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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显然靖南王妃听的有些高兴,不由得笑出了声。

但有些人是不愿意见到靖南王妃和佟蓉婉和睦的,平西王妃此刻在一旁也开了口,说道:“说起这位姑娘,王妃您可都没给蓉婉格格介绍呢介绍呢,眼前这个秀丽无双的姑娘是哪一位呢?”

“你自己给蓉婉格格说你试试诶,都是一般大的年纪,或是可以一起做玩伴呢。”

靖南王妃对着身边姑娘笑着说道。

“是。”

那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佟蓉婉这才将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

女子姿容秀丽无双,眼眸也是大大圆圆的,秀气的鹅蛋脸,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双抹了点点口脂的唇。

穿着一身淡紫色底纹绣水仙花图案吉祥纽扣的汉人旗装,发髻上戴着时下最流行的纸绢花,只不过不同于街道上瞧见的小朵,她是一大朵娇艳欲滴似真花的纸绢花斜斜钗在鬓角。

不显得俗魅,反倒是比鬓角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耿婷儿早就听过蓉婉格格的名字,如今见到,果真如传言一般花容月貌。”

说着给佟蓉婉行了个礼。

若是佟蓉婉没有预备皇后这个名讳,谁给谁行还指不一定呢。

佟蓉婉回了个礼,眉宇间都是少女的疏朗。

“旁人夸我花容月貌,我有事也就认了,可偏偏若是婷儿格格说我花容月貌,我才该夸婷儿格格倾国倾城呢。”

“都好看,你们两个都好看呐。”

平西王妃话音落,门口又传来热闹,佟蓉婉顺着瞧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门口进来的老妇人。

靖南王妃和平西王妃都不约而同的往前走了两步,佟蓉婉也是一改先前等着人来主动搭话的习惯,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笑着上前给老妇人请安。

“佟蓉婉给平南王妃请安!”

第36章

“哎哟哟,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是可人的很呐。”

平南王妃穿着一身深红色暗绣寿字纹的衣衫,带抹额,抹额中间一块深蓝色的宝石寓意拦。

这是年长之人常有的穿法。

她手里拄着拐杖,拐杖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长寿龟。

瞧见了佟蓉婉,那张依稀可以见到年轻时秀丽的面容上露出慈和的笑容来。

佟蓉婉见她当真是心里有几分好感,主要是平南王妃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真的长辈在看晚辈的神色。

“来来来,我倒是许久未曾见到这样仙女儿一样的姑娘了,让我瞧了便是欢喜。”

佟蓉婉乖巧上前,扶着老太太的手臂,一边往专门给她准备的榻子处走去。

“您小心些脚下。”

“好,好,好,你这般年岁最是娇艳的时候,如今不光人娇艳,就是这宴会也办的很好。”平南王妃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瞧了瞧,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王妃竟也是亲自来了。”

靖南王妃轻笑着走上前,倒是神色柔和了许多。

“两位王妃好啊。”

老太太几乎是没了牙齿,说话也比较慢。

三位王妃明显很是相熟,相互问好之后,各自落座。

平西王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了口茶,眼眸瞄了一眼佟蓉婉,意味深长的说道:“到底还是蓉婉格格有本事儿呢,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将咱们江南古稀之年的老王妃都请出了山呢。”

佟蓉婉扶着老太妃坐在了柔软的榻子上,这才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瞧着她,声音清脆的说道:“那可不是我一句话的功夫呢,这不是劳烦了平西王妃帮我带话请的各位么?”

不知道今日这平西王妃倒是想干嘛,听了这句嘲讽的话,非但是没有和以前一样脸色难看,却没敢说什么,反倒是一脸淡然,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讥讽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蓉婉格格说的对呢,如今您虽然没有正式册封皇后,但那皇后宝印可不就是放在你们佟家的么?”

她掩了掩嘴角,眼眸瞄了一眼那一直老实跟在嫡母身边的耿婷儿,说道:“世间人都说蓉婉格格您姿容冠绝天下,就是皇上也愿意为您空置后宫,咱们江南的贵女们可是以您为标准呢,在您之前也是佟家的姑娘,如今嫁到了科尔沁做了可汗大福晋呢。”

佟蓉婉如今倒是听出来了几分意思,瞧着像是她觉得皇后之位不一定是佟家的,而是这位耿婷儿的?

耿婷儿这人在这里,靖南王府打的什么算盘几乎是一清二楚的,可这平西王妃为何这么笃定呢?

毕竟她的性子称得上是自怨自艾,没有半点儿心机城府的女子。

有时候她都想问问,吴三桂这样的男人,为何一直留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后宫搅合的一团糟。

但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些嘴角官司,她可是从来没有怕过。

佟蓉婉眼眸带着些冰冷,抿了抿唇。

声音舒朗,满院子谁都听得清楚。

“现在想来倒是真如三位王妃说的,蓉婉在京城实在是待的久了,如今骤然来了,都连和我见过次数最多的平西王妃只瞧见了蓉婉的模样娇美,倒是不知平西王妃没有注意到我的品行是否更值得人深交呢?”

说完了这句话,转而笑言:“再说我今日设宴,各位的家中族长或者是能干俊才都在皇上面前汇报江南政绩,说不说什么尊贵的,都是前朝的事情,如今以花设宴,便是以君子之交来相识,平西王妃若是真为蓉婉担心是否皇后之位属于蓉婉,您自可前往,前去前殿问一问皇上。”

“毕竟,平西王如此功绩,就是皇上也礼让三分呢。”

这话绵里藏针,却字字诛心。

平西王妃冷了脸,说道:“蓉婉哥哥好大气派,本王妃哪里有这等本事。”

说完便是不说了,反倒是靖南王妃开口打了两句太极。

“蓉婉小格格果真是名不虚传,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儿,咱们江南俗称南蛮,说话豪放不过心,您也别太在意。”

“平西王妃本就性子洒脱,倒也没有这些意思。”

“这倒也是。”

佟蓉婉亲热的坐在平南王妃身边,笑着说道:“都是蓉婉说话太激动了,各位王妃见笑了。”

话说完,那张好看的芙蓉面露出几许羞赧和不好意思的模样。

“”

众人现如今瞧着她的神色完全变了个样子,再也没有了轻视的态度。

就是靖南王妃也悄然地叹了口气,几年前,家中便开始谋划,特意让人去了解了佟蓉婉,比着样子的教育出了了一个婷儿。

都是成婚的人,自诩对这男人的人性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一支娇艳无比,但性情很是有些高洁甚至自傲的花,纵然是得男人喜欢,可长久下来,总是会疲倦甚至厌烦,此刻有一支差不多的花,但脾性如解语花一般,就算是在为坚定的男人怕是也把持不住。

她一开始有十分的把握。

现如今她瞧着唱作俱佳的小姑娘,心里忽然明白为何皇上非她不可了。

所谓解语花,就是能揣摩男人的心思,但若是他本来喜欢的女子心里有着和他一样的山河沟壑,容貌冠绝,甚至性子也称得上活泼讨喜。

怕是

她紧紧的捏了捏手里的绣帕。

都说她出身尊贵,嫁给了异姓王,也是做了一方王妃。

可有些事情,并非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如今耿家家族几乎是箭在弦上。

若是康熙爷尚未前来江南,或许耿家还有后路,如今若是婷儿不能为后皇妃,那么耿家就只能跟着吴三桂

成了,那么耿家便是成功搭上了皇上的船,若是没成,那么也算是以婷儿之血来祭旗,也为日后的谋反顺理成章地提供了借口。

想到此,她抿了抿唇,眼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那嬷嬷一愣,随后微微颔首,过了会儿便寻了个街口消失了一会儿。

不过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回来了。

直到傍晚,准备宴席的时候,忽然顾问行悄然走到佟蓉婉的身边耳语一遍,她先是一愣,随后微微颔首,等着顾问行退下去的时候,佟蓉婉笑着说道:“今日倒是巧了,白天的时候我还说前朝后院儿分开呢,但显然咱们的朝臣也是极为羡慕咱们女眷们能欣赏这满园的春色,皇上体恤臣子,于是隔着屏风,众人倒也可以欢宴一场。”

众人自然无不同意,就是连佟蓉婉都没注意到原本老实站在靖南王妃身后的姑娘身子猛地颤了颤,那双好看的眼眸之中骤然浮上了水光。

嬷嬷扶着她,看似恭敬的说道:“小格格,咱们更衣往这边走。”

佟蓉婉看了一眼黄昏之下,华灯初上女子那柔软的侧容。

“你不舒服?”

耿婷儿那双美目转过来,似乎是要哭了一般,但她却露出几许笑意来。

“多谢蓉婉格格担心,婷儿没事儿,只是有些肚子不舒服罢了。”

女子的声音很甜,带着江南的软糯和柔婉。

“正好,我也要去更衣,咱们一起吧。”

佟蓉婉话说完,就往前走了两步,明显是准备和她同路的模样。

嬷嬷神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蓉婉格格若是”

“怎么?如今也轮得到你来指挥我们两个怎么做事儿了?”

那嬷嬷脸色一白,躲了躲,一副怯懦模样,倒是没说话了。

反倒是耿婷儿坦然的笑了笑,说道:“我是有些其他的事情,但也是能和格格同行一小段路的。”

“哦?”

耿婷儿瞧着她明显是想要问自己什么事情的模样,低低的笑了一声,却不答话,反而是很让人意外的拉着她的手,说道:“格格,咱们一起走一段路吧。”

“那也行啊。”

佟蓉婉原本是和曹敏在一起,她对着远处等着自己下棋的曹敏摆了摆手,让她不要等自己,则准备跟着耿婷儿走。

靖南王妃也笑着说道:“是啊,婷儿倒是对蓉婉格格您很是投缘,在家里的手,兄弟姐妹都大了,没有和她同岁的,就是她有一个小弟弟,如今也不过八岁的年纪,正是用功的时候,和姐姐倒是很少见面。”

“你们两姐妹,可不要玩儿忘记了,前面还有宴会呢。”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但佟蓉婉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偏偏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平南王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就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怕不是当初能和陈圆圆相媲美的那个小官儿之女的”

余下的话没说,但显然都让众人想起了这耿婷儿不是靖南王妃的亲女。

这众人皆知的话,为何要说出口来?

佟蓉婉闻言,转过身目光掠过靖南王妃,和平南王妃短暂的相触,接着若无其事的转过头。

边走,边听见靖南王妃说:“是啊,那也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只可惜,八年前”

两人携手往前走,那嬷嬷被秋月和塔塔盯着,倒是不敢做什么,甚至没能挨着自家主子走。

素来主子和仆人之间的距离得有五步远得距离,只能隐约的听见两人谈话。

“你有一个弟弟?”

佟蓉婉微微侧眸,其实耿婷儿容貌和她并不相同。

两人都是极为秀丽的容貌,但佟蓉婉更为灵动一些,而耿婷儿则柔和温顺一点。

可看久了,就会发现她的神态和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熟悉感。

在佟蓉婉的感受来说,就有些莫名的诡异。

耿婷儿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审视的目光。

“对,我有一个小了我刚好八岁的弟弟,住在衡南院里,整日都在书房里读书,说是以后要给姐姐一个很好的生活。”

姑娘的声音软糯,提起弟弟时语气是那样的柔软。

“我倒是没有弟弟,哦,庶出的倒是有几个,但是极少见面,一母同胞的弟弟我没有,倒是有三个哥哥。”

佟蓉婉补充了一句说道。

江南别院,亭台楼阁,处处都透露着精致秀丽。

此刻走在抄手游廊间,两边都挂满了藤蔓,藤蔓上开满了紫色的花,在琉璃灯照下,显得像是仙境一般。

“我知道格格您,”她眼眸微微垂落,瞧了一眼两人一致步伐的脚。

“格格自幼聪慧灵秀,是皇上亲赞有大智慧的姑娘,就算是江南的大家闺秀之中,也当您是表率。”

“我最羡慕的,是您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有父母疼爱,兄弟姐妹和睦。”

“婷儿格格,瞧着时间是有些紧呢。”

那嬷嬷忽然出声说道。

佟蓉婉忽然感到女子挽着自己的手猛然紧了紧。

此刻若是再察觉不到异常,那她可不就是个傻子了吗?

佟蓉婉好整以暇的转过了身,上上下下的看了眼嬷嬷,说道:“就算是靖南王妃在我面前也不敢这么说话,你又是为什么有这个胆子的?”

那嬷嬷显然是有些紧张的,但不知道为何,她抿了抿嘴,忽然猛地下跪说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蠢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听,只是记得王妃说了时间紧张,让咱们快去快回。”

“哦?”佟蓉婉微微眯了眯眼眸,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尽是威压。

那婆子似乎是被她吓到了一般,那身子猛地一颤,胡乱的磕着头,又说着些饶命的话。

佟蓉婉不理她,显然就是这么拖着时间,果真,那婆子瞧着她不说话,干脆对着耿婷儿开始说话。

“格格,婷儿格格您说句话啊,奴婢伺候了您了这么久,您就不说句话?”

说着就要上前,看着就像是要拉扯耿婷儿一般。

“小格格,我瞧着这嬷嬷没什么规矩,倒是不如让我来教教她什么是尊卑!”

话说完,塔塔拉了一把那嬷嬷,竟是直接甩了她三个耳光。

那嬷嬷甚至没能来得及反应,便是被这三耳光扇的眼眸翻白,身子一软,竟是昏死了过去。

“啊!”

佟蓉婉冷眼看着,正欲转头对着耿婷儿说不要害怕,塔塔武功高强,但是不会轻易打死人之类的安慰话。

可尚未开口,忽然身边女子猛地一个战栗,佟蓉婉被她挽着的手紧紧的捁住。

显然是有些受到了惊吓,她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婆子。

佟蓉婉跟着看过去。

瞧着是有些骇人。

两个脸都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带着血丝,也不知道她怎么的,那双眼眸竟是没合上,露出了半个眼白。

佟蓉婉也跟着一抖,连忙拉着耿婷儿往里走。

“别怕,你嫡母倒是很宠爱你,那嬷嬷我自会去说是我打的她。”

佟蓉婉这倒是知道的,一个如此行为不规矩的嬷嬷,依着靖南王妃的脾性不至于为难自己名下的女儿。

但显然耿婷儿没听进去,她被佟蓉婉拉着,顺着她的力道就跟着走了,但是走着走着她便回头看这个嬷嬷一眼。

直到塔塔将她掐醒,那嬷嬷倒是老实了,自己起身,又在地上磕头求主子的原谅。

佟蓉婉还想说什么,却被耿婷儿打断了,她就像是被什么给惊吓住了一般,说道:“蓉婉格格,您去这边,我和嬷嬷去另外一件,我方才身子不适,须得收拾一下呢。”

佟蓉婉感受到到了她浑身轻轻的颤栗,还有她眼眸之下的不正常,略略纠结了一番,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可得告诉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呢,多谢格格关心。”

说着,她先一步进了一处便衣间。

那嬷嬷一脸萎顿,不见方才半点儿模样,也跟着进了便衣间。

而佟蓉婉则走向另一间。

“我总觉得那耿婷儿本来是准备给我说什么的。”

佟蓉婉手撑着下颚,一脸疑惑的说道。

“奴婢也觉得这婷儿格格可不像是外面传的那般尊贵,一个嬷嬷竟是敢对着她那样说话。”

春华手里捏着柔软的专属于佟蓉婉的厕纸,认同的说道。

“哎,我在总是觉得这江南大家族都奇奇怪怪的,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

佟蓉婉厌烦的蹙起了眉。

而门口的塔塔则一脸无语的说道:“小格格,您能先便衣完了再说这些吗?”

佟蓉婉:“”

她此刻尊臀正坐在便衣的桶上面,因着午后贪图了些凉爽,多喝了几口冰酪,此刻肚子咕咕的正在闹脾气呢。

这么说,倒确实有些不太合时宜,佟蓉婉只得闭上嘴巴,等着她出去的时候,隔壁已经没了人。

佟蓉婉遗憾自己不能再和她说些话,却也没多想。

毕竟来日方长。

这靖南王妃将她带来,不就是想要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从而接触皇上吗?

但没想到,有些事情真的总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

佟蓉婉刚回去,隔壁皇上也来了,众人行礼之后便是纷纷落座。

康熙爷声音矜贵,带着天家的威严,他说了几句祝福勉励的话,宴会也就开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先一步回来的耿婷儿忽然起身,手里抱着一架长长的琴款步走到屏风前。

福身行礼,姿态婀娜。

“皇上万福金安,耿家女闻皇上南下江南,心中激动难言。”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紧绷的嗓音,继续说道:“皇上气度恢宏、励精图治,是咱们大清百姓之幸,您来江南,耿家女心中欢喜,特弹奏一曲献给陛下。”

满场寂静。

就是佟蓉婉都没能料到这耿婷儿竟是有这等气魄。

而耿家竟是也愿意手里娇养着的明珠做出如此事情来。

不,还是说这就是耿家的意思

耿婷儿本就秀美,此刻独自一人立于空处,夜风徐徐,吹动她纤薄的衣裙,整个人就像是易碎的剪纸一般。

和一开始来的时候不同,她竟是换了一身旗袍。

看来这就是便衣的理由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接着又落在了女眷首位之上,佟蓉婉的面容上。

佟蓉婉微微的眯了眯眼,那耿婷儿忽然又开口说道:“听闻佟家小格格最是擅琴,耿家女想要一试,让皇上评判谁的琴更胜一筹。”

就在此刻,男人终于是开了口。

“允。”

声音如金珠落玉盘,金口玉言。

隔着屏风,佟蓉婉都能感受到男人瞧过来的视线。

她偏偏不转头,反而是作出一副认真看人家弹琴的模样。

女子素手落在琴弦,她微微合眸,接着一声琴音响起。

江南山峦绵延如画卷一般的打开,接着便是平静宽阔的碧绿湖面,鸟语花香,甚至有少女的嬉戏,家人的合家欢乐。

但高手过招,一招便是见了高低。

论技巧,佟蓉婉不及耿婷儿,但论意境,佟蓉婉更胜一筹。

琴音尽,满堂喝彩。

康熙爷对着靖南王称赞道:“女儿教养的极好。”

但也就这么一句,并未有其他的言语,更未说到底是佟蓉婉弹琴好,还是她。

靖南王似乎是有些激动,起身亲自上前,举杯对着皇上说了许多贺喜的话。

“皇上,您能来江南,简直是我们江南之幸呐!”

“都是众位爱卿为朕分忧那。”

都是君臣和睦的风景

宴至结束,也没有出现旁的事情。

佟蓉婉送走了所有的宴客,这才浑身酸麻的躺在了榻子上,哼哼唧唧的指挥着春华和秋月给她捏捏腿,捏捏肩膀的。

可刚准备沐浴的时候,素来冷静的梁九功匆匆赶来,门都还没开,人就冲了进来。

“你干什么!”

秋月伸手就要拦住梁九功。

佟蓉婉蹙眉,在看清楚梁九功面色的一瞬间,愣了愣,极为诧异的问道:“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情?!”

“皇,皇上,”梁九功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奴才们都不知道皇上如今去了何处!”

这一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梁九功所有的力气,他猛地跌坐在地上,说道:“分明是扶着进了净室,忽然,皇上说您在远处喊他,奴才瞧了没人啊。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皇上就不见了!”

第37章

江南夏日炎炎,平日里就算是下了雨,屋子里也是带着湿热之气,不见半分的凉爽,每晚睡觉的时候佟蓉婉的屋子里那水车得运转一夜。

此刻,一股刺骨的凉意却自脚底下升起来,将她冻得浑身都一个颤栗。

“什么叫做皇上不见了…。”

她无意识的喃喃问道。

心里忽然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坑,空落落的。

要是真的皇上在江南出了问题,她也不必活了。

整个江南的随行人员都将陪葬。

有些人是越害怕,越是没有力气,就像是跪坐在地上,摊成了一摊的梁九功,但有些人却是越到了紧要关头越是冷静。

在秋月几个人脸色惨白,尚未有反应的时候,佟蓉婉猛地起身,吩咐道:“走,先去皇上的寝殿看看,梁九功警卫是不是在挨着挨着地毯式搜索!”

“是,是!”

梁九功撑着自己干儿子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两条腿打着摆子,嘴里说道:“奴婢,奴婢来小格格这里之前,就已经吩咐身边的警卫挨着挨着搜了。”

佟蓉婉秀丽的眉头拧起,一边脚步匆匆的往皇上寝殿走去,一边说道:“按道理来说,咱们皇上禁军将这别院围的严严实实,怕是一个蚊子也飞不进来,皇上这么大一个活人,若是被人劫出了别院,怕是得轻功十分了得的人才能做到?”

塔塔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轻功天下第一,或许能自己进来出去的,但是绝对不可能带走皇上这样大的一个人,更何况皇上自己武力不敌,除非他自己想要离开,否则我认为这天下并没有人能随便将皇上悄无声息带走。”

佟蓉婉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谱。

“若是皇上还在别院里,那倒是少了很多麻烦,既然没有在寻常的地方搜索到,那就去平时人稀少的地方搜!”

一路上夏日的夜风拂面而来,一个刚刚及芨的姑娘,竟是带着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阔步走入殿宇。

禁军统领原本在院子里站着,眉头紧锁。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快步上前,对着她行礼。

“蓉婉格格。”

“统领免礼。”

佟蓉婉随口说完,转而是直接问道:“搜索到什么位置了?”

统领抿了抿嘴,说道:“几乎整个别院都快搜完了。”

“挨着挨着搜索的?”

“是!”

话音刚落,便有嘈杂的脚步声迅速传来。

“统领西南边没有!”

“统领东南方也没有!”

“统领……”

统领对着佟蓉婉行了礼,说道:“小格格,臣先去看看。”

“好。”

佟蓉婉在康熙爷的寝殿里转悠了一圈儿,忽然开口说道:“你说皇上说看到我了,他当时从哪里看到我的?”

梁九功搀扶着干儿子的手走到她身边,看向了一个东北的窗户,说道:“奴才抬头的时候,皇上似乎是有些难受,蹙眉看着奴才的,但……”

梁九功站在窗户口逡巡了一圈儿说道:“但是当时皇上站在这个地方,说是您在喊他,那怕是只有从这个窗户瞧出去的。”

这倒是,因为站在这个地方,除了身边的窗户,对面是一扇巨大的屏风。

佟蓉婉走到窗户前,朝着窗外望去。

原本是夜色绵绵的好景致,此刻却格外的不同,方才进门时还克制的烛火,随着康熙爷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些小队已经手中拿着火把,一串一串的将整个别院的轮廓都快照的一清二楚了,就是寝殿远处一池水都被倒映着匆匆而过的禁卫。

“难不成……”

佟蓉婉顿了顿,目光越过清晰的别院轮廓,看向了远处。

忽然,她耳朵轻轻的动了动,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她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双眸看着远处一个半山上的塔。

只见一幢五层高的塔顶层,塔内灯光隐隐绰绰,那窗户半开,隐隐的就像是里面有人在弹琴一般。

佟蓉婉骤然瞪圆了眼眸。

“派人,去看看那个塔是怎么回事儿?!”

佟蓉婉厉声说道。

“那塔似乎是什么高级的风月场所,说是不是一般的清雅之地,夜夜经常能窥见高塔里女子弹琴,或者是舞曲。”

顾问行脚步匆匆的进来,给佟蓉婉解释道:“一开始奴婢都说去让人停了,可皇上说不用去打扰,便停到了现在。”

佟蓉婉闻言,她侧耳仔细的听了听着琴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还是派人去看看,不用去禁军,你去!”

说着,她看向了一直在她身边的一个佟家的侍卫。

“是!”

侍卫随后朝着塔奔去。

话说完,她朝着窗户口就爬过去,但她从小娇惯,哪里能轻易爬过有她半个人高的窗户?

“主子,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梁九功叹了口气说道:“这方式两统领一开始就试过了,他亲自带队,依着这个路线挨着挨着的搜索过了。”

“难不成,难不成就没有办法了吗?”

佟蓉婉攀在窗户口,只要察觉到了琴音,此刻总觉得这琴音就在耳边隐隐响着,她忽然眼睛一眯。

“去,将我的琴拿来!”

佟蓉婉从窗户上下来,随后坐到了榻子上,等着秋月将她的琴抱过来,放在她的面前。

摸了摸许久未曾弹得琴,她慢慢的合上了眼眸,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将手放到了琴弦上。

远处那袅袅琴音带着引诱,带着勾人。

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琴音一出,带着警示的震荡!

这琴还是当初她出师的时候,康熙爷送给她的。

说是寻遍了天下宝琴,三年方才从一个收藏大家手中高价求得。

佟蓉婉极为喜欢,甚至是爱不释手。

此刻,用来寻他,用这样虚无缥缈的方式,佟蓉婉在觉自己荒诞之余,忽然内心浮现了若是康熙爷当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的问题。

琴声动,心里忽然浮现出许多的画面来。

她尚在襁褓之中,经常在姑母的宫殿里醒来,有时候睁开眼睛,瞧见的便是康熙爷坐在榻子上读书的侧影。

年少的天子还是个稚嫩的乖孩子,但是他却在这样小的年纪,便姿态端仪的能在榻子上坐一天。

他似乎是从当上天子的一瞬,就从未有过放肆的时候。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幼年孩子经常犯的错。

就是她在佟家见过的最聪明最有天赋的隆科多表哥,在年少时也是整日淘气捣蛋被叔叔打的上蹿下跳的。

后来,她能自己走了,这个时候姑母骤然离世,那原本就沉稳的天子更是沉默了许多。

她能感受到天子那几位克制却伤及肺腑的难受,所以经常指使着人将她抱到康熙爷的身边,拿着自己玩偶陪着这位沉默的皇上从晨光到落日。

她的字是康熙爷忙里抽闲一个字一个字手把手的教会的。

她善琴也是康熙爷只听她试图弹第一首曲子时,便发现了。

直到后来,她越来越大,也会说些好话。

她五岁时,康熙爷因为鳌拜一事难受,孝庄太皇太后让她进宫,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那抑郁的天子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慢慢的,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爱玩儿,整个京城哪里好玩儿,便是哪里有她的身影。

康熙爷从不是那脚不沾染半分烟火的皇帝,他一年内总有那么几次能“微服私访”,每一次他都要提前通知佟蓉婉,一开始让她带自己去她喜欢的的地方,去了一次之后他便是有了计划,经常是提出几个要求,然后让佟蓉婉做一个计划给他过目之后,两人才出门。

后来的后来,随着她年岁渐大,康熙爷迟迟不立后,她便是有些紧张,于是多多少少的都避开了和皇上的私下相处,甚至后来夸张到了见面

都不想和他见。

可这些年,自她出生,春日里她总会收到她这一年最喜欢的布绸。

夏日里,她的屋子里最是凉爽。

冬日里,她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无论她在想什么,无论她如何做的,可那个自小便疼爱她的皇上就像是永远不离开的神,一直守护着她。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消失,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先一步的离开这个世界,终其一生都将受到他的护佑。

而他不立后,甚至后宫至今没有一个妃嫔,甚至佟蓉婉心知肚明,康熙爷就是连一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么?

她虽然没有言明自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偶然展现的性子和她刻意的一些话语,天家的祖孙真的听不出来她的意思么?

或许他这一生就这么一次冲动,一次执拗是为了他自己。

便是她。

佟蓉婉手里的琴音越来的紧绷,但在紧绷之中却带着令人动容的缠绵和难受。

回来,皇上,玄烨,求你回来。

忽然屋子外的灯火都朝着一个地方聚集,接着便是惊喜欢喜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

“皇上!”

“皇上!”

佟蓉婉原本陷入情绪之中,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此刻,她竟是不敢停下琴,也不敢睁开眼。

她怕自己真的产生了幻觉。

可那热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手下琴声也越来越不稳。

也就在她确定那热闹是真的时,耳畔所有的热闹忽然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屋子里忽然变得安静,令人窒息。

佟蓉婉手下琴弦猛地断裂,她猝然睁眼。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泪珠子里倒映着一个浑身湿透男人的身影。

第38章

佟蓉婉呆愣愣的坐在榻子上,直到男人朝着屋内又走了两步,就像是落到了湖面的梨花瓣,泛起的点点波澜惊醒了水中月。

女子这才骤然起身,朝着康熙爷奔跑了过去。

她刚跑几步,男人忽然就猛地站住了脚步,开口说道:“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女子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差点儿失态,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自在,可终究是担心他超过了一切,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皇上,您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反而康熙爷不答话,他那双如墨晕染开的双眸此刻染了水,发髻也湿透了,双唇微微泛赤红,可皮肤像是被水浸润久了,显得越发的冷白。

“朕听见你在哭。”

康熙的嗓音带着异常的沙哑,那素来是浮在云端的嗓音此刻就像是染上了几分世间的烟火一般,带着专属于男人的性感。

佟蓉婉耳廓滚烫,很是不自在的垂下头,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我才没哭。”

“别怕,没事儿了。”

男人的眼眸将女子牢牢的笼罩着。

那曾经令佟蓉婉想逃离的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男人的视线是这样的直白。

佟蓉婉现在虽然依旧不自在,但却多了几分羞赧。

但是她不可否认,在男人再一次用这样的视线将她看着的时候,那种悬吊心口的紧张就像是被骤然熄灭的火,恢复了平静,找到了归途一般。

“皇上,只要您在,臣女就不怕。”

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肉麻的话。

那刚平静的心就像是被人小心的捧着捏了捏,酸甜又紧张。

她仓促间瞧见男人脚下淌流下的水,就像是寻到了街口,开口说道:“皇上,您怎么浑身湿透了,快让人服侍您收拾收拾,小心染了风寒。”

她这么说了,按照常理来说,康熙爷应该是去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可没曾想,男人竟是就这么站着,顺着她的话说道:“朕怕伤了你,于是就去了湖里,湖水清凉,倒是能令朕清醒几分,只是…朕总是听见你在朕的寝殿内唤朕,让朕回来。”

这话简直,简直荒唐!

佟蓉婉听的面红耳赤,她甚至都不敢抬头见人!

什么叫做伤了她?!

什么叫做湖水清凉?

他究竟在想什么!!!

“休要胡…皇上快快闭嘴!”

佟蓉婉恨不得上前捏住康熙爷的嘴,她恼羞成怒的开口说道。

此刻倒是梁九功反应了过来,他不该说话的,但现在情况复杂,而且康熙爷浑身湿透了,可不好在这个时候病了。

“皇上,蓉婉格格担心您,方才太过匆忙倒是穿的少,又百般担心,就怕染了风寒,现下您也是浑身湿透了,先让太医来给您和格格瞧一瞧?”

康熙爷眼眸落到了她单薄的肩上。

“好,去让太医先给蓉婉瞧瞧,给朕备热水。”

“是!”

“你且先去歇歇。”

康熙爷温和对着女子说道,那双眼眸却紧紧的锁着她。

佟蓉婉面红耳赤,心乱如麻,闻言胡乱的点了点头。

“皇上,臣女先在偏殿休息一会儿。”

男人这才收回了视线,往净室走去。

等着男人转过身走了,佟蓉婉那就像是被人一直提着的心才慢慢的被人放下,她悄然抬头,看向男人。

这一看,倒是方才倒是没注意,如今瞧着背影,浑身都湿透了

她从来不是纯粹的小姑娘,在前世的时候也曾在各种平台见到过男人该有的身材,只是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见着一个这样好看的,带着极为霸道刚硬的背脊。

康熙爷以前穿着干爽的衣服,她只是觉得他许是骨架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总是好看的,当时并不没有多想,可如今那湿透的衣服粘在他的背脊上,将他被捕的肌肉勾勒的是这样的清楚。

宽肩,窄腰,甚至甚至他的屁股都是这样的翘。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男人微微顿了顿脚,似乎是很无奈的开口说道:“蓉婉,你究竟要看多久?”

佟蓉婉骤然面容滚烫,干咳了一声说道:“没,臣女是担心皇上,您,您快些去那个沐浴,臣女先去偏殿了。”

也不管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慌忙的同手同脚的走了。

也没有注意到男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

那眼神尽是戏谑。

“皇上?”

梁九功实在是担心主子染了风寒,开口提醒道。

“走吧。”

净室内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甚至刚进门便放着一尊全身镜。

也不知道镜子上有什么,竟是没有染上半分的雾气,梁九功刚准备伺候主子宽衣,就瞧见康熙爷走到镜子面前,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背影。

梁九功一顿,略有些疑惑的看着皇上。

“没想到,倒也是这般爱好颜色的。”

男人话说完,这才展臂,梁九功来不及思索康熙爷话里的意思,连忙上前伺候主子宽衣

等着男人进了净室,佟蓉婉爷在偏殿内穿了身稍微厚一点的衣服,眯着眼眸,也算是小憩一会儿。

不到一会儿,刘太医上前来诊脉,秋月几人忙着给主子备上晚膳。

刘太医把完脉,略略思索一阵说道:“格格倒是并未染上风寒,就是有些思虑过度,臣给您开几幅安神的药贴,喝上几贴便就可以了。”

刚说完话,皇上便发髻略湿的从净室走了出来,径直来了偏殿。

他倒是并未穿外衫,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姿高大纤长,迈步而来,端的是风流倜傥。

她匆匆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故作淡然。

“皇上您来了,快让太医给您瞧瞧身体是否有问题。”

她自觉掩饰的很好,丝毫不知道她通红的耳廓,和滴溜溜转着的眼眸出卖了她并不平稳的心绪。

“刘太医。”男人坐在榻子的另一侧。

“是,臣给皇上请安。”

康熙爷挥了挥手,梁九功猫了猫腰。

丫鬟和太监们指鱼贯而出,他踮着脚悄然退在柱子旁,又如隐身一般。

只等着院子里只剩下几人的时候,男人这才沉声开口说道:“今日朕似乎是中了什么毒。”

就是梁九功浑身一颤,忽然意识到方才康熙爷消失之后,就没有看到顾问行。

而顾问行可不就是掌管着大清那不露于人世的部门,是不是方才皇上就让人去查见日的餐食和所接触的器物,还有那下药之人去了?

刘太医闻言也是极为震惊,甚至眼眸底都浮现了压抑都压抑不住的惊惧,他坐在小凳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请诊皇上脉。

而原本想要装着自己浑不在意的佟蓉婉也顾不上害羞了,那双潋滟的眼眸之中装满了震惊和担心。

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又瞧着太医一副肃穆诊脉的模样,深怕是干扰到了太医,只能紧紧的抿着唇。

其实能给皇上下毒的,在这满清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其中有两个就在江南。

她默然不语,手指却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绣帕。

大清如今看似根基稳定,实则地下暗潮涌动。

江南如此贪污腐败,甚至吴三桂、耿精忠在这鱼米之乡的领地内已然是一副土皇帝的模样。

如今皇上亲临江南,他们就敢如此,更何况是以前呢?

等了一会儿,刘太医松了手,想了想说道:“皇上体内确实有很是霸道的魅药。”

康熙爷冷笑一声,随手将手里的帝王绿十八子随手甩在了矮桌上,在矮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魅药?!

佟蓉婉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窗外看了一眼,却不见那去塔里寻弹琴女子侍卫的身影。

回头,便是对上了男人那双许是染了药之后更漆黑沉甸的眼眸。

“是耿家下的药么?”

佟蓉婉开口问道。

康熙爷冷声说道:“下旨,给朕传耿精忠来!”

刘太医老老实实的立在一边,直到屋子里再一次的安静下来时,他这才说道:“皇上,这魅药并非是寻常的药,臣能查验出来都是因为臣年少时坐了几年游医,曾来过江南,见识过苗药。”

“臣可先试着配一配药,寻个人来试一试药,这才敢给皇上用,只是时间可能稍微要多耽搁会儿。”

康熙爷做事果断,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人带着刘太医下去。

反倒是佟佟蓉婉听着他这么说,佟蓉婉越发的心如乱麻,牵扯到了苗药?

苗蛊?!

佟蓉婉脑袋里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时候看过的那些故事,里面的苗蛊杀人术!

那可是从内里入手,真正的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呐!

越想心里越乱,她忍不住开口朝着康熙爷问道:“您是怎么感受到了自己中了药的?梁九功说您是看见了我,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冒充我的?”

“我方才让人去看有一个异常的女子,是不是就是她给您下了药,等将她带回来,可询问她是否有解药!”

夜色渐浅,那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慢慢的参杂了其他的颜色,开始慢慢变得光亮。

男人坐在榻子上,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矮几。

他闻言,微微转眸,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是沾染了更深邃的东西一般,瞧着她带着一股莫名的强势。

佟蓉婉被他这视线一烫,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击打了一下,令她不敢再看男人,那满心的疑问顿时一个都闻不出口了。

但就在她眼神闪躲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开了口。

“朕听见你弹的琴音,让朕过去。”

烛光盈盈,女子秀丽的面容微微垂下,鸦羽似的睫毛密而翘,肌肤白嫩,离着近了似乎是能感受到几许透亮。

“可当朕走了几步,就觉得异常,你不会你不会用这样的琴音让朕过去。”

女子也不敢抬头,她就这么拧着手心的帕子,眼眸胡乱的转动着的,那白嫩的脸颊慢慢的染上了绯红。

比他见过的世界所有的颜色都要好看。

“可朕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的勾着一般,竟是想要来你的院子寻”

康熙爷猝然截断接下来的话。

瞧着女子甚至连手指尖儿都泛红,他转而说道:“倒也不怪禁卫军没寻着朕,那湖在湖边瞧着一览无余,进了湖水里面倒是有一两处能藏身之地。”

佟蓉婉听着这些话,简直面红耳赤。

他他这般说,和那个方才在刚回来的时候说的那些告白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那天给自己玉玺时还要直白。

那日更像是青梅竹马的皇帝亲自来给未来预定的皇后送玉玺。

或者是她当时满心的不甘愿和难受,所以下意识的回避了男人的视线和说话的语气。

可今日不同,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却又被皇上告知他中了魅药之后,想的是自己,却又能在出门寻她的时候,自己跳入了湖水。

她自然知道魅药究竟是什么药。

平日里康熙爷对着她从来不说一些暧昧之语。

就是心意也像是从小到大两人之间习以为常的包容,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从来不会像今日一般说着这些话。

她心里一边是姑娘家应该羞赧,这样显着自己自爱。

可一边又有声音在说玄烨这般疼爱自己,现在他因着魅药对着她说着或许他自己都没能准备好的这些表白的话,她许是可以给一些回应的。

黎明渐渐击退了黑夜,天空泛着鱼白,佟蓉婉通红着脸颊抬头,直视着男人的双眸,低声道:“皇上,江南烟雨朦胧,远瞧着一片和泰,可进来之后,才察觉这烟雨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的龌蹉。”

男人眼眸微微敛起,沉甸甸的瞧着她。

佟蓉婉第一次没有避开男人和她相触的视线。

“人心隔肚皮,权贵迷人眼,有时候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路,看不见自己的心,可您真龙护身,终有破开迷雾的一天。”

她说完,男人眼神里先是清晰的浮现了几许疑惑,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竟是第一次带着震惊的看着她。

倒是没有什么喜悦?

“”

这下佟蓉婉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连忙错开了视线,胡乱的看着桌面上的纹路,心如雷击,耳朵里都是鸣叫。

“蓉婉,你”

男人刚开口,忽然门口传来顾问行的声音。

“皇上,解药送来了。”

顾问行的嗓音就像是惊醒了女子一般,她猛地站起身,也不管男人话还没说完,提着裙襦就往屋外跑去。

“皇上,蓉婉觉得有些疲累,先去休息了。”

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羞赧,少女的嗓音细听之下带着几分颤抖。

第39章

佟蓉婉倒是撒丫子跑走了,只留下屋子里给震惊的哑口无言的梁九功,还有那默然无语,但那双眼眸之中如同化了千年寒冰,被人点上了火苗的康熙爷。

只有刘太医只管自己捧着的解药,一脸紧张的对着康熙爷说道:“皇上,即刻服用,一刻钟之后便是解了毒。”

康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起身,随手将药丸吃了。

他放下茶盏,抬步想要出门,却刚走到门口时又改变了主意,转过身,朝着书房走去。

梁九功默然跟着主子转圈圈。

眼睁睁瞧着主子看似冷静,实则围着案牍转了一圈儿之后,终于是提起狼毫,笔底龙蛇,一挥而就。

赫然是一个大大的“美”。

长长久久的等待,终于是没让他等了一场空。

而梁九功无声的瞧着皇上那轻巧的背影,和得意的眉眼。

这么十几年来,倒是第一次瞧见皇上这般不沉稳的模样。

真是……春光正好呐

戏从两头看,话从两边说。

佟蓉婉拎着自己的裙摆羞赧万分的跑出了院子,可也就只是跑出了院子便停了下来。

湖面微风几许,带着暑热时她最喜欢的凉意。

晨光熹微,华光落下,远处穿着一身月白底绣红梅衣衫的女子慢慢从路口走了过来。

女子秀眉轻蹙,那自带风流的面容上带着犹豫。

“敏儿。”

一声清脆呼唤从湖水边传来。

“蓉婉格格!”

曹敏那双含情眼眸瞧见她露出惊喜来,接着快步碎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我本是昨夜就想来看你的,只是到底不规矩,没敢来。”

“今儿一早我便是醒了,思来想去,竟是连早膳都没怎么咽下去,还是瞧着时间差不多,便来了。”

“也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那般仓促的便走了,接着禁卫前前后后的来院子里都搜了几遍,可吓死人了。”

曹敏素来感性,说着没两句,那双好看的眼眸之中便浮上了泪光。

佟蓉婉性子洒脱,身边人大多都是强势惯了的人,就是家中最柔弱的堂妹,都不是轻易哭的人。

她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家家的柔弱爱哭泣,主要是除了哭,什么作用都没有。

直到她遇见了曹敏,这姑娘简直是柔弱不能自理的代名词。

动不动就爱哭,甚至看个画本子都能落下泪来,更别说瞧见了那被风雨打落的花瓣。

前儿一场豪雨,院子里一株开的正艳的花忽然被折断,却没落入泥土之中,硬是乘着风落到了池水之中。

曹敏捏着手帕捂在心口,似乎是心绪都随着那花的起伏而起伏,直到那花落到了池水之中,她通红着眼眸,倔强的不肯哭。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

江南水乡,软哝语言,女子哀切伤感,就是佟蓉婉坐在一边都无端染上了几分忧愁。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出嫁了很多年的大堂姐。

堂姐来信总是说自己过得好,塔塔也说现如今可汗一味宠爱姐姐,甚至让姐姐参与政权之中。

都是好的,可她也想去亲自看看姐姐。

她日日看的科尔沁是不是她心中写的那般辽阔,她每日新鲜牛羊肉不断,是不是真的喜欢吃,还有他说日子很是舒坦,是否真的舒坦。

但是此刻,她瞧着曹敏的泪水,却是没能共情。

她伸手用手帕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光,声音清脆的说道:“最凶险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准备回去休息会儿呢,走,咱们一起回去。”

“嗯,那便是好。”

曹敏拉着她的手放下来,准备和她一起原路返回。

“你定然是担心了一夜,等会儿我亲自给你熬一碗养身的汤,睡醒了刚好可以喝。”

“嗯,敏敏熬的汤定然是最好喝的。”

佟蓉婉心里高兴,轻轻的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

远处夏日光景正好,满是青翠碧绿。

忽然,男人那瞧过来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之中,轻佻的点了点她的心尖儿。

酸酸的,却又格外的甜。

佟蓉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禁军层层守卫的院子。

心之所起……。

她抿了抿唇,极力的压去嘴角露出的几分笑意。

刚转过头便感受到了身侧女子如有实质的视线。

“……”

都说眼眸是心灵的窗户,或许别人还会因为眼眸浑浊而看不出来,但曹敏那双眼眸最是传情达意。

佟蓉婉心里莫名的有些被人发现了什么的压力,她硬着头皮转过头,假装很自然的和曹敏对视上。

女子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审视,上上下下的瞧着她,最后在佟蓉婉羞赧的要走开的时候,挑笑着拉着她的的手,却也不肯好好说话。

“记得花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佟蓉婉只觉自己脸颊一热,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先转开了自己的视线,往前走。

“听不懂你念的什么酸诗,我累了,快些回去睡了。”

曹敏被人甩开了才牵上的手,却也不恼。

反倒是捏着绣帕,掩着满含笑意的唇。

动情之人自以为自己很是能掩饰,却不曾想那模样全都明晃晃的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本就像是天间一湾泉水,明艳动人,此刻动了情眼含秋水,黛眉藏情,欲说还休,更是人间绝色,像是泉水落入了一瓣花瓣,染上了几缕清浅的绯红。

世间万物,不及她双眸动情时的春意。

她不由得追随女子翩跹而去的背影,她像是真正的仙子,洒脱、美好,纯粹,忍不住的吸引人靠近。

佟蓉婉回了院子里,匆匆沐浴一番,喝了药便睡了,睡前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实在是睡意袭来,她没能想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便陷入酣眠。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变了颜色。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三藩之乱。

但她忘记了,历史的滚滚洪流却如约而至。

康熙爷下江南,不过待了月余,清廷下诏撤“三藩”,吴三桂起兵反清,耿精忠随后响应,拘禁福建总督穆了50余人。

平南王勤王救驾,与吴三桂等人火拼,以示忠诚。

佟蓉婉等人着护卫一千连夜乘坐马车,北上返京。

当日夜色之中,佟蓉婉百般不舍,可她知道如今形势复杂,她留在他身边只会添乱。

“皇上,不若您和我一起回去?”

话说完却又摇了摇头,直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她又笑着说道:“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和太皇太后都在京城等着您。”

她以为自己是镇定的,但在男人沉甸甸的目光将自己笼罩住,只回答了一个“好”字的时候,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变得越发模糊,她仓促垂头,感受到了脸颊一串湿润时,才知道自己竟是不争气的哭了。

康熙爷穿着一身戎装,显得高大英勇,和平日里矜贵冷淡的天子之气相比,多了几许狠戾的杀伐。

男人似乎是带着些无奈,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顾问行几人挥了挥手,小范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抬起了手。

佟蓉婉任由泪水不断滑落,就这么抬着头看着男人。

男人漆黑的眼眸将她包裹住,说出的话语里却带着无奈。

“小的时候聪慧冷静,如今年纪大了,倒是越发的爱哭,爱闹了。”

佟蓉婉不答话,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男人伸出了手,慢慢的抬起来,似乎是要给她擦去泪水。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属于男人的龙涎香越来越近的时候,佟蓉婉眼睫不由自主的如蝶一般的颤抖着。

甚至在男人就要触摸到的那一寸肌肤,就像是羽毛轻轻滑过一瓣,瘙,痒,变得滚热。

可忽然,男人的手顿了顿,接着从她手上接过绣帕,轻轻给她擦了擦脸。

他说道:“倘若是朕一人,何须在意生死?可你自幼就在朕身边,若是稍微不注意,谁欺负了你,如何是好?”

佟蓉婉缓缓的眨了眨眼眸,扑簌簌的就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喂了一口枫糖,甜的她泪水都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远处一将领前来,佟蓉婉知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顾问行牵来战马,男人对着佟蓉婉轻轻勾了勾唇,说道:“回家等朕回来。”

话说完,男人便翻身上马,便要纵马而去。

“我皇天兵到,必当梨庭扫穴,尽灭群丑!”

佟蓉婉最后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康熙,转身便上了马车。

“到家了,写一封信回来。”

佟蓉婉刚坐稳,便听见男人嗓音传来。

“好。”

她声音低低的,但却极为铿锵。

………。

马车里,曹敏端坐在一旁,悄然的听着。

倒是没了昨日的戏谑,她此刻微微的凝眉,慢慢的吐了口气。

接着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轻的给主位上通红着眼眸却不肯再哭一点儿的姑娘扇了扇。

“皇上神勇无双,定是能力压叛军的。”

女子心思总是被人轻易察觉,佟蓉婉听出了她言语安慰之下压抑的忧愁。

她回了神,瞧着女子那越发苍白的面容。

佟蓉婉瞧着心疼,接过了她手里的团扇,转了转,说道:“行啦,你还安慰我呢,寻个镜子来瞧瞧你,满脸的忧愁,倒是没了往日的风流。”

说着还刻意的瘪了瘪嘴。

“哼,还说我,有些人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呢?”

“我哭就哭了,哭了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压抑的,倒是有些人,忧虑什么的可救药说出来,别积郁在心里才是。”

曹敏闻言,感觉自己被奚落了,于是大小姐脾性也上来了,一把夺过了扇子,说道:“我……你的绣帕给了别人,可别来夺我的扇子!我这还不是因为怕爹爹,祖父祖母担心,和你自然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了?难不成我没有爹爹和哥哥不成?”

佟蓉婉自动忽略了关于绣帕的话。

方才男人给她擦了泪,就径直捏着绣帕,没还给她。

她还没得及让他还给自己呢。

再说了她也是关心曹敏,听说曹敏生下来便是身子有些羸弱,但家中千娇万宠的养着,到也算是健康,就是刘太医说过她心思敏感,最是容易多愁,多愁积郁则伤身子根基。

“都是家里长辈宠大的,你只知道为了了别让他们担心,而压抑自己,却又何曾想过疼爱你的长辈们当真看不出来你是否开心还是难受么?”

“你不说,他们也不好说,相互以爱的名义瞒着,一家人变得别别扭扭的,你就开心了不成?”

曹敏一愣,接着抬起头怔愣的看着她。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是我太过执拗多思了。”

原本一脸生气的姑娘对着她粲然一笑,但接着便红了眼眶,珍珠大的泪珠掉了一串又一串。

佟蓉婉手忙脚乱的安慰,直到出了城门,才堪堪匡住了曹敏。

身后传来杀伐之声,没人瞧见一队漆黑盔甲护卫之下一辆马车穿过了城池,朝着京城飞驰。

但沿路也不是没有刺杀。

但都是有惊无险,直到一月之后,赶到京城门口时,远远的便瞧见了父亲佟国纲负手立在城门口。

“阿玛!”

佟蓉婉连忙吩咐人停了马车。

“你别下来,路上灰尘大,快放下窗帘,让阿玛上来!”

佟国纲早就等不及了,几个阔步,就已经踮脚踏上了马车的车辕。

“不许!”

原本还对着自己喜极而泣的小女儿忽然变了脸色,一脸惊怒,甚至还很害怕她上马车,让顾问行将他拦住。

原本担忧了一个月有余的佟国纲顿觉异常,随后瞧着小女儿眼角还挂着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顾问行拦着他,笑了一声说道:“蓉婉格格丝毫事情没有,就是这马车里不光有格格,还有曹家的姑娘呢。”

“啊,”

佟国纲讪讪的站住了脚,说道:“哈哈哈,那个阿玛先回去等婉婉。”

话说完,又让佟蓉婉将车窗帘放下,这才不情不愿的翻身上了马先一步带队。

进了城,曹家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佟蓉婉这才朝着家走。

离开京城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当初走的时候是迫不及待,直到现在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多想家。

刚到了家,便被父亲伸手牵着下了马车。

又被额娘又是骂不懂事儿,又是笑着说姑娘长大了,来来回回的瞧了三四遍。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完了膳,又将阿玛赶走,粘着额娘,准备和额娘睡一晚。

瓜尔佳氏如今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甚至随着年岁流逝美貌不减半分,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

佟蓉婉披发坐在一旁,瞧着额娘沐浴之后,在面上抹着驻颜霜。

烛光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佟蓉婉又想到了白日里父亲在城门下的丢人行为,不由得问道:“额娘,为何当初你能瞧上阿玛?”

瓜尔佳氏笑着从镜子里觑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悠然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看上了皇上?”

第40章

屋子里静悄悄地,偶然有西洋钟轻轻的敲击的声音。

在这安静之中显得瓜尔佳氏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

清晰到了佟蓉婉想要装作自己没听清楚都做不到。

少女怀春,最是纯情,那通红的脸蛋,闪躲的眼神都诉说了一切。

面前的人是额娘,是养她生她的人。

佟蓉婉捧着脸,想了想,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喜欢康熙爷。

因为他面若冠玉?

不,他一直都是俊美无双的男人。

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还是因为他的脾性?本事?还是那容纳山河的胸怀?

都不是,佟蓉婉竟然一时间哑口无言。

方才还在嫌弃自己的阿玛,也对这般美貌为何会选择的阿玛的额娘有无数的疑问,却在她反问的这一句话里,悟了所有。

最后,在额娘有些戏谑的视线里,她嘟了嘟嘴,乖巧的说道:“女儿错了。”

“情字一事,只是难解。”

瓜尔佳氏将女儿揽在了身前,伸手接过侍女手上的象牙梳。

就像是无数次母女相处的时候,佟蓉婉乖巧的坐在凳子上,额娘给自己梳着满头的青丝。

“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他对你也只有比父母都疼爱的。”

“说是嫁了旁人,倒不如嫁于皇上。”

“只是人心易变,你要记得,人心最是无法强求的。”

“感情浓烈时蜜里调油,但凡事都给自己留一丝生机和退路,若是真到了那一刻,额娘和阿玛会一直在家等着你。”

镜子里妇人眼眸微微垂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女儿的头发,语气温柔悠长。

父母之恩如柔水绵长,自她出生起便一直用心浇灌,如今早已是汇聚成了无边的海。

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额娘。

如今两人早已是一般大了,再也不能像是小时候将自己完全的包裹进额娘的怀里。

可对于额娘的孺慕却是从未曾变过的。

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在,孩子就永远都有个家。

至于“情爱”一事,还早着呢。

她心里软软的想着。

现如今康熙爷还在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日午后,佟蓉婉得了进宫的懿旨。

说是太皇太后想她了。

来传消息的来头可不小,就是原本是要出门的瓜尔佳氏都推迟了时间,等着苏麻喇姑的到来。

“竟是劳烦姑姑您来了。”

瓜尔佳氏起身,满脸的惊喜。

苏麻喇姑年岁不小,如今那秀丽的面容上却不怎么见年岁的痕迹。

她笑着上前,说道:“小格格走了这般久,别说是太皇太后,就算是奴婢我也是想了许久。”

这话说的佟蓉婉羞红了脸,苏麻喇姑这话可不简单说这个,更是暗示她自己连夜撒丫子跑了这件事情。

“姑姑,蓉婉也是极为想念姑姑的,还特意给太皇太后,和姑姑都带了礼物呢。”

“哟,竟然还有奴婢的礼物?”

佟蓉婉对着苏麻喇姑乖巧的笑了笑,说道:“蓉婉可是专门记着给您买的东西呢。”

说着,一旁的秋月上前奉上一个小匣子。

苏麻喇姑不过是说说,如今竟然还真得了小格格的我礼物,当即欢喜的笑了起来,不过也没耽搁,连茶都没喝便带着佟蓉婉进了皇宫。

………

此次皇宫之行,也并非只有太皇太后想自己一事,幼年时期倒是感情纯粹,见她不过是喜欢她。

现在,怕是主要是江南一事。

事实上,她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

刚到了太皇太后殿宇,孝庄便问道关于江南的问题,这一问便是一下午。

直到天色渐晚,苏麻喇姑提醒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孝庄才叹了口气,终于是停止了冗长细致的问话。

佟蓉婉也被问的头晕眼花的,瞧着桌子上有自己喜欢吃的几个清爽小菜的时候,才提了提精神。

“…江南形势复杂,北边更是冲突频频……皇上,玄烨绝对不是守成之君,他心胸谋略进倒是不输其祖父。”

佟蓉婉乖乖听着,以前听见别人夸康熙,她要么觉得确有其事,要么觉得这些人很是有些远见在身上的。

她自己有时候在各种场合都要称赞皇上,甚至在康熙爷面前也是一箩筐的好话。

可…她这个时候听着别人夸他,心里竟是渐渐的浮起了几分不好意思和有荣幸焉来。

她微微的低着头,耳廓发烫,有些不好意思的咽下嘴里的饭。

“皇上神龙降世,定是会让这大清海晏河清。”

但有些业务她最是熟练,心里还有些羞赧,但是嘴里已经开始习惯性的说着不要钱的好话了。

“嗯,既然如此,本宫想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皇上大婚?”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佟蓉婉始料未及。

也第一次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了颜面。

她手里的银箸都没能拿稳,落在餐桌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求太皇太后恕罪!”

佟蓉婉心中一紧,猛的起身行礼。

“蓉婉失仪,并非有意。”

在清朝,你可骄纵,但却在长辈面前绝对是不能做出摔饭碗的事情来。

虽然是无心的,落下的也只是筷子。

孝庄也并非是小性子的人,她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她起身,只是语气寻常的问道:“怎么,你还没准备好?”

佟蓉婉立在原地,眼眸瞧着脚底下光洁的地砖。

隐隐绰绰的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只不过孝庄太皇太后是坐着的,而她此刻站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皇后之位,她既然明白了心意,便知道这位置定然是要坐的。

但怎么坐,坐多久?

是否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有旁的女子,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并非是一人,身后有自己的母族。

她更知道的是她坐上这皇后之位,并非贪恋皇后所能代表的权势。

她听着孝庄太皇太后的话,意识到了这一次疼爱自己的妇人怕是要敲打自己。

来者不善的那种。

“蓉婉不是还没准备好,只是如今皇上远在江南,三藩之乱牵扯颇深,一招不慎便是半壁江山,最是关键时候,切不可分心才是。”

“蓉婉虽为女流,不懂前朝事务,但此次去了江南,也是知道了许多的事情。”

“百姓安居乐业,所仰仗的都是君父,而皇后则是国母。”

“蓉婉自知国母责任重大,整个大清山河平定的担子在皇上肩上,却也有一部分在皇后肩上。”

“蓉婉并非天智之人,这担子说接过,就能接过的。”

“但规矩二字,我最是明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话说完,屋子里便静了静。

佟蓉婉自然是能感受到上位之上孝庄太皇太后对于她的答案不满意。

委实有些绕圈子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佟蓉婉抬头,对着明显有些生气的孝庄太皇太后俏皮的笑了笑。

“不过蓉婉自幼在您膝下承欢长大,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敢担担子的胆气还是有的。”

原本心就被堵了一口气儿的孝庄一愣,随后惊诧的用手隔空指了指佟蓉婉。

“你这个……你这个…泼皮耍赖的,敢逗弄本宫!”

“嘿嘿,”

佟蓉婉卖乖讨好的笑了笑,蹬鼻子上脸的身手握住了孝庄太皇太后的手指,轻轻的放在脸颊前蹭了蹭。

“您这般直接的问人家婚事,作为高门贵女的我自然是会害羞呐。”

“瞧着你这副模样,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该有的样子!”

“还害羞!”

孝庄抽回了自己的手,反倒是用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她的眉心。

“日后成了婚,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她最后总结似的说道。

“是,蓉婉听太皇太后教诲。”

时候不早了,问完了事情,训完了话,随着夜幕降临,那属于一个老太太对于膝下长大女子的慈爱也慢慢的显露出来。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是太宗皇帝的侧福晋了。”

孝庄团坐在榻子上,手里转着十八子。

昨夜烛光下是额娘那俏丽无双的面容,今夜却变成了孝庄。

两个都是令佟蓉婉钦佩的女人。

但两个女人却是极为不同的女人。

瓜尔佳氏是一家祖母,她将后院俗物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待妾室一视同仁,庶出子女也是一心教导,丈夫疼爱,婚姻幸福,亲生儿女都敬爱她,也都在身边长大成婚。

无疑她是个成功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女人。

她看人的时候,眼眸和煦明亮,即便是发怒,也是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

孝庄却不同,她出身不凡,蒙古贵族,极为年少就嫁人做侧福晋。

这一生她和姐妹共侍一夫,也和丈夫的兄弟牵扯不清。

为了大清的稳固,她做出了许多的牺牲,在这跌宕的王朝之中她甚至一度起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她看人的时候,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上位者绝对的威压。

即便是此刻,孝庄算得上慈爱的瞧着佟蓉婉的时候。

“那…太皇太后当时想念科尔沁大草原么?”

孝庄闻言忽然笑了起来,那双美丽的眼眸眼角带起了些许眼纹。

“想啊,怎么不想?”

“当时做梦都在想自己骑着马儿驰骋在草原上的感觉,听着耳畔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感受着绿草的清香,还有远处牛马吃草的悠闲。”

“可我自从成婚,就从未回去过了。”

孝庄感慨一般的说道:“当时只觉得成婚这般难熬,偷偷哭着想家的时候是皇太极发现了。”

佟蓉婉沉默的坐着,并未搭话。

眼前妇人目光看着自己,但眼眸之中显然是带着早已消失在长河之中的回忆。

甚至回忆里的男人已经去世了许久。

“当时我吓惨了,却在皇太极问我为何而哭的时候,果断的说着自己想家。”

当年大玉儿的风采如同画卷一般慢慢的展现在了佟蓉婉的面前。

她可以想像,孝庄是不屑于撒谎,从而讨好男人的。

“我以为皇太极会因此生气,说是我不满爱新觉罗和我的婚事。

“可不是,他只是带着我骑马,在爱新觉罗的马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露出了笑颜来。”

“当时所有人都说皇太极爱大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