带上,原来是到此处另寻新欢了。

如果他没及时出现,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

和旁的男子搂搂抱抱,还是像他们方才那样唇舌相渡?

谢漱气笑了,寒心似的一句句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这就是你许诺过我的喜欢?”

辛夷被问得头愈来愈低。

她很想巧舌如簧的为自己辩驳,说不是这样的。但对方显然在气头上,她解释再多也没用,而且她的嘴唇真的很疼,稍微呼气都一扯一扯的。

谢漱见她如此,眼神逐渐冰凉沉寂,再没有追问下去的兴致。

只在离开前,对着昭华微微扯开唇,“长公主若是愿意,府上的面首都可以送过来给我喂蛊虫,或者我把食人蛛送过去也一样。”

辛夷愣了下。

然后匆匆跟长公主告辞,追着少年跑了出去。

可惜直到回了宅院,谢漱都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看见了也只当成没看见。

跟看一株兰草或者盆栽,也没什么区别。

夜色渐深,凉风吹得缓慢。

连香兰都隐约察觉出他们两个的不对劲来,试探着询问女主,嘴唇是不是被谢漱咬的。

辛夷叹息一声,颓丧地点点头,然后思考着应该如何跟少年认错。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确实是她有错在先。

所以等到熄灯之后,辛夷特意穿得很单薄,如瀑青丝妩媚地披散着,主动去谢漱搬去的偏房勾引他。

然后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

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没有半分绮念。

打量她的时候,像打量一块令人毫无兴致的寡淡白肉。

让辛夷都忍不住微愣。

她好像只有攻略最初的时候,才在谢漱身上看到过这种目光。

今夜显然是没戏了,她听到偏房的关门声响起,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才终于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半夜惊醒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的瓢泼夜雨。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窗棂没关好,有微凉雨丝被斜吹到她面颊上。

辛夷在睡梦中惺忪蹙眉,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余光中瞥到床榻边站着一道人影,静默无声地盯着她看,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好在一道雷电劈过,这才让她看清了对方面容。

辛夷被吓得胸脯微微起伏着,心有余悸,“你怎么半夜过来,也不出声?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

少年似乎已经浑身湿透,乌发发梢、还有衣袍的袖角都滴着水。

他脸色淡漠苍白,唇色却殷红,愈发像个披着人皮的艳。鬼,盯着她瞧了许久才问出一句话,“你爱我么?”

辛夷:“爱、爱……”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一定要说爱,今夜的谢漱太不正常了,处处都透着诡异感。

谁知

少年听完后,竟然微微地笑了,“爱我,但是也可以爱别人,是这种意思么?”

“你是不是认为撩拨就是爱,愿意跟他上床就是爱?”

辛夷听得茫然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谢漱会这么说,把她形容得如此不堪,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本质,终于不再抱有幻想。

辛夷也莫名憋着一股气,瞪着他,有些不愿意再跟他低头认错。

睡到散乱的衣襟下,雪白胸脯不住起伏。

少年却没什么特别反应,而是手里拿着一只粉色蛊虫,告诉她,“吃了这个,就会变成人蛊。”

他微笑着解释道,“从此没有思想,没有反抗的意识,只能听命于我,留在我的身边。”

辛夷这才害怕起来,身子也下意识僵硬。

用那种充满恐惧的目光望着他:不行啊,她的好感度还没刷满呢!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示弱,跟他撒娇哭求的时候。

耳边忽然听到少年那句冰冷清寂的话,“我们成亲罢。”

“……”

辛夷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人捏着蛊虫跟姑娘求亲的?

直到少年再一次道,“我们成亲罢,尽快成亲。”

辛夷茫然地抿着红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粉色蛊虫。

都这个时候了,她有余地说不吗?

第45章 第45章逃跑

翌日,青辞街。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成衣铺前,这处是京城中有名的铺子,不管是王孙贵女还是富庶商贾都喜欢来这里挑选衣裳样式。

所以能出入此处的非富即贵,都是财神爷,万万不可怠慢。

店里头的伙计也格外有眼力见儿,主动的端茶倒水侍候瓜果,力求让客人满意。

伙计将视线瞥到屏风前的少年身上,暗暗猜测着:他应该属于富庶商贾那一类。

因为少年做得是苗疆打扮,而京城中并没有异姓王爷,所以,应该是从南境过来做生意的商贾。

但甭管是什么身份,进到铺子里,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伙计端完茶水后,望着少年面容,笑呵呵的恭维道,“郎君生得俊秀,和方才的那位姑娘极是般配!”

这句话虽是恭维,却也真心实意。

他还没见过如此般配的一对燕侣,像戏文里唱的那样,檀郎谢女。

谢漱没什么反应。

只有那垂在身侧微微泛着青白的指节,才能暴露出他最真实的心情。

很紧张,也很恍惚。

他昨夜用那番话来威胁辛夷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她会立刻答应。但等她真的答应了,谢漱又忍不住想,到底她是因为畏惧而妥协,还是真的愿意跟他成亲?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放手了。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会让辛夷知道,这个决定并不是错误。

正当此时,屏风后的帘帐微动。

耳边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谢漱抬头,看到了女子那张极为姝丽的脸。她穿着钗钿礼衣,乌黑鬓发边簪了红花和金胜,手指扶着霞帔,似乎那衣裳太重坠得她有些不适应。

辛夷也感受到了少年怔愣的目光。

她昨夜刚松了口风,今晨就被带到铺子里试穿嫁衣,本来还试得还有些不情不愿。结果刚一抬头,对上少年视线,耳边就久违的响起来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音。

“叮咚~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5个百分点,目前为95%!!”

“胜利曙光就在眼前,请宿主继续加油!!”

辛夷有些发懵,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谢漱很喜欢看她穿嫁衣?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涨好感度,她早就乖乖穿上了,根本不用他催。

想到这里,她眸光微凝。

然后穿着不太合身的嫁衣朝着少年走近些,倏然柔媚笑开,还甜甜喊了声,“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其实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多喊几声夫君把好感度刷满,事实证明并不会。

好感度就停在方才的地方,不再往上涨了。

但辛夷还是欣慰的。

起码离目标又接近了一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制作嫁衣需要很长时间,就算找京城最有经验的绣娘们来做,起码也要两三个月。

但谢漱明显心急,不愿意等这么久,于是跟掌柜的商量,把试穿的嫁衣按照她的尺寸修改,大概五日之后就可以来取。

辛夷对此没表现出什么异议,或许他们成亲当夜,好感度就能顺利刷满。

如果谢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满足安全感,那她也只有奉陪。

白家那边她不准备通知,谢漱那边更没有任何必要,所以成亲前的各种事宜都可以从简。

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考虑,良辰吉日都是越快越好。

打算好这一切,辛夷开始考虑更多。

主要是得提前把香兰打发走,不然等到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估计要留下对方没处可去。

谢漱到时候恨都恨死她了,应该也没有那份心情善待她的贴身婢女,不迁怒就已经是好事。

所以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她要提前想好。

等从街上回来,辛夷把香兰单独唤过去,先是有模有样的铺垫了几句。

然后才从匣子里摸出两张地契,还有一些银钱,当着小丫头的面清点一遍,叹息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买下的两间铺子,地方虽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但在京城中做个小生意是够了。”

香兰有些讶然,不是很明白的望着她。

辛夷喝口茶水,继续说,“我准备日后开个茶铺或点心铺,你去当掌柜的帮我盯着。”

见她面露难色,似乎想推脱,赶紧堵住她的话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采买东西所需的银钱、还有房契都交给你保管,从明日开始,你和嬷嬷就搬到铺子里去住。”

说完这些又叮嘱了两句。

告诉香兰,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去求长公主帮忙。

香兰不是很情愿,她从在白家的时候就一直侍候小姐了,猛地要分开,定然是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不过看着辛夷没得商量的表情,也只得瓮声瓮气的答应,乖乖点头。

*

两日后,将军府。

雁水苑里透着些诡异的安静,用膳过程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楚楚本来踟躇着,想开口关怀两句。

但等到瞥见男人紧蹙的眉头,还有紧绷的侧脸,就又那么把话给咽了回去。

白辛夷跑了。

还是带着谢漱一起离开的,据说还说了极为难听的话来羞辱他。

楚楚虽然厌恶白辛夷,但她打死也想不到对方会那么胆大妄为。

竟敢在萧成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谢漱,跟他无媒苟合,做下此等伤风败俗的事。

男子最讲究颜面,像萧成策这样的人更不例外。

谢漱和她关系再怎么恶劣,名义上也是她的弟弟,还是跟随着她从苗疆过来的。所以因为这件事,楚楚最近在郎君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但她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因为将军府再也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压她一头了。

在一旁侍候的小厮却战战兢兢,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案间的那盘青菜炒芦笋上。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侍候的小厮却深有体会,并且满肚子苦水。

自从那日以后,将军眼里就不能看见绿色的东西,比如青菜粥,比如书房里的绿如意。

甚至情绪也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平均每天要砸两次东西,上次就差点把砚台砸到他脸上。

要不是他躲闪及时,脸上非得落个疤不成。

在他的提心吊胆中,萧成策站起身来。

筷子搁在盘子上,面前的菜几乎没动两口,“我吃好了,今夜太后寿辰,宫中有宴请,晚膳的时候不必等我。”

*

戌时刚过,宫门外头便已

经停满了官员车撵。

御花园内更是灯火煌煌,入耳皆是丝竹管弦,偶尔有宫女提着灯笼穿行其中。

等到萧成策赶到的时候,席间已经坐满了同僚。

他不喜跟人攀谈,于是挑选了比较靠近池边的位置落座,刚一抬头,便看见斜前方独自饮酒的探花郎。

席令仪穿着身朱红衣袍,姿仪俊美,所落座的位置和长公主间隔了一个空位。

只是那个位置上现下却没人,长公主应该在的位置上也没人。

萧成策觉得有些古怪,于是询问起身侧侍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当即伏低了身子,声音谄媚尖细,“回将军,被安置在长公主右手边的那位,是近来京城中极有名望的画师,名唤天灵灵。”

萧成策倏然愣住,虽然他的视线依旧平静地落到那个空位置上,心底却生出些期待与好奇。

之前买过的那副画作还被他悬挂在书房,日日欣赏,没想到今夜竟然有机会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看来该遇到的人就算躲着不见,迟早也会遇到。

片刻之后,他听到旁边有人窃窃地谈论起来。

说那神秘画师是长公主的座上宾,还说她气质多么从容,生得如何貌美,夸得跟天上仙女一样。甚至那女子方才还被请过去,和太后娘娘说了几句话。

萧成策的心思也被彻底吊起来了,异常期待。

夜幕低垂,微风渐渐。

御花园里盛开着大簇大簇的芙蓉,舞姬的身姿曼妙摇曳,池边遍地流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道缓缓走来的纤细身影,以及那张熟悉的女子脸庞。

酒樽里的酒液都散了满身,惊得身边人问他怎么了。萧成策却不说话,一双眼死死盯着白辛夷,像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看到那个烟青色罗裳的女子,坐在了长公主的右手边上。

所以……她果真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神秘画师?所以,这就是她当初离开将军府的底气?

宴席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过道,但彼此的距离却并不算远。

所以辛夷刚落座,就感受到了对面的灼灼目光,但她恍若不察,非常怡然自得的品尝起珍馐美馔,顺带欣赏前方舞姬的表演。

反倒是昭华见状轻笑起来,附在她耳边呢喃道,“你那前夫,看样子是想吃了你,不过越是在意,越是代表他旧情难忘。”

她最是了解这些男人,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非要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辛夷听她这么说,也笑,“可能罢。”

她当然明白昭华此刻是什么心理,纯粹就是觉得好玩儿,外加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萧成策的热闹,看看也无妨。

她低头夹起一块熏鱼,脑子里却想到那个乖乖等在宫墙外头的少年。

今日参与的宴请特殊,场合也特殊,就连她自己都是被昭华邀请才能过来的。实在没有办法再把谢漱也带进来,于是思虑之后,只好嘱咐他在宫墙底下的马车里等着。

辛夷吃完熏鱼,感受到另一道胶着视线。

不过比起之前的那道,这次的主人离她更近,于是她抬起头望向身侧青年,“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她不脸盲,当然认出了身侧坐着的俊逸青年,正是被她在湖边踩烂灯笼的那一个。

当时她有些过意不去,还把手中的糖画赔给了他。

席令仪看着女子那张姝丽面颊,听到她红唇间吐出的话,心中竟然漫开丝缕愕然与惊喜。

她、她竟然还记得他。

而且今日宫宴还那么凑巧的坐在他身边,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之间其实冥冥之中有些缘分。

辛夷见他呆愣愣的,许久没说话,忍不住潋滟着眼波轻笑,“郎君这么盯着奴家看,莫不是再见倾心,情难自抑?”

席令仪不由被问住了,一张俊逸玉面微红。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姑娘,但尽管心神有些激荡,还是努力克制,“是很巧,上次见面仓促,还没来得及问过姑娘芳名。”

“辛夷,辛夷花的辛夷。”

昭华听见两个人说话,也忍不住好奇,“怎么回事,你和探花郎也认识?”

于是辛夷就把之前两人偶遇的经过,跟昭华粗略解释了一遍,接着得到了对方调侃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哪里会看不懂长公主在想些什么。

但八竿子打不着且根本没影的事,也犯不着多做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宴席过了一半,斜对面的萧成策频频望过来。

而每次对方望过来的时候,辛夷都会更刻意的与身侧青年说话亲近。

席令仪察觉到不对劲,终于询问,“你看上去很讨厌萧将军,难道是从前有什么过节?”

辛夷就点点头,“看到那个人了么,就是他喜新厌旧,为了妾室休弃得我。”

话音落下,青年望向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无比震惊,然后沉默了许久。

不过最终还是答道,“当断则断,早点和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辛夷深以为然。

回想起离府那天萧成策愤怒铁青的脸,心中舒坦,连唇边笑意都浓郁了不少,“那是自然,此等莽夫根本配不上我。”

席令仪也莞尔,默默无声地给她夹了块白糖糕。

辛夷对这一切却之不恭,尤其是想到萧成策的眼睛正喷火的看着,酒樽里的玉酿越喝越开心,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醉意上头,有些看不稳路。

还是席令仪伸手扶住她。

可惜冤家路窄,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身后追上来的男人扯得一个踉跄。

辛夷差点没忍住骂人,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脸后。

萧成策已经忍完整场宫宴,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走到僻静处,这才瞅准时机冲上来。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揍席令仪,但他的话里还是夹枪带棒,阴寒着脸色讥讽,“果然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攀上一个。怎么,谢漱已经不够你用的了吗?”

辛夷也笑了:“攀谁都不攀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是自己没有魅力?”

说着转头望向身侧青年,故意抛了个媚眼,反正姓萧的绿帽子也不是戴一次两次了,戴着戴着就会习惯的。

“探花郎。”

这个称呼把席令仪喊愣了,他不是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但只有她的语调冷淡又温柔,还带着点点促狭。

“我头好晕,能不能麻烦你抱我一段路?”

想隔应前夫是真的,醉意上头也是真的,刚才玉酿喝得太多,此刻两条腿都绵软得不听使唤。能强撑着和萧成策吵架,纯粹是她的好胜心在作祟。

当然,如果身边只有萧成策的话。

那她会选择爬着回去。

几乎是身子被打横抱起的瞬间,辛夷用仅存的理智,听清楚了身后人说出的话。

这次对方终于肯低下头,不惜舍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试图挽回她,“白辛夷!我们和好罢,你回来将军府,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啊,那你求我。”

她醉意朦胧的透过青年肩膀,红唇微扯,望向身后男人,“求我。”

萧成策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屈辱道,“求你。”

辛夷于是笑起来,“我拒绝。”

……

宫墙外头,原本停着的车撵已经陆续离开。

只有那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还在等着,他站在马车旁边,漆黑眼眸径直望向宫门方向,眉头也越蹙越深。

终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辛夷的身影。

不过是被朱红衣袍的青年抱着回来的,她醉得厉害,两道藕臂还依赖的揽住对方脖颈,就连发烫的脸颊都贴在青年胸膛上。

嘴里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混账话。

将青年耳根都撩拨得微微泛红。

谢漱强压着怒意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抱着探花郎不肯撒手。

鬓发上的步摇绢花贴着他脖颈蹭了蹭,仿佛在耳鬓厮磨,把席令仪弄得满面通红。

席令仪看到少年走过来,愣神一瞬,然后把他当成了辛夷的弟弟。

少年是那种绮丽妖秀的长相,若是忽略他眸底的沉寂幽冷,单看样貌的话甚至有些天真。

“辛夷。”谢漱喊她。

因为恼怒而颤抖克制的声线,明显已经来到了发疯边缘。

辛夷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少年声线。

于是她顺从本能,松开了揽住席令仪脖颈的手,极为娴熟地对着少年撒娇,“阿漱。”

谢漱咬着牙将她从青年怀里接过来,胳膊却箍得用力,弄得她生疼。

辛夷挣扎

了两下,然后仰起脸在他下巴上“啵唧”亲了口,“我好想你,阿漱……”

这个举动瞬间给少年顺毛,却将探花郎看得怔在当场:所以,他们其实不是姐弟。

而是那种比姐弟更亲密的关系?

谢漱冷淡抬眼,没心情继续欣赏对方的失魂落魄。

抱着怀中女子掀开车撵帘帐,踏了进去,很快马蹄辘辘的声音便在巷道里响起。

走出宫墙之后,谢漱垂眼望着怀中面色酡红的女子,却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消气。

问她,“你觉得刚才抱你的人长得好看是不是?”

辛夷喝醉了,诚实点头,“对。”

谢漱就被她气得咬牙,连呼吸都变得冰冷。

她总是这样。看到喜欢的、生得俊俏的就撩拨,根本不管他会不会难过。

少年望着她那张没心没肺的脸,眼底浮现出浓重恶意与戾气,他将手指放在腰间的朱红绶带上,缓缓解开……

然后凑近她的脸,拧着下巴,视线落到她的红唇上,“张开嘴,辛夷。”

异常奇异的触感杵在她颊边。

辛夷虽然醉着,但还是潜意识的抗拒,挣扎着把压在唇边的东西拍掉,疼得少年面色发青。

谢漱不仅身体疼,心里也疼,他从来没嫌弃过她分毫,每次都是把她侍候舒服了才开始。

现在不过是换了下位置,她就嫌弃成这样。

“阿漱……”她满脸醉意,语调委屈。

谢漱冷着脸看她良久。

终于还是选择认命,将她重新抱回到自己怀中,闷头咬住她颈侧,“你早晚会愿意。”

*

宫宴之后,又过了两天。

辛夷却发现谢漱好像愈发奇怪,时时刻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好像随时担心她反悔变卦。

辛夷没办法,只能更加纵着他。

然后数着成亲的日子,安慰自己也没几天了,或许等到成亲之后他就能消停下来,自己的好感度也可以刷满。

所以不管谢漱对她提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不过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掺杂对他的愧疚,就连辛夷自己也说不清楚。

烛火噼剥间,当她再次闷哼着陷在绸被里,仰头撞上少年情欲浓重的竖瞳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她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

——等她从这个世界抽离之后,他会娶别的姑娘吗?也会爱她爱到患得患失吗?

还有此刻正在做着的事,他们是不是也会做?

但只是想想,就好像难受得喘不上气,辛夷只好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