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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不甘苦求,却不堪回首

C大大礼堂是大学重要会议和院系活动的重要场所, 是C大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位于学校的正北端。

作为早期建筑群的一部分,由于经费限制, 紧邻礼堂西南角位置比较偏僻的教学楼没能像礼堂那样多次翻修,如今墙体斑驳的旧楼已经荒废多年, 最近听说要拆除改建成方便音乐系同学去大礼堂排练的音乐馆。

教学楼年代久远,这座老楼最高也只有六层,顶层的某间教室的窗帘正大敞着。月光穿过积灰的玻璃窗,将漂浮的灰尘照的粒粒分明,四散纷飞。

盛衍抬起头时,被体内翻涌的热浪灼得通红的双眼中, 看到就是背对着月光,坐在窗台上的那抹高挑身影。

朗月现抬头将额发捋到脑后, 对着他露出刻在脑海中的那副懒散笑意。之前周闻铮中药时他也是这么笑的,莹白的脚趾蹭着那人发红的脖颈,手指插进自己汗湿的发间。

月光正透过条条窗框铁条,在朗月现侧脸割出银白裂痕。

盛衍正半蜷缩在霉湿的墙角, 平日里系的妥帖严谨的衬衫纽扣也崩开几颗,露出一片紧绷的胸膛。他撑着手肘艰难起身,听见窗台那边传来打火机擦响,清脆的爆珠声响起后,淡淡的草莓混着薄荷烟的味道混着教室里的霉味钻进鼻腔。

这股熟悉的味道让盛衍回想起他们的初见,朗月现将烟雾吐在他脸上时露出恶劣的美丽笑容。

盛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看见朗月现一条腿随意的垂在窗边,另一条腿支起的膝盖上搭着手肘,火星在他指间明明灭灭。

“这是在哪……”

盛衍哑着嗓子开口,扶着身旁的桌子踉跄站起来。他眼前一阵眩晕, 咬紧牙关才勉强站稳,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唐临晖这个老变态,准备的药效竟然这么强,如果真的是给朗月现喂了下去……

盛衍攥紧了拳头,他缓了缓神,看向一言不发的朗月现。对方没穿外套,白色的衬衫也从裤腰里抽了出来。

朗月现始终没有接话,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缕缕的白烟从他的唇边吐出,背对着月光,盛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盛衍脚踩着满地粉笔灰往门口挪动,他看见朗月现映在门框上的影子稍微动了动。

“打不开。”朗月现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裹着薄荷味的雾气从他身后响起,“门锁锈住了,踹不开。”

寂静的连窗外的落叶声都听得到的空间里,乍一听到朗月现的声音,盛衍只觉得一股急促的电流顺着他的尾椎直冲脑髓,体内热浪骤然翻涌,下腹那股无法忽视的滚烫愈演愈烈,他咬紧了嘴唇,还是从齿尖溢出几声呻/吟。

身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朗月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鞋跟敲在地砖上的声响停在自己咫尺之间,盛衍看见那道身影映在自己面前的门框上,同自己的身影几乎完美重合。

他们俩是这样相配,就连影子都严丝合缝。

按照自己的计划,盛衍现在就该顺着药效,像周闻铮那晚一样“神志不清”地跌进对方怀里。

可冷汗浸透的后背肌肉紧绷,盛衍僵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却怎么也转不过身。

盛衍忽然觉得可笑。他竟然沦落到用最不齿的下作手段乞求垂怜,可当脑海中浮现出其他人同朗月现亲密的画面,嫉妒就像毒蛇在一点点啃噬他的心脏,甚至不愿给他一个痛快。

明明是他与朗月现最相配,无论是家世,长相,爱好,性格。

明明朗月现最该与他走到一起!

可为什么,偏偏,他唯独不肯同自己牵扯上一点关系呢。

他不回头,盯着墙上交融的身影,朗月现就倚着桌边打量着他不受控制发抖的背影,懒洋洋地偏头:“研究出来怎么出去了吗?会长。”

“……没有。”

盛衍发颤的声音传来,他转过身,即使没有灯,单单在月光的照亮下,朗月现也清晰的看出这人的脸颊已经烧得通红,眼尾都泛着潮湿的水光。

盛衍扯开领口,往朗月现的身前蹭了半步,喉结滚动两下,手背蹭过发烫的眼尾。

“……小月,我好热……”

没想到朗月现竟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嘛,正常。”

盛衍彻底僵在原地。

朗月现挑着眉,姿态闲散,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的似笑非笑。

盛衍嘴唇阖张了两下,抬眼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眼,表情似是有些难以理解的说道:“你说……什么药?”

朗月现盯着盛衍错愕的表情欣赏了几秒,唇角弧度渐深,才悠悠回道:“我收到了一个短信。”

半个小时前,朗月现和程澈回到场馆参加最后的切蛋糕合照仪式时,听到身边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说盛衍会长迟迟没到场。

这不符合盛衍平日里事事规整严谨的做事风格,大家都有些惊讶。最后还是系主任说盛衍可能是有事先回去了,让大家该合照合照。

就在这时,朗月现的手机开始频繁震动,他退到墙柱的阴影后打开手机。

十多张照片里,盛衍蜷缩在某个光线昏暗的角落。照片后还附带着黏腻的恶意:已经给他喂了药,想救他就单独过来。

没等系统吱声,朗月现就已经了然于心:“第四关键节点,原著里我设计的桥段?”

“没错,这段说的是宿主您给主角受下药拍艳照,用于将来威胁侮辱他的重要剧情。”

“我不能直接报警吗?”

“……别吧宿主,你不能用常理去考虑维度世界的剧情走向,世界意识会把锅扣您头上的……”

那边拍完照还在热闹的切蛋糕,程澈也被系主任求着去进行电视台采访,没人注意到角落这边。朗月现“啧”了一声往外走,准备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找过去。

迈出门时,他突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上的监控。

“能把刚才所有拍到盛衍的监控影像找出来吗?”

系统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十分钟前的所有监控都被技术摧毁了,恢复需要特殊手段,要花积分吗宿主?”

“用。”

监控画面在脑内展开时,朗月现眉梢一挑。

盛衍避开人群走到冷餐台死角,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全倒进了面前的红酒杯中。

紧接着,将其一饮而尽。

*

“所以……”盛衍此刻衣衫凌乱,扣子崩开几颗露出胸膛,不复往常那副斯文得体的贵公子模样,他猛地呛咳起来,药效烧得脊梁骨都在发颤,指甲深深抠住桌角,“我被人下药了?…”

朗月现低声笑了笑,语气玩味:“没错。”他将手揣进裤兜,两指夹出个拇指大小的空玻璃瓶晃了晃,瓶底还黏着褐色药滴。

盛衍瞳孔骤然紧缩,他分明已经将它处理掉了……

没错,盛衍的确处理的很利落,他这种人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滴水不漏。这个药瓶是朗月现让系统根据视频一比一复刻出来的。

朗月现稍稍弯腰,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滚烫的肌肤上,低声道:“监控毁的倒是比瓶子干净。”

盛衍顿了顿,忽然笑起来。

他猛地扑过去攥住朗月现手腕,朗月现被他扑到教室的铁皮柜子上,重重的撞击声在空旷教室里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你怎么还来?”药效烧得盛衍嗓子发哑,灼烧的颤音混着喘息喷在朗月现颈侧,“你明明全都知道了…”

朗月现用空闲的那只手挑起他下巴,冰凉的指尖凉丝丝贴在他汗湿的脖颈:“想看你能疯到什么程度。”拇指碾过他咬破的嘴角,“疼吗?”

盛衍浑身战栗得像张绷到极致的弓,他抓住那只手往自己敞开的领口按,后槽牙咬得发酸:“你摸你摸摸这里…”冰凉的触感激得他腰身弓起,“小月,小月……我每天都梦见你…”

朗月现忽然轻笑出声,那只手游鱼似的滑走,却并没有从盛衍身上挪开。

指尖顺着汗湿的脖颈下滑,逗弄一般,若有似无地擦过喉结,掠过剧烈起伏的胸膛,往下慢慢滑动,在紧绷的腰腹处流连,眼看就要往下……

盛衍喉结艰难滚动,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简直被这要了命的玩弄折磨的几近崩溃,药效混着羞耻感在血管中横冲直撞,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就在他再也绷不住想让朗月现给自己一个痛快时,那只作乱的手突然从他的身上拐了个弯,径直探进朗月现自己的裤带里。

朗月现掏出银质烟盒抽出一支细烟,并把打火机扔向盛衍。

他叼着烟嘴,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挑着眉扬了扬下颌。

他命令道。

“愣着干嘛,给我点烟。”

——

盛衍跪在朗月现的脚边,膝盖骨硌在水泥地上生疼,向来熨贴的西装裤此刻皱巴巴堆在腿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废弃教室的灰尘里,像条发/情的狗似的对着人露出最不堪的模样。

布料顶出羞耻的弧度,他像是被拆了所有的傲骨一般,全然袒露着最屈辱的姿态,任由他坐在桌边对他肆意打量。

盛衍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耻辱,偏偏身体却愈发兴奋,他反而把膝盖分得更开,自虐似的将烧红的脸仰成献祭的弧度,尽力挺直身体,让朗月现看清他此刻不堪的全貌。

他看着朗月现隐在白烟下看不真切的眉眼,被羞耻和欲/望双重灼烧下竟然升起一股隐秘的诡异欢愉。

那人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动,盛衍竟不受控地战栗起来,那双总是看向别人的眼睛,终于只注视着我一个人了。

我开始……对他产生意义了吗?

盛衍被这个念头烫的浑身发抖,膝行着往前蹭了蹭,昂贵的西装布料现在沾满了废弃教室的飞灰,他握住朗月现垂落的脚踝,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突起的骨节。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笑,朗月现俯下身,将烟头按灭在他的锁骨凹陷处。盛衍在灼痛中仰头,看着那张美得惊心的脸缓缓凑近。

那双眼睛此刻眼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像是能勾魂夺魄,一如他们初见,轻而易举就能让盛衍为之心悸。

盛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一双眉眼,无论见过他多少次,还是会无数次的为此心动。

他无法自拔。所以他甘愿扑倒在他脚边,用卑微的姿态去乞求这双眼睛能长久的为他停留。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用你的嘴亲口说出来。”冰凉手指钳住他下颌,朗月现似笑非笑的眼睛漾着戏谑的笑意。

这个画面确实取悦到了他。

看惯了装模作样,优雅得体的盛家公子,此刻正颤抖着,脸上挂着泪痕,浑身乱七八糟,卑微的跪在他脚边,朗月现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陌生又莫名的强烈□□。

甚至想俯下身去狠狠吻住那张肮脏的脸。

不是出于怜悯,更不是出于疼惜,是想彻底摧毁他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假象,更原始暴烈的恶欲。

这是完完全全的凌辱欲。

那副痛苦的,脆弱的,受着折磨的样子,实在是太令朗月现愉悦了。

让朗月现想要狠狠地羞辱他,想看所谓的高岭之花更破碎的样子,想听这张永远得体的嘴说出更浪荡不堪的话,要让盛衍亲手把骄傲碾碎成取悦他的粉末。

盛衍就用这幅狼狈又卑微的样子说出了他毕生所求那句话。

“我想要……你说你爱我。”

*

盛衍被踹出去之后,仰面躺在地上愣了很久。后脑勺重重磕在地面上的钝痛感还在蔓延,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出白气。

他撑起发麻的手肘慢慢爬起来,摇晃着走到朗月现身前,双臂撑在桌面两侧的力道像是要把桌边捏碎,这个姿势让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朗月现,却更像他作为永远困不住月亮的牢笼在垂死挣扎。

朗月现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他整理袖口的指尖顿了顿,眼神宛如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平静而危险。

那句表白心迹的话让朗月现瞬间烦躁起来,他只是想凌辱他,让他挺拔的脊梁在他面前弯折,并不想跟他玩这种恶心的情爱游戏。

“我想听你说爱我。”

“朗月现,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盛衍的声线开始发颤,喉头滚动时牵扯着青筋,他越说越急促,越来越焦躁,像是要把藏在血肉里的种子连根拔起。

朗月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让盛衍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分不清是药效发作,还是因为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盛衍终于忍不住,那些话翻来覆去从唇齿间挤出来,脸涨的通红,嘴唇却惨白得像溺水的人,声音从颤抖变成呜咽,从恳求变成哀求。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角,分不清时泪是汗。

“哪怕是骗我……”

盛衍对朗月现的爱太过急切,无边无际的汹涌爱意裹着剧痛从心脏处炸开。

胸腔里翻涌的痛楚几乎要撑破肋骨,盛衍突然感觉有团尖锐的烈火自心口直冲天灵盖,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眼眶瞬间烧得通红。

喉咙像被一道紧绷的弓弦绞住越收越紧,痛得他喘不上气,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淡漠的脸,终于尝到了喉头翻上来的血腥味。

是恨。

盛衍终于尝出堵在胸口的情绪是什么滋味。

好恨啊。

怎么会这么恨?

明明爱到骨头都疼,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这么恨?疼痛反而让混沌的思绪清晰起来。

对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盛衍心都碎了。

他咀嚼这这股痛意,像钝刀子割着他的血肉。恨他不给回应,恨他的无动于衷,恨他永远置身事外,恨他连一丝爱意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恨你不爱我,恨你的眼里永远没有我。

盛衍注视着这个此刻被自己困在怀里的人,固执地望进那双眼睛里,拼命想从中发现半分动容,哪怕是对他这幅狼狈模样的厌恶。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动于衷的冷漠。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周闻铮,是程澈,你还会这样冷眼旁观吗?这个念头突然窜出来,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剜了一刀。

盛衍在心底哀鸣,自己二十几年来的所有骄傲都在碰到朗月现时被他狠狠摔碎。

小月,小月。

求你了,看我一眼吧,我就要痛死了。

为什么偏偏我是你眼里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

我从来都只想要你……能像看别人那样,看我一眼啊。

“凭什么选他不选我?”盛衍突然发狠咬住他肩膀,犬齿隔着衬衫料子陷入皮肉,他抖着嗓子仿佛气极了:“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

朗月现突然狠狠揪起他的头发,将其整个人用力撇到一边。盛衍使不上劲,额头重重磕在旁边的桌角上。他听见朗月现整理腕表的声音,金属表链哗啦作响,那人已经走到门边。

“衣服穿好,去医院。”朗月现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你演得太过了。”

第五十二章 祝贺你,得偿所愿

宋煜屏住呼吸缩在生锈的铁门后, 手机镜头穿过教室门上窄小的玻璃窗。汗水顺着后颈滑进领口,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屋内的谈话声。

月光从破窗斜斜切进来,照得盛衍跪在地板上的影子支离破碎。他的衣服领口歪斜着, 平日精心打理的发丝散下几绺湿发贴在脸侧,整个人狼狈不堪的跪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

潮湿的霉味从墙角剥落的墙纸里渗出来, 走廊尽头的应急指向灯闪着绿色的光,将宋煜的惨淡又莫名兴奋的表情照的颇为诡谲。

镜头缓缓向下移动,穿过开裂的门板缝隙,将盛衍凌乱卑微的样子拍了个一清二楚,却刻意避开了朗月现的正脸,只拍到对方小半截身体以及随着说话微微滚动的喉结。

小腿传来酸麻的刺痛, 宋煜不知道自己在这偷窥了多久。衣服黏在后背上,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手机里正在上传的云端备份进度条,嘴角不受控地往上翘。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于朗月现的任何消息了,急切的想念让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朋友圈中唯一能探听到朗月现一点点消息的人他也很久没有交流了。

想起程澈最近刻意保持的距离,宋煜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笑。程澈好像不知道从哪儿察觉到器材室那次霸凌有宋煜参与的成分,是宋煜和董其铭共同给他设的一个局。

但是程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默默拉远了和自己的距离,连质问都没有一句。昨天在楼梯间擦肩而过时,对方甚至帮他扶住了差点摔落的文件夹。

宋煜抹了把下巴上的冷汗,不屑的笑了笑。

那家伙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会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慈悲的心情去对待周围的人。或者说,宋煜和程澈认识这么多年,程澈的脾气修炼得愈发炉火纯青。除了在和朗月现无关的事情上, 程澈一直没有展现过任何激烈的情绪,就像个没脾气的苦行僧。

这份打不还手的姿态比谩骂更让宋煜烦躁,宋煜一直不喜欢程澈,他觉得那张永远平静的脸上只会故作清高,明明被背后捅刀子还要装大度,无论别人怎么对他,他永远都会云淡风轻说“没事。”

之所以小时候会选择跟他做朋友,就是因为程澈对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同他计较。这让宋煜觉得程澈非常好拿捏,这也是宋煜一直看不起他的一点。

这种人怎么配入得了朗月现的眼?他觉得程澈一定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特殊办法。所以程澈不来找他麻烦,他反而转过头缠上了对方。

不过程澈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种优等生甚至连上课时间都几乎见不到他。宋煜还去了程澈常去的兼职店面去问,结果人家说程澈早就不在这儿干了。边说还边有些惋惜,说那孩子又能干脾气又好,很舍不得他。

“装什么清高,虚伪。”宋煜不屑的翻个白眼,只觉得程澈天生就会装那种讨喜的乖顺性子讨别人欢心。同样是话不多,自己就是沉默寡言,小家子气,程澈就是能干务实,招人喜欢。

程澈这家伙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蛊惑人心的手段,才能让朗月现这样的人物另眼相待,宋煜更加坚定了要从程澈那里挖出来东西的决心。

直到某天的论坛推送加粗标题刺进他的眼睛:“金融系双子星庆功宴将于本周五盛大举行”。他点开会场布置图,气球拱门下两个并排的姓名亲密地挤在一起,看的他直犯恶心。

玻璃门映出的倒影中,宋煜看到了自己阴郁的侧脸和手机屏幕中程澈永远挺直的脊梁。他对着反光的玻璃门扯出个冷笑,喉头泛起的酸涩混着西北风狠狠灌进肺里。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行程,但是没有邀请进不了宴会大厅。宴会厅暖黄的光晕透过门缝漫出来,宋煜裹紧外套跺了跺冻麻的脚,不知过了多久,没等到程澈,反而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直至夜不能寐的人突然从消防通道闪身出来。

黑色西装在他身上亮眼地像黑蝶的翅膀,在宋煜的视网膜上扑棱棱地飞。

宋煜刚一看见* 眼睛就挪不开了,那个人连皱眉都矜贵,西装下摆随着他飞快的脚步翻飞,径直往礼堂后的西南方向走去。

宋煜毫不犹豫的远远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废弃教学楼的顶层一间教室中。那间教室门大敞着,朗月现走进去随手关了门,铁门合拢的“吱呀”声在空荡的走廊格外刺耳,遮挡了宋煜跟上来的脚步声。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清脆的“咔哒”一声,门锁突然自动落锁了。

朗月现也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年久失修的铁门上锈住的锁怎么会这么巧的在关门的瞬间卡住门栓。

这当然是盛衍做好的手段,等得就是朗月现随手关门的这一下。

朗月现在屋内试着掰了掰把手,除了弄了自己一手锈迹,没有任何作用。朗月现便直接往屋内走去,宋煜也跟着凑到门缝处往里看。

刚一开始他也没看见角落里的盛衍,直到盛衍自己颤颤巍巍的自己站了起来。宋煜差点笑出声,这位高贵的学生会会长白衬衫凌乱不堪还沾着墙灰,平日里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此刻落魄的简直令人发笑。

“演得真卖力啊。”宋煜舌尖抵着后槽牙想。

宋煜和盛衍暗地里合作过几次,盛衍曾经试图借他的手解决掉某些情敌。

所以他太熟悉盛衍这种自导自演的做派,那个表面温文尔雅的高岭之花,内里其实早已经烂透了。宋煜这才知道,原来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内里也会同他这种下等人一样不堪入眼。

连朗月现都是在看了监控之后,才知道盛衍是自己对自己下了药。但是宋煜才刚看到盛衍出现,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只不过是盛衍做的一个局。

盛衍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自觉天生高所有人一头,如果无利可图的话,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以这种落魄的样子见人。

两个人在屋内的所有互动都被宋煜看在眼里,即使朗月现让盛衍做的一切甚至带上了明显的羞辱意味,但门外一眨不眨看着全程的宋煜却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也好想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朗月现面前,任由他用鞋尖挑起自己的下巴,随意的折磨凌辱自己。

在极度失智的妒火下,宋煜下意识掏出了手机,疯狂地连按快门,将这一幕幕拍了下来。

宋煜蹲在墙角,他不断翻看着相册中的照片,激动的手都在抖,几乎拿不稳手机。他潜意识中恍然有种预感,这一定能成为改变他整个人生走向的重要节点。

突然间,屋里的声音大了起来,宋煜被惊得浑身一颤,他立刻站起来看,两人刚刚还暧昧亲密的紧贴姿势,此刻却被朗月现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

眼看着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宋煜赶紧起身躲进了更隐蔽的角落中,偷偷探出小半张脸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砰”的一声巨响,朗月现踹门时带起的风几乎都要扑到宋煜脸上,那人整理袖口的手指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朗月现先走了出来,连个余光都没分给还在屋内的盛衍。

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朗月现的气息都淡了,盛衍才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给医院打电话交代自己的症状。

直到废弃教室门突然被风撞上,惊飞了窗外的飞雀,宋煜才拖着已经蹲麻了腿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走进教室,腿不小心撞到生锈的课桌,钻心的麻痒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他却恍然不觉。他舔了舔咬破的舌尖,血腥味混着房间内潮湿的霉气在鼻腔蔓延开来。

宋煜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像是握住了他所展望的一整个未来。

——

盛衍的手肘压着满桌的材料,白衬衫领口被他伸手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窗外乌云翻滚的光线落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盛衍坐在实木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金丝眼镜,双腿交叠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板,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宋煜僵立在盛衍的学校专属办公室中央,脊背绷的极紧,像是随时要崩断的弓弦。

他其实从一开始在体育馆第一次见到盛衍时,就对他有一种生理性的惧怕。就好像生物天生逐利避害的本能一般,下意识就想要远离。

但是想想自己未来的人生,宋煜还是咬紧了牙摒弃了本能,硬着头皮站在了盛衍的面前。

“我这里有你那晚在教室里……的照片,”宋煜举起手机时腕骨都在发抖,“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在宋煜抬起的手机里,盛衍看见自己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赤裸裸的欲/望,再一次回忆起了那晚的窘迫和朗月现亲自带给他的羞辱,这竟然让他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

他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又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照片里并没有出现朗月现的完整身影,只有无法辨认的小半截身子,才稍稍安心下来。

心里想着宋煜还算知趣,如果这张照片有任何能辨认出朗月现的嫌疑,宋煜今天都不可能走得出这个房间。

盛衍眯起眼睛,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男人。果然还是觉得很恶心,从第一面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本事了,竟然敢来威胁自己了。

盛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嘲弄讥讽遮住,缓缓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几张照片就能拿捏我?”

宋煜明显也想好了说辞,他在盛衍的目光下强作镇定,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仿佛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勇气。

“你可能不在乎,但是你的父亲,据我所知,最近正在处于大选的关键阶段吧。”

“不知道他儿子衣衫不整的桃色新闻会不会影响他这位直系亲属的重要竞选。”

哈!盛衍猛地将头低下,他差点笑出声来。

这也能不怪他沉不住气,毕竟已经很久没遇到天真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了,看着一副精明模样,其实还是没从村子里飞出去的山鸡而已。

这个蠢货居然以为能凭借这种把戏威胁到一个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太可笑了,别说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连宋煜想动一下这个念头,都不用他父亲亲自出手,光凭那些正愁找不到门路讨好巴结他父亲的人,就能把这只单纯的山鸡生吞活剥了。

但是盛衍没将这种情绪展露出来,他故作严肃的皱起了眉,想看看这个蠢货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你想做什么交易?”

钱吧……无非就是钱,这些穷人家的小鬼,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钱字……

“我要你帮我,爬上朗月现的床。”

……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盛衍动了。

钢笔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他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站到了宋煜面前,盛衍扯松领带,金属扣划过宋煜身体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比宋煜要高,这会儿垂眼看人的样子是宋煜从未见过的阴沉可怕,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宋煜完全不受控制的瞬间出了满身冷汗,肾上腺素都在尖叫着危险逃离,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盛衍的声音极其阴沉,原本高冷的气质骤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暴怒:“我有没有说过,别用你那双肮脏的眼睛看他。”

“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还敢肖想他?”

宋煜呼吸变得急促,他紧紧捏着手机,甚至听到了皮肉摩擦的咯吱声,他恨透了这种被完全压制的处境,却还是梗着脖子,强撑着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恨极了的笑:“盛会长不也像狗一样跪着求他?”

“我知道你办得到,帮我安排个机会,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我这辈子就这点念想,我希望能让他记住我,让他看见我,哪怕是以多么难看的姿态。”

宋煜指尖狠狠戳着照片里衣衫凌乱的盛衍发红的眼尾。

“这点,盛会长您比我要清楚的多吧。”

呵。

盛衍气笑了,像看疯子似的打量眼前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揪着宋煜衣领把人怼到窗边,玻璃被撞得哐当作响,原本想直接把这疯子扔出去,可看到对方这幅可笑的自以为能引起朗月现注意的可笑模样,又觉得实在是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说完了?”

盛衍忽然轻笑,宋煜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脊背突然发凉。

可盛衍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宋煜瞪大了眼睛。

“好啊,我帮你。”

——

宋煜醒来时鼻腔充斥着劣质香薰和酒精的味道,后颈还残留着注射后的胀痛。旋转的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打出晃眼的光斑,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躺在包厢的皮质沙发上,头晕脑胀,整个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钝痛。

宋煜试图挪动身体,弄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满墙镜面映出他被汗水浸透的丝绸衬衫,黏在沙发上每次挪动时都发出“滋啦”的声响。

这时突然有人缓缓出声:“醒了?”

宋煜一惊,他勉强抬起头,看见个穿灰色唐装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削苹果,果皮垂成长长一条。

“你是……”宋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男人也听了出来,稍稍一扬下颌,一瓶矿泉水就从沙发背后扔了过来。

宋煜这才发现,原来沙发背后还站着四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看上去像是保镖之类的壮汉。

“喜欢拍照?”唐临晖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宋煜一惊,努力撑着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果盘,浸着酒液的冰块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滑。

“你是谁。”

唐临晖并不理会宋煜的问话,他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苹果,抬起眼看向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阶级这种东西?”

宋煜浑身剧痛,他抱着手臂艰难的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按照盛衍所说的,去到那个路口,会有人接他去朗月现所在的酒店……

唐临晖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道。

“是为了剔除阶级分化中的劣等基因。”

“他们可能对当前的阶级现象感到不满,妄想通过一些小聪明,想要突破其中的禁锢。”

“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本身就是没有价值的。社会是一个巨大的茧房,人永远突破不了自己的认知。你就是把权力给他,递到他手中,他也不会用。”

宋煜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盯着地面,连看唐临晖一眼也不敢,只觉得面前的人像是来索命的厉鬼,带着一把能敲碎他所有幻想的大锤。

唐临晖的水果刀扎进苹果核,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蠢了,蠢到我那个自负自大的外甥都不愿意亲自出手。”

他举起宋煜的手机随意的晃了晃,“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威胁的到谁?”

宋煜瞳孔巨震,挣扎着就要去抢,可是身上实在太痛,他甚至没能成功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跌落在地。

唐临晖极轻的嗤笑一声:“太弱小了,甚至连个有趣的乐子都算不上。”

唐临晖踩住他企图够手机的手,头顶的射灯在某一瞬间映亮了他阴沉的眉眼。“你相册里那些脏东西,我帮你换成更合适的了。”

宋煜依旧微弱的挣扎着去够手机,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玻璃杯沿。唐临晖蹲下来用杯底碾着他发烫的耳垂:“之前给你准备了十几个机位,不过当时你还晕着,不会笑,可惜了别人这份苦心。”

唐临晖漫不经心的用鞋底碾着青筋暴起的手背,将手机打开给他看,满屏赫然是他瘫在沙发上任人摆布,衣衫大敞的照片。

“原图我替你发给了你暗恋的朗少爷。”唐临晖声音很轻的笑了笑,看着听到朗月现名字之后突然停止挣扎的宋煜。

“我说,你要不要阻止我,你猜他说什么?”

宋煜垂下头,面上骤然一片死寂。

“他说,这人是谁?”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宋煜跪在地上,手中的手机相册里塞满自己无数张不堪入目的连拍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瘫在包厢的沙发上,胸前泼洒的洋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紫光,而原本偷拍的盛衍文件夹包括所有的云端备份全部只剩下空。

最后的短信是盛衍发来的。

「祝贺你,得偿所愿。」

第五十三章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

迈切斯特在上市之后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 势头猛烈得让无数商圈大佬们不得不收起对小辈的轻视,重新审视起这个异军突起的新秀。

陆家代代经商却始终不温不火,勉强算是个吃喝不愁的中产阶级, 但是对下一代的教育格外上心。早早就把陆存远送出国深造,盼着他到了一定年纪能自动觉醒商业天赋。

陆存远在耳熟目染的成长过程中确实觉醒了某些认知。他终于明白, 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实现的。

视频会议中,陆存远把季度计划传给视频对面那个人,这位被无数金融大佬誉为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的迈切斯特老总,此刻的却像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似的屏息凝神。

朗秉白快速扫过文件,微微颔首:“还可以,谁做的方案?”

“战略部的程澈, ”陆存远忙不迭的赶紧回道:“小程熬了好几个通宵,很用心的。”

视频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听到朗秉白从鼻腔中冷哼一声:“难怪。到底是年轻人,计划中的做法太激进了,不够稳妥。他以为商场是过家家吗?打回去重做。”

陆存远:“……哦……”

时运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陆存远自己也承认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走了大运。

创业途中不但半路上捡到了程澈这种天纵英才, 公司成功上市后没多久,朗秉白某天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秘书将人带进来时,陆存远手一抖差点泼了满桌咖啡。前两天他才和朗父喝茶时谈起是不是该给朗秉白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今天这位传闻中的“病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常年处于高位的男人身上自带的上位者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冷漠的一张脸上毫无情绪。看的陆存远腿肚子都发软,疯狂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惹了自己这位财大气粗的大金主。

好在朗秉白只是来谈合作的,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让陆存远准备好,他要亲手接管迈切斯特。

朗秉白想的很清楚,要想光明正大和朗月现在一起,首先需要一个能和朗父对话的载体。

作为谈判的筹码, 迈切斯特现在是发展迅速的金融圈后起之秀,公司规模上无法给到朗父压力,不会让朗父认为朗秉白是在威胁他,但是实力上又足够让这些老牌世家高看一眼,非常合适。

朗秉白当然知道直接让老板让位不现实,即使他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也没有把老板搞下去自己上位的道理。

更何况他现在名义上还在“养病”,公开露面等于打朗父的脸。简直就是对朗父的挑衅,表明立场上朗氏父子已经闹掰了,这是朗秉白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不能出面,只需要负责背后掌控整个集团走向。可还没等朗秉白开口解释,陆存远直接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来就九十度鞠躬道谢,十分感谢朗秉白看得起他这间小公司。

能傍上朗秉白这颗大树,简直像是走在路上迎面飞来一张巨额彩票,就差当场流下两行清泪以表敬意。

陆存远虽然在专业领域上比不上朗秉白和程澈这种天生将才,但是他在审时度势这方面堪称一绝。

陆存远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决策者,毫不自大,对自己的水平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专业方面比不上程澈,能力方面对比朗秉白简直是登月碰瓷。

他乐得大手一挥,直接当甩手掌柜,每天只需要听从安排,接待应酬,偶尔当当传声筒,就能亲眼看着迈切斯特在这两位狠人的共同努力下平地起高楼。

站在这座高楼上的陆存远可谓是一度风光无两,迈切斯特在商业暴君和未来的金融巨鳄的努力下,逐渐已经开始能和朗氏对上话了。

*

朗月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接过朗父扔过来的策划案,翻看了几页,眉梢轻轻挑了起来。

“这方案,看着像我哥的风格啊。”

朗父端着杯子抿了口热水,仰了仰下颌示意他继续:“接着往下看。”

朗月现又翻了几页,看到最后,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什么意思,搞慈善白送啊?”

朗氏和迈切斯特商定的合作项目条款中,朗氏准备在投资方面出大头占大头,也算是合理。可迈切斯特重新拟定的这份新合同明确表达了,在前期投入资金方面,迈切斯特同朗氏出资占比一致,双方平摊资金,但后期回流朗氏依旧按百分之70收取所有盈利资金。

很难想象这种霸王条款是由乙方主动提出的,上赶着给他们送钱。

“朗秉白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亏的买卖?”朗月现将合同往旁边随意一扔,坐在沙发上支着头:“咱们朗氏也是不行了,都落魄到要让小辈给咱们送温暖了。”

朗父看了小儿子一眼,悠悠说道:“说得好啊,你哥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了?”

“人家有条件。”朗父把杯子放下,看着他小儿子的脸色,话说得意味深长:“合同生效的前提是,这个项目,必须全程由你亲自跟进。”

朗月现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了朗父。

朗父也直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睛里得到些什么问题的答案:“你怎么想?”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胶着片刻,朗月现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捏了捏眉心,片刻后抬起脸,嘴角挂着的弧度似笑非笑。

“跟啊,能看着朗秉白割肉放血的机会……”他玩味的弹了下合同,“这辈子能有几回?”

——

天气慢慢回暖,学校中的大片栾树抽出红彤彤的嫩芽,渐渐有了开花的迹象。

朗月现摘下眼镜,疲惫的后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旁边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程澈适时地走上来浅浅按住了他的太阳穴开始揉按。

朗月现感到舒适的闷哼几声,程澈有些心疼轻声说;“睡一会吧,期末作业我帮你做好。”

金融系的那位老教授出了名的固执,就算刚拿了大赛金奖的朗月现门门功课拔尖,不交作业照样挂科。程澈本可以完美的将两份作业做好上交,但是他就是想找个由头,私心上实在是想见见朗月现。

自从朗氏同意接下迈切斯特合同中的特殊附加条件后,朗秉白全程接手所有相关业务,直接将程澈所在的战略组完全踢出局,根本不允许他们出现在项目现场。

陆存远都有些过意不去,特地给程澈带薪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学校休息休息。

程澈不愿意坐以待毙,只能另想办法,委婉的告知朗月现有关期末作业的问题,朗月现便每天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回宿舍整理作业。

但当他眼睁睁看到朗月现这样两边忙碌,程澈又心疼的不行,他甚至有些气愤自己怎么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为了一己私欲就要让朗月现累成这样。

暗地里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巴掌,一边因为能看见朗月现而觉得满足,又一边恨自己不中用,但凡能再站的高一些,也不会任人摆布到现在这个地步。

朗月现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摇了摇头:“还剩个收尾。”

他拉住程澈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将人扯到面前,程澈了然的顺势半跪在他面前,掌心覆在朗月现的膝盖上,乖顺的仰起头,双颊激动的微微泛红。

朗月现便按住他的后脑,低下头同他接了个吻。

自从之前接吻得了趣之后,朗月现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放松方式,时不时的会同程澈接吻。他单纯只是因为觉得舒服,并不会去想一些多余的事情。

和朗秉白那侵略感十足,几乎要把他吞吃入腹攫夺般的吻不同。程澈很乖,嘴唇又软,带着青涩的甜味,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每次深吻下去他整个人还会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让天生掌控欲旺盛的朗月现觉得非常舒服。

朗月现忽然重重咬住他下唇。

齿尖刺入软肉的瞬间,嘴角漏出半声气音,立刻被温热的辗转吞没。

舌尖抵着舌尖推挤发烫的唾液,上颚被粗暴扫过时程澈控制不住的伸手扯住朗月现的衣领,将两人身体拉得更近。

唇瓣在厮磨中烙出相同的纹路,吞咽声混着来不及咽下的水光从嘴角溢出。

纠缠的节奏开始失控,朗月现扣住他的后颈加深这个吻,程澈由着他在口中侵略般的搅弄。

分开半寸换气时两人睫毛相撞,鼻尖错开的角度让两人的呼吸交缠成网。下一秒朗月现的舌尖狠狠划过程澈的犬齿,重新撞进湿漉漉的唇齿间,吞没了所有心照不宣的呜咽。

程澈烙在朗月现的腰窝凹陷处的掌心越来越热,喘息声也逐渐变了味道,朗月现才捏住程澈的后颈,将已经被吻到失神的人从自己怀中扯开些许。

粗重的呼吸频率在程澈饱满的胸膛上剧烈起伏,分开时他忍不住仍贪恋地用鼻尖轻蹭朗月现被吻得晶莹嫣红的唇瓣,那甜蜜的让人上瘾的滋味还在唇间打转。

还未停顿片刻喘匀气,程澈便又急迫的追上去,被朗月现用手指挡住。

“够了。”朗月现餍足的用手指随意揉按了几下程澈的唇瓣,看着他失焦的眼神,恶劣地眯着眼轻笑:“我要睡一会儿了,有事情也不要叫醒我。”

程澈默默看他喝下温水,接过杯子后为他轻轻掖好被子,凝视着他沉沉睡去的模样,即使下/腹还昂扬着要把他烧毁的欲望,胸腔却被暖融融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这时,朗月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程澈慌忙抓过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想都不想的挂断了电话,来电却仍然执着地闪烁。程澈烦躁的想调成静音,却下意识的看向正在熟睡的朗月现。

如果阿月醒来后看到这些未接来电,会不会拨回去?

然后……离开自己去找那个人。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程澈心口就疼的发紧。

他攥紧手机闪身进了浴室,反手关上门,按下了接听。

——

周闻铮赶过来时,程澈正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白炽灯管在他头顶投下冷光,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去,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阴影。

正值期末季,楼道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苦咖啡味,学生们除了考试就是去各处完成学校派发的学分任务,偶尔有学生抱着材料匆匆跑过,整栋宿舍都显得空荡荡的。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撞出回响,两个身材相仿的高大男人正面对面对峙。

周闻铮轻蔑地扯了下嘴角,冲锋衣拉链随着动作划拉作响。他故意用肩膀撞开程澈就要往里闯,却被人用整个后背堵在门前。

周闻铮顿时不悦的眯起了眼睛,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乎要凝成实体。

“滚开,老子要见他。”

程澈突然按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五指铁钳似的扣住他的手腕,纹丝不动。

“他很累,刚睡下了。”

这么有歧义的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他猛地揪住程澈的衣领,听见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程澈的后背撞在消防栓上发出哐当的闷响,金属柜门被震得嗡嗡作响。

周闻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程澈丝毫不让,右手还死死卡着门框:“你现在情绪太激动,在你冷静下来之前,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你他妈就是让我冷静不下来的原因!”

周闻铮一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火,面上前所未有的凶恶,一字一顿道:“你除了装可怜博同情,你还有什么本事能留住他?”

“这种小把戏就算你能装一辈子,月月也早就看腻了。”

“我才是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而你,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罢了!”

程澈的拳头砸过来的时候,周闻铮没有躲。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颧骨上的闷响让空气一滞,周闻铮踉跄着后退撞到墙上,铁锈味在舌尖漫开,却从胸腔震出沙哑的笑声。

他歪头啐掉血沫,舌头顶了顶腮帮,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阴鸷的眼睛里翻涌着挑衅和说不清的情绪。

“再来啊,”他哑声说,“乖学生忍很久了吧?”

程澈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粗重,无可抑制的愤怒在他的血管中奔腾翻滚,对面前这个人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难以保持住最后的理智,一把揪住周闻铮的衣领,手背爆出青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裂。周闻铮嗤笑着反手拽住程澈的衣领,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抵死较劲,像两头非要撕咬到见骨的野兽。

突然间,宿舍里一声细微的翻身窸窣响动,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周闻铮的膝盖还抵着程澈的腹部,能感觉到对方骤然僵住的肌肉。程澈卡着他脖颈的手也松了力道,两人同时偏头看向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

羽绒被窸窣的摩擦声混着无意识的一声轻哼,让走廊上的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可笑的姿势屏息等待了十秒,二十秒,直到房间里再也没有动静响起。

走廊又重归寂静。

程澈撑着墙率先撤开,周闻铮慢吞吞站直身子。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也不敢吵醒他。

因为只要朗月现睁开眼,这场荒唐的僵局就必须有个结果。

而他们心知肚明,谁也无法承担输掉的结果。

他们都输不起。

周闻铮的指节抵在宿舍的门板上,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日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朗月现熟睡的脸上。

他侧身蜷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熟睡的面容恬静的让人心尖发软。

黑发缠在雪白的枕头上,被子滑到肩头,那双格外嫣红的唇带着明显被人深吻过的印记,刺得周闻铮眼眶生疼。

喉结重重滚了下,面上咬肌绷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程澈站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淤青,声音沙哑:“他累了,别吵醒他。”

周闻铮静静站在床边,浑身绷紧,每一处肌肉都在诉说着对面前这人的掠夺渴望。手指悬在那片红唇上方打颤,他想扯开那床碍事的被子检查更多痕迹,想把人直接抱回自己的地盘,最终却只是轻轻掖了掖被角。

他垂下头,额头抵着床架,吐息都是抖的。

厚着脸皮和朗月现在一起同居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总算焐热了对方的心。他改掉自己不讨喜的脾气,学着变成朗月现喜欢的样子,他以为两个人就会这么慢慢的、平静的走下去。

他是那么爱他,爱到把命给他都觉得还不够,可他呢?

却在别的地方同其他人吻得难解难分。

原来这么久,自己在他心里,依旧没留下任何印迹。

周闻铮死死盯着那双唇瓣,他还从未得到允许品尝过它的香甜。而此刻那双红肿的唇上,却带着别人的印迹沉沉入睡。

这个念头像刺骨的寒刀狠狠剜进他的血肉,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剖了出来,丢到一边。

周闻铮颤着声音吐出一口气,他自嘲地露出一丝苦笑,没人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他缓缓站起身,却突然听到一声含糊梦呓,周闻铮赶紧转头,发现朗月现只是蹭了蹭枕头,睡得正香。

脚底像是生了根。

那道迷糊的轻哼轻而易举的变成了拴住疯狗的锁链。

窗外的日光丝丝缕缕透进来,周闻铮站在光影交错处,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的爱人,咬紧了牙关,每一次* 深呼吸都似乎在和什么极其痛苦的抉择做斗争。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眶立刻红了。

他竟然有点想笑的感觉,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

最终也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关门离去。

程澈跟着他走到了走廊里,周闻铮倚在墙边,点上烟。

周闻铮出了门脸色就变了,身上那股浑不在乎的架势也有些维持不住了,点烟的手抖的厉害。

他们俩谁都没再说话,各怀心思地站在阴影中。两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对望,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在这一刹同时决定妥协了些东西,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

第五十四章 Last Night

朗月现睡醒看到朗父给自己发的信息时已经快晚上5点了。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抹了把脸翻身下床,凉水扑在脸上才清醒些,扯过外套就下了楼。

黑色皮衣兜头罩下来时带起一阵冷玫瑰沐浴露的香味。睡得有点懵, 朗月现站在楼下缓了半天,直到夜风裹着栾树花叶擦过脚踝, 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机车今天一早送去保养了。

“操。”他对着路灯杆子笑骂出声,掌心重重搓过热烘烘的后颈,伸手把额发捋到脑后,转身时目光扫过不远处栾树底下的黑车,车窗上倒映着刚刚亮起的路灯明明灭灭的灯火。

他径直走到黑车的驾驶位前,指节叩了叩车窗。

停了两秒之后,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朗秉白有点僵硬的侧脸。

“……小月, 你听哥哥解释……”

“去集团。”朗月现径直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

仪表盘上的荧光在朗秉白镜片上晃过,他开车习惯戴上眼镜,他抬手扶了扶镜片,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 另一侧车门突然弹开。

盛衍手肘搭着车窗探进半个身子,那张假笑着的脸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就收回了目光,笑着盯着朗月现道:“好久不见,小月,这是要去哪啊?”

朗秉白看见来人顿感烦躁,指尖不耐的几乎要掐进方向盘缝线中,他眉头一皱就要赶人,朗月现却突然出声回应。

“怎么,盛会长家的司机集体罢工了?”

盛衍慢悠悠钻进后座,妥帖的定制西裤有意无意的蹭过朗月现的牛仔裤:“倒也不是, 不过我正好去中央大街有事情要办,这是要回集团吗?顺便送我一程吧。”

盛衍转头看了眼朗秉白,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假笑:“朗总不介意吧。”

“哈哈哈。”朗月现喉间漏出些笑声,他也是第一次见盛衍这样毫不顾忌他高岭之花形象的做事态度,不由地觉得好笑。他一露出笑颜,车内凝固的空气陡然流动起来。

朗秉白从后视镜中看着两个人几乎相贴的膝盖,冷冷说道:“不介意,还没祝贺您父亲荣升厅长。”

“没关系,朗氏以您全家的名义送过贺礼了。”盛衍故作惊讶的说道:“啊,我没说错吧,朗总现在……名义上还算是朗家的人吧。”

盛衍突然转向朗月现,眼神非常温柔,语气亲昵无比:“按照法律上来说,这位现在依旧还是你哥哥,对吗?”

车载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朗月现突然笑出声,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朗秉白,指尖在膝头敲出轻快节奏,鞋尖踢了踢前座椅背:“哥,人家问你话呢。”

“……”后视镜里朗秉白的下颚线绷成利落的弧线,他冷冷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盛衍,就像发现领地被侵犯的野兽,瞳孔危险的收缩,两道目光在空中相交绞出火星。

朗秉白盯着那个靠着自己弟弟极近的入侵者,开口说道:“坐到前面来。”

盛衍看着后视镜里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占有欲眼神,意识到朗秉白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和朗月现如此行为亲密的。

于是他顺从地挪到了前排,系安全带时还不忘回头微笑,朗月现支着下巴冲着他戏谑地挑了挑眉。

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坐在一辆车上,车内的气氛简直压抑到极点。朗秉白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皮革发出闷闷的咚咚声,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小月,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着你?”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在问话时不自然地滑动了一下。

朗月现支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路上霓虹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点点光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换车换的太频繁了,而且跟得太紧。”

说罢朗月现抬手比了个望远镜的手势,漂亮的腕骨从袖口滑出一截:“再说了,不要以为只有你能监视别人。”

朗秉白听后忽然低笑出声,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柔和:“如果小月想知道哥哥行踪直接问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他指尖沿着方向盘缝线慢慢游走,仿佛在抚摸情人脊背,声音颇为愉悦:“哥哥什么都愿意跟你说。”

朗月现还没说话,一旁的盛衍倒先慢悠悠的开了口。他整个人陷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两条长腿随意支着。

“朗总的爱好还真是小众,”盛衍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塑料糖纸在指尖发出窸窣响动,“喜欢监视自己的弟弟。”

他将剥好的糖递到后座,“听这语气,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指尖在朗月现接过去的掌心轻轻一划,草莓甜香突然在封闭空间漫开。

朗秉白声音冷了下来:“盛同学对别人的家事很感兴趣啊。”

“是啊,很感兴趣。”盛衍说着,突然转身,安全带勒出清晰的胸肌轮廓。他胳膊搭在椅背上,袖口堪堪蹭过朗月现膝盖,喉结顺着看向朗月现的眼神上下滚动,“毕竟是那晚之后,我和小月早该坦诚相待了。”

“?”朗月现抬起头看他,齿间还卡着半融化的草莓糖。朗秉白却紧紧蹙起了眉头,后视镜框住的半张脸泛着难看的青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晚太过仓促,”盛衍依旧转头看着朗月现,呼吸间带着薄荷的清冽味道,“我情绪也不够稳定,当时没来得及好好告白。”

“现在补上。”盛衍眼神深深的看向朗月现,他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声音在说话的时候因为紧张重重一颤:“小月,我想正式追求你。”

车子猛地一个急转弯,朗秉白猛踩刹车,轮胎在路面擦出刺耳啸叫。朗秉白脖颈暴起的青筋在仪表盘红光反射中不断跳动,安全带回弹的金属扣重重磕在车窗上。

朗月现舌尖抵着上颚碾碎残留的草莓味道,喉间混着冷笑咽下糖渣。

“追求?”这个荒谬的词在他齿间转了两圈,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纾解而已,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要自己负责,简直不可理喻。

可朗秉白却明显愤怒了,他这气生的朗月现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要试图抢走不属于你的东西。”

“如果小月不愿意,”盛衍不以为意的冷冷一笑:“为什么他那晚会跟我在一起。”

盛衍的意思很明确,即使朗月现真的同意和你在一起,他也会想尽办法抢过去,无论手段多么难看都无所谓。

朗秉白沉默了很久,指关节在方向盘的皮革上压出深深凹痕。他转头看向后座的朗月现,完全无法抑制满心的愤怒和嫉妒,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小月,你们之间……”

“你不必回答他。”盛衍突然横过手臂挡在两人之间,“小月,离开他,我会处理剩下的麻烦。”

“离开我?”朗秉白气笑了,他猛地踹开驾驶位的门,绕到后座,一把拽开车门。

“你可以试试看,离开我。”

朗秉白突然捏住朗月现的下巴,手指发力让朗月现本能的仰头。“你……”齿关刚漏出半个音节,带着雪松冷香的唇在他嘴微张的一瞬间吻了上来。

唇齿间满是甜腻的草莓糖的味道,鼻尖蹭到镜架冰凉的金属边,朗秉白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吞掉弟弟喉间溢出的所有气音,胸腔里深藏的情绪此刻像决堤的洪流。

盛衍骤然拉开另一侧车门,夜风裹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道冲了进来。他毫不犹豫拽开朗秉白的领口,将人狠狠甩开。朗秉白直接撞上了门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别碰他。”

后座因为两个高大成年男性的加入变得格外拥挤,朗月现被夹在座椅和两个滚烫的胸膛之间,面前是朗秉白西装上的雪松清冷气息,后背贴着盛衍带着薄荷苦艾味道的紧实胸膛。

车顶灯亮起的瞬间,朗秉白膝盖抵进真皮座椅的凹陷发出闷响。他整个人如铁笼般覆在朗月现上方,左手掌根压着座椅边缘,右手虎口卡着对方的腕骨紧紧扣住。

他把朗月现搂进自己怀中,牢牢将人困在自己的身下,喉间滚动的喘息:“宝宝……”

这个称呼被他含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嘴唇擦过朗月现耳垂,手指顺着腕上的青紫脉络慢慢摩挲,“不管你们做了什么,哥哥知道,是外面那些贱人勾引你,哥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装什么深情?”盛衍手臂突然如铁钳般横贯在两人之间,他从后面搂住朗月现的腰,试图将人扯向自己怀中,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气到发笑:“别像只该死的狗一样哀嚎乞求你主人的怜悯。”

“这个只会靠着偷窥监控发情的可悲男人根本配不上你。”盛衍的气息同样从紧紧贴近的身后传来,高挺的鼻梁擦过朗月现的后颈,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突然发力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拉过朗月现的手,手指强硬插进他的指缝,“他不可能像我一样爱你,我会给你自由,给你所想要的一切。”

“相信我,只有我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我会让任何挡在我们之间的人全部消失,告诉我你爱我,告诉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身下的皮革在三人纠缠间不断发出让人尴尬的摩擦声,朗月现被两个男人紧紧夹在中间,两道骤热的呼吸在他周围绞成死结。他刚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发现这两个男人的情绪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朗月现突然屈起膝盖顶在朗秉白肋下,另一只手肘狠狠撞向盛衍喉结,动作间踹翻了车子中央的扶手箱,发出一声闷响打破了逼仄空间里的紧迫窒息感。

“够了。”

身后的盛衍僵住了,但面对着他的朗秉白却像是失去了理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朗秉白双眸赤红,死死盯着弟弟毫无波动的脸:“你总是这样,你总要把我搞疯。”

“我真想把你锁起来,把你锁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朗秉白狠狠闭了闭眼睛,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只不过我还在妄想你能爱我,不想让余生看见你的眼睛里只有对我的恨。”

他睁开眼睛看着朗月现,眼里的痛苦几乎要凝成实质,失了智一般突然咬向朗月现的喉结,手顺着他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朗月现立即怒斥道:“朗秉白!”

朗秉白恍若未闻,手指仍粗暴地不管不顾往温热肌肤里探:“为什么不要?不喜欢我碰你吗?你没有让他这样碰过你吗……”

盛衍扣在朗秉白肩头的手指骤然收紧,却没能阻止对方发狠的动作。朗秉白喉间滚动的喘息喷在弟弟颈侧,手掌已经将朗月现的衣服掀了起来。

朗月现突然反手抓住朗秉白头发后扯,指关节砸在他的颧骨上发出凶狠的闷响。

粗重的呼吸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中,几人沉默了几秒钟,朗秉白嘴角渗血,他浑不在意的只顾着看着弟弟的脸色。三个人呼吸都沉重且急促,空气中弥漫着无法遮掩的嫉妒和占有欲带来的苦涩刺痛。

过了一会儿,朗秉白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攥紧,他缓慢抬起被血丝缠绕的眼睛,喉结艰难的滚动两下,声音破碎又沙哑。

“……抱歉。”

话音刚落,他突然扯动嘴角笑了。手指轻轻插进朗月现发间,缓缓轻揉。

“是我罪有应得。”他说着又笑起来:“你该恨我的。”

“是我把你最珍视的感情搞得一团糟,是我没法当一个正常的哥哥。”

他不顾盛衍还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彻底放下所有尊严,像是哀求一般声音极轻地喃喃道:“可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看到你和不断和其他人在一起,这快把我逼疯了。”

朗秉白呼吸都在颤抖,朗月现看着哥哥通红的眼尾,那滴泪正沿着刚刚被他用拳头砸出的红痕,掉到了朗月现仰起头看他的脸上。

“求求你,你这样,哥哥……活不下去的……”

死寂在三人之间蔓延,朗月现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朗秉白猩红的眼尾,抬手抹掉那滴不属于自己的眼泪,指尖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的位置重重按了两下。

“滚。”他颇为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都给我滚出去。”

引擎轰鸣声刺破渐深的夜色,朗月现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两道雪亮的灯柱扫过路边僵立的两个人,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来接朗秉白的车到的更快一些,他在上车时余光都没留给盛衍,只冷冷丢下一句:“盛同学,不要以为仰仗父亲的庇护就能为所欲为,令尊在朗氏那点人情,保不住你几次。”

“真要鱼死网破,大可以试试看。”

盛衍插在风衣口袋的手指骤然攥紧,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眼神彻底变得阴鸷起来。

“鱼死网破?”他对着虚空呢喃,舌尖抵住后槽牙慢慢磨过。

——

闪烁的五彩灯管在玻璃酒柜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斑,身后过生日的朋友正哀嚎着被人抹上一脸的奶油。

盛衍百无聊赖的依着栏杆往楼下望去。

“看什么呢?”朋友凑过来叫了他一声,盛衍扬了扬下颌示意朋友往下看,“我在看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嗯?”朋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楼下斜对角卡座里穿花衬衫的男人神色慌张的一直在擦汗,看上去异常的躁动。

调酒师正在摇晃雪克杯,杂乱的金属碰撞声里,那个花衬衫男人紧盯着旁边位置,右手指节神经质地不断敲打着台面。

花衬衫抖开餐巾纸时,朋友也看清了藏在里面的那个小纸包。朋友戏谑的吹了个口哨,旁边穿吊带裙的姑娘还在和闺蜜自拍,浑然不觉自己面前的酒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盛衍冷笑一声,无趣的移开了目光,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定在了昏暗角落里的一处卡座上,停在VIP区中那个穿着休闲烟灰色衬衫的身影上。

四射的缤纷灯光下,朗秉白正皱着眉把面前的威士忌杯推得离自己更远些。

盛衍眯了眯眼睛,突然心念一动,他拉住朋友,点了点被花衬衫男人下过了药的酒水:“帮个忙,送杯酒给老熟人。”

朋友叼着柠檬片含混不清地笑:“你可真是……”

VIP区的冰桶腾起白雾,朗秉白突然不耐的扯开两颗衬衫纽扣。这次的合作商是陆存远的朋友,一群玩咖选在了这种吵闹的环境里谈合作,让朗秉白实在是觉得不适。

但程澈不在公司,陆存远自己又没有信心看出合同中的门道,朗秉白只能纡尊降贵跟着一起过来。

“先生您好,这是那边的小姐送您的特调。”

一位酒保端着一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走了过来,朗秉白看都没看,甚至都没抬头确认是什么人送的,只冷冷一句:“我不需要。”

酒保仿佛早已料到,只笑了笑说:“本店规矩,女士送出的酒概不退回哦。”说完便转身离开。

闪的人眼花缭乱的光晕在酒杯壁上晃动,朗秉白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震耳欲聋的电音混着凌乱闪烁的灯光环境让他实在难以适应的原因,今天晚上他莫名有些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当陆存远举着酒杯从舞池走过来时,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朗总?”

“头疼。”朗秉白抓起西装外套,袖扣刮过真皮沙发发出刺响,陆存远小跑着追到走廊才抓住他胳膊:“合作方还在……”

“松手。”

朗秉白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心乱如麻,满心急迫的想要立刻见到朗月现,这个念头强烈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被内心的那股不安灼烧的难以平静,他拂开陆存远,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

朗月现略显狼狈的坐在一条潮湿的小巷入口,机车斜靠在生锈的消防栓停在一边。

他的右手夹着细烟,烟灰顺着颤抖的指尖簌簌落进排水沟,左手还死死攥着机车钥匙,齿痕深深印在掌心中。

系统打着颤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宿……宿主,吓死宝了……”它的声音带上哭腔,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刚刚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要完蛋了呢,数据库都吓格式化了,咱俩差点变成马赛克了……”

朗月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烟头明灭间照亮他泛白的指节。突然低下头笑了笑,额前汗湿的碎发扫过他极长的眼睫:“死亡摇摆。”

几分钟前,在距离这条路口不远的位置,疾驰的机车车把突然不受控制的疯狂甩动,仪表盘指针也在不断抽动。

朗月现瞬间绷紧腰腹肌肉,手套在油门握把上勒出深痕。他立刻冷静下来,在系统拔高的尖叫声中猛轰油门,引擎轰鸣着巨响,前轮蹭着绿化带往前窜出二十多米。

就在轮胎触地的瞬间,朗月现猛地松开车把。夜风掀起他黑色夹克下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胃部不断翻涌。后轮擦着隔离墩将将回正时,他猛然回握把手拉紧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机车歪斜着冲进这条背街小巷才堪堪停住,惊飞了小巷里觅食的夜猫。

不少人骑机车都遇到过死亡摇摆,在机车高速行驶状态下,但凡头脑不清操作失误,包括下意识捏紧刹车,这种情况,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

明明前不久才送去保养,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问题。朗月现皱了皱眉,好在他反应极快,有惊无险,肾上腺素飙升的情绪还在胸口乱撞。

他依旧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下,捻灭烟头,火星在脚边积水中“嘶”的一声灭掉。他抬头看向霓虹闪烁的后门招牌,招牌有些漏电,滋啦滋啦闪着火花。

他捋了把头发,便准备进去喝一杯压压惊。

系统突然安静了几秒,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LastNight?好耳熟的酒吧名。”

“啊……宿主。”

系统的下一句话让朗月现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这就是大结局的那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