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狠, 太子这招实在太狠了!
翠微憋着笑在心里感叹,不伤人,忒气人。
她偷偷看了眼格外郁闷的主子,赶忙道:“奴婢叫人去一趟寿康宫, 请小主子晚些再过来。”
说完她就往外跑, 再不跑她要笑出声了, 幸灾乐祸这事儿翠姑姑做得比差事还熟。
方荷生产之前,怕吓着啾啾, 早就提前演练了很多遍。
比如吃着饭,方荷会突然皱眉说肚子胀,然后宫人们就会迅速哄着啾啾往寿康宫去给太后请安。
等到了寿康宫, 啾啾就会被寿康宫的宫人们和太后,用方荷平日里不许啾啾多吃的糖和点心哄着留宿,第二天再送回来。
开始啾啾还有些害怕, 只要醒了就哭闹着回延禧宫。
可回到延禧宫, 方荷就会一脸促狭地冲啾啾乐。
“啊哟哟, 额娘觉得肚子胀是吃撑了,没想到啾啾这么心疼额娘, 连糖都不吃了, 额娘好欣慰,来啾一个!”
啾啾毕竟才两周岁还没到, 不知道这肚子胀和疼的区别,真的以为额娘要生小弟弟就只是胀肚子,跟她吃撑了一样。
头一回, 啾啾满脸迷茫,被额娘啾得脸颊肉都被嘬起来了。
第二回,啾啾有些迟疑, 被额娘把脸挤成了小鸭子嘴。
第三回……啾啾非常淡定地在寿康宫多住了两天,老神在在拿着糖啃得满脸都是糖汁,不上当了。
她都是三岁的大崽了,才不会总上当受骗,被额娘戏耍呢。
她可是最聪明的啾公主,是在寿康宫好吃的不够香,还是陪她玩儿的姐姐们不够软?
连春来都知道,在好吃懒做方面,小主子跟主子不遑多让。
有了方荷这不厌其烦的‘狼来了’的故事,她肚子真开始疼的时候,昕珂立马挤眉弄眼开始哄啾啾。
已经被扣掉好几天糖块的啾啾,丝毫没有被吓到,迅速且积极地表达了自己要去寿康宫尽孝的意愿,乐滋滋被送走了。
这回等她再回来,额娘的肚肚也不鼓了,丑兮兮的弟弟也生出来了,额娘白着脸躺在床上起不来。
啾啾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抱着方荷不撒手,呜呜咽咽哭得人格外心疼。
方荷是最心疼啾啾的。
男孩子稍微糙一点养没关系,在宫里糙得也很有限。
二崽这会儿连人都看不见呢,当然还是得紧着家里的小公举来。
她连声叫着心肝肉大宝贝的,把啾啾搂在怀里,义正言辞地保证。
“往后额娘再也不叫人把啾啾送去寿康宫了,额娘天天陪着你,往后额娘吃喝什么,咱们啾啾就吃喝什么,好不好?”
啾啾眼神一亮,想起额娘不叫她吃的水晶粉,奶呼呼的声音都有了铿锵力道。
“好!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方荷憋着笑跟啾啾拉了钩,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刚过去一天,啾公主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儿就皱成了包子。
她浑身上下连脚丫子都在诉说着后悔,好几回跑到大门口又被春来给抱回来。
啾啾哭得特别伤心,“呜呜……不吃蛋蛋,不喝粥粥,不吃泥泥!”
白水煮蛋,小孩儿爱吃的就少。
小米粥熬得再香浓,喝上三顿孩子也要哭了。
就更不用说捣碎了的蔬菜和金豆做得没滋没味的土豆泥。
方荷不是不想给啾啾吃好的,但……她也馋啊!
总不能啾啾吃着她看着,在孩子面前馋哭了的话,她不要脸吗?
小孩子夜里总要醒,醒了也会哭,方荷不放心叫孩子单独住,啾啾自然也要陪额娘睡。
有时候把啾啾闹醒了,方荷哄完啾啾还要去看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叫啾啾有些额娘被抢走的失落。
给她找点事儿做,或者让啾啾白天在延禧宫,晚上去寿康宫,也能休息得更好些。
方荷这才坚持要跟啾啾一起吃月子餐。
还不等啾啾自己坚持要去寿康宫住,太子就在毓庆宫推了一把。
这瘪犊子玩意儿在自己宫里吃酸辣粉,还让人把味儿往延禧宫扇,那大蒲扇进毓庆宫的时候,好些人都看见了。
啾啾吃了几天清汤寡水的东西,又闻到这格外叫人流口水的香味儿,嚎啕大哭对额娘认错。
“啾啾错惹~啾啾孝顺~想玛嬷了,呜呜~”
“看弟弟累,啾啾心疼额凉,找玛嬷睡,别送~”
说完,眼泪都不擦,就端着自己的小金碗,拉着春来跑了。
方荷:“……”就,闺女够孝顺,孝得她都想跟着跑。
跑是跑不了了,这事儿还不好叫康熙出面制止。
若太子在宫里吃点好吃的,扇扇风的自由都没有,他这储君也甭做了。
比起太子耍阴招,动心计,方荷宁愿太子如此‘报复’。
毕竟康熙不好管太子,更不好管她想法子报复回去啊!
好歹是叫啾啾自个儿愿意去寿康宫,每天白天回来,方荷也会腾出空来,比平时更热情地陪着啾啾玩儿,反而让啾啾没了落差。
这些时日,毓庆宫只要一传出味儿来,啾啾就知道要吃饭了,迅速亲亲摸脸飞吻一条龙,嘎嘎乐着往外跑,一点都不带留恋的。
前半个月,方荷还算顶得住,窗户关上也闻不到多大味儿。
可等后半个月……嘴里没滋没味儿的方荷就有点顶不住了。
这特娘宫里还有人改良酸辣粉配方吗?
怎么感觉那酸辣香味儿越来越浓,越来越香呢?
啾啾一闻到这味儿,到了寿康宫就歪缠着太后也要吃。
太后实在顶不住嘴甜又会卖可怜的小团子,到底叫人做了几回少辣版本的水晶粉。
结果一老一少都爱上了这滋味儿,换季吃出了汗来,嫌热开窗,双双风邪入体,被摁着喝了好一阵子苦药。
方荷这边是又被馋得想哭,又担心啾啾和太后的身体健康,心里问候太子八辈儿祖宗的频率越来越高。
本来康熙不打算带着太子南巡,想叫太子监国。
但他顶不住方荷每天幽幽怨怨的眼神,也心疼她吃饭跟吃药的表情,还是带着太子南下了。
只是没料到,太子人都出宫了,毓庆宫还有人吃粉。
方荷气不打一处来,看翠微跑出去,脑海中疯狂刷着各种夏日里叫人难以抗拒的美食,表情狠辣。
给她等着!
“昕华,叫顾太监去一趟毓庆宫,传本宫令旨,谁若再敢趁着太子不在宫里,动用太子的膳食和蒲扇,这辈子都别领月例了!”
如今掌管外库,发放月例的可是魏珠。
昕华有些迟疑,无奈地劝:“主子,那到底是太子宫里的人,这话传出去,宫里肯定要说您欺软怕硬。”
再者说,毓庆宫虽然离延禧宫近,却算前朝宫殿,主子掌管后宫,却是管不到毓庆宫的。
方荷冷笑:“让顾太监跟他们说,我就是欺软怕硬,他们敢跟我硬碰硬吗?”
要是要脸,那她就白在御花园闹了那么一出立威。
“跟他们说,若是太子不差银子,愿意自己给毓庆宫的人补发月例,那我就写信问问皇上,太子是不是有钱没处使了,大清遭了灾的地方不少,怎么不见太子慷慨解囊呢!”
她不能阻拦太子吃什么,还能让宫人和太监欺负了?开玩笑!
昕华:“……”理儿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她见主子坚持,想着还有大半个月才出月子,若是再闻着味儿,小厨房的两个太监怕是也得哭,没再劝,出去找顾问行去了。
殿内方荷却越想越气,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也能起身走动,在殿内叉着腰转了好几圈,想出了三样绝对能狠狠报复回去的好东西。
她立马叫昕梓准备好笔墨纸砚,给娜仁和梁娘子写信。
天涯客栈收到信的时候,御驾才刚到山东,康熙又带着阿哥和大臣们上泰山去了。
一向沉得住气的娜仁都忍不住问:“果果写了什么?”
她在北蒙长大,汉话说得还行,汉字认得不算多,向来是梁娘子拆信,顾先来回信。
梁娘子一目十行看完,眼神发亮:“果果又找到一样好吃的,说是要叫咱们寻些蝲蛄送进京,最好是能在庄子里多养一些。”
林辰听闻方荷来了信,赶忙将乔小元从厨房里拽出来。
两人一进门就见梁娘子在咽口水。
乔小元疑惑道:“蝲蛄?我知道,与河虾味道差不多,比起海虾略清淡些,煮不好还会有点土腥气,吃的人不算多。”
毕竟蝲蛄的壳比较硬,不如一般虾吃着方便,也比寻常青虾的数量少。
梁娘子将信里附带的方子递给乔小元。
“这就得靠你了,果果只记得有人说过这东西做好了特别好吃,往后甚至能成为咱们天涯客栈夏日的招牌菜。”
乔小元了然接过来。
方荷只会吃不会做,她在客栈的时候,包括她后来来信给方子,多是描述清楚大概什么滋味儿,可能加了什么。
然后由乔小元一点点试出最好吃的方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喜欢做的事儿。
每次研究出一个方子,包括那水晶粉的方子,都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方荷收到黄金粮的时间晚,天涯客栈却不必这么讲究,去岁就已经种了金豆、金米和金薯,私下里他们早就换着花样吃得不亦乐乎。
翻过年方荷已经来了一次信,宫里也已经出了黄金宴,他们也就不必再避讳,如今黄金宴上的吃食,已成了天涯客栈顾客必点的招牌。
想到酸辣粉和狼牙金豆的好滋味儿,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林辰催乔小元:“我带人去抓蝲蛄,你赶紧去点点你的香料,若是不够,我立马去买,好不好吃,可全看你了!”
乔小元也迫不及待呢,抓着方子扭头就往厨房跑。
“厨房里还有几斤河虾,我这就去试。”
梁娘子赶紧抓住他:“等等,果果说这东西味道太过霸道,而且还有两样东西要做,味道也比较霸道,在客栈里怕是藏不住味儿。”
“她说这几张方子她有大用,不能提前传出去,尤其不能叫南巡御驾那边得到消息。”
乔小元有些迷茫:“可我不尝试,方子也出不来啊。”
娜仁起身,“咱们种黄金粮不是买了几座庄子?”
“这几年你一直在厨房也没休息过,你这阵子就去庄子上歇着吧,食材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天涯客栈的大老板一直都是方荷,这点从来没变过,原本的江宁织造曹玺,还有刚接任的曹寅都默认了这一点。
明面上管事儿的是梁娘子夫妇。
娜仁这个当初在南地布置好一切的人,反倒只替方荷掌管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在幕后处理一些杂事。
好些人猜她就是幕后老板。
事实上小事樊绍辉和梁娘子管,大事也确实是娜仁负责,她一开口,林辰他们几个嘴馋想留人的都不吭声了。
乔小元就更不会反对。
有还没研究出来的方子,他也没心思做其他菜肴了。
反正厨房如今他已经带出来了好几个徒弟,他走了也不影响客栈生意。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等康熙到了江宁,思及方荷描述的那红果子的滋味儿,想起天涯客栈来,还叫曹寅去问。
曹寅笑道:“顾太监才叫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贵主儿有事要那位办,人已经关到庄子里去了,这会子怕是见不到人。”
说着,曹寅就把顾问行的信呈了上去。
康熙打开一看,不出意外,还是顾问行的笔迹,除了交代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底下还有一句话——
「代主子奏禀圣上,此事乃我与太子恩怨,皇上只当不知道便是,否则我这心眼子可要夫唱妇随了!」
康熙:“……”
这信是写给曹寅的,否则宫里出来的信,曹寅也不敢随意送出去。
他被这句话勾得好奇了半个月了。
如今见皇上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实在忍不住好奇。
“皇上,贵主儿跟太子……有什么恩怨啊?”
御花园那件事,曹寅虽然提早就下江南了。
可通过京城的人手他也早知道,除夕宫宴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服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康熙淡淡睨他一眼。
“什么恩怨跟你有关系吗?”
“朕让你找的红果找到了吗?”
“盐引私下被卖的事儿查清楚了吗?”
康熙拿自家混账没办法,还能纵着眼前这个?
他呵笑一声:“你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后院,而立已过,尚无子嗣,你阿玛去世之前还上折子跟朕哭,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打听皇家的事儿!”
“先前顾氏无子便罢,如今你迎娶李氏也有半年多了,始终未曾有消息……朕要是你,就去天涯客栈,请那位梁娘子替你瞧瞧!”
二十六年底曹玺去世,顾氏回江宁操办公公的丧事,因为长途奔波又过于劳累跟着去了。
曹寅过了孝期后,便迎娶了苏州织造李煦的妹妹,却始终没有好消息。
如今江宁还偶尔有人记起曹寅曾经养兔儿爷的流言,私下里好些人怀疑他不行,只是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
曹寅听自己一句话引来了这么多刻薄话,抹了把脸,快哭了。
至于嘛,他不就是打听了一句?
人家昭元贵妃不管闹腾什么,都大气的敢叫所有人知道,从来不藏着掖着。
果然,爱新觉罗家这心眼子……啧啧,忒小。
曹寅自然听出康熙的意思,是叫他弄清楚昭元贵妃到底在做什么,又不能以皇家的名义,又想叫他以看‘隐疾’的由头去探听。
他都想大不敬地问候主子爷祖宗了,他真没毛病!
先前是顾氏身子不易有孕,如今是还没有子嗣缘分,又不是他……他真的特别行!
曹寅青着脸儿从康熙书房出来,在心里骂骂咧咧好一会儿,才咬牙出去办差。
但落到随行的一众阿哥和大臣们眼里,就是曹寅差事没办好,被皇上训斥了。
明珠私下里跟胤褆说:“如今正是拉拢曹寅的好时机,若是他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替他分忧一二。”
“他在江南,我等在京城,也好守望相助嘛。”
胤褆觉得有道理,很快就找机会跟曹寅喝了一顿大酒,试探了一番。
索额图这边得到消息,坐不住了,也找到太子跟前来。
“殿下,若让大阿哥拉拢了曹寅,往后江南的银子怕是就要落到明珠手里了。”
“这老匹夫定会替大阿哥拉拢人心!”
胤礽收到京中送来的信,正窝火呢,闻言面色更难看。
“先前私贩盐引一事,已经引起了汗阿玛的注意,这会子与曹寅走得近了,少不得会叫汗阿玛多想。”
他一字一句道:“你别忘了,孤、是、储、君!”
有些事,老大能做,他这个太子反而做不得,尤其是跟地方官员私交甚密这种事,那明摆着是在戳汗阿玛的眼眶子。
索额图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却不能干看着明珠窜错大阿哥去拉拢曹寅。
他思忖片刻,冷笑:“那就让大阿哥去,曹寅到底是皇上的奴才,他若敢站队,臣定会叫他后悔自己愚蠢!”
“但此时殿下也不能坐视不理,由着大阿哥耀武扬威,他既在兵部立足,您是正统,自然要拉拢文人的心。”
胤礽颇有些心动,南地学子在科举一途本就被北地学子擅长,许多官员都出自南地。
而南地学子最讲究的便是传承和正统。
若他能在文人心里威望上升,往后就算老大得了汗阿玛偏心,他也不必怕那个莽夫!
他沉吟道:“这件事不难,但不能叫汗阿玛知道。”
“过几日汗阿玛会带孤和胤祉他们几个去参加文会,你先查一查如今江南有哪些优秀的学子,届时孤会对他们表示赞赏。”
“待得汗阿玛启程回銮,你留下些人手,收集些学子们赞扬汗阿玛和大清的诗词送进京,回头出一本诗集在京城传扬就是了。”
此举虽然波折了些,可足够隐秘。
文人多不重黄白之物,却重名声。
一旦学子发现储君替他们扬名,消息传开,他这个储君就会在文人心里成为伯乐。
待得他们金榜题名时,这些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他的门人。
索额图也很欣慰,看来先前御花园那一桩波折,倒不算是坏事,太子如今的城府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储君了。
他立马笑眯眯应下,迅速安排。
然而明珠和索额图虽清楚康熙不喜人擅专的性子,却不知道,他们身边一直都有暗卫。
以康熙的掌控欲,复起这两人不过是他平衡朝堂的刀……
怎么说呢,先前他磨的那把刀已稳稳变成回旋镖,扎在他心窝子里了,虽甘之如饴,康熙却不会重蹈覆辙。
他不会让这两把刀反过来扎伤自己,更不会任由他们带坏儿子。
所以明珠和索额图,甚至胤褆和胤礽的打算他都知道。
曹寅也很快将事情禀报到了康熙跟前。
“臣没跟大阿哥说什么,大阿哥的意思是,不管是回京述职还是京中一应事务,乃至江南三地巡抚若有不从,他皆可帮臣解困。”
这话是个聪明的就能听懂。
纳兰明珠虽才起复不久,但他在朝中多年,不止都察院,六部也有他的势力,尤其吏部和兵部。
曹寅小心翼翼试探:“臣只当没听懂,若是大阿哥……或其他人再寻到臣,不知臣该如何应对?”
康熙表情分外疏淡,“先应下,朕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康熙如今还没生出子强父弱的危机感,可皇权从来都由不得任何人插手,儿子也不行。
胤褆和胤礽想往上爬,康熙也不会拦着,等他们走到他面前来,再敲打也不迟。
曹寅心下这便有数了,心下一转,面容放松了许多,笑着调侃。
“论起调理人的手段,还是得万岁爷您。”
“奴才府里正好也有几个刚进府没多久的,瞧着倒还算得用,回头不若送到您跟前来,也算是她们的福气。”
主要这回康熙下江南,一个妃嫔都没带,甚至曹寅仔细瞧了些时日,连侍寝宫女都无。
这可不得了,南巡一路来回好几个月,若是叫皇上坏了龙体,谁也担不起责任。
他只把这事儿跟嫡母一说,孙氏立刻就叫他媳妇李氏从苏州和扬州那边寻了几个良家子进府。
是舅兄亲自去寻的人,保证背景和人都很干净。
康熙没听出曹寅的言外之意,只淡淡道:“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朕跟前送,朕哪儿来的工夫替你调教什么奴才。”
曹寅嘿嘿笑了两声,什么都没再说。
扭头到了傍晚,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就换成了两个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柔婉女子。
康熙带着太子和几个阿哥们去外头微服私访回来,就有那带着清雅香气的宫女上前奉茶。
“奴婢空娆请万岁爷安,请万岁爷喝茶。”
人一开口,娇柔妩媚的声音,叫梁九功这没了根的奴才都忍不住骨头酥了大半。
康熙往软榻去的动作一顿,表情不辨喜怒地淡淡扫了宫女一眼。
他又含笑去看梁九功,没接茶,也没说话,直往里去了。
梁九功在心里嘿嘿笑,皇上再宠贵妃,到底还是个男人不是?
因为出征和贵妃有孕,皇上几乎算旷了一年,这样的绝色恐怕是抵不住。
他就知道自个儿留下这俩人,是合了皇上的心思,便没叫这宫女下去。
只意味深长立在一旁,由着另一个面若银盘,闭月羞花的宫女上前,探出柔荑。
“奴婢芙蓉请万岁爷安,奴婢替万岁爷更衣。”
康熙后退一步,避开这宫女玉白手指,笑着问梁九功。
“哪儿寻来的?”
梁九功赶忙躬身:“回万岁爷,奴才哪儿有这本事啊,是曹寅曹大人送来的。”
康熙挑眉,意味不明问:“他送来,你就留下了?”
两个宫女感觉出不对,脸色有些忐忑,安静又柔顺地跪地。
梁九功突然察觉出一丝微妙,心猛地往下沉,赶忙跟着跪下。
“奴才……奴才听曹大人说,提前与您说过的,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暂时叫她们留下了。”
康熙哂然颔首,“行,那你带着她们出去吧,把人交给乔诚便可。”
“你贵主儿早猜到你和曹寅这份心意,提前叫乔诚给你们备好了谢礼。”
梁九功心下大惊,乔诚还敢替贵主儿办事?!
早知道他就算是找块豆腐撞死,也不敢接曹寅的银子啊!
“万岁爷,奴才知错了……”
康熙淡淡打断他的话:“去吧,留李德全在这里伺候,你和曹寅一并去取了吧。”
梁九功欲哭无泪,这份谢礼……它是又长又硬的那种吗?
第112章
“吸溜——”
“吸溜溜——”
伴着酸辣又喷香的浓烈滋味儿, 延禧宫主殿内,一大一小娘两个都埋头在紫砂锅里,吃粉吃得停不下来。
因为丰腴而增添了几分妩媚和雍容的方荷,比女儿速度更快, 表情也更享受。
透明爽滑的金豆粉吸入口中的那一瞬, 酸爽又刺激的汤汁也一同在舌尖起伏, 弹跳着跃入肚儿里,烫得人浑身毛孔张开, 恨不能大叫一声痛快。
她被福乐和张御医盯着,愣是吃了两个月没滋没味儿的东西!
这一碗水晶粉,直吃得方荷香汗淋漓, 双目含泪,樱唇微肿,表情迷离, 酸辣汤汁在四肢百骸游走的时候, 就仿佛经历了好几次贤者时光。
三头身的啾啾也不甘示弱。
她不能吃酸辣的粉, 却也央着额娘同意,给她做了酱香粉, 加了一点点醋, 一滴辣油。
她人小嘴巴也小,吃饭的劲头却十足, 特制的短筷子使得飞起。
好不容易在翻飞的汤水里夹住一根粉,她便迅速低下头去咬住,如第一次下水的小象似的, 小手紧攥,脚蹬在矮几腿上,连颤巍巍的肚子都在用力, 将一整根粉都吸进肚儿里。
热乎乎香喷喷的粉,将她肉嘟嘟的小脸撑成了土拨鼠模样,小奶牙咀嚼得飞快,咦咦呜呜眯起大眼睛,额头上瞬间就沁出了汗。
一旁翠微、昕华和春来三人看着,都忍不住吞口水,不住地往外看,这娘俩吃得也太香了吧?
方荷体贴,叫她们轮番去小厨房吃饭,不必全等着她和啾啾用完了膳再顾自己。
翠微和昕华不能吃辣,一直对这个水晶粉不算太感兴趣。
昕珂和春来是不放心都不在小主子身边,所以都留到了下一波。
可这会儿看方荷和啾啾用膳,三个人都觉出饿来了,春来的肚子甚至已经在咕噜咕噜响。
突然一个有些崩溃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你怎么还没吃完呢?”
三人都愣了下,谁,是谁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方荷抬起头,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头也不抬地招呼宜妃。
“快坐,吃了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宜妃捂着鼻子,也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口水泛滥,气呼呼坐在啾啾身边,瞪方荷。
“我这阵子吃那黄金粮做的膳食,做好的衣裳都要穿不进去了,专门挑着半下午时候才来,你怎么这会子才用膳?”
方荷咽下一口粉:“哦,这是第二波午膳了。”
宜妃:“……”胖死你得了!
啾啾百忙之中,从泛着热气的浓汤中抬起热得汗津津的小脸儿,冲宜妃咧开小嘴笑。
“宜额娘,来一碗不?”
宜妃看着啾啾油亮的小嘴:“……来!”
翠微憋着笑,和樱桃一起出去,给宜妃端新的水晶粉过来。
宜妃也吃不了太辣,偏偏她还格外喜欢辣的,一边被辣得嘶嘶哈哈,香汗淋漓,一边还吃得更凶。
等方荷和啾啾吃完,宜妃那碗被樱桃特地减少了一半的粉也吃完了。
方荷躺在软枕上抹汗,“这才是人生的滋味儿啊!”
啾啾学着额娘的模样,歪在她身边,由着春来替她擦干净小脸上的油,拍着自己的瓜皮肚儿,长吁一口气。
“这才是……”感叹到一半,啾啾撑得脑子转不动,费劲想了想才继续。
“……人味儿啊!”
众人:“……”
宜妃没吃撑,但是吃得妆容都花了,去净了面过来,听到啾啾感叹,笑得花枝乱颤,凑过去捏了捏啾啾的小脸。
“你还吃出人味儿来了,人什么味儿?”
啾啾歪着脑袋,任由宜妃揉搓,努力转动小脑瓜想了想,笃定道——
“酱香味!”
殿内众人沉默片刻,都被逗笑了。
方荷起身,抱着啾啾的脸吧唧一下亲上去。
她调侃:“行,回头我就把咱们啾啾公主酱了,塞回肚儿里回回锅,叫你变得香喷喷的。”
啾啾听不出这有没有可操作性,但她却清楚额娘不是好孩子,总爱逗孩子玩。
她被挤得嘟着小嘴,口齿不清反驳:“希冀(先酱)额凉!”
宜妃哈哈大笑,“好孩子,真孝顺!”
方荷轻哼两声,提起吃撑的崽来递给春来。
她也带着昕华绕去屏风后头,娘俩分别梳洗。
等落了身上的汗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又叫春来哄啾啾去午睡,方荷才出来跟宜妃说话。
宜妃问方荷:“皇上这会子应该已经到江宁了吧?”
御驾四月初八走的,方荷是五月初二出月子,算算日子,再过几日,应该就要往苏州和扬州去检阅驻兵,差不多下旬就该往回返了。
方荷也惦记着呢,她笑道:“传信来的人,说是应该已经到了三天了。”
如果按照大宁子说过的历史进程来算,十五十六十八阿哥的额娘,应该就是这回被送到康熙面前的。
听说那位特别美,她特别想知道到底多好看,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的银子,应该也快送到姑爹手里了吧?
想起曹寅的大方,方荷就忍不住咧嘴想笑。
这位据说是替皇上敛财,敛到最后,却欠了国库百万两银子,只把自家敛成了巨富。
他的银子,早晚都得归皇家,她不拿白不拿。
这银子怎么用她都想好了,回头又能多开些荒地,再办个水殖场,地里多种些黄金粮和大豆,再买几头奶牛,水里培育蝲蛄。
想到这儿,方荷就忍不住激动。
报复太子……咳咳,是给啾崽和二宝做好吃的,她可就等着乔小元的方子了!
宜妃看方荷格外兴奋,颇有些不解。
“你在这儿傻乐什么呢?”
方荷转移话题,“这不是能不用忌口了嘛,对了,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宫里为了防止刺杀,就没有多少绿植,如今天儿越来越热,大中午的在外头走,人都能晒化了。
宜妃扇着团扇叹气,“储秀宫的平嫔中暑了,我不是管着用冰,过去瞧了瞧,她身子弱,瞧着有些不好,我请了太医过去。”
顿了下她又道:“这天儿一日热过一日,寿康宫里也不敢一直用着冰,前几日太后是不是还咳嗽了?”
“用冰多了怕着凉,不用冰又热得受不住,要不你问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也好赶紧去畅春园松快些日子。”
宫里康熙和太子都不在,能将信送到内阁,跟折子一起送往江南的也就只有太后和方荷。
但太后不愿意为这种小事儿叫康熙操心,不可能给康熙写信,也只能让方荷来写了。
“前天太后把啾啾送过来,说是怕过了病气儿,我请陆太医去看了,略有些着凉。”方荷早就想到这一茬了,她比宜妃还关心太后的健康。
“前天我就写信给皇上了,这会儿皇上应该已经收到信。”
“咱们不等他回来,我本来也想叫人去跟你和景嫔说,你叫人先收拾着,过几日咱们先去畅春园。”
惠妃因为‘病重’一直在长春宫闭门不出,她手上的宫务,已经被方荷交到了景嫔手里。
荣妃负责的是宫里的花花草草,这回倒是用不着她跟着忙活。
宜妃听了,倒是有些迟疑了,“是不是等皇上传旨回来?若这会子就开始收拾……”
说好听点是先斩后奏,说难听点就是不安分,也犯了宫规,毕竟只有皇上能下令让宫妃和子嗣出宫。
方荷无所谓,“说破天去我这也是孝顺婆婆,别人爱说说去呗,他们还少说我了?”
也没见她少一块肉。
太后这婆婆做的,比后世的婆婆还叫人稀罕。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太后听姑姑的。
孝庄不在了,太后听好大儿的。
可无论如何,她都竭尽所能护着方荷。
如今都不在宫里,她就听方荷的,妃嫔去请安的时候,太后从来不会由着别人撺掇说什么,只在寿康宫里好好照顾啾啾。
如今啾啾口中出现最多的,除了额娘就是玛嬷,太后不舒坦,方荷比谁都着急。
宜妃欲言又止,她其实是怕皇上会因此心里起了龃龉,但这话她说起来,实在有些牙疼。
她到底也是康熙的妃嫔,不计较方荷占了所有恩宠便罢了,还天天操心这位贵主儿能不能恩宠不变,想想就扎心,扎得她张不开嘴。
想了想,她只戏谑:“贵妃若觉得皇上不会生气,别给你自己添了腻烦,臣妾等自然乐得听吩咐。”
方荷笑而不语,若宜妃知道康熙走之前答应了她什么,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跟宜妃一样,她已经占了便宜,不会故作无知地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江宁曹家别院,曹寅和梁九功也领完了方荷的谢礼,互相搀扶着从敬事房太监的院子里出来,表情格外复杂。
曹寅:“梁谙达,你在乔总管面前挺客气啊……”
他总共给梁九功塞了三千两银票。
可这回进去挨打……领五十板子的谢礼,梁九功为表客气,给乔诚塞了一万两银票,免了大半谢礼,挨了十板子。
梁九功咽下嗓子眼的苦水,“曹大人,你也不遑多让……”
曹寅毕竟是江宁织造,贵妃大概是不好送礼太重,避免私相授受的嫌疑,只给了二十板子的谢礼……一份。
可曹寅送了俩人来,就变成了四十板子。
曹寅大义凛然表示这数儿不吉利,给乔诚塞了两万两银票,只接了八板子的礼。
说完,俩人对视一眼,无语凝噎,都在心里骂乔诚这看着老实巴交的太监满肚子坏水儿。
拿银子的时候倒是连客气带笑着推拒,可等银票塞进袖子里就不是他了,还特地叮嘱打得轻一些。
板子听起来响,反而没那么疼,看起来轻拿轻放,油皮都没破,也没伤着骨头,但俩人的腚这会子都疼麻了。
苦笑半天,曹寅心里滴着血,又给梁九功塞了个荷包过去。
他小声问:“主子爷是嫌那两人不会伺候还是……”有了贵妃旁人都看不进眼里了?
如果是前者,大不了他和舅兄再多寻摸寻摸。
若是后者……嘶,曹寅捂着腚在心里感叹,那明年朝堂上可就要热闹了。
这进了宫的秀女若是一直不受宠,早晚会传出消息来。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一旦朝臣发现皇上长时间专宠,爱新觉罗家的棺材板他们都敢掀。
梁九功面不改色将轻飘飘却厚实的荷包塞进袖口,只语焉不详。
“乔总管听说是先头熙妃的姑爹,敬事房的彤史,如今除了贵妃和太后,怕是没人能看咯。”
曹寅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皇上把贵妃的人放到了敬事房??
即便还不知道魏珠的差事,他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皇上这是让贵妃比太皇太后的权势还要大啊!
即便是老祖宗在时,也不能叫顾问行透露御前所有的事儿。
可乔诚……那只看贵妃自己想不想知道了。
他立马直起身来,哪怕腚疼得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依然咬着牙表情严肃。
“我有话忘了跟乔总管说,梁谙达先走,不必等我!”
他得跟乔诚说明白,那人不是他送的,受了贵妃的礼,他心里感激,回头就去理一理别院的奴才,保管把那些不会伺候的全打发了。
梁九功:“……”希望贵妃看在他迷途知返,甚至还挡住后头麻烦的份儿上,往后别再送礼了。
等乔诚到康熙面前,一五一十把曹寅和梁九功的言行,并三万两银子呈送御前,康熙笑了。
他眼神凉凉将银票收起来,感叹:“看来盐商和青帮确实不缺银子。”
曹寅才赴任江宁一年半不到,这别院就已经彻底翻修了一遍,连曹家宅子,都换了金丝楠木廊庑。
动辄就能拿出几万两银子来,曹寅敢给,就代表这还不是要孝敬皇家的,而是孝敬曹家的。
乔诚躬身叉手,垂着眸子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虽然他办事没有顾问行厉害,可他向来多做多看多听少说话,这一点还是让康熙很满意的。
康熙用扳指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道:“贵妃说,江南的好东西不少,你带回去也免了那什么中间的差价。”
“朕跟前暂时用不到你,这些时日你就去替贵妃采办吧。”
乔诚顿了下,轻声道:“是,奴才明儿个就带人出去,为昭元贵妃娘娘采办布料收拾。”
皇上口谕,他自然要大张旗鼓,摆足了架势,采办得人尽皆知。
曹寅看了,自会知道康熙不欲瞒着昭元贵妃独宠之事。
一旦传出去,但凡有心思的,甚至官员,都会跟闻到味儿的苍蝇一样凑上来。
如此也不用康熙大费周折,又是微服出行又是让暗卫私下去探官员府邸了,那些人都有所警惕,一旦打草惊蛇到底是不美。
康熙眸底带笑,吩咐李德全:“去给朕寻根鱼竿过来,朕要去湖边钓鱼。”
按果果的话说,这叫钓鱼执法,他这个做皇帝的没必要把自己累死,做一做姜太公也无妨。
康熙钓鱼的时候,内阁送来的折子和信到了。
李德全紧着将贵妃的信送到皇上手边,“万岁爷,贵主儿来信了。”
康熙立刻放下鱼竿,打开信,第一眼落入眼帘的便是三对画出来的手印。
最小的才核桃大,外头则被他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小肉手包裹着,然后全被一双纤细柔荑覆盖。
他微微挑眉,这画画的技巧……瞧着倒有些与郎世宁的画相似,应是西洋画风。
看来果果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目光闪了闪。
偶尔方荷随意秃噜出来的新鲜词,还有那些格外古灵精怪的点子,都让他怀疑,这小狐狸到底是不是在御茶房安分了九年的芳荷。
他不动声色抚了下那三双小手,目光不自觉柔和许多,不管她是人还是精怪,也都有了牵挂,再也跑不了了。
后头的信还是顾问行代笔,这回倒是言简意赅。
只说天儿太热,他额娘,他闺女,他儿子都受不住,这就搬去畅春园了,回头别走错了地方。
康熙:“……”不等他回去,这消息就送到御前来了。
她是真不怕御史参她!
这先斩后奏的胆儿,倒跟刚进乾清宫殿内伺候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肥。
“李德全,传朕的旨意,朕尝着湖广送过来的荔枝不错,让人通过水路送去畅春园,给太后尝尝。”
李德全应下来,转身就要去负责这事儿的曹寅那里传旨,走到一半了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皇上什么时候下旨请太后去畅春园的,不是在宫里吗?
这话传到曹寅耳朵里,他都不心惊了,反而眼神火热起来。
大阿哥再三拉拢,太子也派人过来传话,隐约意思就是叫他想清楚了,可别投靠错了人。
先前曹寅只是发愁,明面上,他除了皇上,谁都不会效忠。
可他也不想得罪太子和大阿哥。
皇恩难测,他替皇上处理过太多不能为人所知的阴私,万一兔死狗烹……他总得为曹家考虑。
所以他本打算暗地里给大阿哥和太子些甜头,谁也不得罪,给曹家多留一条路。
现在曹寅突然就想通了。
皇上还年轻力壮,太子又太着急,大阿哥嘛……不提也罢,将来还说不准呢。
贵妃才刚生了小阿哥,等这位小阿哥长成,那才是好时候,而贵妃的喜好他很清楚。
他就不信贵妃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在这位小阿哥懂事之前,他就做个纯臣又何妨!
曹寅派人通过水路送荔枝北上后,再碰上大阿哥和太子派来的人,言辞便明白了许多。
他跟大阿哥说:“索中堂一直盯着微臣,只等拿微臣的短,微臣即便再多难处,好歹一家子老小都在,总有解决的时候,实不敢麻烦大阿哥。”
他跟太子派来的人又说:“微臣深受皇恩,连同曹家上下,生生世世都只会为皇上鞠躬尽瘁,实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只是……唉,微臣也有自己的难处,还望太子别误会微臣对皇上的忠心便罢了。”
胤褆一听是索额图在其中捣鬼,都不用明珠分析,就知道是太子阻碍他拉拢曹寅。
新仇旧恨,让胤褆连明珠的劝都听不进去。
他可以不要那个位子,但他也绝不会叫胤礽坐上去,若真有那天,他才是没了活路。
胤褆找到明珠,言辞凿凿:“这回,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胤礽听了底下人禀报,对曹寅倒是很满意。
曹寅现在效忠皇上,将来他登基,曹家自然就会效忠他。
可听曹寅的意思,是受到了大阿哥和明珠的威胁,他也恨得牙痒痒。
老大那个莽夫想做什么?
胤褆仗着自己是长子,暗地里谋算要夺自己储君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连他(未来)的钱袋子都想染指,若他再忍下去,等胤褆彻底拿下兵部,早晚有那狗东西给他使绊子的时候。
为君之道,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胤礽将索额图叫了来,咬牙切齿,“孤要让老大滚出兵部!”
明珠曾经也贪过,对那些贪赃枉法的门路熟悉得很。
胤褆知道,他手里早就捏着索额图跟江南盐商来往的证据,不过是要放在关键时刻用,才没拿出来。
胤褆直接将这些证据捅到了曹寅和康熙面前。
巧的是,太子跟他心有灵犀。
索额图曾任领侍卫内大臣兼太子太傅,又是保和殿大学士,在吏部和兵部也都任职过,对明珠手底下人做的那些勾当也知之甚多。
他将明珠带胤褆与大臣结交,甚至私下里往来的证据,也呈送到了御前。
随行下江南的大臣们,哪怕是御史,也都没工夫去想贵妃奉太后去畅春园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都眼睁睁看着明珠和索额图再次撕咬起来。
准确来说,是大阿哥和太子互相捅刀子,其他人则生怕趟了浑水,避之不及。
分属两派的官员也频频带着对方的错处上奏,折子如同雪花一样飞到了康熙案头。
康熙始终按而不发,直到回銮,进了畅春园,康熙也始终没给两派官员递上去的折子批复。
直至六月中旬,康熙在朝堂上说,要大办昭元贵妃之子十五阿哥的百日宴,两派又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一派说好不容易有了新阿哥,又是贵妃所出,自当大办,该开保和殿举办国宴庆贺。
一派说,国宴乃是嫡子规制,贵妃之子连半个嫡子都还勉强,若开保和殿,实属打储君的脸面。
九经三事殿内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康熙依然不急不躁,只含着笑问——
“胤褆,胤礽,你们两个怎么想?”
胤褆和胤礽两人都沉默。
胤褆其实不愿意叫个跟他闺女一样大的崽得那么大的脸面,胤礽却不介意昭元贵妃之子以国宴规制办百日宴。
胤礽平静开口:“儿臣以为,十五弟为贵妃所出,也是乌库玛嬷走后第一个出生的阿哥,百日宴自当办得体面些,开保和殿也无不可。”
反正只是个奶娃儿,就算贵妃有想法,也得等娃儿不吃奶了再说。
胤褆立马反驳:“儿臣反对,十五弟是贵妃之子,若他在保和殿办百日宴,又该让十弟和温僖贵妃如何自处?”
如果那小崽子以嫡子规格出现在人前,他这个长子可就真不值钱了。
两派的官员也都跟着沉默了。
不是,你们替对方说话,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明珠站出来开口:“陛下,臣觉得大阿哥所言有理,一旦开了口子,不但温僖贵妃和十阿哥颜面受损,也会令其他阿哥们难以自处。”
索额图立马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觉得明珠此言差矣,昭元贵妃诞育皇嗣有功,又得老祖宗遗旨,令其掌管后宫,多予些体面也是应该的。”
“臣觉得不妥……”
“微臣以为大善……”
反正怎么说,就看一张嘴,两派官员再次开骂,连中立的官员们,都被拉下了水。
谁也没注意到,明珠注意到康熙玩味的表情,不动声色将矛盾的中心,从贵妃之子能不能在保和殿办国宴,引到了贵妃的功劳够不够让其子在保和殿办国宴。
有人说贵妃献黄金粮居功至伟,有人道贵妃在江南采办布料和首饰奢靡无度……康熙满意地笑了。
他打断大臣们的争吵:“朕忘了跟你们说,贵妃在江南为朝廷募捐二十万两白银,用于推广黄金粮。”
康熙含笑道:“既你们都觉得贵妃有功,朕也不想坏了规矩,那便晋贵妃为皇贵妃,如此便合规矩了。”
除了深藏功与名的明珠,胤礽、胤褆和文武百官全傻眼了。
第113章
等朝臣们回过神, 索额图立马就想开口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才为了太子,他们拼了命地说昭元贵妃的好话, 又是执掌后宫有度, 又是为太皇太后和太后信任, 甚至连她在御花园杖责太子都被他们说出了花儿来。
这会子再反对,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当然, 为了太子和他们自己的利益,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可以不要脸,可皇上提出此事便是动了心思……这位主子爷他更不要啊!
他们若敢颠倒黑白, 皇上保管能做出数罪并罚,将两派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儿。
就是再笨的,如今也回过味儿来了。
怪道皇上先前压着两边呈上去的折子不发作,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今日他们双方因为争执, 不知不觉就让贵妃做了渔翁, 是不是也在皇上的预料之中?
越明白圣心难测,众人便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立皇贵妃毕竟不是小事, 当初立佟佳氏的时候也在朝堂上议论了不少时候。
康熙不是不能直接下旨, 却不想给方荷留下隐患。
“此事要由礼部商议,还要祭告先祖, 且先不急,还是先办十五阿哥的百日宴吧。”他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就叫梁九功喊了退朝。
胤礽和胤褆并百官跪地目送康熙离开。
还没等出去九经三事殿的大门, 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派官员又换了嘴脸。
大阿哥派的官员客客气气试探。
“要我说,贵妃之子在保和殿办百日宴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贵妃受宠日久, 也不差这一桩了,杨兄你说是不是?”
太子派的官员笑语晏晏回,“是极是极,太子君子端方,大阿哥友爱兄弟,对十五阿哥多偏疼几分也是应当的,实在没必要拦着贵妃这份体面!”
他们一口一个贵妃,眼神相交之间,再不见火花四溅,只有深深的默契。
总之,国宴可以办,贵妃前头还是不要加个皇字的好。
索额图都臭着脸挨到了明珠身侧。
“若昭元贵妃成了皇贵妃,往后惠妃的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大阿哥纯孝之名不输太子,先前还是你为大阿哥扬的名,你不会打自己的脸吧?”
明珠面色不变,只淡定地冲索额图拱手,含笑道:“索中堂言重了,大阿哥虽纯孝,可也比不过太子与皇上父子情深,早有效仿之心,为人子者怎可与皇父对着干呢。”
索额图:“……”先前说十五阿哥不配在保和殿办百日宴的,不是你这老匹夫的门生吗?
都是大尾巴狼,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呢!
见大阿哥还在前头慢吞吞走着,明显是在等明珠,索额图冷飕飕看着明珠,意有所指。
“看来明相这是瞧不上大阿哥,有意替自己找个下家啊!”
“我等愚忠之辈,还真是比不得明相聪慧!”
胤褆听到这话,忍不住起了疑心。
他不是傻子。
刚才明珠在朝上说的话不多,可仔细想来,却都有意引着众人在说昭元贵妃的功劳。
等到了无人处,胤褆忍不住问明珠:“表舅……”
“我是故意的!”明珠直接打断了胤褆的话。
“皇上有这个意思,索额图递上去的那些折子里所述,绝不能在朝堂上讨论!”
他坦然看着胤褆:“你和惠妃先前已经得罪了贵妃,若是能推她一把,化干戈为玉帛,让惠妃重新管着宫务,也好过便宜了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佟家。”
佟家那老狐狸不吭声,不就是算准了皇上的心思。
胤褆脸色阴沉:“如果没有昭元贵妃,额娘绝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额娘在长春宫日日垂泪,了无生趣,他福晋也待他冷淡不少,都是因为昭元贵妃。
“正因额娘被她逼得在宫里没了立足之地,我才不能低头,否则往后让其他人怎么看我这个大阿哥!”胤褆冷着脸道。
明珠摇摇头:“那你且等着看,有时候你想退,也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他早就对大阿哥不抱希望了。
明珠:“算我对不住大阿哥,官儿我可以不做,却不能违拗皇上,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大阿哥且自斟酌吧。”
说完,明珠直接转身走了,留胤褆在原地脸色阴沉不定好一会儿。
即便他和额娘愿意退,昭元贵妃也未必会相信,他绝不会送上去成为宫里宫外的笑柄。
两人说话的工夫,康熙已经回到了春晖堂。
啾啾由春来和李德全陪着,正在地坪前抽陀螺。
鞭子在春来手里如臂使指,就是李德全也能不动声色补上两鞭子,让陀螺转得更快。
只有啾啾,手里捏着一根朱红色的小鞭子,身上精致的蝶扑花团纹旗装,有一角被她塞到裤腰里,弯着腰,绷着肉墩墩的小脸儿,格外有架势。
“嘿——”
“哈——”
“转转转——”
口号喊得响亮,啾啾的小脸还带着几分得意,可除了口水喷得在炽烈阳光下闪现出彩虹光点,那火红的鞭子却始终没能碰到陀螺。
康熙:“……”他闺女到底在得意什么?
啾啾不管自己抽没抽着,反正她用了吃奶的劲儿了,陀螺也滴溜滴溜作响,四舍五入她就是抽陀螺的高手!
她抬起头想跟昕珂姑姑炫耀,一起身就看到了康熙。
啾啾眼神一亮,丢下鞭子就蹬蹬跑到康熙面前,拽着康熙的龙袍冲他咧嘴笑,指着依然在转的陀螺。
“阿玛!啾啾腻害!阿玛……抽飞了!”
这陀螺是康熙用的规格,根本不是小孩子能抽动的,啾啾一激动,说话就容易省字。
康熙抱她起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哭笑不得捏捏她红润的小脸蛋。
“阿玛不会飞,要不啾啾飞一个给阿玛看?”
啾啾毫不犹豫抬起小肉手凑到嘴边,啪叽亲了自己一下,然后又啪叽一下乎到了康熙脸上。
“飞飞~爱你哟!”
李德全和春来瞬间就跪了。
御前所有宫人和太监都是一惊,白着脸跟着跪下。
李德全和春来心里发苦,这当娘的动手好歹还避着人,小主子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康熙倒不在意被女儿打了一巴掌,他心里嘀咕着这小家伙好的不学,没好气地拍了拍啾啾的腚。
“谁教你这么飞的?”
啾啾捂着腚有些迷茫,还有点不可置信的委屈。
“额娘说,只要长小丁丁,亲亲都要飞哒!”
康熙沉默了……他可哪儿都不小,这巴掌他挨得委屈。
可这话却不能跟孩子说。
康熙暗自磨牙,那混账什么都跟孩子说,回头他非得好好跟她算算账不可!
不过一想到有男孩子要啾啾亲……
“是阿玛误会啾啾了。”康熙面不改色哄着啾啾,抱她往殿内去。
“往后见了阿玛不用飞,若是其他人,啾啾飞得越狠越好!”
见皇上没有发火,偷偷爬起来的众人:“……”
行吧,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阿玛,他们习惯了。
偏殿里,才三个半月大的十五阿哥二宝正好醒着,正抱着个五彩斑斓的布老虎啃得起劲。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像两汪清水一样望过来,看得人心里发软。
“啊……”看到被康熙抱在怀里的啾啾,二宝咧开嘴露出个无齿的笑,冲啾啾伸手,一个眼神都没给康熙。
康熙将啾啾递给李德全,让人先去给啾啾换衣裳。
殿内放着冰鉴,刚才啾啾在外头玩儿,陀螺没抽着,抽得自己一身汗,容易着凉。
他坐到一边,将小儿子捞过来掂了掂。
“又重了,胤袆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些?”
私下里他已经给孩子起了名字,等百日宴的时候才会公之于众,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他待方荷的心意。
康熙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应是十到十五斤,以他的臂力约摸着,胤袆至少十七八斤。
奶嬷嬷跪在地上为难地回话:“回万岁爷,按照贵主儿的吩咐,一个半时辰左右喂一次……一天喂八回。”
这世道都怕把孩子撑坏了,一般一日喂个四五次,奶嬷嬷喂自己的孩子都是这个次数。
但方荷却相信后世的科学喂养,她有不少宝妈同事,甚至也遇到过顾客带着孩子去酒店,基本上都是两到三小时喂一次。
在宫里生了孩子以后,药膳和膳食中会加入回奶的东西,本来孩子就没有母乳吃,若是再吃不饱,谁知道会不会体弱。
反正只要不撑着,孩子愿意吃就吃,在这方面她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拦着。
康熙蹙眉,虽说饿过头对孩子不好,但适当饿一饿更符合《黄帝内经》所言‘饮食自倍,肠胃乃伤’的道理。
他刚要开口,突然就感觉胳膊上一热。
一低头,就见挨着二宝襁褓的明黄色龙袍衣袖湿了一块。
二宝绷着小脸用力,很快就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康熙,张嘴就嗷嗷哭。
康熙:“……”果然,果果说得对,闺女是来报恩的,儿子都是来讨债的!
他赶紧将二宝递给奶嬷嬷,再顾不得说多,吃得多就吃得多吧,听这声儿往后保管是个巴图鲁。
里头啾啾冲出来,怕拉着正在换尿布的弟弟凶,“不许哭,吵醒额娘,亲你哦!”
二宝立刻就不哭了,只瘪着小嘴,拽着啾啾的手指不放。
看着啾啾一本正经教育弟弟,还什么事儿都不懂的二宝,还真就跟听懂了一样,哪怕眼眶里还噙着泪呢,就只顾冲啾啾笑。
怎么着,姐姐是亲姐姐,他是后爹不成?
康熙心里更加无奈,这混账跟孩子说话,除了亲亲飞飞的就没别的可说了?
李德全偷觎到主子的神情,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康熙淡淡睨他一眼,把李德全唬得赶忙缩起了脖子。
回寝殿换衣裳之前,康熙吩咐昕华和春来盯着两个孩子,一刻都不能离开两人的眼皮子。
李德全生怕挨打,替主子更衣的时候,小声解释。
“贵主儿跟九公主说,打是亲骂是爱,只有些话说多了伤小主子们的感情,所以小主子们惹贵主儿不高兴的时候,贵主儿就用亲爱来……咳咳,来跟小主子们亲香。”
康熙沉默片刻,一时间竟不觉得意外,却又无话可说。
等洗漱完,换上便袍进了寝殿,康熙掀开幔帐,看到骑着被子,睡得小嘴微张的曼妙身影,无声笑了起来。
反正有这混账在,甭管是在哪儿,都消停不了。
暂时没什么要紧的折子要批,康熙挥手叫昕华和昕梓出去,自个儿解了外袍,又进了幔帐,准备再陪方荷睡会儿。
出征回来后,两人也曾胡来过,到底顾忌方荷肚里的孩子,勉强算是沾了口荤腥。
等她满七个月后,康熙就不敢由着她胡来了。
算上下江南,他确实旷了许久,连康熙都诧异自己能坚持这么久。
有好几次弄脏了中衣,引得乔诚都不得不问要不要安排人伺候。
但他竟始终没有临幸他人的念头。
康熙定定看着方荷安谧的芙蓉面,莫名有种直觉,以前种种她不在乎,可若再近旁人的身,他会永远失去那抹鲜活。
面对种种有形无形的刀枪箭雨,康熙从未怕过,但对这个始终摸不透底的混账,他承受不起失去。
近半年他一次都没斋戒过,但御医开的药茶他全喝完了。
从江南回来是午时前后,大热的天儿,康熙没叫人出来迎,径自入了园子,陪太后用了顿午膳。
回到春晖堂,康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请方荷过来。
李德全还没到嘉荫殿,就碰上带着两个娃往春晖堂来的方荷。
后面……自不必多言。
方荷被康熙挪动了下斑驳着吻痕的身子,不乐意地哼哼两声,抬脚要踹,一动作,却忍不住哼哼得更大声。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康熙近在眼前的俊容,连那浅浅的麻子都看得分明。
她伸出手推了下,就翻个身继续睡。
虽然小别胜新婚,可她这顿新婚饭实在是太撑,还没消化呢,吞不下任何东西了。
康熙眼疾手快地抓住方荷的手,恨得想跟她亲爱一回。
这娘俩怎么都喜欢往人脸上招呼,回头叫人见多了,他不要面子吗?
她一翻身,露出了线条姣好的蝴蝶骨,那里也有被吮过的痕迹,让康熙眸光不自觉转深。
与方荷相反,他食欲好,昨日那顿饭不过开胃而已,他攒了大半年的粮,都等着喂她呢。
可若这会儿把方荷弄醒了,估摸着等她回到嘉荫殿,十天半个月他都别想进门。
康熙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亲了一下,在方荷不耐烦地又要踹人之前,抱住她闭上了眼。
昨天两人用了午膳,一起陪着啾啾和二宝玩了会儿,从半下午开始直到去上早朝,两人就没怎么分开过。
康熙也困,很快就跟着方荷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出乎康熙意料的是,方荷不在床上。
康熙有些诧异,他警觉性高,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被惊醒,但方荷起身他竟然没发现。
“你贵主儿呢?”他问梁九功。
梁九功一边伺候着康熙更衣,一边笑着回话。
“回主子爷,贵主儿带着九公主和十五阿哥回嘉荫殿了,说先回去看江南来的信,请您晚些时候过去用膳。”
康熙往御书房去的脚步一顿,江南来信……他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曹寅查出,在收到方荷寄过去的信后,那姓乔的厨子在庄子上天天不知道做什么,味道刺鼻又古怪,莫不是替那混账在研制什么方子?
康熙心里冷哼,比起宫里的厨子,她倒更信江南那几个。
他还在这儿为了叫她能离自己更近一步费心,她连等他起身都不乐意。
心里酿出了些酸溜溜的滋味儿,康熙提前晚膳一个时辰到了嘉荫殿,神色不自觉淡了许多。
见方荷带着啾啾出来,他只弯腰抱起啾啾往殿内去。
“江南送来了什么,叫你这么迫不及待回来?让朕也瞧瞧。”
方荷:“……”怎么着,御茶房不泡茶,改泡醋了?
她憋着笑跟在后头,戏谑道:“皇上只管问啾啾就是了,反正您眼里也瞧不见别人。”
啾啾迫不及待举起小手,“阿玛,阿玛,我知道,是泥巴!”
康熙乜方荷一眼,“他们大老远的,就给你送了些泥巴来?”
方荷笑得非常礼貌,“是呢,还有些吃食方子,不过我瞧着皇上应该是喝饱了来的,就不给您看了。”
啾啾又举小手:“啾啾吃,啾啾吃泥巴!”
康熙点点啾啾的小鼻子,“佛尔果春,你可是公主,想吃什么好东西只管叫御膳房送来,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吃坏了肚子。”
啾啾满脸迷茫看向方荷,额娘不是说,比粉粉还好吃吗?
半个时辰后,嘉荫殿后殿突然传出了浓郁的烟火香气,引得伺候的宫人和太监不停地咽着口水,耸着鼻尖往后殿探头。
这又是什么,怎么比先前那水晶粉的香气还让人难忍呢?
后殿的小厨房外头天井里,多了两座炉子。
一座是依靠着厨房的墙面建的元宝烤炉,还在晾干,暂时不能用。
一座是像御茶房烧水的泥炉放大,上头放着铁盆,里面放了不少木炭,上头盖着一层刷了油的铁网。
铁网上放着好些串好的肉串。
刘太监和陈太监满头大汗站在铁网前头,却顾不上擦汗,全神贯注看着铁网上的肉串,时不时翻动着往上撒一些粉末,偶尔还刷一层泛着蜜色的油。
薄薄一层油脂随着炭烤在肉皮上化开,伴随着肉本身油脂滋啦滋啦的声音,香甜中还掺杂着格外奇异的孜然香气丝丝缕缕往外飘。
随着肉串烤的时间越长,香气一点点加剧,以更猛烈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康熙忙了一下午,闻着香味儿也忍不住喉结滚动,感觉腹中空空,想快些把肉吃进肚子里。
但等翠微忍着口水,将烤肉端过来后,方荷却笑眯眯冲康熙挑起了眉。
“哎呀,您可是皇上,想吃什么好东西只管叫御膳房送来,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吃坏了肚子嘛!”
啾啾挠了挠脸颊,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不管了,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全忙活在肉串上,全然顾不得其他,只催着春来姑姑快点撸串。
烤炉和签子是方荷提前叫造办处做好的,造办处不敢敷衍,手柄上还带着祥云纹,头上尖得闪着亮光,谁也不敢叫啾啾自个儿拿。
等春来撸下肉块,啾啾急得连筷子都顾不得拿,毕竟她想夹起来没那么容易,直接呼呼捶几下,就迫不及待上手,抓着塞进嘴里。
刚塞进去还没嚼几下,啾啾就眯着眼嗯嗯起来,快乐地在方荷身旁跷着小短腿甩。
方荷直接拿起一串烤肉到嘴边,慢条斯理吃着串,同样眯起眼,也跟着嗯嗯,甚至将盘子都端到自个儿面前。
“皇上就等着御膳房进膳吧,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让臣妾和啾啾替您效劳。”
康熙被方荷挤兑得又好笑又好气,趁着啾啾不注意,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他压低了声儿:“若非朕替你遮掩行迹,叫人护着他们,你以为那些东西能送到你跟前来?”
方荷冲康熙笑得有恃无恐:“哎呀呀,臣妾好感动哦,那臣妾替您多吃点好了!”
康熙:“……朕说错了,带回来的银子多分你一成。”
方荷立刻举着串送到康熙嘴边,冲他眨眼,“那您可不许乱吃醋啦!”
康熙似笑非笑咬住她手上的串,用力撕咬下来,目光定定注视着她。
“朕也是人,尽量吧。”
方荷被他的动作带得微微往前探。
不得不说,在某个瞬间,烤串的香气都没能阻止她心窝子猛地跳乱了几下。
这男人一旦利用其男色来……嘶,那叫一个下饭!
她将康熙咬过的那串肉塞给他,装作若无其事拿起另外一串来吃。
方荷叫造办处做了铁篦子,是为了不只做烤串,还能做烤肉。
用这时节最多的蔬菜,配乔小元的方子,做了甜辣酱,就能吃菜包肉。
小厨房准备了几十串猪肉,几十串羊肉,并方荷要求的茄子、金豆和金米,还另外腌制了些牛肉。
牛是皇庄子上专门养的肉牛,肉质格外鲜嫩,用五香酱和辣酱腌制过后,在铁篦子上微微翻上几下,叫人口齿生津的浓香滋味儿丝毫不比孜然烤串少。
烤肉的香气要稍微柔和一些,却比烤串更加绵长。
油脂和香料掺杂在一起,竟奇异地产生了类似奶味儿的肉香,一刻不停地在嘉荫殿后殿翻滚,又越过嘉荫殿的墙头,向着其他地方飘散。
太子在澹宁居是闻不着的,可他在春晖堂看前朝和本朝已经批复过的折子,要到晚膳时候才能回澹宁居。
大阿哥平时在一湖相隔的无逸斋旁边的阿哥所,也闻不着。
但其他阿哥们都还在演武场,就在春晖堂西北角的空旷地儿,胤褆为了拉拢兄弟们,基本不会放过指点几个弟弟的机会。
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阿哥们都闻到了格外勾人的肉香。
即便飘散过来因为距离,香气已经几近于无,但越是这样,从未闻过的奇异香味儿就越引得人想探寻。
更重要的是,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晚膳时候,他们都饿着肚子呢。
胤禟愤愤道:“这是谁啊,偷吃还敢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
还不到用膳的时辰,除了提前做好的点心,除了皇上,谁也不敢坏规矩点膳。
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胤禛面色最淡定,只是手攥成拳抵在腹部。
“应该是昭元贵妃。”
胤褆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不吸鼻子了。
其他人也恍然。
是了,除了汗阿玛,还有个不用守规矩的,就是连太子都敢打的昭元贵妃。
胤祉吸着鼻子往外走:“小爷非要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好吃的!”
他反正从来没得罪过昭元贵妃,他额娘……反正如今也低调不惹事了。
太子都服软了,他又何必非长几块硬骨头。
胤禛思及姨母景嫔如今往嘉荫殿跑的频率,不声不响地跟上。
胤祺就更不必说,他可是贵妃的小先生,跟贵妃关系最好的就是他,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啊!
比胤祺还快的是胤禟。
他本来就不耐烦被大哥压着练骑射,这么热的天儿,喘口气都恨不能鼻子底下冒火。
练到现在,他胳肢窝底下都要起痱子了,很该吃点好的安慰一下自己。
他拉胤禩和胤俄,胤俄拉着胤禌,胤禌……顺手拽上了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胤裪。
胤禩则格外温柔地抓着胤祐一起。
只有胤祥,虽然馋,还是眼巴巴看着胤褆。
“大哥……要不咱也去?”
胤褆冷哼了声,转身往无逸斋方向走。
“我回去看三格格,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必问我。”
胤祥犹豫了会儿,还是抵不过源源不断的香气,看着胤褆慢吞吞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
是了,大哥应该是不好意思低头。
毕竟大哥成亲了,是个男人了。
宣额娘说,男人就得顶天立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绝不能为了一点微末小事就失了骨气。
所以宣额娘从来不去给太后请安,不管是在宫里还是畅春园,连宫门都不出。
他不知道,宣嫔这是一直没得到解除禁足的口谕,不敢乱走动,反正额娘让他听宣额娘的。
胤祥想明白后,立刻蹬蹬蹬就追着胤禟他们跑了,他不能让大哥为难!
走得恨不能跟龟跑一样,就等着弟弟拉他一把,好跟着过去的胤褆:“……”
不是,说好的唯大哥马首是瞻呢?
这就是汗阿玛口中的兄弟情深?呵……
胤褆黑着脸回到阿哥所的同时,胤祉和胤禛带着一串萝卜头,跟笑眯眯的太子在嘉荫殿外碰了头。
太子:“……你们不是在演武场吗?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
胤祉嘴快道:“太子哥哥不也过来了,我们都是跟你学的,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唔!”
胤禛淡定捂住胤祉的嘴,胤祺熟练上前跟太子解释。
“三哥无心的,三哥馋坏了脑子,二哥别跟三哥计较……”毕竟贵妃说过了,二哥是不能笑三哥的。
太子翻个白眼,走在前头,胤祉能靠一张嘴就把老大气得差点动手,他跟老三气得着吗?
做太子够难了,他何必非得给自己添堵。
他们一行人进了嘉荫殿,都被请到后殿。
方荷和康熙带着啾啾都已经吃饱了,这会子正靠在廊庑下的葡萄架下喝消食茶呢。
听到禀报,方荷笑眯眯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笑得格外僵硬的太子。
“哎哟喂,这是谁呀?”方荷抚掌,笑得比太子真诚多了。
“让我瞧瞧,这不是毓庆宫喜欢扇扇子的太子殿下吗?”
她拍拍啾啾的脑袋:“快,快给你太子哥哥行礼,虽然他把你馋哭了两回,但你可千万不能跟兄长比着长心眼子哦。”
胤礽将掐紧的拳背到身后,努力微笑,这一定是贵妃的报复!
他要变了表情就输了!
胤祉他们几个看到太子在身后攥青了的手,憋笑憋得肚子疼。
谁不知道太子趁着贵妃坐月子,在毓庆宫吃水晶粉,还叫人扛着仪仗用的蒲扇拼命往延禧宫扇味儿。
当时他们就知道,贵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怎么说呢,连太子都一直期待着贵妃的‘报复’,这‘报复’来得越狠越好。
只是太子没想到,在汗阿玛面前,贵妃也能促狭到叫人脸皮受不住。
康熙垂着眸子跟入定一样,只当没听到的。
莫名的,他有种夹在婆婆和媳妇中间的错觉,这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对。
啾啾挺着西瓜一样的小肚子起身,艰难吸着肚子给太子福礼。
“佛尔果春,请太子锅锅安,你吃了咩?”
太子:“……还没!”
啾啾拍着小手:“哎呀,啾啾都吃完辣!”
她还张开小手,指着空荡荡的腌料盆,咧开嘴儿笑,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捂住了小嘴。
“啥也没惹(了)~太子锅锅辣(来)晚啦!”
太子:“……”
其他人也笑不出来了。
胤禟跟个猴儿似的窜到陈太监和刘太监那边瞧了瞧,可不,就剩几串卖相不太好看的蔬菜。
他又跑进小厨房,里头也没有。
胤禟哭丧着脸出来,幽幽看着康熙和方荷。
“汗阿玛,昭元额娘,你们就真的全吃完了?!”
他们这些儿子的死活,两人就都不管了呗?
“若是朕没记错,这会子还不到用膳的时辰。”康熙似笑非笑抬头扫儿子们一眼。
“梁九功,再叫人送些肉过来,你们等到了时辰再吃也不晚。”
被挤兑到说不出话来的太子和阿哥们:“……”
说这话之前,汗阿玛您先把消食茶放下如何?
因为康熙在嘉荫殿,太子和众阿哥们也都在,御膳房一点都不敢怠慢,很快就将提前备着的各种鲜肉送过来。
御膳房自二十八年才换上的吴总管,甚至还送了两个红案太监过来,喊着哥哥叫着爷爷,替不小心长了辈分的陈太监和刘太监烤肉,生怕饿着太子和阿哥们。
烧烤和烤肉这个东西,就是闻着香……还越来越香,但没那么快吃到嘴里,因为肉和菜都需要处理。
方荷由着宫人们给太子和众阿哥都上了茶,眼珠子一转,笑得客气了不少。
“既然今儿个大家都凑到嘉荫殿来了,不如我们玩儿一个游戏如何?”
康熙笑道:“你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她一本正经对康熙解释:“这游戏能锻炼人的思考能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您也考校考校他们。”
众人脸色都有些发苦,这都饭点儿了,还考校啥,贵妃就不能干点人事儿吗?
胤禟哭丧着脸冲方荷求饶:“昭元额娘,汗阿玛说过,不许我等玩物丧志,或者等我们吃饱了再考……再玩儿行不行?”
方荷笑了,“我这边厨房小,你们这么多人恐怕得抢着吃,不利于团结嘛。”
“赢了的可以先吃,输了的先看着,等其他人吃饱了才能吃……”
胤禟立刻改口,“昭元额娘说得对,我觉得,偶尔怡情还是无妨的。”
比学识他比不过别人,比玩儿他还能输给其他人?开玩笑!
太子隐下心里的蔑视,淡淡扫兄弟们一眼,矜贵姿态端得特别足。
“贵妃娘娘只管说,孤舍命陪君子!”
胤禟怕是忘了,贵妃说,这游戏要动脑子。
玩儿他是比不过这群小崽子,动脑子他要还输,这储君之位干脆让贤好了。
胤祉也难得不嘴臭了,摩拳擦掌。
“贵妃说怎么玩儿吧。”
谁也没有他看书多,就算是玩儿,按着宫里宫外最流行的那些雅玩之事来说,他还没怕过谁。
胤禛沉默却略含期待地看着方荷。
比起心智,他虽不爱张扬,但不是他自夸,除了汗阿玛和太子……还有贵妃,在座的都是弟弟。
胤祺、胤祐、胤禌、胤裪和胤祥几个脾气向来温和,也不爱跟人争执,心神都多在已经滋滋冒油的肉串上,无所谓玩儿什么。
只有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胤禩,也难得跟胤禛一样,颇有些期待地紧紧盯着方荷。
大哥不在,他不用藏拙,也该是他在汗阿玛面前露脸的时候了!
方荷笑眯眯跟康熙对视一眼,没急着开口。
康熙了然,熟练配合道:“既然你们要玩,朕不拦着,但总要有个彩头,朕先前自北蒙得了一块完整的虎皮,谁赢了,就给谁吧。”
众人更积极了些。
方荷却笑着摇头:“这样挺没意思的,不如换个条件,谁输了,就欠最后的赢家一个不违反律例和道德的条件如何?”
胤禩心思玲珑,立马听出了方荷的深意。
“昭元额娘的意思是,游戏可以大家一起玩,但最后只有一个人会赢?”
“差不多,只有一方会赢。”方荷颔首,继续解释。
“此游戏名为狼人杀,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她话音一落,连配合他却不了解游戏规则的康熙在内,眸中都不自觉闪过一抹精光。
这游戏……听着倒是有点意思。
随着方荷含笑解释规则,康熙和太子并所有阿哥们眸底的熠彩越来越盛。
即便是最小的胤祥,精力也短暂地从喷香的炉火那边,转移到了她身上。
再小他也是皇家阿哥,身处争权夺势的紫禁城,他们都避免不了掩饰真实的自己去争夺,去算计。
这游戏,活似为皇家量身定做的!
第114章
除了康熙和吃撑了昏昏欲睡的啾啾外, 现场正好有十二个人,可以玩狼人杀的标准阵营战。
这是方荷和耿舒宁每回跟朋友们去郊游的时候,玩儿得最多的游戏。
虽然方荷玩得不算好,但她对规则很熟悉。
线下玩狼人杀, 对规则定得其实没那么死, 还会把好坏阵营身份做改动。
方荷不会跟在场的人解释什么预言家和女巫, 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游戏里还有白痴这样的身份。
她干脆根据大清的国情,简单粗暴将阵营分为太子阵营和狼人阵营。
狼人四个, 在夜晚可毒害太子属臣。
太子属臣四个,能靠推理条陈,帮众人找出狼人。
“太子阵营嘛, 自然得有个太子(预言家),夜里可跟皇父促膝长谈,确认其他人是不是狼人。”方荷非常贴切地解释特殊身份。
“太子既为正统, 身边自有手握一瓶灵丹妙药和一瓶致命毒药的太医(女巫), 被毒害时可以带走一个人的太子护卫(猎人)。”
白痴……方荷想了很久, 也没找到合适的身份。
想了想,她干脆道:“剩下一位是太子的哈哈珠子, 因为阿玛功劳大, 在被毒害或投票流放的时候可得豁免。”
胤礽噎了下,哈哈珠子为什么比太子还有牌面?
其他人心里也在想, 要是哈哈珠子真有这样的体面,实话说他们都挺想代替的。
方荷看了眼康熙,对胤礽揶揄微笑:“狼人赢了‘太子’, 便可狼行天下,兴大清盛世。”
“‘太子’灭了狼人,天下四平八稳, 大清国泰民安,本宫可一点都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哦。”
胤礽眼神微微闪了闪。
汗阿玛出征回来,得知他默认身边留了索额图安排的人,还对昭元贵妃腹中皇嗣动手,待他便多了几分冷淡。
这让胤礽格外恐慌。
即便他是太子,若失了汗阿玛的偏爱和信任,这皇位也未必会是他的。
古往今来能顺利登基的太子有几个?
所以发现方荷不按理出牌,也瞒不过汗阿玛以后,他迅速认错,除夕宫宴借着嘴馋,把头低到了尘埃里,再也没对方荷露出过真正的敌意。
他才不会跟胤褆一样愚蠢,倔强跟贵妃硬碰硬,那只会叫汗阿玛愈发不喜。
即便报复,胤礽也像孩提时偷偷往康熙茶里放盐一样,那么大的蒲扇,自然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幼稚’。
他得叫汗阿玛知道,他仍是那个濡慕阿玛的孩子,也没有那么狠心,只是一时不察索额图的手段,才犯了错……
压下心底的不虞,胤礽抬头,冲康熙坚强地笑,却笑得格外苦涩,想引起阿玛的心疼。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一抬头,胤礽就见他阿玛比他笑意还深,明显很满意昭元贵妃的话。
胤礽:“……”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大家心里都憋着点幸灾乐祸。
昭元贵妃说游戏叫狼人杀……在场的,包括希望他们兄友弟恭的康熙,都清楚狼人到底代表着谁。
狼人,不外乎狼子野心之人。
但凡是个阿哥,阿玛都是皇上,凭什么太子能坐那把椅子,他们不能?
现实中无法诉诸于口的野望和阴霾,放在游戏里,倒叫人能痛痛快快做一回自己。
康熙不动声色扫过笑容僵硬的太子,还有摩拳擦掌的其他儿子,心下失笑。
他从不会觉得作为兄弟,这些儿子天生就该相亲相爱。
古往今来为了那把龙椅,打杀到比仇人还狠的皇家兄弟,比比皆是。
不过是他更幸运些,得了福全和常宁这样能够信任的兄弟罢了。
让这些不省心的把不能拿上桌面的阴暗情绪,放在游戏里痛快争夺一回也好。
尤其是有些左了心思的保成。
想起他宁愿相信索额图那个贪心不足的,也不愿意信任自己的阿玛,康熙就恨不能将索额图关进宗人府关到死!
有些腐肉不剜了去,永远长不出新芽来。
康熙先让人哄着啾啾去睡觉,等啾啾离开后,他用方荷的团扇扇柄敲了敲石桌。
翠微在一旁往荷包里塞进写了身份的纸条,听到动静赶忙恭敬送到众人手中。
不用方荷说,大家也都知道各自的身份需要保密,如此被揭穿的时候才有意思,便都避开人,从荷包里掏出纸条来看。
方荷没急着看荷包,跟康熙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太子和阿哥们的表情。
啧啧,不愧是皇家的孩子。
哪怕平日里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十三阿哥,总叫人觉得傻乎乎的十阿哥,表情都看不出拿到了什么身份。
康熙到底比方荷强一些。
他对儿子们足够了解,看到眸底闪烁着兴奋或者忐忑的萝卜头,心下大概有数。
再看垂眸淡定安坐的太子和老三老四,康熙略一思忖,也差不多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正想着,他眼神落到方荷身上,她还没打开荷包。
康熙冲她挑眉:“不看看?”
方荷无辜道:“像我这种单纯又善良的,一定是‘太子’最忠心的臣子,不可能有其他身份!”
康熙:“……”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跟啾啾没什么两样。
众人偷笑,胤礽无语,或许大概可能……太子也没那么想要这样的属臣。
康熙也不劝,只道:“都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就闭眼吧。”
大家都闭上眼,方荷这才赶忙看自己的纸条。
康熙失笑,又道:“狼人睁眼。”
不出康熙所料的,太子和老四并先前格外兴奋的小九和小十二睁开了眼。
康熙慢条斯理给方荷扇着风:“十息时间,可害一人。”
胤礽和胤禛对视一眼,害人哪儿用得了十息,他们毫不犹豫指向三阿哥胤祉。
说实在的,两人都不想听胤祉多说话。
九阿哥胤禟和十二阿哥胤裪颇有些无所谓,祸害一个是一个,便随了两个哥哥的意。
康熙微微勾唇,又敲了下桌子,“‘太子’睁眼验人。”
先前格外忐忑的八阿哥胤禩,小心翼翼睁开眼,下意识指了指方荷。
胤禩总觉得这位贵妃娘娘不像好人。
康熙却微微颔首,表示贵妃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但她确实是个好人。
胤禩失望地闭上了眼。
康熙:“太医睁眼,选择救人或害人。”
十三阿哥胤祥立马瞪大了眼珠子,发现汗阿玛手中的团扇扇柄指着三哥,浑身都写满了抗拒,甚至还下意识闭了闭眼。
康熙:“……快点。”
胤祥赶紧睁开眼,犹豫着指了指九阿哥胤禟,每回九哥看他跟在大哥屁股后头都要笑话他。
胤祥闭上眼,康熙笑着继续道:“天亮了,睁眼。”
等大家都睁开眼后,康熙用扇子轻拍三阿哥的脑袋,又指了指九阿哥。
“说说遗言吧。”
摩拳擦掌的胤祉和胤禟:“……”
九阿哥梗着脖子不乐意,“不是,为啥我第一轮被害,是不是兄弟了?”
他才刚起兴头,还没来得及搅起血雨腥风呢!
三阿哥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不该先把昭元额娘……咳咳,那什么嘛?”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康熙和方荷。
方荷笑眯眯没什么反应,康熙却淡淡睨胤祉一眼。
“为什么是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康熙对儿子也不吝啬刻薄。
“但凡你们长嘴之前先长长脑子,第一回合被害的都不会是你们。”
两人缩了缩脖子。
但他们立马反应过来,虽然‘死’了,但他们可以用遗言来做一回搅屎……咳咳,幕僚。
三阿哥立刻露出大义凛然的神色,“不瞒大家,孤便是你们所效忠的‘太子’,可惜为奸人所害,人心不古啊!”
胤礽:“……”
拿到‘太子’身份的八阿哥:“……”
其他人:“……”
这混账就是死,也能凭一张嘴欠揍!
三阿哥说话不过脑子,并不代表他没脑子,他不动声色看了眼胤礽。
“孤夙夜兴寐之时,总觉得有人窥探孤储君之位,尤其是得汗阿玛亲自教导的嫡子胤礽,他因忿忿不平汗阿玛对孤的恩宠,早就想害孤了。”
九阿哥立刻接话:“我是‘太子’的属臣,确实知道二哥对‘太子’虎视眈眈,因为我的保护,‘太子’才活着,现在三哥没了,一定是二哥搞的鬼!”
反正他看太子不顺眼,暴露胤礽狼人的身份,藏起自己的身份,反而能替四哥和十二弟隐藏狼人身份,也能让其他人多指证两个‘太子’阵营的人。
三阿哥冲九阿哥翻个白眼,对其他人道:“孤昨晚向汗阿玛验看了二哥的身份,果不其然就是他,各位爱卿一定要替孤报仇!”
胤礽冷笑,九弟的想法他大概清楚,不置可否。
他只看向三阿哥胤祉:“刚才你发现自己被害后,下意识就是喊冤,却没有看孤……看我,若你验了我的身份,绝不会如此!”
胤祉反驳,“那我……孤不是觉得与二哥你兄弟情深,不忍怀疑你吗?”
“不忍?”胤礽反问完,冷笑一声。
三阿哥想也不想就胡扯,“本来不忍心,只是思虑再三,我……孤也只能确定你一个人的身份,更不忍看你祸害其他爱卿嘛!”
九阿哥立刻捧哏:“就是就是,太子说过,死也不能忘记汗阿玛教导爱民如子的教导,属臣也是民,太子可太爱我了……”
说完,他下意识吞了吞唾沫,有点被自己恶心到,其他人也都不自觉搓了搓胳膊。
康熙打断三人的吵嘴,“好了,老三和小九说完就闭嘴,从老四开始往下说。”
胤禛沉默片刻,苦笑道:“我只是‘太子’身边最微不足道的属臣,实在没有头绪,不敢乱说。”
“但作为属臣,没能护住‘太子’,实是臣无能,臣愿誓死为太子报仇!”
方荷咂摸了下嘴儿,不愧是大宁子口中最喜欢cosplay的雍老四,这苦笑,这痛心疾首,绝了。
轮到五阿哥。
他挠了下脑门儿,老老实实道:“我是护卫,‘太子’都没了,我留下也没用,下一回合害我吧,也好叫我顺便带个兄弟一起走。”
其他人:“……”这时候你记起兄弟情谊来了?
七阿哥言简意赅:“属臣,没头绪,等真相大白,我给太子报仇!”
八阿哥胤禩咬咬牙,迟疑着看乐言方荷,垂下眸子温暾道——
“我才是‘太子’,昨晚我与汗阿玛确认过,贵妃是我的属臣,反倒是五哥……汗阿玛叫狼人杀人的时候,我听到他动了,只是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如果五哥真的是护卫,被流放或者被害,都能带走一个人,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若能分辨出狼人,他可以暗示五哥带走。
其他人都看向五阿哥胤祺。
胤祺冲大家露出个迷茫的表情,引得太子、胤禛和十二阿哥都不自觉怀疑起来……这家伙不会是装傻吧?
十阿哥接着道:“我跟昭元贵妃一样,也是忠臣!我虽然没听到五哥动,但我听到九哥动了!”
他是真听到胤禟动了。
九阿哥刚要张嘴,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死人,诈尸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十一阿哥胤禌身体弱,平日里话也不多,可他是阿哥里心思最细腻的。
他慢吞吞道:“我觉得八哥的身份不假,在汗阿玛让人验证的时候,我感觉到八哥和十哥都动了,但十哥是看烤肉。”
“昭元额娘是忠臣无疑,九哥如若是忠臣,不会任由三哥与二哥吵,他是狼人。”
他九哥胤禟:“……”这臭弟弟!
其他人都眼巴巴看了眼快烤好的肉串,忍不住吞咽口水。
是真饿了。
就算游戏好玩,也抵不住越来越浓郁的肉香。
陈太监和刘太监赶忙快扇了几下扇子,想让烤串熟得更快。
带着孜然香气和辣味儿的香味,却更不讲道理地往大家鼻子里钻,引得大家都有些走神。
方荷笑道:“那赶紧,玩儿完就能吃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来了动力。
一个个眼神杀气十足,只想着赶紧决出个胜负来,笑到最后好赶紧去享受胜利的果实。
方荷上辈子第一次接触狼人杀这个游戏,就明白这游戏的趣味所在。
思维敏捷的,凭着各种强大到恐怖的逻辑和演技,反水,自刀,欺骗,引导……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牵着鼻子走。
而没脑子或者不多的,比如她这样的,也可以靠天然黑和胡搅蛮缠,混淆视听,猥琐发育,好些时候都能出人意料的笑到最后。
到了大清,这狼人杀却被太子和阿哥们玩儿出了花来。
太子靠着自己天然的储君身份,以及三阿哥和八阿哥相悖的发言,摆脱了其他人的怀疑,甚至还哄着五阿哥带走了七阿哥。
四阿哥胤禛平日里守规矩,可在游戏里却演得格外起劲,没让任何人怀疑他‘忠臣’的身份,叫方荷都不得不自爆身份才能继续走下去。
得亏大家都第一次玩儿,还有些放不开。
方荷拿了个好人哈哈珠子的身份,只能靠着自己的‘忠良’和不死之身,才勉强猥琐发育到最后,保住了八阿哥‘太子’的身份,反杀狼人胤礽,留到了最后。
游戏结束,八阿哥和方荷并十阿哥、十一阿哥活到了最后,‘太子’阵营赢了。
胤礽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不枉费他故意犯蠢,他要让兄弟们都知道,谁都别想赢太子,就算是假的也一样!
就在这时,陈太监和刘太监并两个御膳房太监烤好了肉,端了上来。
其他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禩和胤俄、胤禌开吃。
方荷手里拿了串烤茭白,坐在康熙身边,就着两人狼吞虎咽的架势,当零嘴儿吃。
原本闻着就让人格外难以忍耐的香味儿,变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摆在面前,实在是让人腹中打鼓。
偏偏有人大口大口撕咬着吞咽,吃得都没时间抬头。
阿哥们往常进膳都很注重仪态,胤禩这会儿还好,十阿哥胤俄那架势,好似没吃过饭似的,在吃不着的人看来……更特娘的香了啊!
胤礽看着连胃口向来不如其他人的胤禌,都拿着少撒了料的烤串吃得腮帮子微鼓,眉眼弯起,面色绯红。
本来宜妃的长相就艳丽,胤禟和胤禌都长得更像宜妃。
只不过因为胤禌身子弱,平时还不那么明显,这会儿他那精致的眉眼简直比女子还叫人惊艳。
胤礽喉结微微滚动,腹如鸣鼓,突然间觉得,其实‘太子’阵营输一下也没什么,反正又不当真。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即便康熙不怕穷,除了年纪还小的,剩下的那几个真真是吃到人心慌。
等好不容易轮到胤礽他们吃饱,宫灯都点上了。
御膳房往嘉荫殿送了好几次肉,大家都吃得捂着肚子走不动道儿,这才有功夫去看康熙和方荷。
那把精致的姜地色团扇始终握在他们的汗阿玛手里,看似是给自己扇风,却每一扇子都朝着昭元贵妃那边扇。
而昭元贵妃竟比做爷的还自在,歪着身子凑在汗阿玛身边,挤眉弄眼小声说话。
后殿算上太子、阿哥们还有他们伺候的,并嘉荫殿本身的奴才,天井都快挤满了。
可所有人都觉得,谁也插不进两人之间,这种淡然却格外温馨的相处叫人颇为感叹。
明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妾,却仿若平常百姓家的夫妻。
胤礽目光格外复杂,吃撑也挡不住他心底的阴霾和空旷。
他听人说过,汗阿玛和他额娘的感情也很好,当年汗阿玛也曾这样跟额娘相处吗?
可惜额娘不在,他也再没人护着,只能自己为自己筹谋。
先前索额图说,可以从盛京私下贩卖野山参到江南乃至湖广,通过海运走私得到大笔的银两,收买外地官员。
胤礽原本觉得不妥,他不想等登基后,大清只剩下一帮蛀虫。
可如今,他却突然发现,也许等小十五长大,会成为跟世祖时候的荣王一样的存在,到时他这个太子会变成个笑话。
得先保证将来能登基……胤礽慢慢攥紧了手心,到时再慢慢整顿吏治也不迟。
康熙见都吃完了,道:“吃饱了?吃饱了就滚回去早些休息。”
刚才方荷才跟他说,就没有空手上门还撑得扶墙才能出去的客,都是他的儿子,子债父偿,他私库又要出血。
有时候儿子多了真是债。
他没心思去分辨太子到底什么情绪,只想眼不见为净,早些进幔帐里跟方荷探讨探讨,怎么才能吃点别的,少吃点亏。
平时康熙要是这么说,包括太子在内,早缩着脖子颠了。
可这会儿却一个走的都没有。
太子笑道:“汗阿玛,刚才儿臣们都饿着肚子,实在有负汗阿玛和上书房师傅们的教导,叫您和昭元贵妃看了笑话,不如您再考校我们一回吧。”
三阿哥也猛点头:“这回儿臣一定不叫汗阿玛失望!”
他刚才开场人就没了,实在不甘心。
九阿哥胤禟也摩拳擦掌,冲方荷笑得谄媚,“昭元额娘,我们吃撑了,您就容我们消消食儿呗?”
十阿哥赶忙附和:“刚才只能算是试着玩儿,还没分出胜负呢,让二哥他们欠我们一个条件,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也得多讨几个承诺,回头才好蹬鼻子上脸地炫耀不是?
方荷并无不可,她本来就没打算只用这游戏闹着玩。
今天她只是借机,想让这游戏跟烧烤一样扩散开。
到时才是她和景嫔、宜妃发挥的时候。
离选秀可就还剩不到一年了。
她笑问:“吃撑了,你们脑子还能转得动吗?”
众人都含蓄地表示,汗阿玛的儿子随爹,吃撑了也比旁人聪明。
方荷心里吐槽,这马屁叫你们拍的,简直九曲十八弯。
她抚掌:“好,那就更改一下规则,虽然分阵营,可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
“狼人可以选出一个头领,若头领被杀,狼人身份可以随意指定‘太子’以外的人接任。”
“‘太子’亦然,在太子被杀之前,可以选择任何太子阵营的人接替自己的储君之位,直到最后剩下一个人为止,如果‘太子’选了狼人,被选之人自动获胜。”
“先前那一次就当是试着玩儿,不算数,后头的赢家能得到在场所有人的一个承诺,要黑纸白字落定,包括皇上,如何?”
方荷和众人都看向康熙。
康熙不置可否,“开始吧。”
如果是方荷赢了,那自然不错。
若是儿子嘛,另说。
虽然康熙没给准确答复,但凡有一丝得他承诺的机会,也足够让众人激动了。
果然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虽然都撑得不想动,一个个脑子却都转得更快。
这一局方荷总算拿到狼人的身份,‘太子’则变成了胤祥。
方荷笑了,这才有的玩儿嘛。
她上来就被投票成狼人头领,毫不犹豫在胤祐、胤禌、胤俄三个狼人中,选择刀了胤俄。
胤俄虽看起来不如其他兄弟聪明,实际上却也差不到哪儿去,靠自爆‘平民’身份,开始疯狂泼脏水。
其他人也花招百出,先前的放不开成了泡影,甚至让方荷觉得,他们比她还像老玩家。
因为方荷出乎意料的害人方式,谁也没想到胤俄是狼人,反倒顺着他的话开始互相残杀。
听着他们有理有据地胡说八道,甚至互相给对方挖坑使绊子,方荷实在没忍住,叫翠微去取了一碟子炒南瓜子,嗑得飞起。
她还嫌热闹不够大,仗着自己比他们多好几年的经验,甚至还研究过许多出人意料的刁钻攻略,不动声色在其中搅浑水。
康熙就眼睁睁看着她最后成功毒害‘太子’,一个人留到最后,达成‘最毒妇人心’成就,一时间看儿子们的眼神都复杂得很。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方荷的脑子格外灵活,还是这些儿子太蠢,尤其是被投票流放的太子,他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教养出来的。
要是方荷知道,肯定会吐槽他,上帝视角的人不配怀疑别人蠢,有本事自己玩玩试试。
不说康熙,太子和阿哥们都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怎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呢?
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承诺后,立刻就要求再来一次。
方荷不肯。
好不容易赢到了黑纸白字的承诺,她的攻略没那么多,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过这些人精,傻子才继续。
“天儿不早了,日子还长着呢,往后有的是机会让大家慢慢玩儿。”方荷含笑起身。
“比起这烤肉串和菜包肉来,还有其他东西更适合玩儿这个游戏。”
三阿哥嘴快,立马问:“比烤肉更好吃吗?”
方荷想起后世夏天宵夜摊最火的大盆小龙虾,咽了咽口水,笃定点头。
“更鲜美一些!”
动了会儿脑子的众人,意难平都少了些,只突然又觉得有些饿。
刚才还承诺的心不甘情不愿,这会子恨不能快点再承诺几回。
过去没几天,烤串和烤肉就在畅春园内传开了。
精巧雅致,亭台楼阁的皇家园林内,每到用膳的点儿,就飘荡着浓厚的烧烤香气,引得众人心里一边骂一边馋。
康熙没再提立方荷为皇贵妃之事,心有算计的王公大臣们都松了口气,胤袆的百日宴毫无波澜地在保和殿圆满落幕。
最叫人震惊的是十五阿哥的名字。
袆之一字,原意为古代王君正妻专门用于祭祀时的大装,也代指领着王后例的女子所着朝服。
皇上给十五阿哥起这样的名字,对昭元贵妃堪比皇后的恩宠昭然若揭。
即便康熙没再提要给方荷晋位,来与宴的王公大臣和家眷们却莫名有种感觉,早晚这位贵妃娘娘都要爬到皇贵妃的位子上……也许还不止于此。
因为十五阿哥这个名字,前朝后宫又一次起了波澜。
但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狼人杀先传开了。
胤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有他一个被排除在外,这让汗阿玛怎么想他?
就算不馋烤肉……就算对游戏不感兴趣……胤褆咬着牙,扔了脸面,靠着小尾巴胤祥,到底加入进了太子和阿哥们的行列之中。
这下子不得了!
太子和大阿哥本来就不对付,在这种能光明正大针对的游戏里,就杀得更凶狠了。
也许因为在游戏里发泄了一部分戾气,其他时候,兄弟俩反倒客气了许多,叫大臣们和得知的妃嫔们都有些诧异。
而后,太子和阿哥们就将这游戏传进了后宫,甚至带出了朝堂,引得前朝后宫上行下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玩儿了起来。
今天是景嫔得后宫妃嫔们的承诺,明儿就轮到索额图咬牙切齿威胁明珠提要求别太过分。
中午还是太子对着兄弟们得意地笑,晚上就能变成太子对着自家汗阿玛哭。
宫外的茶楼和青楼里甚至专门开了包厢,玩儿宫里贵人们都爱玩儿的游戏。
等江南那边养好的蝲蛄运进京城,方荷迫不及待叫人把十三香小龙虾和麻辣小龙虾给做了出来。
胤袆小朋友也到了馋的时候,方荷不想引得小团子啊啊流着口水在软榻上哭,只能被越来越胖呼的啾啾小公主拽着,跑去瑞景轩。
到了午膳时候,从太后、康熙到闻见味儿的妃嫔,主打一个都不放过,全都被勾得凑到了瑞景轩来。
这回太后做主持,妃嫔和阿哥们分开两个阵营,直接玩起了大型阵营战。
十二人的配置翻了倍,甚至狼人的身份和害人方式也都进行了细分,引得满畅春园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瑞景轩。
康熙的孩子后,甚至带着索额图和明珠几个内阁大臣过来旁观。
从午膳到晚膳,甚至到了快下钥的时辰,消灭掉了几十盆蝲蛄,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在互相的承诺被抵消后,康熙和明珠等人都颇为震惊地发现,这游戏玩着玩着,后宫妃嫔们得到的承诺远比阿哥们多。
他们格外纳罕,私下里不由得就将这游戏传进了后宅,不知道输进去了多少承诺。
一时间,京城的胭脂和首饰铺子,买卖好到叫掌柜的合不拢嘴。
景嫔拿着方荷给的银子,早在年初就提前在宫外布置了人手。
在狼人杀火遍京城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将人分散到权贵们聚集的地方和民间。
输输赢赢,得到了不少白纸黑字的承诺。
快到中秋时,景嫔和宜妃又一次聚到嘉荫殿。
向来谨慎的宜妃迫不及待地问:“贵妃打算何时让人兑现承诺?”
要是再晚,外地选秀的宫女,可都要准备着进京了。
即便如今后宫妃嫔已经无宠,宜妃也不愿意看着一茬茬鲜花似的秀女入宫。
方荷与景嫔笑着对视一眼。
景嫔:“赶早不如赶巧……”
“就中秋吧!”方荷笑语晏晏道。
第115章
能够左右选秀的, 除了康熙,就是那些王公大臣们。
于大清而言,选秀却非家事,乃是国事。
即便是康熙, 若无恰当的理由, 要停了选秀也会引发朝堂骚乱, 更会将方荷置于风口浪尖。
方荷如果还是自己一人,她不会怕这些麻烦。
可她现在有孩子, 为了孩子的安危,她宁愿曲折迂回一些达成目的,也不愿让孩子承受口诛笔伐和危险。
景嫔觉得方荷有些杞人忧天。
古往今来任何登顶的掌权者, 无论男女老幼,皆是踩着旁人的鲜血和危机上位,这些麻烦早晚也少不了。
方荷道:“那也是将来的事情, 也许啾啾和二宝都没有争权夺势的心思呢?”
“他们自己的路, 自己来决定。我可以成为他们的助力, 却不会成为他们的主宰。”
景嫔无奈,只能按照方荷的意思来。
不过去办差事之前, 景嫔深深看了方荷好一会儿。
“你们那个世道的人, 真的很幸福,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下辈子投胎, 能有机会去看看。”
如果人人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耶死在武后手里,也不必被困囿武皇身边, 陷入争权夺势的漩涡不得脱身,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方荷闻言,特别认真对景嫔说:“我希望你下辈子能够梦想成真, 这也是我的梦想。”
她太想再回到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世界了……呜呜她的存款还没花完啊!!
以景嫔的城府,一眼就能看得出方荷这话的真心。
就为了她这份真诚,景嫔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利用宫外有限的人手,在中秋节之前,紧着完成了答应方荷的差事。
狼人杀在宫外比在宫里还要火热。
因为前朝后宫要忌惮太子的存在,并非人人都是皇嗣,敢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假装自己是太子。
可宫外私下里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反正皇帝老儿都叫娘娘和大人们玩哩,这就代表着不犯忌讳。
甭管是权贵还是百姓,私下里都格外狂热,让狼人杀很快就成了京城的流行,甚至隐隐往外扩散。
谁还没有个做太子,能自称孤,拥有属臣、太医、护卫和哈哈珠子的梦呢。
可以说,‘太子阵营’四个字已超过了游戏本身的魅力。
连小孩子都可以在玩游戏的时候,自称一声本太子,还不会被大人打屁股。
也因此,因为游戏被舍出去的承诺格外多。
有些不正经的,比如小孩子们过家家式的玩耍,还有闺阁里的妙趣,只是口头承诺,能不能实现谁也不在乎。
但更多则是效仿皇上和太子本人的玩法。
康熙察觉这游戏能够锻炼太子和朝臣们的思维能力,若有人玩急眼了,他还能知道一些原本无从得知的隐秘,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了游戏的扩张。
康熙闲暇时候,还叫造办处造了一种可用于承诺的金签纸,在上面印上了内造样式,令内务府在外头的铺子登记在簿售卖。
这种金签纸签下的承诺,被人戏称圣人签,但凡签了,谁都不敢轻易违诺。
私下里传言这是皇上暗喻一诺千金的意思,若传出去谁不守信,甭管是权贵还是百姓,坏了名声,可就没法儿做人了。
景嫔手下那些宫里出来的人精,先前在酒楼茶肆和青楼花阁里赢了整整两箱子的圣人签。
她令人带着圣人签上门。
但凡有权有势的权贵,便会要求他们联手,在京城和京畿一带,兴建共计三十座学堂。
至于那些民间签诺的,她则令人上门统计家中女眷,要求他们应下送家中女眷前往学堂进学。
与此同时,景嫔则拿着方荷和她还有宜妃赢来的圣人签,找到太子、阿哥们还有各宫妃嫔,要求他们以后抽出时间,出宫给这些学院做先生。
其他人先不说,胤礽得知景嫔来意,第一时间就轻嗤出声。
在景嫔面前,他没有在康熙和方荷面前那么好脾气。
“不知景嫔是进宫时候尚浅,还是佟家没教好女儿,你难道不知宫妃入宫后,若无汗阿玛允准,不得出宫吗?”
“你是想让孤违反宫规,被朝臣弹劾?孤劝景嫔娘娘出门的时候还是带上脑子的好。”
景嫔面色不变,“这是昭元贵妃的意思。”
“少拿贵妃压孤,就算是贵妃也不得违背祖宗立下的规矩。”胤礽面色更加冷冽。
“孤看贵妃是被汗阿玛宠得忘了尊卑!”
景嫔饶有兴味看着胤礽满脸的戾气,他在皇上和贵妃面前可不是如此嘴脸。
身为太子,竟跟普通宫人一般,深谙拜高踩低之道。
这气度连她侍奉过的三位太子手指头都比不上,也怪不得会被康熙废掉。
她依然笑着道:“太子怕是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贵妃娘娘得了皇上亲予的圣人签,此事自然会得到皇上的允准,只是后宫娘娘和公主们出行,需要太子和各位阿哥们随行。”
“汗阿玛什么时候……”胤礽顿了下,面色稍霁,可眉头却皱得更紧。
他不记得汗阿玛输给过谁,以汗阿玛的丘壑,绝不会输给一个女子……除非汗阿玛故意。
胤礽不由得记起第一次在嘉荫殿玩游戏的那回,昭元贵妃要求汗阿玛予胜者承诺,汗阿玛并未拒绝。
偏偏那回还就是昭元贵妃赢了。
此事康熙没再提及,胤礽和其他阿哥们只当康熙没有答应。
如今想来……也许汗阿玛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宠信昭元贵妃。
思及胤袆的名字,胤礽眸底闪过一丝烦躁和阴翳。
思忖片刻,他沉着脸道:“孤应下并不难,可你们要办劳什子女子学堂……呵,此事孤闻所未闻,更有悖世俗礼教,朝中百官绝不会同意。”
他语气讥讽:“如若昭元贵妃神通广大,能叫王公大臣们都反对不了,孤应下你又何妨!”
景嫔本也没想着能一次达成目的,按照话本子和方荷的说法,她只是在做准备工作,唱戏的还得是方荷自己。
“太子的话嫔妾记下了,定会转告贵妃。”
胤礽冷冷看着景嫔离开,立刻就叫徐宝给索额图送了信。
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在康熙手上,这件事准确说来,跟胤礽没什么直接利害关系,但他不想让方荷得逞。
方荷还是贵妃,就迫不及待搅弄权势,从宫里到朝堂乃至京外……若等她做了皇贵妃,有胤袆在,早晚会坏他大事。
中秋前一天,礼部、督察院还有翰林院院长都在朝堂上弹劾昭元贵妃。
言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干涉朝政,违拗礼教法度,欲动荡天下安稳,绝不能纵容。
“皇上,贵妃此举,会让规规矩矩在家中待嫁的女子和相夫教子的后宅女子都不安分,令家宅不宁者众,实在不该!”
“万岁爷,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我大清儿郎连家都不齐,又怎能安心为朝廷效力,贵妃其心可诛,万岁爷明鉴啊!”
“陛下,世祖曾言女子不得干政,臣等并非不愿女子好学,可这些自有女先生和家人教导,历朝历代也无女子外出进学之先例,您万不可纵容贵妃胡来啊!”
……
黄金粮到了丰收的时节,康熙心里还惦念着漠西的隐患,这阵子忙着微服私访去探查各地的粮食产量,还真不知道方荷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能引起满朝文武不满。
就,带着些果不其然的感叹,康熙颇有些哭笑不得。
宫里都不够这混账上天的了,只要她一动弹,哪儿都不得安宁。
下了朝,康熙直直从九经三事殿去了嘉荫殿,也不顾方荷还没起,掀开幔帐就往圆滚滚的锦被上来了一巴掌。
怕拍不醒睡觉格外香甜的方荷,康熙稍稍用了点力道。
只是一巴掌刚落下去,康熙就感觉手感不对,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奶呼呼的惊呼声。
被褥蛄蛹着被掀开,窸窸窣窣露出了捂着屁股的啾啾。
“阿玛打我?”叫做三岁半的啾啾,震惊,瞪眼,委屈等情绪惟妙惟肖,复杂地在肉嘟嘟的小脸上闪过,最终停留在‘这我必须得闹’的坚定上。
康熙无奈,因为他和方荷如今晚上……咳咳,干活儿比较多,这阵子不是已经不叫人放啾啾进来了吗?
怎么又……
康熙还没无奈完,啾啾就带着坚毅的告状表情,扭着小身子噗叽趴在方荷的被褥上,哇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嗷嗷也不耽误她口齿清晰地哭诉——
“额娘呀,快来看啊,你家宝宝被打了呜~”
“额娘诶,阿玛不疼啾啾,要让啾啾疼了呜呜~”
“啾啾心里苦哇,额娘你管不管啊呜呜呜~”
康熙:“……”
他刚才用的力道,隔着棉被,最多能震得这小家伙屁股蛋子麻上一麻。
不过跟方荷闹腾,却连累了孩子,还是他向来疼爱的啾啾,康熙一时理亏,只能坐在一旁哄。
啾啾又哭又喊太卖力,听不进去。
旁边偏殿里五个多月的胤袆被吵醒,也跟着起了双重奏,方荷就是死的也被嚎活了。
昨天夜里,她为了中秋晚宴能让康熙替她说话,很是使出浑身解数,跟他探讨了一下翻身做主的意义。
不夸张地说,她骑着马至少赶了一个半时辰的‘路’,夜深了才睡下。
这会儿才刚过去不到三个时辰,她实在没睡够,只闭着眼探手,将呜呜咽咽的啾啾搂进怀里,沙哑着声儿问——
“啾啾乖,说说你怎么苦了,让额娘开心开心。”
康熙薄唇微勾,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丝毫不意外看着,啾啾瞬间忘了刚才那一巴掌,捂过腚的小手伸到唇边哈气,往方荷胳肢窝探。
“额娘坏,看招!”
方荷其他时候都特别怕痒,尤其康熙吓唬她的时候,人家都还没靠近,她就能笑得喘不过来气。
就只有啾啾和二宝,她们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碰到她怕痒的地方,她竟没什么感觉。
当然,碰到了还是有点痒,但她完全能不动声色承受住,不会不小心摔着孩子。
方荷觉得,这大概就是母爱的伟大吧!
然后,伟大的亲娘就举起自己白皙纤细的食指,眯着眼对啾啾晃了晃,慢吞吞往她小肚子一侧探过去。
“要反弹了哦~~”
啾啾:!!!
“阿玛九敏!”
比额娘还怕痒的啾啾嘎嘎笑着躲,忘了刚才还被康熙拍了一下,一脑袋扎进康熙怀里。
康熙眼疾手快避开龙袍上的金线浮绣,小心将啾啾揽到不会碰伤的位置,一只手就扎扎实实抱住了香香软软的小肉墩。
他另一只手捏住方荷柔软的手指,“饿不饿?起来用早膳。”
看着娘俩闹腾了会儿,康熙想跟这混账算账的心情也淡了,有什么等用完早膳再说不迟。
方荷懒洋洋打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歪在方枕上,眼角带着哈欠带出来的水光,盈盈乜康熙一眼。
“大早上的,您非闹腾孩子干吗?”
她轻哼一声,“我昨晚吃得很撑,现在还不饿~”
康熙还没说话,藏到康熙胳膊底下的啾啾,瞬间探出小脑袋来。
跟狗熊掰棒子似的,她又忘了先前的喊救命,一脸疑惑,甚至有些忿忿。
“额娘昨晚吃什么啦?啾啾也要!”
康熙老脸一红,似笑非笑看方荷一眼,用扳指抵着薄唇轻咳两声,转开了视线。
叫这混账在孩子面前什么都敢说,看她怎么跟孩子解释。
方荷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吃大人才能吃的咯,是大补的药汤子!”
她不会故意在孩子面前做出不好的引导,也不会在啾啾面前跟康熙亲近,暗度陈仓怕什么。
等啾啾长大些,她还得教啾啾两性知识,她才不要自己的孩子被女训女则框住。
“啾啾不大,啾啾是崽崽。”啾啾立刻就不好奇了,嘟囔着又退回康熙胳膊底下。
药药好苦,她不爱喝。
唉,怪不得额娘总说自己苦,做大人好难哦,她不想长大了。
康熙:“……起来梳洗吧,先用早膳,朕有话跟你说,说完了你要还困,再睡会儿。”
方荷本来再过一个时辰也该起来了,她和啾啾还要陪二宝玩寻宝游戏,锻炼二宝自己坐起来的能力。
她答应啾啾,等弟弟能爬了,就让她去猫狗房挑一只自己喜欢的猫猫或者小狗,这样就算二宝怕猫狗,也能躲开。
啾啾早想养个小猫,对此非常积极,才会偷偷避开昕珂姑姑和假装看不见的春来姑姑,跑到方荷寝殿,等着叫额娘起床。
只是等着等着睡着了而已。
收拾妥当的娘俩,一左一右在康熙身边坐下,然后非常自在地等着夫君和阿玛给夹菜和肉肉。
是的,啾啾小公主每一餐都得有肉,早上只给她吃敲打成泥做成的鱼丸,啾啾还拿不稳。
梁九功和翠微分别在康熙和方荷身侧,只偶尔给主子们搭把手。
说起来,梁九功也是感叹。
他甚至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主子们需要奴才侍膳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
应该是从烤肉那时候开始吧,连太子和阿哥们都渐渐习惯了自己拿着吃。
康熙如今也是,只叫试膳太监试过后就爱自己动手。
他甚至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照顾这娘俩。
梁九功有时一个错眼儿,甚至觉得主子爷和贵主儿并小主子,特别像普通一家三口,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但等用完早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啾啾知道额娘和阿玛要说正事,等不及先跑去跟弟弟玩‘我拉你起来’‘我推你倒下’的游戏。
方荷不知道早朝发生了什么,可上辈子没少上朝的景嫔心里清楚,早几日就跟她打了招呼。
等宫人将茶水放到软榻的矮几上,都退出去以后,方荷立马就坐到了康熙膝上,环着他的脖颈儿装乖巧。
“皇上上早朝累不累呀?一想到您昨儿个晚上被臣妾欺负了大半宿,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臣妾梦里都在心疼您呢。”
康熙挑眉,“……心疼得呼噜都打起来了?”
方荷戳着他的心窝子,小声嘀咕,“那是累的,就皇上这体格儿,你以为欺负你容易吗?”
康熙哼笑,“不容易,夜里你欺负朕,到了朝上,朕惦记着什么时机合适重提你晋位一事,偏又因为你被人欺负,别说你,朕自己都心疼自己。”
方荷立马鼓起小脸儿来,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叉起腰。
“谁啊?谁这么不懂事?烨将军只能本宫欺负,别人可欺负不得!”
“你跟本宫说,本宫替烨将军收拾他们!”
康熙:“……”这混账如今都快要闹得整个京城都不安宁,她还想做甚?
他捏着她造作的小脸喟叹,“你是真不怕御史往死里弹劾你啊!”
方荷下意识道:“反正听他们唠叨的也不是我……”
见康熙眯起丹凤眸,眼神越来越危险,方荷立马捂住嘴。
她早膳也用过了,实在不想再来一顿炒饭。
她轻咳两声,赶忙道:“女子不得干政嘛,臣妾乖着呢,谁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闲着没事儿干的,非要找臣妾麻烦!”
康熙到底还是没放过她身后的弹软,轻拍了下。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明儿个宫宴朕可什么都不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