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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17880 字 10天前

褚洵这才从惊愣中回神,赶紧去拉王夫人,痛苦道:“阿娘,阿爹已经去了,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都是我的错!”王夫人却置若罔闻,挣开褚洵的手,抓着褚源衣摆,满面疯狂与绝望:“有什么报应就冲着我来,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说着,竟是还要去磕头。

“阿娘你不要这样……”褚洵心中大恸,再次去拉王夫人。

王夫人却似陷入情绪,不仅对褚洵的话仿若未闻,还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推得没有防备的褚洵直接摔倒在地。

她一边哭,一边紧抓着褚源的衣摆,慌乱无措道:“都是我的错,我去死,你把过往都勾销重来好不好,你舅舅和眉子都是无辜的,我死了换他们活……”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扭头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阿娘……”褚洵惊叫一声,却因连续几日日夜不休的赶路,体力殆尽,被王夫人刚刚的一推摔在地上,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连扑带爬地朝王夫人抱去,目眦俱裂地看着那把匕首朝她脖颈划去。

而褚源在看到匕首出现的一刹那,下意识转身以背护住夏枢,等他反应过来王夫人不是要刺杀,而是要自杀时,已经来不及。

景璟本身离的最远,更是阻拦不了。

眼看那匕首就要挨到脖颈,王夫人就要亡命当场,一枚银针突然出现,“叮”的一声击中匕首。匕首“咣当”落地,王夫人也被褚洵抱住腿,踉跄几步,软瘫在地。

“阿娘!”褚洵吓疯了,把她护在怀里,痛苦道:“阿娘,你干什么,你不要干傻事!”

王夫人好似没听见,愣愣地看着打掉她匕首的人,尖叫着就扑了上去,眼眸血红,满脸愤恨,恨不得生吞了来人一样,只是褚洵拦住了她,剩她徒劳地撕抓着空气,歇斯底里地哭道:“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夏娘看着王夫人,眼神复杂难辨。

印象中的王芙还是几年前保养得宜、妆容得体的贵妇模样,虽然偏执但生龙活虎、斗狠起来能掀翻褚霖的头盖骨,哪曾想再见她会是这副苍老疯癫之态。

哪怕再不喜欢王芙,看到她现在模样,夏娘心中也不觉开怀,只觉沉重与悲哀。

不过心中如何波动,面上都未表现,夏娘冷冰冰道:“凭什么?你一心寻死,对眉子好不了几日,凭什么要还你,让孩子以后没爹没娘,受那孤苦无依之痛,寄人篱下之苦。”

王夫人突地安静下来,愣愣地看着夏娘,半晌,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兀地一变,扫了一眼地上泛着冷光的匕首,赶紧一把踢开,看着夏娘,慌忙保证道:“我不死了,你把孩子还我,还我!”

“你好好的清醒过来,我就还你。”夏娘神色缓了缓。

王夫人眉头一皱,看着夏娘,越看越觉得不对:“不,不是你……”

她赶紧向四周看去,视线掠过褚源时,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是你……”

她的神色瞬间绝望,看着褚源,满面哀求:“眉子被人抓走了,求你救救她!”

她说着,神色又恍惚起来,喃喃道:“你不会救她的,我给你爹娘偿命,我偿命你去救眉子,你去救她……”

说着,竟是又有了死志,挣开褚洵,要去捡地上的匕首。

如此反复,让在场众人心惊不已。

此时大家已隐约看出,她怕是心神错乱,疯了。

褚洵强忍着泪水,紧紧地抱住不断挣扎的王夫人:“阿娘,你别这样好不好!”

王夫人挣了好几次挣不开,就尖叫起来,挥舞着胳膊,闷头盖脸地朝褚洵脸上撕抓而去,不过眨眼功夫,褚洵的脸上就被抠划出了几道血印子。

褚洵心中更觉悲恸。

眼看着王夫人力道越来越大,褚洵也不阻拦,任凭脸上被抓得鲜血淋漓,夏枢实在看的不忍,上前一步,对着王夫人的脖颈就是一手刀。

然后瞬间就安静了。

激烈挣扎的人双眼一闭,在全场的静默中晕死过去。

…………

侯爷褚霖的葬礼最后办得很简单。

夏日天气炎热,侯爷死去多时,尸体也早已腐烂,夏枢这个手中见过血的,看到尸体状态的一刹那,都没忍住胆寒与反胃,晚上做了噩梦,也不知道做了几十年千金小姐、贵族妇人的王夫人是如何在疯癫状态下,不离不弃,拉着草席粗裹的侯爷摸到人生地不熟的平远镇的。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细想就是种残忍。

因着这种情况,葬礼不适合再拖下去,没等亲戚朋友齐聚,褚源和褚洵就一切从简,把葬礼给几日内操持了。

过程里,王夫人醒来过,发了一次疯,哭求褚源去救侯爷和夏眉,还一头撞向床柱,幸好夏娘给及时拦了一下,没让那一撞造成致命伤害,叫她当场殒命。

夏娘见她不怕冷脸威胁,也不听温声劝说,只会自说自话进行自残,没办法就找了绳子绑住她四肢,还在她床头和里侧塞了软垫,安排人守着,以免她再次寻短见。

褚源在灵堂被下人通知匆匆赶到时,她被捆在床上,不停挣扎,已打翻了好几碗药,床上汁水淋漓乱成一团,她披头散发,尖叫的嗓音嘶哑,人都快要窒息了。无奈之下,他给了承诺,而她似乎只听他的话,得到承诺后就安静了下去。之后喝下夏娘喂的安神药,睡了过去。

之后再醒来,人是不闹了,坐在床上,呆滞地望着空气,时不时的或哭或笑、自言自语几句,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的同时,也只能无奈叹息。

“我明日走后,阿娘就暂时麻烦大嫂和大哥了!”褚洵神色痛楚又疲惫,临别前略带愧疚的拜托兄嫂照顾阿娘。

从临远镇来平远镇本是为参加花花圆圆的满月宴,恭贺兄嫂,同时为两个小生命的到来欢欣祝福,哪知道半路上会遇见自己本该在南边的阿娘拖着阿爹的尸体踽踽独行在北地。

人生从大喜到大悲,用天塌地陷形容再不为过。

虽然也想陪着阿娘,但阿娘仿若不认识他,只认准了大哥,不愿跟他走,而异族人还未离开李朝疆域,他还有仗要打,不能离开太久,只能暂时把阿娘交给大哥和大嫂照顾。

而阿娘和大哥大嫂的关系,褚洵之前已经知道,难免愧疚。

“你安心的去忙。”夏枢道:“夫人这里我们会想办法帮她医治与将养身体,不会再让她伤害自己,你可以放心。阿姐那边,夫人暂时未能说出谁人掳走阿姐,你大哥会安排人去查,一旦查到,就会想办法营救。至于侯爷……”

夏枢顿了一下,放缓声音:“你要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切莫再如前几日那般不眠不休的伤痛哀思了。侯爷慈爱,在天之灵也希望你珍重自己,这样才能放心把褚家交给你,由你来代他照顾保护最在意的妻女与家族。”

褚洵几日未曾休息,人熬得形销骨立几乎站立不稳,今日下午侯爷下葬时,心神大恸之下更是吐了几口鲜血,差点晕过去。

褚源看不得他这样,着人给他喂了药,摁着他休息了几个时辰,不过休息过后他的状态也没见好,眼窝深陷,神情颓然,才十八岁尚未弱冠的年纪就没了生气,身上只有沉重与黯然。

夏枢知道侯爷刚走,褚洵作为亲子黯然痛苦很正常,走出丧父之痛也需要时间,但他不希望褚洵这般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褚洵知道大嫂是为自己好,可身为亲子从未孝顺过阿爹一日,阿爹就如此惨死,褚洵心里的痛和愧疚几乎挖心噬肺。

而阿娘只认大哥不认他,可能是他从来不成器,阿娘下意识不认为他可以依靠,疯了之后求助都不会对着他,更让他无地自容。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已不是有阿爹顶着的无虑孩童了,侯府需要支撑,阿娘与阿姐需要照顾与寻找,自己不该躲在无尽蔓延的痛苦里,把一切抛给大哥大嫂去解决,而是该像个男人一样,成熟起来,担起自己的责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以后进一步把家撑起来……

压下对爹娘深深的愧意,褚洵垂下眼,退后一步,郑重地朝夏枢鞠了一躬:“谢谢大嫂,褚洵谨记大嫂教诲!”

夏枢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和你大哥告别吧。”

褚洵离开后,红雪就进了门。

夏枢打量她铠甲加身、利落干练的着装,玩笑道:“如果不是你我熟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英俊小将军呢。”

红雪面上有些羞涩,两人闲话几句后,她咬了一下唇,站起身来,朝着夏枢突然单膝跪下:“王妃往日待红雪极好,红雪本不该再拿自己的事烦扰王妃,只是异族人尚在李朝境内撒野,红雪不甘他们践踏过我朝百姓后还安然无恙,此次前来,是厚颜想请王妃再帮忙一件事情。”

夏枢稍有些意外,不过想想红雪曾经闲聊过的梦想以及她现在眼中坚定的光芒,又觉一切顺理成章。

他道:“你是想随褚将军一道前去临远镇镇杀敌。”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红雪的声音铿锵有力,眼中迸发着极强的战意,自信道:“经平远镇一战,红雪自认杀敌能力不弱于大多同袍,想要再上战场,为王爷王妃,为军中将士添一份助力。”

夏枢想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把危险摆一摆,让她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但看着她自信的目光,昂扬的活力,再对比曾经那个黯然自艾的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过平远镇之前情况特殊,他又有话语权,安排女子上战场,其他人不能也不敢质疑什么,其他镇不一样,若真安排女子去,军中情况不好说。

再者女子双儿没有做官的例子,倘若红雪挣了军功,该如何封赏?

总不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挣得功劳,却什么也得不着。

这么一想,夏枢就发现事情有些复杂了。

略沉思了下,他问:“王爷是如何说的?”

夏枢想知道褚源的态度。

“王爷说此事牵涉甚多,不是我一腔热血可行的。”红雪咬了下唇,殷切看向夏枢:“王爷平日最是爱重王妃,王妃所愿王爷所行,红雪无所求,只求可以在战场上驱除异族人,所以厚颜恳请王妃帮忙说项。”

夏枢被她恳切的目光看着,心中不由一叹。

之前平远镇之战,阿爹曾与红雪结伴而行,最开始是打算战场上照顾一下她,但见识过她杀敌的模样后,就改了想法。

阿爹说,红雪这女娃娃除了不爱惜自己外,可能是一个天生适合战场的人,心性坚定,杀伐果断,比之军中大多人都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有极强的战斗意志,不畏血不惧人不怕死,杀起人来狠辣果决,气势甚至压得异族人都胆颤。如果加以培养,未尝不能为将,因她不仅让异族人犯怵,还能让自己的队伍士气大增,纯是男人的队伍最终竟是隐隐以她为首,听她号令,团结协战。

能靠自己的能力压服敌人,获得同袍认可,她就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夏枢不免有些惜才,思考片刻,说道:“既然你有心,那我就助你一助。不过这事有些麻烦,我也不能保证可以说服王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红雪眼睛瞬间一亮,忙道:“我心里都明白的,这事儿成与不成需要许多考量,王妃助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激王妃。”

夏枢点点头,与红雪又说了几句话,告诉她晚点会着丫鬟过去告知她结果,让她回去先准备着。

之后夏枢去看了两个崽崽,陪着玩了半个时辰,等崽崽们睡着,又回到寝房。

褚源还未回来,夏枢寻思可能是与褚洵的事情还没谈完,就让人准备水,先行沐浴洗漱了。

褚源回来的时候已经戌时末了,夏枢靠在榻上看书,书却落在手边,头一点一点的,不断下坠,差一点就要磕在小桌上。

“怎么不去床上睡?”褚源伸手护住他的脑袋,顺势把他揽进怀里,手臂穿过背和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夏枢清醒了些,打了个呵欠,头靠在褚源肩窝里蹭了蹭。

褚源已经洗过澡,长发微湿,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冷香味。

夏枢吸了一口后,人就彻底清醒了,想起一直等褚源的原因,他道:“红雪来找我了,她想上战场,我觉得她能力不错,心思也坚定,或许可以给她求个机会。”

“嗯。”褚源淡淡应了声,轻轻把他放在床上,伸手开始帮他解腰带,脱外衣。

修长白皙的手指隔着轻薄的夏衣在身上轻柔摸索,微痒温热的触感让夏枢忍不住身体微颤,脊背酥麻,人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好了!”外衣脱掉后,见褚源又要来脱中衣,夏枢赶紧脸皮发烫地摁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侯爷新丧,虽然褚源没说过,但夏枢知道他肯定要为侯爷守孝的。

两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现阶段若是过多接触,难受的是夏枢。

明亮的灯光下,夏枢脸上的红晕看得一清二楚,褚源盯着瞧了几眼,突然就笑出了声。

夏枢的脸顿时更红了,深为自己轻易就被褚源美色所惑而羞耻,愤愤地推开他,一边自己脱衣裳,一边气哼哼地嘟哝道:“就会仗着好看勾引我!”

不过看褚源身上连日来的沉重因这一笑散了些,夏枢心里又好受了些。

“过来!”他将脱下的衣裳放在床头,见褚源也脱了衣裳,便朝他张开双臂。

褚源顿了顿,视线在他的小身板上扫过,一点一点上移,最终落在他那双明亮又温暖的眼睛上。

沉默片刻后,他依言靠了过去,却没有投入夏枢的怀里,而是一把将夏枢抱进怀里,高大的身体放任自己的意识,将体重全部卸给怀里人,脸埋在对方单薄而充满力量的肩膀上,汹涌的负面情绪在看不到的角落里,肆意迸发喷射,释放着见到舅舅尸体后积攒许久的痛苦、愧疚与恨意。

两人谁都没说话,褚源的脸埋在夏枢肩膀上埋了很久。

不过夏枢并没有感觉到肩头有湿意,显然褚源仍在压抑着情绪。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褚源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良久之后,褚源支起身子松开胳膊,才结束了这个力重千钧的拥抱。

沉默了一下,他道:“红雪所求之事,你既觉得她可用,我便应了。”仿若刚刚的脆弱没有出现过一样,脸色正常地摸了摸夏枢的头发,察觉已经干了,便为他拉了枕头,扶他躺下,嘴里则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两人拥抱前的话题。

夏枢见他虽然依旧对侯爷褚霖之死讳莫如深,但经过刚刚的拥抱,身上那种黑暗紧绷的感觉似乎淡了很多,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抓住褚源的手,暗暗用了点力,想要给他更多力量。

嘴上则顺着褚源的话题,说道:“怎么应的这般轻易,是原本就没打算拒绝么?”

然后就有点奇怪:“那你为何不直接同意她的请命?”

“冯家兄弟虽倒,军中旧势力依旧盘根错节,现阶段各镇是应了我出兵合围异族人的命令,但未必心悦诚服。安排女子上战场,不是恰当时候。”褚源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捏了捏他带着粗茧的手指,反过来把他的手包进手心里。

夏枢没注意他的动作,一时有些发怔。

之前褚源前往镇关镇为阵亡将士迁墓时,借助褚风大将军的宝藏和旗号聚拢了一部分人心,将计就计把冯家兄弟除掉了。

冯家旧部见此,部分人选择投靠褚源,但大部分选择了蛰伏,假意归顺。

夏枢是产后褚源和他讲起两人分开之后的事时才知道,原来李云霁外出借兵时,褚源正好处理完冯家兄弟以及迁墓事宜,返程路过临远镇。

见临远镇被异族人七八万大军围攻,他一边写信向朝廷报告军情,一边连下几道命令让附近各军镇派人前往支援,结果之前假意归顺的军镇大多无视了命令,只有小部分安排了些杯水车薪的增援,如果不是平远镇和绥远镇的大部队增援赶到,威逼一些军镇出兵,共击异族人,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看到平远镇和绥远镇的增援,褚源就知道这两镇不安全了,再探到还有两万多异族人已赶往这两镇,褚源就猜到情况要糟,夏枢可能会有难。

于是在把异族人赶出临远镇,道路通畅之后,褚源安排了人守着临远镇,监视异族人动向,自己则立马带兵回防。

也幸亏他回来的及时,平远镇无恙,夏枢安好。

不过经此,褚源也下定了肃清北地军里盘根错节关系的决心。

只是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若想把一些人踢出军中,就须多寻些有力的错处,且旧人移位,还得有新人填补上位。

褚源需要时间去从军营里挑出一些有才且忠心的属下,保证不埋没了位置又能听令行事,不拖后腿。

当然,褚源意图寻人错处,那些不听令的的冯家旧部未必没有寻他把柄,一举将他掀下去的打算。

把一个女人安排进军营,上战场,是史无前例的事,很容易被关注放大。倘若红雪被针对出个什么事,故意残害妇人,草菅人命的帽子可能就扣他头上了。倘若红雪无事,还拿下军功,也有无数麻烦,比如升职任命方面,不升职,可以扣他心胸狭窄,不容妇人,打压有功之士的帽子,升职,就以女子之身占了军中男人们视之如命的官位,必然会引起集体不满。

总之,就是很麻烦。

不过……

“那你为何应下?”夏枢就有些不解。

“阿娘昔日酷爱读书策论,常常思考若是她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考,会拿下什么样的功名,做什么级别的官,怎么样处理江湖庙堂的各类事情。还在学堂时,她就有过一个想法,找一偏僻之地,开放学堂,教女子双儿读书,然后亲自出科考题目,召大家应试,选出秀才、举人功名的女子双儿,为他们安排事务,让他们做‘官’。她认为女子双儿只要有机会,为民请命的能力不一定就比男子差。”褚源道:“前世今生所见,我颇认同阿娘的观点。所以若是红雪之类真的有所求,我也不会反对他们展现自己的能力,发挥自己的才华。”

夏枢目瞪口呆,没想到褚熙是这样的阿娘。

“不过。”褚源坦诚道:“我不反对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红雪的请命很容易被人暗中操作给我制造麻烦,现阶段正是合围异族人的关键时期,我自不能节外生枝!”

“所以……”夏枢接着他的话说:“你让她以我的名义请命?”

褚源笑了一下,心中慨叹,夏枢真的聪明。

他道:“她一人处于皆是男子的军营终究不方便,洵儿回临远镇是有紧急公务,她没有,可以晚几日再出发,这几日可以于平远镇和绥远镇发告示,若有女子双儿愿意同她一样上战场杀异族人,皆赐予宫官身份,品秩与军功挂钩。”

“一则人多在军营里可以相互照应,安全些;二则宫官是你的人,有护你之责,你之前被人刺杀,可以将此推到异族人头上,与异域人有仇的情况下,安排宫官去杀杀异族人也算合理;三则你之前杀过异域大汗和王子,功劳卓著,加上皇后命预言传开,谁都不会明面上故意去得罪你的人;四则解决了军功与官职的问题,不让人找茬,也不会寒他们拼命杀敌的心。”

当然,有一点褚源没说。

王衍的阳奉阴违让褚源发现,夏枢虽然是他的王妃,还有传言的皇后命,但并不代表会得到他属下的追随与认可。

他无事也就罢了,他一旦有事,夏枢就是人人手中可以拿捏的棋子,随时被摆弄着命运。

给夏枢建立一支独属于他、坚决拥护支持他的力量很有必要,哪怕队伍人数不多,只要同心,也能在他出意外时护持着夏枢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拖到生的机会到来。

就如他的高家兄弟们一样。

红雪来求,褚源当然可以直接安排好,获得一个新的效忠,但他没有,而是话里话外暗示王妃同意自己才会同意。让红雪去求夏枢,让她把前途梦想身家命运挂在夏枢身上,接下来自然而然的效忠夏枢。

不过这些所思所想都是褚源脑中一转,他不会全部说与夏枢,毕竟夏枢是真心的待红雪她们,褚源不希望这份真心被他蒙上算计的阴影。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事情既已说定,红雪现在可能还在等着消息,夏枢叫来守夜的丫鬟叮嘱几句,丫鬟很快便出去传话了。

解决了心头事,夏枢睡意一下子就上了来,抱住褚源亲了一口,笑着嘟哝了一句“好香”,便舒心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309章 【VIP】 ……

接下来的日子, 褚源没在平远镇久留,接到褚洵的信后,就动身去了前线。

夏枢知道他之前安排的几路粮草兵马以及银钱已经运送至北地。李朝这边粮草兵马充足, 经临远镇之战后又士气大振, 各镇厉兵秣马,已准备妥当,要对异族人发动主动攻击。

同褚源一起离开的还有红雪及她新招募的同袍们, 其中还包括夏晏平。

夏晏平不是去打仗的,他要随宋大夫到前线做军医。

夏枢担心他太小, 想把他留下, 夏娘却制止了。

宴平笑看着夏枢,十一二岁的小双儿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样貌只算平常, 但眉眼弯弯, 灵气十足, 他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医道同样如此。宴平已确立此生理想,传承师父、阿娘还有小枢哥哥外公、云焱阿娘的衣钵,钻研医术, 为自己,为长辈们,还有为许许多多受病痛折磨的病人们做些什么。所以, 要让阿爹阿娘和小枢哥哥担心了。”

夏枢原就想把外公和云焱阿娘的医术传下去, 只是他杂事太多,要学的东西同样也很多,没办法专注医道。他还思索着招一些学徒, 阿娘帮忙开班授课,从中挑选一些天赋异禀的收做徒弟,重点培养,没想到宴平已确立了人生理想,要钻研医道。

宴平愿意坚持此道自然很好,军营也确实是最佳的实践地方之一,不过夏枢到底担心他安危。

见他坚持以及阿娘支持,夏枢就干脆也不反对了,安排了四个侍卫贴身保护,还请红雪帮忙多看顾着些,努力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于是,褚源、晏平以及红雪就这么离开了。

夏枢在他们离开后,就开始了继续看书、锻炼身体以及养崽日常。

夏海、夏娘、元州、景璟陪他留在平远镇,轮流帮忙带孩子,守着王府。

当然,夏枢的日子也不全是舒心如意的。

王夫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她不太听得进人言,如果褚源在,哪怕不在跟前,她也会老实安静许多。褚源离开后,丫鬟们无意中在她面前说漏了嘴,她就又失控发疯了。

夏枢与王夫人没什么大矛盾,就是脾性不太合。

王夫人看不起他的出身教养,态度从来没有遮掩过,而他是个傲性子,察觉之后,对王夫人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两人的交集不多,唯一一次和谐相处是他救了褚洵之后,王夫人不想欠他人情,在褚源封王时主动过来提点永康帝可能会搞事。剩下的,都乏善可陈。

不过夏枢始终记得,他初入侯府被废后赐了加药蝈蝈笼时,王夫人的那句“不要玩物丧志”的隐晦提醒。当时她语气高高在上,眼神里也带着讽意,提醒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夏枢记得那一瞬的善。

王夫人或许偏激,但并不是一个恶人。

夏枢不反感去安抚生病的她。

再者褚洵临行前托付,夏枢怎么的也得看顾照料好,不能让他阿娘受伤。

所以在听到丫鬟们报告王夫人又发病了时,夏枢就把崽崽们交给阿爹看着,匆匆赶到主屋。

王夫人已从床上摔到地上,额头上一片青紫,人如三岁小儿似的,在地上打着滚,哭嚎着要见褚源。

她的力气太大,丫鬟们制不住,在房间里滚来滚去,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

夏枢没想过王夫人会变成这般模样。

印象里她从来服饰妆容精致,颇有贵妇主母风范,仅有的几次交集里,不管状态有多疯,姿态都高高在上,污言恶语也只对准褚源和侯爷,对其他人虽会阴阳怪气,但基本体面都还在。

眼前的这个躺在地上尖叫打滚的人,让夏枢觉得陌生又荒诞。

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门口,缓缓说道:“褚洵前些日子率领一支北地军,在淮远镇附近伏击异族人,取得了一场大胜。接下来,他会与其他军镇合作,把战线往北推进,争取未来几个月消灭异族人的有生力量,把他们赶出贡山以南。”

夏枢说着战报,发现自己开口后,王夫人果然就停止了尖叫,虽然闭着眼看不到眼神,但人却停下了滚动。

不知道她是不是累了,见她不再失控挣扎,夏枢便朝屋内的丫鬟们挥了挥手,示意把她扶起来,嘴上则继续道:“他像他祖父、伯伯、叔叔们一样忠魂热血,怀有保境息民之志,又继承了他父亲大气包容的性格底色,为人处世上颇有些知过必改、兼收众长的大家风范,所以尽管他年龄小,还未成年,但人已足够优秀,未来可以预见的前途无量。”

“至于阿姐……”夏枢顿了顿,眼睛扫过她的表情,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褚源已安排人去查了,但截止目前,未查到是谁掳走了她,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王夫人神色没变,仿若没听见一般。

心里叹了口气,夏枢不再说话。

等丫鬟们把她扶回床上,想要拿绳子去绑她四肢时,夏枢阻止了,说道:“之前就没绑,以后也不用绑。她若再犯病,你们不必去找阿娘了,直接报到我这边来。还有祛瘀的膏药每日早中晚记得给她涂抹三次,不要漏了,几日应该就会好。膏药不够的话就去阿娘那里领,剩下的,你们平常仔细守着便是。”

王夫人依旧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夏枢无奈,抬脚要走。

不过临行前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褚洵很在意你这个阿娘,你若出什么事,他一定会愧疚痛苦一辈子。临行前他托我照顾你,是他信任我,我也会尽力给你提供一个好的修养环境,帮你慢慢恢复身体精神。只是阿姐那里,没有线索会拖慢救她的进度,你若知道什么,还请尽快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去救她。”

说完,没看王夫人的反应,转身就离开了。

之后夏枢没再回花园陪崽崽们,而是进了书房。

书房东面靠墙有一个带格子的书架,其中的一些格子塞着夏枢要读的书,而更多的格子里放的是褚源的公文和信件。

夫妻俩没有秘密,书房共用一间,日常也总是待在一起你看你的公文,我读我的书。

夏枢偶尔会被褚源带着看一些信件,听褚源讲一些公文内容,俩人相互交流一番观点,不过夏枢很少主动去翻褚源的东西。

也就褚源临走前让他接手寻一姐的探子,他才翻阅起褚源与探子们的往来信件。

然后就发现,这些探子传来的东西很宽泛也很细碎,大到朝廷的施政要略,小到官员家里的婚丧嫁娶、交际往来,应有尽有。

比如六月初的信上就写着李留五月底娶了景政的继女,还曾夜访燕国公府,与世子元定宴饮。

夏枢看着信的内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与大哥元定的交集不多,生完花花和圆圆后,大哥送来了燕国公府的贺礼,另外还单独为他和两个崽崽准备了礼物,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交集不多,就没办法了解其为人和想法。

夏枢也判断不清怪异之处,就干脆不想了,信放一边,接着看下一封。

然后看着看着,夏枢就有点发愣。

信上说四月底褚源褚洵斩杀冯家卖国贼的消息报给永康帝之后,为嘉奖褚家,永康帝给身为侯府嫡女的阿姐赐婚,做二皇子李茂侧妃,同时以李留年纪已大,身为长辈也要为其张罗婚事为由,给李留赐婚景家双儿,只是燕国公以景家双儿已是元家媳为由拦住了,此桩婚事最终未能赐成。

看到这里,夏枢其实还是庆幸的,一是阿姐此时虽被赐了婚但人还好好的,二是阿娘有先见之明,让景璟躲过了李留。

不过下面的内容却让夏枢眉头皱了起来。

五月八日临元镇之危传至圣驾,重臣议事,燕国公与永康帝疑似发生争执。五月十日,南逃帝驾被土匪袭击,宗室官员们南下带的钱财被抢劫一空。而当天晚上,淮阳侯府三人消失在混乱里,再无踪迹。

接下来讲的是圣驾被劫后,永康帝疑似受了重伤,再没出现在众人面前过,二皇子亲侍汤药,代为处理政事……

拉拉杂杂讲了好多,却再没淮阳侯府几人的消息。

夏枢不由得去翻褚源其他信件。

然后看到有一封来自太监总管六福,这么个人向来与他们不合,不知来信会说些什么。

夏枢想了想,就打了开。

结果六福的信与淮阳侯府无关,说他有一个家财万贯的富人朋友爹娘先后去世,人却疑似中了随心,是个没法独立生活的可怜人,打听到安王眼睛已经解毒恢复,想问问还有没有随心的解药,有的话,能否匀出一颗,如果没有,可否提供药材地址,他们亲自去寻找。无论结果如何,都会重金感谢。

夏枢对六福观感不好,见内容不是自己想看的,就放在一边,继续往下翻看。

然后夏枢就看到了一封来自燕国公的信。

夏枢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些快,他屏气打开。

却见上面只有一段字,字迹锋利,力透纸背:侯府三人已被吾安置于安全之处,王爷慎之!

再底下是高晨来信,夏枢已没有心情仔细去看了,快速扫过,发现高晨是说圣驾被袭当夜未找到侯府三人,就把信推在一边,失力地跌坐椅子上。

是褚源原计划趁乱把侯府的人带出南逃队伍,却被燕国公抢了先么?

燕国公把侯爷他们藏起来,目的是什么,威胁褚源吗?

但结果为什么会是侯爷身死,阿姐失踪,王夫人一副疯癫模样?

是燕国公杀了侯爷么?

夏枢望着桌上的一堆信件,一时觉得浑身冰凉,身体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寒气。

他下意识撑着椅背,一步步的慢慢的往门口的阳光处走。

等回到花园,炙热的太阳光线打在身上,热度刺穿皮肤,烘烤着僵冷的身体好一会儿,夏枢才感觉身上回了些暖意。

元州已回来,正蹲在游廊里的摇篮边逗两个崽崽玩。

他眼睛带笑,手捂住脸,“哇呜”一声,手松开,露出一个滑稽怪脸。

两个崽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手舞足蹈起来。

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脸上挂着无齿的笑容,好奇又专注地望着逗他们的舅舅,别提多萌多可爱了。

元州看得心都化了,赶紧凑上前和他们贴了贴脸,嘴上“哇呜”“哇呜”又是几声逗弄,两个崽崽咯咯笑的更是兴奋,小脚猛地一蹬,踹在了舅舅的帅脸上。

“噗嗤!”夏枢忍不住笑出了声。

崽崽们就像治愈人心的良药,只看了一会儿,夏枢心里的郁气和冷意就散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站在拐角处不动不说话,是要立志当哑巴门神呢。”元州招呼旁边守着的丫鬟们过来把崽崽们抱去找奶娘喂食,自己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夏枢跟前,低头问道:“怎么,谁又欺负你了?”

第310章 【VIP】 。

“阿爹呢?”夏枢装没听见, 转移话题。

视线扫了一圈,花园里没见身影,他去找王夫人之前阿爹还在的。

元州眼神暗了暗, 脸上笑道:“他说你最近一个月瘦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饭菜不对胃口。你和堂姑姑爱吃他炒的田螺,昨日厨房采买了些,泥沙吐得差不多了, 他去炒了来中午给你开开胃。”

“哦。”夏枢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捏着袖子, 沉默了一会儿后, 实在受不了有些沉的气氛,左右看看:“阿娘和景璟还未回来么?”

这次换元州没回答。

他盯着夏枢的脸,直到夏枢有些不自在, 才开口道:“你不想面对我, 不想与我说话, 是我做错什么事了么?”

夏枢抿住唇,压下心头的委屈和冲向眼睛的酸意, 抬起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现在这样温柔,我都不习惯了, 你该说夏枢,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那样……”

本来想忍着的, 但话说着说着, 酸气不知怎么的就直冲眼眶,声音瞬间哽咽到没法再说下去。

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

夏枢根本没法阻拦,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委屈得夏枢自己都猝不及防。

这下元州是既懵逼又惊恐,人都要吓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慌忙朝夏枢道歉。一边想找帕子给夏枢擦泪,一边又怕碰到他会再次刺激到他,手足无措道:“欸,你别哭啊,我做错了事你说出来我改,再不济骂我几句打我几下也成啊。”

“对,你打我,会比憋着气委屈了自己强。”说着,元州竟然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委屈的轻,就下手轻点,委屈的狠就揍重点,二哥扛打也任你打,你别委屈住自己就成了。”

夏枢本来还哭的止不住,手被抓着往他胸膛上拍了几下后,感觉这行为好生幼稚,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好了!”夏枢自觉丢人,抽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抬起胳膊往脸上抹了一把。

侧眼见元州拿着帕子欲言又止,心中一时觉得迁怒行为对他不住,又觉得哭那么狠无颜见人,赶紧伸手拽过帕子,往脸上胡乱抹了抹,嘟哝道:“别看了,啥都没有!”

元州对他又哭又笑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不过见他不哭了,还害羞了,就忍不住想逗他:“谁说没有,刚刚也不知是谁流了金豆豆呢,我就后悔咋没找个金盆盆接住,这样某人就不能嘴硬了。”

夏枢脸一下子涨红,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你是不是想挨揍?”

“不想。”元州吊儿郎当地摇头。

“不过……”他表情微敛,收起逗他的心思,神色认真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而哭?”

小弟不是个爱哭的人,平常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模样,刚刚那种眼泪憋都憋不住的状态,明显是受了大委屈。

元州可以插科打诨逗他笑,但也必须弄清楚谁欺负了他,后续好去为他出气。

“褚洵他阿娘?”元州瞎猜起来。

夏枢抿唇,手指不由得攥起:“不是她。”

见元州还要继续猜下去,夏枢赶紧打断:“不是任何人……”

顿了一下,夏枢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花园里的阳光处,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元州起先还未反应过来是谁,看夏枢一脸不愿提起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阿爹?”

这次夏枢没否认。

元州的心不由得一沉。

“他很好,是个很好的阿爹!”元州尝试去讲好话:“虽然不会下厨做菜,但刀枪棍棒、兵法谋略无一不精,你若想学,他很开明,会都教给你。另外,他很喜欢双儿,你不知道……”

见夏枢脸色突然阴云密布,元州吓得赶紧改口:“不,他就算再喜欢你,若不小心让你受了委屈,我也不会为他说话,一定会想办法为你向他讨要公道。”

夏枢听了这些,只觉虚假,心中烦躁憋屈异常,一点都不想忍了,怒道:“如果他的喜欢就是把还是婴儿的我送进大我几十岁、几乎可以做我爷爷的李倓的后宫,害死褚源和阿姐的亲人,让我没办法面对他们,那我宁愿他别喜欢我,离我和我珍爱的人永远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小枢……”元州不料他怨气那么大,愣住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见夏枢要发作,他赶紧道:“你既已嫁给褚源,他就算再不喜欢,也不会对养大褚源的淮阳侯下手,不然你以后如何自处?他不是个不会考虑你处境的人。”

“真的吗?”夏枢怔了一下,虽然不信燕国公会为他考虑,但元州说燕国公不会对侯爷下手,多少还是叫夏枢心里产生了些希望。

“自然真的。”元州坦诚道:“若他有想法,顶多会拘着侯爷的人,让褚源投鼠忌器,下杀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夏枢想起信上的内容,确实只是拘了人,让褚源慎行。

夏枢闭上眼:“但愿你没有骗我。”

“我自不会骗你。”元州悠悠道:“骗你也对我没用处。”

夏枢:“……”

他有时候是真的想揍元州。

不过想到对方刚刚漏的信息,夏枢忍住了。

他道:“他不喜欢褚源?”

“没人会喜欢他……”见夏枢瞪人,元州赶紧又改口:“这算是很正常的事,没一家当爹的会喜欢自家双婿。”

夏枢扭头就走。

“欸!”元州连忙伸胳膊拦人,夏枢停下来,斜眼看他。

这下元州不好再胡说八道了。

“阿爹只会效忠皇上和皇上指定的继承人。二十多年前他未选择褚源,注定了他现在不会选,以后也不会选褚源。”元州道。

夏枢垂下眼:“那你和大哥呢?”

“褚源还可以,但他的野心就是杀头大罪。”元州说实话:“国公府无需从龙之功,且一府不止我们一房,阖府几百人,大哥扛着担子,就不会明面站队。”

“至于我……”元州笑了一下:“现在还不明显么?”

夏枢顿时反思自己刚刚竟然产生想要揍他的念头。

“不过……”元州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让你在咱们家里最喜欢我,但还是得为阿爹和大哥说句话。”

“他们肩上扛着国公府的担子,就得为家族考虑。”夏枢没让他开口,替他说了:“一个双儿的前途命运无论如何都不能与整个家族相提并论。”

“不是的。”元州反驳:“阿爹和大哥真的很在意你。我过来找你,他们都是默许的,哪怕我明确说了小弟跟谁我就支持谁,他们立场不同,都没反对。”

“他们身份所限,不如我自由随心,但也是挂念你安危的。还有当年的事……”元州赶紧解释:“阿爹没打算让你一辈子困在皇宫里,他计划先按照皇上的意思送你进宫,安皇上的心,等合适的机会喂你吃下假死药,说你福薄,不能长时间担得起皇后的命格,待风头过去,就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从此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如傻子一样,不,应该说就是傻子那样,愚钝失智,没有感受四时春秋岁月轮回,看懂万千山水波澜壮阔的能力,如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么?”夏枢垂眸,眼眶微湿。

假死药是阿娘无聊时研制,副作用极大,幼儿服下后会令大脑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阿娘是希望他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所以才哪怕拼上命都要送走他么?

元州观点不一样:“那起码也是活着。”

夏枢自嘲地想:嗯,确实是活着。

他能理解亲生父亲的为难与选择,一边是他效忠的皇帝与爱护的家族,一边是一个只要想生就可以有无数个的双儿,把双儿送走,哪里及得上用双儿换取皇上安心与家族荣宠重要,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现下,他只希望对方真的如元州所说,不会对淮阳侯下手。

聊了这一通,虽然不算太和谐,但夏枢的心情确实轻松了很多。

他看着元州,真心道:“谢谢你,二哥!”

然后在元州表情变得嘚瑟的一刹那,转身就跑!

“喂!”元州猝不及防,伸手抓了个空:“就口头说说么?起码得手写信正式感谢,拿画框裱起来,等我回京好好捧出去炫耀啊……”

夏枢头都不回,越跑越快,加速冲出了院子。

虽然二哥是个好二哥,但要求多奇葩,绝不能答应,不然以后有得羞耻。

…………

夏枢虽然溜得快,但饭桌上,元州幽怨的眼神还是引起了大家的一番好奇。

然后没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了夏枢上午心情不媚。

夏枢没好全说了,只说探子还没查到阿姐踪迹,有些着急。

夏海与夏娘对视一眼,压下心中担忧,招呼他多吃点。

吃过饭后,夏枢午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没去看崽崽们,而是再次去了书房,把褚源最近几个月收到的探子消息以及书信全翻看了一遍。

等再次看到六福那封“求救”信时,夏枢察觉到了怪异。

一是随心的制作方法除了国公府和偷了制作方法、给褚源下药的人,应该没谁知道怎么制;二是制作药材繁多、稀有且昂贵,普通财力一般难凑齐药材,财力强大的哪怕能制成药,估计也不会随随便便用到普通人身上;三是六福的身份,大内太监总管,李倓身边的红人,皇子公主世家大臣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平常使动不了他;四是六福与他们不合,甚至还撕破脸过,夏枢为了报复,喂了假毒/药吓他,当时六福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发现毒/药是假的,估计会恨毒了他……

这么样的一个人,为了一个“朋友”不顾尊严和面子地求随心解药,那服了随心的这个“朋友”,身份必然不简单。

不过夏枢实在想不到谁惹了李倓的眼又父母皆不再,想了想,就把六福的信收了起来。

接下来,夏枢又看到了圣驾被袭那封信,后面写自圣驾被袭后,李倓再没露过面,一切政事由李茂代为处理……

夏枢心中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中了随心的不会是李倓吧?

李倓虽然富有且父母皆不在,还能让六福放下一切尊严为他求解药,但李倓再昏庸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药吧?

夏枢压下心中疑惑,接着往下看,发现信的结尾说李茂着人在南巡各郡县贴了寻找侧妃褚眉的告示,告示中说小皇孙很想念亲生阿娘,阿娘不在身边吃睡都不好,天天哭着要见阿娘。

夏枢捏着薄薄的信纸,沉默了一会儿。

接下来看比六福求药信送来更早的一封探子的密报:六月四日,平远绥远两镇危机解除的消息传至圣驾,二皇子情绪激动,与燕国公发生争执,疑似晕厥。

夏枢:“……”

他就是再不想给燕国公眼神,都忍不住吐槽,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愚忠么,怎么净和李倓父子起争执,五月份刚把李倓争执得生病见不了人,六月份就把李茂争执得直接晕倒。带着兵又强势固执,李倓父子能不心存芥蒂,猜疑忌惮,夏枢都得夸一句有胸襟!

想到这里,夏枢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快速从脑子里蹿过去了。

时间太短,尾巴都没抓住,等他再想,又毫无头绪。

夏枢揉了揉太阳穴,干脆地先放一边。

接下来就是探子报,六月十三日,异族人在北地节节败退,圣驾认为局势已稳,决定结束南巡,即日返京。

返京途中探子报了一件小事:燕国公与长公主似有争执,且持续了不短一段时日。

夏枢整一个无语。

觉得燕国公效忠了个寂寞。

思想观点不同,与朋友争执,结果可能是求同存异,不影响关系,但与这些心眼子不大的皇族争执,最终迎来的很可能不是好果子,轻者猜忌怀疑,重者可能就是断头要命。

燕国公现在这般,又何尝不是在铤而走险。

夏枢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整理信件,一封封把它们放回原位置。

等他收拾好书房去找崽崽,已经下午申时了。

阳光正好,丫鬟告诉夏枢崽崽们已经醒来,被外祖带去了花园里玩。

夏枢穿过游廊,走到花园入口的月亮门处,看见阿爹背对着他,正想叫一声,却听他对面的人道:“听说你另一个孩子也是捡的,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要一个亲生的?”

王夫人!

尽管猜到王夫人是装的,但她莫名找到花园,和阿爹搭话,夏枢还是惊愕无比。

夏枢本想直接进去,但王夫人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其实也没什么。”阿爹回答的声音很平静:“月娘冲进火海救眉子的时候,被落下的房梁砸到,腹部受了重伤。离开京城后,担心敌人发现追踪,她一直赶路,再加上眉子那个时候才一个月,每晚都要吃好几次奶水,她没日没夜地照顾眉子,就没怎么休息过。安定下来的时候,身体因为长时间没休养,受损已不可逆。”

王夫人沉默,好一会儿才问:“你就没想过要一个亲生的?”

“眉子、小枢、猫儿都如我亲生一般。”夏海叹道:“夫人生在繁华太平的京城,可能遇不到多少孤儿,北地这里不一样,一旦北地军战事失利,随处可见被父母无暇顾及抛下的孩童,是否亲生已经不重要,给口吃的,让他们多撑些时候,能活着长大才最重要。”

“就如我这只被炭火灼烧毁掉的眼睛。”夏海指了指自己的瞎眼和烧伤疤痕,说道:“当时眉子被李留扔在火场,人已昏迷过去,眼看大火汹汹,房子要塌,她要葬身火海,还能去分析亲生该如何,非亲生又该如何么?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救的,那是否亲生又有何分别。”

王夫人愕然:“你的眼睛竟是因为眉子……”

“小枢被异族人抓走,我也是奔赴异域王都去救他。”夏海道:“这只是身为阿爹该做的,世道不容易,我只想让他们都好好的活着。”

“所以夫人……”夏海顿了一下,看着王夫人,认真道:“你有眉子什么消息,还请告知一下,我们会尽全力去帮你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