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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侯府嫡子 弓翎 17000 字 10天前

夏枢摸着长命锁,又暗自高兴了一会儿,才合上盖子,叫银月把匣子收起来。

“王妃,还有一个事。”银月收好匣子后,见王妃脸上还挂着笑容,想到周掌柜苦苦相托之事,咬了咬牙,只好不情愿说道:“周掌柜的小舅子的同乡们托他打听修路招工之事。”

夏枢挑了挑眉:“怎地?”

“还能咋地。”银月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是先前有事情没赶上第一次招工,现在闲下来了,想问问王妃还招不招人修路。”

正月的时候,王妃命红杏在安县、晋县发布招工讯息,打算在农忙前把晋县通往各村以及安县的主道给修好,安县百姓们响应者众,各家青壮几乎全巢出动,而晋县竟无一人应聘。原本无人应聘也无所谓,但前些时候晋县百姓们竟然在晋县设路障,阻止安县百姓进入晋县,毁坏安县百姓修的路,以致先前的路都白修了,工期延长,叫安县百姓以及王府一众人都好一阵窝火。红杏私下里跟他们气道以后再也不从晋县招人了,银月虽然和红杏不太和睦,但也同仇敌忾,觉得晋县百姓野蛮愚昧、不知好歹,心里恨的厉害。

若非周掌柜提前完成王妃所托长命锁之事,且两把长命锁打的也甚得王妃喜欢,银月才不理他的相求,多这一嘴话。

夏枢倒是不甚在意,他琢磨了一下时间,说道:“时间上不合适,还有半个月就要准备夏收,他们这是打算农忙过后找活儿干?”

银月一听这话,哪里不明白,顿时有些不高兴:“王妃,他们晋县这些人没一个好的,先前招工没一个人来,好不容易咱们的人把路修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又把路给毁了,要不是他们,晋县的路夏收之前就可以修好,哪里会到现在才修了三分之一……”

“行了,行了!”夏枢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话,一边带着她朝饭厅走,一边道:“先前的事情哪里由得他们。他们是地主豪绅家的佃农,若想有口饭吃,事事都得听地主豪绅的,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能往西,否则家里人就没法活了。”

银月却并不觉得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气道:“那毁路可是他们使的力吧?明明可以力气小些糊弄过去,他们却把路都给砸的稀烂,完全不能复原,只能从头再来!”

“王妃!”银月越想越生气:“不该就这么轻轻放过他们。”

她道:“王爷说为上者要做到赏罚分明,才能使下面人敬畏信服。王妃太好心,奴婢担心他们会仗着王妃好心,放纵行为,以后继续为非作歹呢。”

而且还一个更让银月生气的事情她没说。王妃好心,懂得感恩的人自然会对王妃万分感激,但王妃出身底层,就是小县城里的乡绅地主家庭都能嘲笑王妃出身。先前地主豪绅们觉得王妃出身差,不能自己在晋县立足,只能依靠他们,因此对王妃就极尽羞辱欺负,觉得王妃就算知道自己被欺负,也得忍了。当然,最终他们看走了眼。

实际上,地主豪绅们这般想,他们之下的佃户们又何尝没有如此心思呢?自王妃受封晋县,王妃的出身就传遍了晋县每个角落。王家的佃户们能毫不留情地砸毁王妃命安县百姓们所修的道路,不过是抱着王妃这个出身低下的双儿就算空有身份,也无力追讨他们责任的想法,发泄心中被上位者欺压的怨气罢了。

银月讨厌这些欺负王妃的坏人。

夏枢没想到银月嘴里会说出这样一通话,不由得有些惊奇:“王爷和你们说的?”

褚源日常忙碌的紧,他不是个会和小丫头们闲聊,更别提聊什么为上之法的……

果不其然,银月有些脸红地道:“是红雪……她和顾举人一起回来,大家就私下抓……就找了她询问以前的情况,她说这是王爷教导顾举人的。”

夏枢嘴角不禁抽了一下,一听这话,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些丫头私下里肯定找红雪出了气,同时,红雪估摸着也不好意思,就略过不能说之事,剩下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求得大家宽容。

不过褚源的话叫这些小丫头们听了进去,倒是叫夏枢觉得意外又惊奇。

其实想一想银月、银星姐妹俩的性格,倒也不觉得稀奇了。两个丫头年岁不大,但朝气蓬勃、一心往上爬,是个会抓住学习机会的。

他想了想,倒也没反对银月的提议。

对底层穷困受压迫的百姓,夏枢确实很宽容,主要是他自己就出身底层,知道被地主、乡绅欺负的滋味,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愿做就可以不做的,所以他先前根本没打算计较王家佃户们毁路之事。但银月说的也没错,过度的宽容并不见得是好事,晋县的百姓们还是需要教化一番,明确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毕竟顾达和红雪的前车之鉴才刚刚过去。

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夏枢一挥手,一锤定音:“那这件事就交于你来处理吧。”

银月张大了的嘴巴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奴婢来处理?”

夏枢想着红棉、红杏以及银星都被他安排了跳出王府舒适圈的任务,先前是他缺人且事多,就把银月带在身边打下手,现在既然有机会,银月又有心思,也该放出去历练一番了。

他提醒道:“虽然有些人确实心存恶念,但大部分的百姓都只在乎能活下去,只要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心存感激,老实本分地说话做事,所以一定要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感觉到为上者的仁慈。而需要受惩罚的,则要告诉他们为何受罚以及量刑尺度,让他们心服口服之下,以后不敢再犯。”

银月简直不敢相信王妃竟然把此事交给自己,但她也不是个孬的,等回过神来,立马高兴道:“奴婢保证完成好任务。”

夏枢点了点头:“明日找个小丫头过来跟着我,你就留在衙门里想想怎么做,若是有问题,可以去寻徐寿他们探讨和帮忙,要尽快想个合理的处置之法,叫未作恶的百姓安心,叫作过恶的百姓在农忙前就接受及结束惩罚,不要耽搁农忙。待得农忙过后,就一笔勾销前事,晋县百姓之后就和安县百姓一样,享受同样的待遇和政策。”

“另外还有一事,明日要提醒徐寿,夏种开始前要把晋县的田重新丈量和划拨了。至于签订租田契约……”夏枢道:“叫各村以村为单位,村长过来和我签。空白契约叫徐寿安排人事先都准备好。”

银月下午的时候帮王妃守着书房门,是有听到王妃对徐举人的安排的,知道徐举人要操持修山道之事,还要赚取粮草采购的银钱,如今一听王妃刷刷两下,又是两个任务下去,不禁头皮子一麻:“徐举人他能完成这些任务吗?”

夏枢想到徐寿用“愿意上缴田产的百姓就给免徭役、免赋税,不愿上缴田产的,就按照晋县先前的规定来收赋税以及征调徭役”的法子让晋县的富户们都自愿交出田产充作官田,他点了点头:“此人才能不俗,可以多加历练。”

其实学子们这会儿也在讨论任务能否完成这个问题。

“除去一年三十六万石田租,以及二十五万两银子能买五十万石粮食,剩下还要赚五六十万两银子才能完成任务,五万两银子的本金翻十倍,这得猴年马月了吧?”

“修山路需得熟练工带着干,熟练工上哪里找?会不会像先前买不来药材那般,外县人根本没人会应招?而且名单上的人会好好配合吗?三万两银子就想拿下那么大的工程,真是闻所未闻。”

……

徐寿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所以他才找了熟悉信任的二三十个学子们过来商讨这些事,并试图把他们都留下。

他道:“现阶段是定南郡最艰难的时候,也是王爷和王妃最艰难的时候,无论任务有多难,都必须完成,否则王爷和王妃情何以堪,而定南郡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些神色讪讪。

说到底,人家王爷王妃所作所为皆是为定南郡考虑,包括徐寿这个不算定南郡人的同伴,也都为定南郡操碎了心,他们哪有脸去指责任务太难。

只是……

有人忍不住担心道:“我等离家太久,实在担心家人……”

“是啊!”其他人跟着道,都是一脸伤感之色:“不知道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有些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他们到达安县之后,虽然缺乏药材,但衣食充足,就这样,患了伤寒重症的人都没在条件好了些之后坚持下去,死了近一半。而他们留在定南郡的家人,在衣食不足、疫情肆虐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再加上像他们这些逃离定南郡外出求助的人,家人在官府那里又怎么会有好下场?顾达的爹娘阿弟就是先例,但他们都不敢深想,只是不断暗示自己,一定会没事,家里人一定在定南郡等着他们。

热血冷却下来后,所有人想的都是尽快回家,不想再停留片刻。

徐寿见所有人都眼眶通红地轻别脸庞,心里一叹,到底不忍再劝人留下。

想了想,他道:“你等回去之后,若是得闲,还请多宣扬王爷王妃美名,帮助王爷安抚人心,早日安定定南郡。”

其他人一听这话,知道他估计是不会再从这一波人中选择留下来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等义不容辞。”

……

第二日一大早,夏枢看着徐寿身后的二十个学子,再看看徐寿通红的眼睛、青黑的眼周,点了点头,冲大家说了些勉励的话,就让他们去忙了。

晚上的时候,他也没在晋县的酒楼里订席,而是叫县衙的厨娘做了十来桌菜,给要走的七十多名学子们送行。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忙碌,每日都是看不完的账本,处理不完的两县调度,极度缺人状态下,夏枢是除了早晨天没亮起来练刀的时候,别的时间没一点儿空闲,每日晚上也是倒头就睡,梦里不是褚源那边的百姓们没有药材,哀嚎漫天,就是北地一片狼烟烽火,百姓们拖儿带女地逃亡,路上鲜血淋漓,不知是兵士们的血还是百姓们的血,触目惊心。

就这么个状态,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夏枢整个人就快速消瘦下去。

而其他人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都是精神紧绷,每日超负荷运转。直到四月下旬,红棉那里来信,说是第一批药材,共计五十车已于三月二十那日运往定南郡,预估四月初就能到达定南郡边界,并说之后每过一个月都会运送一批药材过去,至此所有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与红棉信件同来的,还有一大包制作随心解药的药材。

第207章 【VIP】 …………

夏枢从侯村长家出来的时候, 已是傍晚申时。

今日六月初六天贶节,也是红杏与侯魁成婚的日子。

红杏嫁人,夏枢为表重视, 给王府里所有人都放上一天假, 让他们去侯村长家帮忙,而且他还封上一笔丰厚的压箱银,让红杏从王府出嫁, 同时亲自出面,担任婚礼的主婚人, 以及因着红杏没有家里人在此, 夏枢就以红杏娘家人的身份对侯魁一番敲打,叫他以后好好对待红杏。侯魁被他说的面红耳赤,连声答应, 红杏则感动的抱着他嚎啕大哭, 不舍得离开, 只叫从十里八乡过来看热闹、蹭喜气的百姓们笑的不成。

侯村长没想到自家小子成个婚王妃竟如此给面子,亲自到场且主婚, 一整天都红光满面、乐得合不拢嘴,连番向夏枢保证,一定会把红杏视同女儿, 绝不叫她在侯家委屈了。

对于红杏的婚事,夏枢非常满意。一是侯村长夫妇俩都是脾性和善的,他们只有侯魁一个孩子, 家庭关系很简单, 红杏在这样的家里不会受窝囊气,二是侯魁是个有能力且能服人的,如果不出意外, 侯村长之后接替成为村长的会是他。虽然小乡村的村长也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在村子里,村长就是最大的,再加上红杏是王府的宫官,月月拿俸禄,只要王府不倒,红杏在候庄甚至安县都是个受人尊敬的存在。

红杏从小被亲生爹娘虐待,追随夏枢时,说自己的心愿就是能在一个太平安宁的地方,有一块田,嫁一个好男人,生几个孩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如今红杏嫁给侯魁,只要两人勤劳用心些,日子就会是红杏期盼的那样。红杏得偿所愿,夏枢真的很为她高兴。

因为太高兴,夏枢就忍不住喝了新人敬的半杯酒,因此出了侯村长家的院子,走路还有些歪歪斜斜。

“王妃。”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夏枢顿了一下,由银月扶着转过身,看向李垚父子俩。

李留是侯魁的好朋友,今日侯魁大喜的日子,李垚便扶着李留过来祝贺了。

夏枢头脑还没迷糊,扫了一眼李留空洞的眼神,眉头微蹙:“他这是看不见了吗?”

“唉!”李垚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愁苦:“自你阿娘给的药服完,驴子就三天两头犯病,浑身疼的直打哆嗦,视力也越来越差,现在眼前白茫茫一片,若再不服药,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说着,他便开始一脸的欲言又止:“王妃,不知你阿娘临走之前,可有给王爷留解药?”

他似乎有些担心夏枢多想,又忙补充道:“或者是其他人制的解药也成。老头子不是想打解药的主意,就是想为驴子求一颗。他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断续的疼痛也一直没停过,老头子真的很心疼。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他的生日,老头子请求王妃能好心赐予一颗解药,让他视力恢复些,能在生日的时候,最后看一次这世界的花草树木、亲朋好友……”

夏枢其实很想给他一颗解药,但实际情况却是他无能为力:“阿娘说药都给李留用光了,王爷这里也没有旁的解药。”

宋大夫拿到药引子和药材之后,还没制出解药来。夏枢手里倒是有宋大夫先前试着给褚源制的解药,但这解药毒性大,阿娘也不让褚源乱吃药,褚源就连最开始在侯府中吃的明目的补药药丸子都停了。那毒性大的解药,夏枢为了李留好,自然也不能随意给出去。

其实夏枢还有些疑惑:“他的病情相对于王爷要轻的多,为何会三天两头发病?”

褚源若不是过度劳累或者是情绪剧烈变化,一般是不会发病的。但李留……夏枢打量他的身形,和褚源差不多,都是精瘦修长的类型,不存在说身子骨瘦弱的情况。

然而李垚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眼神有些怀疑,再次确认似的询问:“王妃那里确实没有解药吗?”

夏枢还没说话,银月就不耐烦道:“王妃岂会骗你等草民?再者,就算有解药凭什么就要给你家?”

“银月,不得无礼!”夏枢高声喝止她,然后看向李垚,摇了摇头:“确实没有。”

等李垚父子走后,银月撇了撇嘴:“张口就要解药,他以为解药好制啊。而且凭什么要给他,二十多年前他对宣和太子做的事情,大家都记得清楚呢。”

然后又小声咕哝:“驴子驴子,哪有给孩子起这个名的,难听死了。”

夏枢:“……”

不好说自己小时候还被阿爹起名狗蛋儿,也没比驴子好到哪里去,他只道:“世道不好,有些地方的百姓怕生了孩子养不活,就起了贱名叫着,等孩子平安长大了,才叫回本名。他这个可能是怕李留半路夭折,所以才一直叫着贱名。说到底也是一腔拳拳爱子之心。”

想了想,他又道:“他倒底是先皇四子,虽贬为庶民,但心性上绝不会如平民百姓那般,你平日里莫要说些不敬之语,以免招惹麻烦。”

虽然李垚说宣和太子之死与他无关,都是永康帝的锅,但夏枢和褚源也并没有完全信了他的话。在真相揭开之前,现在这般戒备又远离的相处方式就很好,别的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

天贶节之后,农忙差不多暂时结束,银月开始带着禁军们晋县、安县两边收租。红杏和侯魁夫妻俩休息了两日后,就开始准备修路。

只是这次红杏依旧是掌管着晋县的修路事宜,而侯魁则与她分开另起一队,掌管着晋县以西的山道修建事宜。

五月初,由徐寿牵头、王旦寻找的老工匠们冲破各县阻挠,带着家人在晋县安家落户。五月下旬,农忙结束,老工匠们便进入深山,再次核查路线。六月十五,路线核查完毕,各段分工,侯魁带着从晋县、安县招募的百姓,运送各种修路材料以及工具进入深山,在山中一呆就是一两个月,直至七月底、八月初秋收开始才从山中出来。

而八月十五这日,夏枢收到了褚源自离开后的第二封信,同时也收到了京城顾达等人的回音。

第208章 【VIP】 …………

八月十六, 夏枢把手下人都召集在书房,当众宣布了众人期盼已久的消息。

“王爷也太厉害了吧?”夏枢话音刚落,银月就不由得惊叹出声:“才不到半年时间哎, 定南郡的疫情就稳住了, 百姓们也安定下来了?”

其他人也是不敢相信,徐寿等人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待得瞧见屋中所有人的神色, 才知王妃所说皆是事实,当即感动的喜极而泣, 对视一眼后, 便起身冲着大开的房门跪下,高声拜谢:“谢谢王爷,老天佑我定南!”

拜谢过后, 二十个学子便抱头, 哽咽恸哭, 屋中其他人也不由得跟着红了眼眶。

等学子们整理好情绪重新归位后,所有人都是心里一轻, 满面笑容。

而这会儿功夫大家才回过神来,不禁好奇:“王妃,王爷是如何解决定南郡之事的?”这也太迅速了吧?

尽管知道事情是真的, 但大家犹是觉得恍惚,不敢相信。

“这就是我今日叫大家过来的第二个原因。”夏枢扫了一圈众人,神色严肃起来。

众人这才发觉自进屋以来, 王妃似乎都没笑过。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对视了一眼后,是王衍开的口:“王妃,可是王爷那里有意外发生?”

他是禁军校尉, 理应保护安王夫妇安全,所以众人之中是他先开的口。

“王爷信中只说定南郡已稳,未细说情况。但是……”夏枢心中担忧无比,却只能压抑着情绪,一边细细打量众人神色,一边沉声稳重道:“顾举人来信,说定南郡一些官员以及地主豪绅进京诬告王爷暴虐、滥杀、强占他们的田产财物。整个京城哗然,朝堂上乱作一团,日日对是否要把王爷招进京城问罪争论不休。”

众人瞠目结舌,万没想到伴随着定南郡稳定下来,后面竟有如此一个发展。

其实刚刚只顾着高兴没有细想,现在略一思考就发现了异常之处。定南郡下辖四十多个县,正常把每个县都走一遍,也得大半年时间。而定南郡不是单一一个瘟疫肆虐问题,它还有大灾之下百姓们流离失所,没有粮食、没有住处、活不下去的问题。旁人不知道情况,但徐寿他们这些从定南郡过来的读书人却清楚地知道定南郡的情况有多严重。在他们逃离定南郡时,定南郡就已经乱了,东南方向水灾、疫情最严重的十来个县,已经爆发了大大小小十几起起义。这还是去年他们离开定南郡时的情况,经过一个寒冬,定南郡能乱成什么情况,他们根本不敢深想。而就是这么个情况,王爷竟然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平息了民愤,稳住了民心,结束一切乱象……想也知道,他肯定是用了非常之法。

徐寿等人先前无比希望王爷能采用安县、晋县的模式,尽快稳住民心,惩治恶人,以最快的速度解除定南郡困境,使定南郡恢复生产和秩序。但他们也知道定南郡的情况和安县、晋县不同。定南郡牵涉朝堂,若是王爷那样做,定南郡和百姓们是能得益,但朝堂上的利益受损者必不会放过王爷,甚至整个士人团体都要视王爷为仇敌。

他们知道王爷的难处,所以一切也只是想一想,以为定南郡之事要一步步稳定各方,拖上很久才能解决。没想到王爷竟不畏强权致斯,果断选择了让他在朝堂上众矢之的的那条路,却也让定南郡以最快速度被拯救。

徐寿等人眼眶通红,情绪激动的难以自控:“王爷他……”

夏枢轻叹一口气,没有回应,而是看向王衍:“王校尉,禁军的盔甲需要制起来了。”

此话一出,原本感动非常的徐寿等人却是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僵硬,既震惊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夏枢,拳头紧握,浑身戒备。

王衍也是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敞开的书房大门,明明已经入秋,天也凉了下来,可他却是一瞬间满头冷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现场顿时很安静,包括红杏和银月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你们在乱想什么。”夏枢扫了一圈人,目光移向王衍,皱着眉头道:“禁军都快两年没换过武器装备了。你们留在家里的,装备消耗自是几近于无,但那些外出运粮、运药材的,跟着王爷在定南郡办事的,辛辛苦苦在外大半年,你要他们回来也成天穿着破破烂烂的盔甲操练吗?外人不知道也罢了,若是知道,岂不骂本宫占着晋县,却压缩你们的军费开支?”

“还有元州……”夏枢说到元州,就是一副咬牙切齿模样:“他日常和王爷最不对付了,若是王爷真的被招进京,叫他看见禁军们都穿的不像模样,岂不会在朝堂上参王爷一本,把本宫占用你们军费的罪名扣到王爷头上?”

“王妃没有、没有的事……”王衍顿时脸上大汗,赶紧道:“多谢王妃心系我等,属下这就去安排。”

夏枢点了点头:“你先预估一下银钱数目,确定之后,寻本宫处拿钱。”

王校尉历来稳重之人,但走的时候却有些落荒而逃,徐寿等人相比于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银月看着门外担忧道:“他们真的不会乱想吗?”

若王爷无事,王妃提出给禁军们更换装备自然无碍,因为禁军的军费、军饷、粮草都是王妃的封地来出,王妃若是不提,禁军们说不得私下还会有什么想法,但现在上面对王爷的态度不明,王妃提出制作盔甲……就难免让人多想。

夏枢却抬眼看着书房门外的天空,没有说话。

晚上夏枢半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半夜,即将入睡时,下人来报:“徐举人求见。”

银月正在帮夏枢把被子上的书收起来,闻言眉头一皱:“这大晚上的……”

“行了。”夏枢掀开被子,穿上衣裳:“他今日不来,过几日也会来,去书房里罢。”

八月十六的晚上,月辉如光箭,亮的惊人,刺的人心底发寒。

徐寿半坐在书房的靠背椅上,目光望着摇曳的灯光,心却犹如一泉寒潭。沉默良久,他看着灯光,冷冷地开了口:“王妃叫我等采购粮食,不是为了定南郡罢。”

“不是。”夏枢坦然承认了。

徐寿一下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握紧拳头:“是王爷?”

夏枢懂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是我的意思。”

徐寿一愣,难以置信地把目光移向他:“你的意思?”

“制盔甲也是我的意思。”夏枢继续为他解惑:“王爷临走之前除了交代拿下晋县以及修路外,没交代其他事。采购大宗粮食、制盔甲均是我的意思。”

徐寿一向行止优雅、姿态从容,但此时他却眉头紧的几乎能夹死苍蝇,愤怒道:“你在瞎折腾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有……之嫌,会连累死王爷啊!”

“造反”两个字太过可怕,叫他本能地略了过去,但话说出来,他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银月虽然被王妃的“大胆妄为”惊的几乎忘了说话,但徐寿一大小声,她就立马回神,怒斥道:“放肆,不得对王妃无礼!”

她才十六七岁,不止长相稚气,声音也脆生生的,没甚气势,但徐寿却是一噎,气的脸红通通的,却别开脸,没再说什么。

夏枢扫了他一眼,若是以前,他自会打趣一番,但自褚源离开,他就总是噩梦连连,心里日常火烧火燎的,急迫不已,因此也没甚心情,直接道:“王爷的为人,你等心里清楚,本宫就不再赘聊。本宫与王爷曾互许同生共死,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会做出不利王爷的事。”

“可是大量准备武器装备和粮草,你说你没别的心思?”徐寿不相信一个双儿能有什么野心,也不认为他真的有心害王爷,但他就怕夏枢这个没什么眼界和做事分寸的双儿为王爷不平,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他道:“京城那边你不用为王爷担心,若王爷真的被招至京城治罪,我等必会想法营救。王爷是为定南郡,整个定南郡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王爷蒙难。”

“不是为王爷。”夏枢却摇了摇头,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是为异族。”

徐寿惊愕的看着他:“异族?”

银月也懵了:“王妃是为对付异族才……可是……”

她想说异族攻南之事太过遥远,而且异族距离这里路程也远,快马加鞭就得跑两三个月,还想说异族关王妃什么事,就算真攻过来了,还有北方那么多郡挡着,还有朝廷……但看着王妃憔悴又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徐寿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嘴唇动了动:“有朝廷在……”

只是话说了半句,他却再说不出口。

定南郡之事,还让他们这些读书人看不清朝廷吗?

“定南郡都稳住了,异族虽然狼子野心,但这个时候他们必不会……”徐寿试图找借口来反对夏枢大肆采购粮食和制武器,但话说一半就感觉很苍白。

最终,他只能闭上嘴,眉头紧锁,心里天人交战。

夏枢没有让他为难的意思,说道:“本宫也不希望那一日到来,因为李朝已经经不起大动荡了。各郡每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中一年收入也才两三百万石粮食,发发俸禄,再给人贪污些去,哪里养得起兵将,筑得起护国的长城。到时候异族真若南下,也不过是李朝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本宫只希望那一日晚一些来。晚一些到来,本宫和王爷倒是可以借着恢复过来的定南郡和安县、晋县的力量支撑李朝多苟延残喘些时候。当然,这一切打算都是在定南郡之事结束后,王爷安好的基础之上。若王爷不安好,定南郡被朝廷收回,本宫也只能和王爷走一步算一步。最差不过拼尽全力之后,与百姓们同生共死,倒也没什么遗憾的。”

“算了!”徐寿还是放弃了坚持,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神情决绝又坚定:“禁军们之外的武器之事就交给学生……之后一切都由学生来负责吧。”

中秋三天假期过后,侯魁带着重新集合起来的部分百姓再次进入大山修建山路,而霜降过后,红杏带着忙完秋种的百姓,在晋县道路修完之后,同样进入了大山。夫妻两个虽然都在忙碌,但脾性相合,日子又有奔头,过得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和美。

银月小丫头虽然因徐寿待王妃态度不好而讨厌他,但秋季田租收完、王妃身边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她依旧跟着徐寿到处办事情,每日都在忙着观察徐寿的处事,疯狂学习,根本不曾注意两人之间有什么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永康十八年的秋天,六原郡的整个西南角都处在一片生机勃勃、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除了个别人,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希望、和乐与安宁。

永康十八年的寒衣节,这种充满希望与和乐的氛围达到了顶峰。

因为离开了八个半月、外出赈灾治役的王爷平安回来了。

第209章 【VIP】 …………

褚源回来的时候, 整个村庄都静悄悄的,外头的天也黑洞洞的,只有王府里灯火通明。

因着王妃今日要进山祭祀, 又要给治下的晋县、安县百姓、官员们授衣, 因此不过才丑时,王府里所有人都已起来,正在脚不沾地地忙碌。

“王、王妃!”夏枢已穿好衣服, 正在给头发绑上发带,银月就满脸喜色、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王、王爷他、他……”

小丫头激动的人都结巴了, 喘了好几口气, 话都没个完整,夏枢被她搞的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王爷怎么……”

“小枢。”话音未落,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穿过屏风透进了来。

褚源绕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夏枢眼睛一下子瞪大, 等回过神来, 他就跟疯了似的,一把冲了过去, 扑抱住褚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回来啦!”

“褚源!褚源!褚源……”夏枢抱着褚源激动的狂嚎,把褚源的耳朵都震出了重声,嗡嗡直响。但他却没有半丝不耐烦, 脸上紧绷冷硬的神情柔和下来,一手禁箍着怀里人的腰,一手松开手杖, 任它啪嗒一声落地, 然后抚上怀中人的脑袋,将人牢牢地抱进怀里。

夫妻两个抱了许久,久到夏枢激动的嚎叫声慢慢变成了低喃声, 褚源才胳膊稍微放松了些,身子后退一步,低头“看”向怀中人。

而温暖离开,凉风吹向脸颊,夏枢才清醒过来,知道丢人,赶紧转头去看银月。

“人早走了。”褚源虽然看不见,但似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脸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

夏枢脸一红,咬着牙,气鼓鼓地瞪着他,想说还不怪你。只是这一瞪,却叫他看见褚源现在的形象,一下子把肚子里的话全堵了回去,眼眶一红,人抱着褚源,摸着他的脖子,却是再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哽咽出声。

褚源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身上的贵公子美人儿气质全然不见,整个人显得冷硬阴沉,甚至隐隐的还带着一种让人腿抖的血腥戾气,叫夏枢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后退,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的脸颊上和脖颈上竟有两条三寸长的粉红色伤疤,特别是脖颈上那条,虽然已经痊愈,但位置就在喉咙口,让人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夏枢差一点儿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莫哭。”褚源一下子慌了,赶紧去摸他的脸,想要安慰他。只是摸着摸着,他的脸色就忍不住沉了下来:“你瘦了许多?银……”

夏枢泪眼朦胧中看他一转头,似乎是要找银月的麻烦,赶紧吸了一下鼻子,收起难过的情绪,一把抓住他的手,想往椅子上带:“我没事,我叫人给你准备水,你洗漱一番,换身衣服,马上丑时三刻,要进山了!”

褚源紧皱着眉头,手腕一转却是把他的手攥进了手里,非但没有动的意思,反而手指一寸寸触摸着他手心里比先前还厚的茧子,越触摸脸色也越难看,直叫夏枢不敢再说话,心也提了起来。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初他受伤,跟着他的红棉和红杏就被以护主不力的名头挨了板子,他怕褚源会叫王府里的宫官们去挨板子。

只是褚源握着他的手触摸了良久,等松开时,却眉眼俱是黯淡,深叹一口气,将他重新抱进了怀里。

这次抱的比先前那次还紧,夏枢被他勒的骨头都有些疼。

夏枢被抱了一会儿便有些放松下来,忍不住想说话,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不生气了吧?”

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嘟哝:“我还没生你的气呢,我差点儿就看不到你啦!”

说着话,鼻子就又忍不住酸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脑袋蹭了蹭褚源的胸膛,抿唇将眼角的湿意蹭掉。

往常褚源肯定会把这小坏蛋的脸推开,省得衣裳上尽是他的眼泪鼻涕,但今日他却任胸膛的衣裳殷湿,待得小坏蛋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松开手来。

“王爷,热水准备好了。”红棉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但人却没进来,很显然是某人事先交代过了。

夏枢一愣,才反应过来景璟、褚洵等人的情况,赶紧问道:“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吗?”

褚源没回复,而是冲外面道:“你们两个进来吧,说几句话就回去准备。”然后摸摸他的脑袋:“我去洗澡换衣服,你和他们聊。”

夏枢捡起手杖递给他,刚想问是谁,景璟和褚洵便一前一后跨过屏风跑了进来。

“小……”景璟张口就喊,只是刚喊了一半,眉开眼笑、兴致冲冲的表情就凝固在脸上。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瞬间紧贴屏风,老实站直身子,和褚洵一样紧绷着身子,低眉垂眼,恭恭敬敬道:“王爷!”

夏枢:“???”景璟也就算了,褚洵怎会叫的如此生疏?

而且这两人先前也没这么怵褚源吧?景璟先前可是日常都想怼一怼褚源,褚洵更是耍赖抱大腿都用过……

他下意识回头看褚源,但褚源却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便拍拍夏枢的脑袋:“去吧。”然后拄着手杖朝隔壁的小隔间摸索走去。

夏枢本来想帮他引路,但见他迈脚毫不迟疑,不过几步路就摸索到了隔间的小门,显然没忘了屋里的布局,又见景璟和褚洵老实站着,一动不敢动,想了想,对褚源道:“有事叫我,我在外面。”

然后等褚源应了之后,便抬脚往外间走去,同时招手两人:“咱们出去聊。”

“小枢哥哥!”一出门,景璟便一把抱住夏枢,高兴地蹦了蹦。

夏枢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精神还这么好,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高兴,回抱住他之后,使劲拍了拍:“不错,长高了!”而且不止长高了,婴儿肥褪去,脸也更精致了。

景璟显然对此很骄傲,放开他之后,拿手在头顶和他额头之间比了比,笑的眯了眼:“快赶上小枢哥哥了呢。”

只是,高兴着,景璟脸上便起了疑惑:“小枢哥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刚刚只顾着高兴,现在离近了,目光又停在小枢哥哥脸上,景璟才发现他的脸比自己离开时瘦了一大圈。

“大嫂,是封地发生什么事了吗?”褚洵连忙问道。

“无事。”夏枢摇了摇头,他不好说自己是内心不安,噩梦连连,才导致状态不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有一种异族马上就会攻南的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甚至让他冒着天下大不韪自作主张购买大宗粮食武器。但实际上,褚源回来后,他的危机感就消失了,心里烧了大半年的火急火燎也一下子熄灭了。

夏枢不清楚是自己感情用事离不开褚源,还是咋地,明明他也不是粘人的双儿,更不是胆小怕事多思忧虑的性子……就总觉得过去大半年那些感觉有些诡异。

不过这些他就不能和面前的两个家伙说了。他可是威严稳重的大嫂!

于是他就就扫了一眼两人,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们两个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怎地见了大哥跟个老鼠见了猫似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般怂过啊。”

熟料他不过是一句玩笑,景璟和褚洵就同时神色一变,脸皮子隐隐有些发白。

夏枢吓了一跳,目光瞬间狐疑起来:“不会真发生了什么事吧?”

第210章 【VIP】 ……

然而任夏枢怎么追问, 两人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啥都不说。

最后见他还紧追不放,两人便打了个哈哈, 说要去洗漱一番, 然后就不顾他的拦截,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夏枢都给搞无语了,看着他们的背影, 气的想锤人。

不过直到进山祭祀他都没找到机会。

十月份山间的早晨浓雾弥漫,湿冷湿冷的。夏枢把事先准备好的冥衣、冥帽、冥靴一件件拿出来, 和褚源、景璟、褚洵四人一同把这些物事烧给褚家的姑姑和她的丈夫。

景璟和褚洵是第一次祭拜褚熙, 都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头、上了香。

褚源全程没说话,对着爹娘的陵墓站了许久, 才转身由夏枢扶着, 离开皇陵, 返回候庄。

回到候庄后,百姓们已经在王府门口排起了见不到头的长队, 而徐寿等人也都在王府门口等着了。

看到褚源出现,所有人都是一愣,但紧接着就是欣喜若狂, 纷纷高声欢语:“王爷回来啦!”

“是刚回来的嘛?”有百姓们离着王府门口近,探着脑袋,热情询问。

“早上回来的。”夏枢扶着褚源下车, 看百姓们交头接耳、笑灼颜开, 脸上也起了笑意,招呼银月:“早上天冷,再起几个大锅, 煮上粥,让大家排队的时候喝口暖粥、热乎热乎身子。”

上一年寒衣节时,封地只有安县,且安县人口极少,百姓们家贫,恐不好过冬,王府授衣时就给封地内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们全都授了衣,且为防冬日天冷,衣物都是直接由王府安排人送到百姓家中的。

今年夏枢得封晋县,晋、安两县人口加起来足有十来万。晋县大多百姓家里不像安县当初那般穷的没衣穿,夏枢为节省开支,就给规定了,除了王府校尉之职以上的属下外,两县都选择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给授衣。

不过就算如此,光招候庄百姓们帮忙准备棉衣,也花了半个月时间。

因着人实在太多,范围也太广,王府人手有限,夏枢就让人提前发了通知,寒衣节在王府门口授衣,家中有七十岁老人的人家可安排人过来取衣。也得亏晋县、安县的路全都打通了,两县之间最远牛车路程两个时辰,最近牛车路程不到半个时辰,因此才寅时左右,大门口就排满了人。

百姓们听闻有热粥喝,立马欢呼起来:“谢谢王妃!”

今年所有人家秋季收成都不错,再加上修路有工钱,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百姓们你聊聊我家的收成,我聊聊你家的收成,再一起聊聊平安归来的王爷以及厚实保暖的棉衣,连大冷天的排着队,都不觉得冷了,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满是喜悦和希望,因此气氛是相当的欢快。

夏枢见银月带着小丫头们以及禁军们忙的有条不紊,就朝百姓们点点头,扶着褚源,带着已经见过礼的徐寿等人进了王府。

早饭祭祀前已简单地吃了些,夏枢见景璟、褚洵眼周一圈青黑,精神头也有些蔫蔫的,进了院子之后,就道:“昨晚没休息,又连续赶了一个多月路,你们都回屋休息吧,午饭的时候我叫人唤你们。”

景璟其实有许多话想和小枢哥哥说,不过想着既已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因此也没拒绝安排,行了个礼就去休息了。

褚洵倒是有些犹豫,看着褚源,眼神恳求:“大哥……”

“你陪你大嫂说一会儿话。”褚源满足了他的心愿。

褚洵一改没精神头的模样,立马眉开眼笑,大声道:“谢谢大哥!”

夏枢本想叫褚源休息的,但还未说话,褚源就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他代我陪你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侧后方的徐寿等人:“你们来书房一趟。”

徐寿等人一愣,夏枢也是一愣。不过徐寿等人很快就回过神来,立马眼神热切、神情激动道:“是,王爷!”

夏枢把褚源扶进书房后,想着红棉也是一夜没睡,就叫她回去休息,然后找了个小丫头过来待在书房里,帮着端茶倒水。

他则关上书房门,披着披风、抱着手炉在书房正对面的亭子里坐下了。一边打量着书房门,一边寻思着褚源怎么对徐寿等人的存在丝毫不惊讶。

“大嫂,你身子好些了吗?”褚洵抿了抿唇,在夏枢腿脚边半蹲下,抬眼关心地看着他。

再过几日褚洵就要过十八岁生辰,不过一年多没细看,他已经长得高了夏枢一个多头,身材也强壮了许多,有些魁梧的模样了,仅蹲下来就是一大坨,颇具存在感。

夏枢想着两年多以前,这货的身板还和自己差不多,顶多是高了几个指节,一副谁都能欺负他的弱鸡模样,哪成想他这么能长,现在光块头都看着有些不好惹。想到自己来到安县之后就没怎么长过个儿,心里有些眼热,又不由得有些嫉妒,踢了他一脚:“好着呢,别蹲跟前了,怪挡视线的,坐这里。”他伸手拍了拍旁边。

褚洵倒是没有生气,听他说没事儿便松了一口气,然后哈哈一笑,在他指的位置上坐下:“我怕坐这儿,一会儿遮挡旁人视线,侧面看你都被我遮没影儿了。”

夏枢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咬牙道:“……你是不是找打啊!”

有什么好得意的,块头大可不代表能打,夏枢揍他十个还是可以的。

褚洵笑而不语,只是眼中的得意与自信却是明晃晃的。

在京城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夏枢印象中褚洵总是情绪低沉、神情郁郁,包括几个月前短暂的碰头,褚洵也是一脸老成、没什么精神头。哪想到他不过随褚源去了定南郡八/九个月,再回来人的气质就变了个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回来了,自信心提升,心胸也明显开阔了。

他身上已经初现战场上少年将军该有的气质了。

夏枢心里很为他开心,因为很明显,褚洵已经得偿所愿。

夏枢其实很想问问他王夫人以及侯爷怎么会同意皇上安排他跟随褚源,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因为怎么想,都觉得那对褚洵来说不会是一个愉快的经历,看褚洵现在如此开心,夏枢想想还是算了,打算私下里问问褚源。

之后他便问起了褚洵这次去定南郡的经历。

果不其然,这对褚洵来说才是最令人激动、最值得铭记的经历。

他滔滔不绝跟夏枢讲述他的经历。比如和景璟押送粮食的一路上遇到了几波打劫的,他们是怎么快刀斩乱麻解决的,又是怎么冲破封锁进入定南郡,然后夜以继日把粮食运到府城,才在最关键的时刻和大哥打了个好配合,一举拿下府城。再比如占据府城之后,如何快速出兵,接二连三拿下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县城,又是如何兵分几路,深入疫情、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惩治恶人,为百姓们做主……

褚洵说的是眉飞色舞,面容熠熠发光,好似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才是他人生中最光彩的时刻。

夏枢没有打断他,因为他也喜欢这些惊心动魄、勇武拼搏的经历。

拯救万民于水火,谁还没个英雄梦呢不是!

因此,他听的也是津津有味,沉迷非常。直到褚源出来,站在他们两个身旁,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他们两个都没发觉异常。

直到褚洵唾沫横飞地说出那句:“我与姓韩的那个大头鬼大战三百回合……”

旁边冷冷地传来一句:“然后你一头栽进了粪坑里,是吗?”

两人才回过神来。

然后,褚洵:“……”

夏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