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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康熙和太后心里都冒出个想法, 方荷她真活腻了?

凤命可不是随便找个道士算算就可以说的,一旦被人戳穿,就是觊觎后位的大罪。

康熙心里渐渐涌出一股子颇为无力的怒气。

就算真是凤命,也都藏得严实, 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偏这混账就像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样。

连康熙都不确定, 自己能否在祖宗规矩和皇玛嬷的严惩中,保住方荷。

但孝庄却只挑眉看着方荷, 心下格外想笑。

不愧是她认可的混帐之一,胆儿可是比佟佳氏肥多了。

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佟佳氏。

她恶狠狠说出了外头妃嫔们都咬牙切齿在心里骂的话。

“凭你也配!”

方荷置若罔闻,在孝庄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平静解释。

“臣女不敢拿这种事撒谎, 那时臣女的夫君还好好活着,臣女不敢为外人知,只当自个儿是碰到个活腻了的野道士。”

她去于家村时, 先以于隐济害她被康熙寻到讨要赔偿, 后又以可为东阿于氏立传为诱引, 逼得于隐济跟她对好了台词,完全不怕露馅。

太后却在心里腹诽, 那时方荷还好好在宫里蹦跶呢, 梦里碰见的吗?

方荷:“只是过后没多久,臣女夫君病重而亡, 大夫说臣女身子没问题,夫君虽体弱也无碍于子嗣,但臣女成亲三载却从未怀过身子。”

康熙也:“……”这混账上半年还是完璧之身, 她要是怀过身子就见鬼了。

方荷听不见这娘俩心里的腹诽,越说越投入,迷茫得仿佛真死了丈夫一般。

“臣女哀恸之下, 竟又碰到那个道士,他说我的命格之贵,寻常人家的血脉受不住,我心下慌乱,将信将疑,为此访遍了江南的各大寺庙。”

克夫克子?这种明摆着的事,从她接了扎斯瑚里氏的身份那天起,就知道赖不掉,那干脆就将坏事变成好事。

方荷想起来还肉疼,一万两银子半数都用来给各大寺庙捐香油钱了。

她红着眼眶,捂住心窝子抬起头,撕心裂肺得格外真实。

“臣女碰到好几位大师,竟都是差不多的说法。”呜呜,看见香油钱可不都是好话么。

“虽不敢提及凤命二字,却都言我命数贵不可及,皇贵妃说的没错,确实是臣女害死了夫君,与自己的孩儿无缘呜……”一把一把的银子啊!

她捂着嘴,压住溢出口的呜咽,掌心覆盖下的唇角微勾。

佟佳氏有俩证人?

不好意思,她有一堆,就问你气人不!

康熙越听面色越沉,冷冷看春来一眼,她天天跟着方荷在外面行走,贴身伺候,这种大事竟也敢不禀报。

春来俯身在地,想起她陪着方荷从于家村出来那日,方荷跟她说的话。

“我不会拦着你做皇上的眼线,可若无意外,将来一辈子你都会在我身边伺候,我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

“与皇上无关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了你和你额娘的命考虑,你也该心里有数。”

春来知道,格格所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能在宫里活下去,就像她成为暗卫,也只是想借皇家之势,庇佑寡母在家能活下去一样。

所以除非康熙仔细询问且关心的事儿,方荷私底下那些准备,她一个字都没吐露。

佟佳氏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格外尖厉,“山高水远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收买了什么野僧,又如何与法源寺的闻空大师比!”

她对孝庄叩头下去,急切道:“老祖宗,您可不能信这贱人胡说八道!”

“若是叫她继续留在宫里,即便能查清她狡言饰非之举,万一继续妨碍身边之人,伤了龙体和您的凤体,可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这几年频频生病,谁也保证不了,她能一直安康下去。

佟佳氏就是深知这一点,拿捏着人都怕死的心态,要将方荷逼出宫。

等到她出了宫,煞星的名声再传开,佟家在外头也好收拾这个贱人。

但凡方荷的话有一分可信,一直心心念念想得封后位的佟佳氏就更容不下她。

她指着方荷,一脸决然看着康熙,“表哥!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绝不会以老祖宗和太后还有您的身子开玩笑,难道您宁愿信这个贱人,也不愿……”

“皇贵妃的想法,竟与臣女不谋而合。”方荷以比佟佳氏柔和的声音,冷静打断她的话。

“臣女已嫁过人,原本入宫之事与臣女无缘,不愿因什么虚无缥缈的凤命,最终成为孤家寡人,了此残生。”

“所以臣女百般寻法,终于寻到了定林寺的了空大师,想要寻一个解脱之法。”

康熙心里的慌乱,在这场微妙的荒唐闹剧中,渐渐变成了憋气,火一股脑地往心窝子里涌。

他知道她去定林寺礼佛,还以为她是对他示好……他心下嘲讽,原来都是为了她自己。

这睁着眼胡说八道的混帐,叫康熙从未如现在这般清楚,方荷确实丁点未曾信任过他。

孝庄闻言蓦地坐起身,这会子才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了空?可是曾在五台山一身袈裟一口钵,幕天席地讲经三年的那位了空大师?”

福临去世后,孝庄有一段时间极为迷茫,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儿子,始终找不到解脱之法。

在康熙亲政后,她曾去五台山礼佛,碰上那位被冻得浑身青紫却安之若素讲经的了空大师,拜他所赐才解开了心结。

孝庄想起往事,还有些怅然:“他还活着?竟是在定林寺吗?”

佟佳氏心道不好,既然方荷提起了空,必然早就提防着有人借她的命数说事儿呢。

她立马道:“老祖宗,您不能信……”

“佟佳氏!”孝庄沉声打断佟佳氏越来越尖锐的疯癫,冷冷睨她一眼。

“记住你自个儿的身份,哀家几次三番警告你,别听风就是雨,偏你从来听不进去。”

“你在皇帝面前胆大妄为,如今竟连哀家的主也要做了不成?”

佟佳氏脸色又红又白,死死咬着唇叩头下去。

“臣妾不敢……”

孝庄不理会她,只看方荷,“你继续说。”

方荷该铺垫的差不多都铺垫完了,干脆了当下了定论,又一次叫外头急得恨不能进来替佟佳氏给她几巴掌的妃嫔们瞪大了眼。

她含笑道:“了空大师说,臣女并非凡人转世,此生必入皇家,只可惜命途多舛,要有舍有得,方得解脱。”

她挺佩服了空的,对方应该确实看出她不是此间之人了,甚至知道她的算计,却愿意在死之前成全她。

就冲这个,剩下所有银子都捐给定林寺,她一点都不后悔。

“臣女被皇上接到身边后,不愿因臣女叫宫里起纷争,求了空大师助臣女舍弃凤命,以换得老天爷保佑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福寿绵长!”

清朝的大佬们,能有孝庄、太后和康熙长寿的,也是数得着的,就算孝庄这几年去世,谁敢说她福寿不绵长呢。

康熙和太后还将信将疑,孝庄却已信了大半。

她这把年纪了,能听得出人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她猛地站起身,“还有这种法子……你竟也舍得?”

这要是传出去,大清的皇后之位怕是再无法稳当了。

见孝庄蹙眉,方荷替她解了后顾之忧。

“了空大师功德无量,早已在梦中得仙人指引,只待圆寂便可位列仙班。”

想效仿的大师们,先看看舍不舍得死,有没有那个功德吧。

“他临行前以毕生功德助臣女,圆寂后化舍利令臣女携在身旁,舍利不化,便能永压臣女凤命,庇佑大清!”

没有她所了解的后世一些小手段,还有了空大师常年隐居山林吃用的那些矿物质,哪个大师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留下舍利?

“臣女与大师说话时,定林寺主持就在一旁。”还等着接她的五千两香油钱呢。

“此时,舍利就在臣女房中,您尽可派人取来一观,也可派人前往江南探查虚实!”

佟佳氏浑身无力地委顿在地,脸色煞白。

外头的妃嫔们,也都有些无力地坐下,她们先是幸灾乐祸,然后激动于可以把方荷赶出宫,最后却又被方荷说得一愣一愣的,也消耗了不少心神。

德妃眸底的阴翳几乎要藏不住,她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声佛号,才藏起阴霾。

她们都知道,皇贵妃来势汹汹的这场闹剧,被方荷破得一干二净,甚至偷鸡不成蚀把米,要连累佟家也跟着被发作了。

果不其然,康熙冷漠至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够了!过去有人说朕克妻,朕深受其困,你们都该清楚,朕多讨厌人卖弄是非!”

“今日的事,朕会叫人一五一十地查,但有丝毫作伪,朕绝不轻饶!”

“佟佳氏自今日起,禁足承乾宫,六公主送回钟粹宫,先由荣妃照料。”

“扎斯瑚里氏——禁足乾清宫!”

佟佳氏气得捂着心口,软软倒了下去。

她禁足承乾宫,倒是把这贱人送到御前去了??

孝庄一瞧,就知道自家孙子这是被瞒得死死的,就他那掌控欲,怕是生了恼。

方荷要去了乾清宫,怕是得不着好。

她沉吟道:“无碍,哀家不信……”

“皇玛嬷!”康熙面无表情打断孝庄的话,沉声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她什么命格,朕乃真龙天子,不怕有任何妨碍,却不敢叫皇玛嬷冒一丝风险。”

孝庄:“……”有本事你把人继续禁足大佛堂去啊!

看出来孙子非要把人带走不可,她也不拦了。

陪着闹了这么一场,她头疼得厉害,实在顾不上方荷要怎么面对康熙的怒火。

见太后还想说什么,孝庄不动声色冲她摇摇头。

她料想着,方荷面对这种会要命的危机,都能这般举重若轻解决,想来哄哄男人应该也不在话下。

这俩混账的事儿,叫他们自个儿闹去吧。

这回方荷没了坐软轿的待遇。

康熙从出了慈宁宫开始,就一言不发。

春来直接被梁九功给提走了,想必是要仔细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荷垂着眸子跟在皇辇边上,仔细思忖刚才佟佳氏的话,甚至都没往皇辇里瞧。

康熙隔着帘子看见她这淡定模样,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这会子都快到用午膳时候了,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从上书房出来,就瞧见康熙从月华门回来。

胤禛当即就要上前给康熙行礼,被胤祉一把拽住。

“你是不是瞎了?没瞧见抬轿子的太监什么表情啊?”

那脑袋都恨不能往裤裆里扎,明摆着汗阿玛这会子肯定是生着气呢,他们干吗要过去找不自在。

胤祉拉着胤禛就要往梢间里躲。

胤禛蹙眉:“礼不可废……”

“拉倒吧,你冲我翻白眼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对我这个哥哥礼不可废呢?”

胤祉偷偷探头看,等轿子走进了,一眼就瞧见了低眉顺眼的方荷。

他咂摸着嘴儿感叹,“啧啧,瞧着应该是这位扎格格在慈宁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了,就跟以前似的……”

他突然顿了下。

以胤祉看人只看骨相的本事,确定方荷和扎斯瑚里氏是一个人,可这话却不能叫旁人听见。

他摇摇头,继续在心里腹诽,这样的美人,也就汗阿玛能下得去狠心生恼。

要是他,肯定当个宝捧在掌心里。

“走走走,我饿了,赶紧吃完回去背书,汗阿玛要是气不顺,万一来上书房考校我们,可就坏了!”

打荣妃迷上礼佛,就不怎么掺和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儿了。

额娘身上的戾气没那么重,叫胤祉比先前轻松不少,这阵子在课业上……咳咳,放飞了不少。

他现在一点麻烦都不想招惹,完全没有往汗阿玛跟前凑的心思,凭着比胤禛大许多的力气,硬是跟拽鸡崽子一样,把瘦削的胤禛拽走了。

等两人离开后,过了会儿,翠微才从角落的廊柱后头露出头来。

她若有所思看着去了昭仁殿的康熙和方荷,眼珠子转了转,去了御茶房。

中秋节家宴没有大办,以方荷的身份没能出席,两人没机会见面。

本以为得过几日千秋节才能见上面,翠微都准备好了八卦……却没承想,还能先瞧瞧方荷的热闹。

秦姑姑去了内务府做掌事嬷嬷,她翠姑姑现在不用当值,有的是功夫嘿嘿……

翠微端着茶盏往昭仁殿去的时候,方荷已经跪在了昭仁殿内。

她虽然不明白,康熙为什么这么火大,她这个差点被禁足的都还没上火呢……但谁叫这是宫里,她招惹不起喷火龙。

康熙努力将火气压下去些,坐在软榻上,强自冷静开口。

“你心里可怨朕要将你禁足?”

方荷乖巧摇摇头,“没有,万岁爷待我已经够好了,我哪儿敢啊。”

她没指望他能突然恋爱脑,那样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以康熙的身份,那样中规中矩的处置,已经能算得上偏袒了。

康熙点点头,“好,那朕问你,你既早就有打算,为何瞒着朕?”

方荷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哭笑不得地解释。

“我是以防万一,手段也不是多光彩,只盼着用不上呢,万岁爷日理万机……”

“你知道朕不是想你听说这个!”康熙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上前将她提起来。

“朕待你情真意切,你待朕但凡有一丝情意,就不会一个字都不跟朕说!”

方荷实打实地震惊了,瞪大眼颇为古怪地看他。

见过不许人放火的州官,但她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州官。

她将荒谬的笑意压下去,耐心回答他,“若我对万岁爷无意,又何必跟您回……”

康熙冷笑,再次打断她的话:“若朕不去寻你,若朕没有拿客栈里那群人威胁你,你会跟朕回来吗?”

方荷垂下眸子,不吭声。

“说话!”康熙低喝。

方荷无奈极了,“您想听我说什么?”

“说您情真意切地被自家表妹的柔弱打动,在她冤枉我,想要我的命时,您第一时间是叫我先受委屈?”

“还是您情真意切地要我信您,却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越说越想笑。

“为什么您总在问我信不信您,会不会跟您回来……我人已经站在这儿了,往后也要仰仗您来过活,那些已经注定不会发生的假设,有什么意义?”

康熙放开她的手,眸底闪过一丝自嘲。

“仰仗朕?什么你都准备好了,甚至比朕想得还要周全,连皇玛嬷都被你打动了,你有什么可仰仗朕的!”

方荷:“……”哦豁,您心里这不是挺有逼数的吗?

康熙见她垂眸不语,那种随时都会抓不住她的心慌,叫他怒火更甚。

“你是不是自打被朕抓住那天起,就从来没试过要信朕,也不需要朕,是吧?”

方荷觉得,这破天儿要是再聊下去,就该吵起来了。

她耐着性子把他当小学鸡哄,“我只是还没习惯依靠万岁爷,等往后日子长了……”

“说实话!!”康熙重重将茶盏放在矮几上。

因动作太大,甚至压碎了茶盏,叫瓷片割伤了手。

方荷被唬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想叫人进来赶紧给他包扎。

她才刚来乾清宫,这位爷就见血了。

回头传出去,岂不是更佐证她命硬到连皇帝都顶不住吗?

她虽然不怕麻烦,也没有自找麻烦的爱好。

见她往外走,康熙眸光一暗,下意识大跨步上前拽住她。

“你要去哪儿?”

方荷冷静道:“我叫人进来给您包扎。”

“朕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康熙气得口不择言。

“那不正如了你的意,好叫你出宫跟那个厨子双宿双飞!”

方荷有点忍不了了,她深吸口气,尽量缓慢柔和地往外拽自己的手。

“冤枉我的人是皇贵妃,要委屈我的人是您,我没做错任何事,也不想跟您吵架,您确定要这样跟我说下去?”

康熙咬咬后槽牙,手上却更用力,他只想听她一句话,一句心甘情愿留下的话。

她清楚,就这混账在慈宁宫运筹帷幄的心计,她心里全都清楚,可她却一个字都不愿说。

作为皇帝,他从没这样无力过,这种无力叫他更怒不可遏。

方荷感觉手腕开始疼,最后一丝耐性也没了,这狗东西就特么欠收拾!

她点点头,“好,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为什么不信你是吧?”

“我都纳闷,皇上怎么好意思问我!”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滋味儿是不是特别好?所以你仗着自个儿是皇上,才好意思做厚颜无耻之事?”

康熙惊了一瞬:“你……”说什么?!

“是,我放肆,是皇上自个儿要听的。”方荷也学着他那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你答应过我的事儿,给我的承诺,有几回是兑现了的?叫你跑你都磨磨蹭蹭的!”

“我不想翻旧账,就您那一笔笔烂账,我翻起来都嫌麻烦。”

“先前有人在北蒙想要我的命,我问时皇上几次三番沉默,是不能替我做主啊,还是做不了主,您倒是跟我说一个字了没有?”

导致她现在想搞人,都不知道该搞谁。

康熙沉默听着,虽然她越说越生气,可他心里的火却不自禁渐渐消退,这让他更觉得荒谬。

门外偷偷伸长了耳朵的翠微都直咋舌,难不成皇上……还真长了那么几根贱骨头?

“还有!”方荷伸手往康熙心口戳。

“御医罔顾我身子虚弱的事儿不提,我不问,你也没告诉过我一句吧?”

“怎么着,我就得什么都跟你说,把你当成天当成地,就你能把我当空气是吧?”

“问我之前,皇上何不扪心——”正发着火,方荷脑子里猛地闪过一抹灵光。

这回,她抓住了。

在山东重新登龙舟的时候,德妃话里的不对劲,这会子方荷突然就反应过来。

对啊,只有秦新荣知道她身子虚,康熙和御前的人也知道了……可德妃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有,佟佳氏既然过来发难,正确流程难道不是人证物证俱全,好确保一下子把她摁趴下吗?

可瞧着佟佳氏那空口白牙的气急败坏的样儿,也太小儿科了点,好像还没准备好似的。

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匆忙?除非……是知道了些御前的消息,醋上头,酸没了脑子。

佟佳氏有窥探帝踪的嫌疑,可若她没那个本事呢?

最有可能的就还是德妃,毕竟御医她都能把控在手里……

“怎么不说了?”康熙哑着嗓子开口,抓住她下意识在自己身前画起圈来的小手,心却彻底踏实下来。

方荷确实没有吵下去的心思了,心思一转,突然鼓着脸儿,用小手捶他几下。

“哎呀,您都把我气忘词儿了,都怪您不好。”

外头翠微和李德全:“……”不是,正好好吵着架,里头干啥呢这是?

康熙也有些啼笑皆非,总算是逼着她发作出来了。

只要她还愿意跟他吵,这笔账摆明车马算明白,就不会如她所说……永不原谅了吧?

他将方荷搂紧,“行,是朕的不是,朕不该什么都瞒着你。”

他说了马佳荣尚的身份和自己的难处,至于秦新荣,他也仔细跟方荷解释。

“他只招认了膳房一个粗使太监,朕已叫人将他全家关押在皇庄子上,慢慢审。”

“秦家出过户部笔帖式,有笔贪污的旧账,那太监以此拿捏他,对外传递御前的消息,尤其是女子的消息。”

康熙迟疑了下,他怀疑是后宫的妃嫔,尤其皇贵妃和贵妃、四妃这些高位妃嫔。

只是此刻若计较,容易叫朝堂也跟着动荡,如今准噶尔愈发不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实在不宜大动干戈。

之所以没跟方荷提……他拉着方荷坐回软榻。

“朕是怕你知道了,心里害怕,想等查清楚再跟你说。”

方荷微笑,她信他个鬼哟!

她敢拿脑袋打赌,这狗东西要么就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就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

她只做出偃旗息鼓的模样,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接着,她一脸心疼地捧着康熙的手,大呼小叫把人喊进来,给康熙处理手上估计再不处理就要好了的伤口。

殿门一开,方荷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翠微。

翠姑姑还冲她眨了眨眼,偷偷竖大拇指。

方荷心下微动,有些事没办法问康熙,却有个现成的消息来源啊!

她冲翠微灿烂地笑了回去,唬得翠微脑袋一缩,人就不见影儿了。

来给康熙处理伤口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御医,对方一点也没因为康熙手指上的伤口不够大而无语。

那表情严肃得,好像下一刻康熙就要不久于人世,特别仔细把康熙整只手都包了起来。

康熙还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更叫人心疼些。

他晃晃自己的手,故意冲方荷调侃,“就当朕给你赔不是了,这回朕保证,一个字都不会从乾清宫传出去。”

方荷礼貌微笑,您开心就好。

她也仿佛忘了先前俩人吵架的事儿,柔情蜜意地端着新换上来的茶水喂康熙喝。

“那皇上可得记住自己的话,若往后再有人冤枉我,可怎么办呀?”

康熙沉默片刻,笑着捏捏她的鼻尖,“以你的本事,朕只需要在背后给你保驾护航,你怕是自个儿就能欺负回去了。”

方荷抬起小脸儿冲他笑,“那还不是万岁爷的眼光好?”

“那咱们可说定了哦,我欺负回去的时候,您可不许心疼别人。”

如果再有不长眼的来搞她,她可没这么轻易就算完了,谁说她的准备工作就只有一样儿呢?

俩人说了会子话,康熙就叫方荷去围房住下了。

不是他不想留方荷,而是宫里忌讳命数一说,又牵扯到钦天监,在还未彻底查清楚之前,他不好明目张胆的宠幸方荷。

佟家是该敲打了,却也得敲打得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事实上,这会子佟国公府的东院里,佟国维已经快被不长脑子的女儿气死了,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她是不是病糊涂了?生怕皇上不忌惮佟家?”

佟国维气得一把挥落书桌上的笔墨纸砚。

“我好不容易才靠着拉拢彭春和郎谈,快把和谈的功劳拿到手……简直是家门不幸,她非要气死我才算完!”

本来佟国维答应皇贵妃,帮她处理掉方荷,甭管是熙妃还是个寡妇,对佟家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儿。

等方荷克子克夫,刑亲克友的流言在京城传开,暗地里请法源寺的大师主动出面,道有阴煞入紫禁城。

等流言最盛的时候,再叫钦天监里应外合,把事儿闹大,那方荷的名声就算落进了泥巴地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到时候,就算皇上和太皇太后有心维护方荷,到底心里要忌讳,无论如何,方荷也再不能留下。

只要人出了宫,想弄死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还不容易?

现在倒好,流言还没传呢,皇贵妃就在慈宁宫闹开,甚至还叫方荷趁机踩着她往上爬,得了以凤命换皇室安康的功劳。

甚至人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皇贵妃往里钻,钦天监和法源寺的大师却经不起查,还得他这个做阿玛的来擦屁股。

皇贵妃的胞妹婉莹在一旁安抚佟国维。

“阿玛息怒,按理说姐姐并非如此冲动之人,说不准是叫人算计了。”

“就她那脑子,没人算计就奇怪了!”佟国维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算了,还是赶紧去叫人封了钦天监监正的口。”

一旁的管家躬身:“老爷放心,刚才二格格已经吩咐过,奴才叫人收买了柳监正书房里伺候的小厮,今儿个晚上应该就能传出暴毙的消息。”

婉莹继续柔声道:“法源寺那边得劳阿玛赶紧安排,先请闻空大师出去巡游吧。”

“等过阵子这事儿压下去,再叫大师在寺庙里圆寂也就是了。”

好歹还有点叫佟国维满意的事儿,论起手段和心计,十个皇贵妃也没有一个婉莹强,他只恨婉莹不是姐姐。

他思忖道:“回头等解决了此事,我会叫佟嬷嬷带话给你阿姐,你进宫去帮……”

婉莹赶忙打断他的话,“这事儿不急,阿姐心里不乐意,上赶着总是叫她不痛快,何不如等选秀的时候,我也能顺理成章入宫。”

她今年才刚满十三岁,所以没参加上一次的选秀。

等二十八年再次选秀时,以皇贵妃的身子骨……只怕想拦也拦不住。

婉莹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不疾不徐道:“如今最要紧的事儿,却是不能等表哥查,否则就算我们把证据都毁了,以表哥的多疑,只会觉得我们做了更多。”

佟国维紧蹙眉头:“我也正担心这个,可我总不能自个儿跑到御前去,自投罗网吧?”

“为何不可?”婉莹笑盈盈道。

“以佟家与表哥的情分,哪怕是阿玛做错了事儿,与罗刹和谈一事正到了关键时候,表哥也不会给您没脸。”

“您只需跟表哥说,心疼阿姐寿数无多,每每想起来便心痛如刀割,一时昏了头才会犯错,就像姑姑当初心疼表哥一样……您越诚恳,表哥就越不会跟您计较。”

佟国维心下恍然,有道理。

他不是以臣子的身份认错,而是以舅舅的身份坦白,到时候皇上就算仍有疑心,看在妹妹和皇贵妃的面子上,也不会多跟他计较。

“我这就去!”佟国维立刻就想起身,换衣裳进宫求见。

婉莹拦住他,“阿玛别换衣裳,再过上半日,就这样去。”

知道消息越晚,证明佟家宫里的眼线越少,越是狼狈,就证明阿玛越坦率,更能叫表哥放心。

佟国维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等婉莹进了宫,只要能生个阿哥出来……往后佟家再出个皇帝也并非不可能!

他心情大好地入宫之时,方荷也通过冉霞的消息,逮住了翠微,叫春来捂着她的嘴,拖进了围房。

“你,你要做什么!”翠微被吓得不轻,半趴着直捶炕。

“好久不见,扎格格您这威风也太大了,生生要吓死个人不成!”

方荷哼哼着坐在一旁,“叫你看我的热闹,你要敢把我的八卦往外说,回头我就把你弄死在这炕上!”

翠微:“……”我听你吹。

春来捂着嘴,屁股一瘸一拐地出去休息了。

因为她替方荷瞒着消息的缘故,挨了二十板子。

但梁九功倒也没声严厉色,等她挨了打,只好声好气把方荷在江宁时做过的事儿问清楚,就叫人送她回来了。

方荷没废话,毕竟是因为她挨的打,说什么都是假惺惺的马后炮。

她只塞给春来一百两银子,跟春来保证自己能做到的,“等我得了封位,往后不会再让你因为这种事情挨打。”

现在她在康熙眼里还是煮熟却待飞的鸭子,康熙事事都问个一清二楚。

要是等她进了后宫,这狗东西还跟盯贼似的,那她可就不准备惯着了。

等春来出去,魏珠关上门,在门外守着,翠微才懒洋洋爬起来,靠在矮几上。

“说吧,你想问什么。”

方荷把自己剩下的银子都取出来,有孝庄给的一千两银票,魏珠给的六百两,还有在江宁剩下的几十两。

她当着翠微的面分出一半,肉疼地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买你换个地儿继续做姑姑。”

“我可以承诺,往后我不会亏待你,活儿也比你在御前要清闲的多,只需要你动嘴皮子,干不干?”

翠微瞪着眼前的银票和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这些年在宫里,她也攒了不少银子,只比这些银子少一点罢了。

起码不管出宫还是在宫里,日子都能过得不错……但也就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种不错而已。

她神色复杂看向方荷,对方荷的受宠,只从中午那会儿昭仁殿里隐约传出来的争执,就可见端倪。

只要方荷不作死,往后必然是青云直上。

她要是去方荷身边,危机会比御前多,可机会也更多,她甚至有机会成为满宫都得捧着的大姑姑和掌事女官。

翠微咬咬牙,伸手去够银子:“干了!”

方荷摁住她的手,“等等!”

翠微气得恨不能一口啐出去。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感情这混球是哄她玩儿……

方荷笑眯眯挑起眉来:“银子肯定是你的。”

翠微稍稍松了口气。

方荷又道:“但我的诚意在这儿了,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翠微心又提起来,“你要让我做什么?我跟你说,要命没有,要银子我可也不多!我最多少收一百……十两银子!”

方荷:“……”可给你大方的。

“我不缺银子……”不行,这话说着好心痛。

她撇开放在矮几上叫翠微误会的目光,小声道:“我要知道后宫所有妃嫔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翠微彻底松了口气,一把将银子和银票收进荷包里,翻个白眼。

“废什么话呢,整得跟要我杀人似的,你要我跟了你,不就图这个吗?”

方荷:“……”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瞪眼:“好歹往后我也是你老板,你能不能客气点!”

翠微无辜瞪回来:“你也说了,那是往后,我可不跟某些人一样傻,人还没到手呢,就叫人牵着鼻子走。”

方荷幽幽看她:“你怎么知道还没到手……”

嗯?

翠微眼神一亮,凑近矮几,“怎么到手的?咱们细聊。”

第62章

佟国维进宫请罪, 在康熙面前痛哭流涕,哭得甚至站不起身,丝毫不顾自己国公爷的脸面,哭得满乾清宫都知道了。

康熙起身过来扶时, 佟国维不肯起, 哽咽着自陈罪过, 坚持请皇上责罚,做足了悔过姿态。

康熙不能为了皇贵妃的荒唐, 降了自己一手扶起来的母家爵位,最终以佟国维罚俸三年,将这件荒唐事做了了断。

魏珠把消息传到围房, 面上多少有些掩不住的愤然。

皇贵妃做的那可是要阿姐命的事儿,阿姐如今在乾清宫哪儿都不能去,可结果呢?

皇贵妃只禁足, 佟家不痛不痒吃了点挂落, 半点不耽误佟家人在前朝后宫的圣眷优厚。

方荷只笑笑, 没说话。

说实话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康熙。

一定程度上而言,这位爷跟耿舒宁有点像, 可以为了工作和所谓的大局六亲不认, 只认利弊。

从六公主被送去承乾宫那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反正最终对她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甚至还因祸得福,只要查清楚江南那边关于凤命的始末,她所‘舍’的, 就能为她换来更高的位分。

人家可是被一个无名之辈打脸,还罚银子了呢,她不过才是被冤枉了而已, 要什么自行车。

只是理解却并不意味着接受。

不急,有些账她可以自己算,靠旁人作甚。

翌日,方荷又听闻,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和二女儿婉莹格格进宫,探望皇贵妃。

据说赫舍里氏在承乾宫以长辈的身份,明着暗着好是训斥皇贵妃糊涂,把姿态摆得更高了。

至于私下里娘仨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满宫都知道,皇贵妃因愧疚自省,在承乾宫的小佛堂里跪了一夜,累得重病不起。

方荷觉得,佟佳氏估计是气病的。

她得知消息后,直跟翠微感叹,“看样子佟家这圣眷也不是白来的,家里到底还是有些聪明人在。”

即便拿命格之事来冤枉人在宫里不是小事,可佟家里子面子都做得足,硬是把康熙给架了起来。

康熙要是再计较,那就是冷落母家,刻薄寡恩了。

至于方荷如何想?呵……谁在乎呢。

翠微在一旁憋得直跺脚,“你还有心思关心旁人聪不聪明,我瞧着你快要被自个儿笨死了。”

“皇贵妃这一病,甚至巴巴儿地叫人去钟粹宫给六公主送东西,却只字不提将孩子要回来,就是要万岁爷心疼她。”

皇上这几日每天都往承乾宫跑,却一次都没来过围房,甚至都没叫人来看方荷。

魏珠都被梁九功安排回御前做事了。

说起来,翠微都纳闷,“要这么下去,别说把我要过去,指不定过些时候,万岁爷连有你这么个人都能忘了,你就一点都不急?”

她翠姑姑在哪儿都能办差,问题是到手的银子不想还回去了哇!

方荷失笑,“急有什么用?这男人的心在不在你身上……”

见翠微瞪着眼想听她能说出个什么二五六,方荷故意促狭地顿住话头,先放下手中的笔,指着字问她——

“你瞧瞧我这字儿写得怎么样?”

翠微:“……你觉得我能看得出来?”

她写的字也就比狗爬好一点。

方荷大笑,花枝乱颤地走到一旁坐下,给翠微倒了杯茶,突然换了话题。

“你了解猎犬吗?”

翠微心想,她不了解猎犬且另说,但说句大不敬的话,她了解自己。

这会子她急得特别想把砚台盖方荷脑袋上。

“我跟着皇上去北蒙时,挺喜欢皇上那几只猎犬的,瞧着可威风了。”方荷继续笑眯眯道。

“它们特别有意思,有时我一瞧就能瞧上大半个时辰。”

“底下那些奴才直喊着狗祖宗,精心伺候它们吃喝,这些猎犬反而挑三拣四,一不顺心就叫得沸反盈天。”

翠微心下微微一动,好像明白方荷在说什么了,心里却生出更大的不可思议……这祖宗说的,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方荷还兴致勃勃跟翠微比划。

“可它们到了那些侍卫们面前,侍卫不苟言笑,猎犬却一声都不敢吭,若是抓到猎物给它们点奖赏啊……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

“更不用提,皇上在的时候,皇上越懒得看它们,它们就越是想法子引起皇上的注意,甚至还会翻身打滚呢。”

说完后,方荷冲翠微眨眨眼,“若以后再有机会跟皇上去北蒙秋狝,我倒想问万岁爷要一条猎犬来养着。”

翠微:“……”你……您想养的,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

方荷把翠微说哑了,好整以暇继续去写字。

昨儿个是太皇太后的寿辰。

因为太皇太后突然病了,她这个年纪,还有消渴症在,反反复复没那么容易好,这千秋节就没大办。

康熙下旨,叫所有有资格进宫的子孙和宗亲们,在慈宁宫外殿磕了头,把贺礼抬到慈宁宫也就罢了。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送过去的惊喜。

要是孝庄喜欢,她打算继续用自己的字儿做模子,再多做几套宫里有的,她却能做得更好的东西,给太皇太后赏人。

实则这会子,苏茉儿手里便捧着方荷叫春来送过来的贺礼,给孝庄看呢。

盒子不大,只有两个巴掌大小。

里头用明黄色的锦缎托着两块似透非透的琉璃状物件,闻着是熟悉的艾姜味儿,还有点花草香气。

“春来说,这就是咱们平日里用的香胰子,只不过加了水粉里要用的油脂,又加入了大量的艾姜油,给您拿来净手和沐浴,身上也能舒服些。”苏茉儿看着盒子,满脸惊叹。

“春来要不说,奴婢还以为这是琉璃呢……扎格格不止给了这琉璃皂,还把方子也进献上来了。”

初看到这琉璃皂的时候,苏茉儿好悬没把眼眶子瞪出来。

因为这半透的香胰子里,都有个完整的寿字,叫人以为是自然祥瑞呢。

这样的祥瑞别说买不到,就算有价,也不是方荷手里那点银子能买得起的。

没承想竟只是洗漱用的物什。

其实说起是半透,在方荷看来,更接近乳白色,仔细看还有点粗糙。

没法子,以她所了解的知识,只能用甘油做乳化剂,再加入蒸馏酒精和杏仁油制作出皂液,半块半块做好,将里面挖空出寿字染色,再加热软化融合在一起。

好在放这世道,还挺能糊弄人,也不算出格。

孝庄拿在手里闻了闻,确实是她日常用的艾姜草露那个味儿。

她又接过方子,倒瞧出了点意思。

这芝麻油和草木灰水放在一块儿,能得到透明的油脂,最贵的是提纯过的酒。

整体在孝庄看来,造价不贵,贵在一个巧思。

只要没人知道方子,若造办处能做出来,等年底拿来赏人,甚至比布料和首饰都更体面些。

孝庄笑着把方子给苏茉儿收起来。

“哀家就说,她是个聪明的,只是我瞧着,这些日子她在乾清宫倒是没动静,这又闹什么呢?”

先前方荷那番凤命的说话,孝庄仔细思量便知是半真半假。

假的自然是大家都心里清楚的身份。

至于真……方荷这命格怕是真有些不凡。

孝庄不信方荷能买通了空那样的大师,更不信定林寺能被买通,舍得以舍利助她。

也许康熙有这个本事,可方荷?她做不到。

既是个吉利的命格,孝庄就更喜欢这丫头了。

现在趁着佟家认了错,方荷占理,孝庄巴不得早些下懿旨叫她进宫。

苏茉儿也有些哭笑不得,“奴婢昨儿个问春来,春来只说除了扎格格去乾清宫那日皇上见了人,这几日就只当御前没这么个人……”

孝庄:“……他还记得自个儿多大岁数了吗?”

这是发现自己在方荷心里没那么重要,开始较上劲了?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得了,哀家也不管他们,到底江南那边还没传回消息来,再等等。”孝庄懒得去寻思康熙怎么想。

或者说,即便她再喜欢方荷,如果康熙犯了糊涂独宠的话,孝庄也是容不下的。

这样好一阵歹一阵的也好,只是不能叫方荷一直待在御前,传出去也不合规矩。

“等到颁金节也就差不多了,到时皇帝要是想不明白,哀家下懿旨叫她进后宫也就是了。”

实则康熙没那么小心眼,或者说暂时且顾不上小心眼呢。

与罗刹和谈一事,虽有三道沟事件震慑对方,引得对方态度软了不少,可反复拉扯了一年,还是没出个结果。

驻扎在瑷辉城的周培公,还有驻守在盛京的郎谈都传回来折子,说在其中发现了漠西搅浑水的痕迹。

郎谈派出探子,死了大半后,九死一生才得到了漠西的准确线报,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

噶尔丹在二十三年就已经击破了哈萨克部落,令漠西实力大增。

如今喀尔喀的三部土谢图汗部,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内乱初见端倪,漠西也在整兵。

康熙先前派人拦截车臣汗部拉克申部落的种马,不见拉克申真正着急时,就已察觉出喀尔喀的乱象端倪,才会叫郎谈驻扎在盛京。

康熙仔细研究过喀尔喀的地形图。

漠北和漠西相隔不算太远,如果噶尔丹趁这个时机,让喀尔喀三部彻底乱起来,趁机将三部收拢准噶尔麾下,到时大清会很被动。

所以他更急切地要落定与罗刹和谈一事,起码明面上大清不能面对双面夹击。

有了盟约在,哪怕罗刹私下帮漠西,大清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摆明车马打起来,罗刹没道理出头,对付漠西就容易得多。

佟国纲和索额图即将带领使臣团队出发尼布楚,佟国维和纳兰明珠则在京城,负责为他们所带领的大军提供粮草和战略支持。

康熙满心都急着尽快落定此事。

先前皇贵妃所为……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加之佟佳氏病重,就算他想要处罚,总不能要了佟佳氏的命。

无奈之下,他才多番去承乾宫安抚皇贵妃,好叫佟国维和佟国纲兄弟更放心地去忙和谈之事。

等送走了索额图和佟国纲一行人,康熙这才终于有工夫问起方荷来。

“人呢?”

梁九功心知皇上问的是谁,小心翼翼道:“回万岁爷,扎格格在围房习字呢。”

康熙心下有些微妙,淡淡道:“除了习字呢?”

那混账就一次都没来求见?

梁九功在心里叫苦,总觉得自己这腚又要保不住,只能绞尽脑汁替方荷找补。

“扎格格怕是也知道先前行事不妥,这阵子格外规矩,除了叫春来去慈宁宫,自己一步都未曾踏出过围房。”

康熙心下轻嗤,那叫规矩?

那叫懒得出奇!

不过,虽心里不痛快,康熙却早就明白,那混账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连皇玛嬷都比他更重要些。

他向来为自己的自控力骄傲,这失望和憋气的时候多了,慢慢他便也能掌控自如。

天下都是属于他的,将来他会踏平准噶尔,叫大清再无人敢欺,只不过一个女子,想要得到她的心又有何难。

事缓则圆的道理放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在她面前露出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指不定叫那混帐心里怎么得意呢。

那就走着瞧,看看最终的赢家到底是谁。

康熙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南书房去。

等与罗刹和谈完,也该是二十七年的事儿了。

这期间,若是噶尔丹提前干涉喀尔喀内政,趁机侵扰大清疆土,这一战随时都可能会打起来。

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很快就到了颁金节。

江南那边提前十几日就传来了消息,方荷所说的话一一被证实。

甚至各大寺庙里的住持和大师们,说起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施主,夸赞的话比方荷花样儿多多了。

春来已经将方荷做过的事儿一五一十都禀报过,他现在也知道,方荷去于家村做了什么。

她借于隐济的手联络上几位大师和几座寺庙的住持,凭借香油钱和命格确实特殊之处,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康熙失笑,看样子方外之人也逃脱不了世俗的欲望,一万两银子撒出去,这响儿还算不错。

孝庄叫人过来传话,说颁金节后便会下懿旨,封方荷为嫔,只是要叫方荷迁宫至哪儿,还需要康熙来做决定。

如今没有主位的宫殿,景仁宫用作藏书,景阳宫太过偏僻,延禧宫久无人居住,都不适合迁宫。

其他各宫,后殿还空着的,就只有咸福宫、承乾宫和永和宫。

以方荷如今和皇贵妃的关系,承乾宫都不用考虑,永和宫……孝庄其实不是很喜欢德妃,她也觉得不甚合适。

所以苏茉儿过来禀报的时候,便道:“主子的意思是,咸福宫还算不错,宣嫔这些年也知道错了,如今很是安分,不会为难扎格格。”

最主要的是,若方荷受宠,康熙去咸福宫次数多了,说不得宣嫔也能跟着沾点好处。

康熙却没打算叫方荷一直住在后殿。

他把人带回宫,甚至还在图谋那混账的心,不是为了叫她一再受委屈的。

他只道:“此事朕会好好考虑,回头皇额娘懿旨拟好了,劳额捏派人送到御前来便是。”

苏茉儿早年贴身伺候过康熙一段时间,很了解他的性子,回到慈宁宫便冲孝庄摇摇头。

“奴婢瞧着,万岁爷应是另有主张。”

孝庄无所谓,宣嫔那性子……说是改好,可真要得了宠,还会不会固态萌发,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如今她对宣嫔也就只剩个面子情,因为喀尔喀如今不安稳的缘故,才想着安抚她一二。

“既如此,就叫人把懿旨给皇帝送过去吧。”孝庄思忖片刻,吩咐。

“再叫人把哀家那套迦南香碧玺镶嵌东珠的头面给宣嫔送去,敲打一下内务府,别叫她受了委屈。”

柳嬷嬷立刻着人去办。

颁金节过后的第二日,孝庄就知道康熙到底要做什么了。

半上午时候,懿旨才刚送到弘德殿没半个时辰,康熙就下令礼部尚书并太子师汤斌为正使,翰林院汪灏为副使,前往方荷所在的围房传旨。

懿旨上的内容康熙没改,他只令人加了几句话。

除封方荷为嫔外,因她侍疾有功,特赐‘昭’字为封号,令方荷迁宫延禧宫。

这时候的延禧宫并非方荷见过的那种西洋风格,与东六宫其他各宫相同,都是前后两进宫殿,五间正殿,三间配殿的琉璃瓦传统建筑。

只是延禧宫紧挨着景仁宫和毓庆宫后墙,才一直没安排妃嫔住进去,位置却很好。

如今能住妃嫔的宫殿,除了承乾宫,也就是延禧宫离乾清宫更近些了。

但长久无人居住,宫殿却还需要修缮,一时半会儿且住不进去。

康熙便下令叫方荷继续住在乾清宫,直到延禧宫修缮完,再移宫。

懿旨一出,前朝后宫都为之震惊,甚至比先前皇贵妃闹得那一出震惊得多。

原本王公大臣们还不明白,佟家为何要帮着皇贵妃,对付一个连宫妃都还不是的寡妇,如今他们可算明白了。

‘昭’之一字,此朝还没用过,可前朝有过。

这个字多为高位妃乃至贵妃才能用得,除了周朝那位,几乎从未用来赐封过四品宫妃位。

后宫惊的却是皇上对方荷的盛宠。

哪怕是延禧宫要修缮,一时半会儿住不进去,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暂且叫人先住在无人居住的阁子或者西三所也就是了。

哪儿有封了嫔,还住在御前的?

又是那么个封号,往后皇上还记得各宫的门朝哪儿开吗?

且不说后宫和着眼泪撕碎了多少帕子,就是孝庄都有些不可置信。

“皇帝这是疯了?他这自欺欺人的……”孝庄恨得将茶盏往矮几上拍。

“还不如直接给方荷个妃位算了,这是生怕那丫头命太长啊!”

如此特殊的封号,又专宠于御前,比起来,先前的章佳氏都算不得什么了。

一时间,孝庄还真不知道,福临和玄烨这爷俩到底谁更任性些了。

苏茉儿柔声劝:“奴婢觉得扎格……昭嫔是个清明的,等她侍寝过后,明儿个过来请安,您仔细与她说一说,叫她劝着皇上雨露均沾也就是了。”

孝庄冷笑:“就是要训话,也该是骂皇帝糊涂!”

“没得叫哀家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逼一个嫔把皇后的事儿给做了,倒是替那混账擦屁股!”

不过,气头上的话是这么说,孝庄却也不愿意再因方荷与康熙争吵。

福临那时候就是,本来他跟董鄂氏谈不上多少情意,娘俩吵着吵着,那俩倒是难舍难分,共赴黄泉去了,她图什么啊。

思来想去,也还是只能委屈方荷,谁叫她入了皇帝的眼呢。

事实上,处在风口浪尖的新任昭嫔,还真不稀罕这点子青睐和特殊。

她叫春来把翠微从配房请过来,凑在耳边上嘀嘀咕咕叮嘱了一番,就带着春来直往月华门去。

李德全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拦。

“嫔主儿这是要去哪儿啊?万岁爷刚才还吩咐,晚些时候叫您侍膳呢。”

如今方荷封了嫔,眼瞧着热灶都不够形容,这得是热油锅。

他自然也要小心翼翼捧着,凑近了小声道:“今儿个干爹特地叮嘱御膳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菜。”

“万岁爷没叫准备矮几,回头我和魏珠给您守着门……”

后头的话就不必说了,方荷懂。

反正这头回光明正大的侍寝,又是她封嫔的好日子,连康熙都不准备给方荷添不痛快。

方荷却在心里呵呵笑,她稀罕那几口吃的吗?

慈宁宫膳房这会子,上下都把她当活菩萨捧着。

但面上她只做出高兴的模样,笑眯眯道:“那可得谢谢你,我既接了懿旨,以我跟老祖宗的情分,不想等着明儿个才谢恩,这会子就先去谢过,也好叫老祖宗看看我的本分。”

李德全心里松了口气,不是要跑就行,他躬身相送。

“那奴才叫人给嫔主儿准备软轿,早些去早些回来。”

“不必了,这会子我的轿子也没做好,我不乐意坐旁人坐过的。”方荷依然非常和气地解释。

“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我走着过去就行了。”

李德全想了想,也是,便没再拦,只紧着回御前去跟梁九功禀报方荷的去向。

他却是没听出来,方荷自始至终都没应下那句‘早去早回’的话。

孝庄听见于全贵禀报的时候,刚准备歇晌儿,怀疑自己听岔了。

“你说谁来了?”

于全贵:“回主子,昭嫔娘娘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求见您。”

孝庄:“……”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刚好的脑袋又有点疼。

她捏着额角挥挥手,“叫她进来。”

方荷进门,疾行几步上前,蹲安,甩帕子,然后扑到孝庄炕前喊救命,一气呵成,根本就没给孝庄开口的机会。

她一个人就是一出完整的大戏,帕子狠狠戳到眼底下,眼泪汪汪看着孝庄。

“老祖宗您快管管吧,万岁爷疼起人来,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热切,嫔妾实在是招架不住!”

“按宫规,妃嫔除了侍寝不得在乾清宫留宿,更遑论是天天住在那儿,万一冲撞了外男,嫔妾就是八百张嘴都说不清呜~”

“求老祖宗收留嫔妾,嫔妾还想活久一点,给您多生几个曾孙呢呜呜~”

孝庄:“……”她觉得,这丫头大概不止八百张嘴。

她不动声色垂下眸子仔细瞧方荷的神色。

“若想生孩子,你就该留在乾清宫,多得些恩宠岂不是更好?”

留在慈宁宫,皇帝也不好叫人来这里传她侍寝,哪儿来的孩子。

方荷心下腹诽,那也不能光管怀,不管孩子死活。

她留在乾清宫除了扎人眼,还有半点好处吗?

一来不能在乾清宫把嫔位该补齐的宫人送过去,围房住不开。

二来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皮,她又不是孙猴子,变不出七十二个自己天天盯着,若被人算计了,算谁的?

再者……她现在进入后宫,在康熙心里就变成了他理所当然该好好伺候的小妾,对她的要求也会更高。

哦,先前他想冷落就冷落,这会子还要她好好上去伺候着?

呸!倒是挺会做梦咧。

她幽幽看着孝庄,“老祖宗您也不必试探我,万岁爷要真天天宠幸我,您但凡说个好字,我保管二话不说就回乾清宫,绑我也把万岁爷绑在裤腰带上。”

孝庄:“……”

她到底憋不住被逗笑了,点着方荷的额头。

“你啊,什么浑话都敢说!擎等着挨板子呢是吧?”

方荷可怜巴巴仰头看着孝庄,水汪汪的眸子里全都是‘您舍得吗’这几个字。

惹得孝庄巴掌还真有点痒,无奈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你爱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吧,去叫苏茉儿给你把偏殿收拾出来,别在这儿扰得哀家头疼。”

她如今是嫔位,倒是不好再住梢间了。

对方荷的清醒和规矩,孝庄心里很满意,至于孙子找不着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该她管的不让管,她才不操那个闲心。

因此,当康熙好不容易忙完政务,从弘德殿出来,迫不及待回到昭仁殿,只迎来了满室清辉。

他微微挑眉,没说话。

梁九功赶忙道:“万岁爷,昭嫔娘娘去慈宁宫谢恩了,奴才瞧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叫李德全在月华门外等着呢。”

“多嘴,朕问你了?”康熙淡淡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坐到软榻上,抓起棋谱来看。

只是往常总能叫他平心静气的棋谱,这会子却丁点都看不进去。

半个时辰后,康熙的耐性一点点耗干净。

“差不多该回来了?”他冲梁九功冷笑。

“李德全是在月华门外迷路了吗?”

梁九功:“……奴才这就去瞧瞧!”

他心里生出一股子不可置信的不妙预感,但总觉得那祖宗应该不至于如此大胆,擦着冷汗跟飞一样疾步往月华门走。

都已经初冬时节了,只穿着薄袄的李德全都急出了满脑门的汗,显然没少在附近转圈。

看见梁九功,他都快哭出来了。

“干爹……昭嫔娘娘还没回来,我叫齐三福往前去盯着呢,齐三福刚才回来说,根本就没见到人出慈宁宫!”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老祖宗把人给扣下了吧?

思及先前万岁爷令人传旨的阵仗,还有‘昭’字的封号,叫方荷留在御前好几个月的决定……梁九功觉得,老祖宗还真有可能发火。

他赶忙又飞快回到昭仁殿,进门就跪在地上,低着脑袋说了自己的猜测。

康熙若有所思,扳指在矮几上轻磕,“你说,是昭嫔自己要去慈宁宫谢恩的?”

梁九功小声应是,“李德全问得真真儿的,嫔主儿说是要叫老祖宗看看她的本分。”

康熙冷笑一声,本分?

她的本分是上天吗?!

如果皇玛嬷真生气了,要么就在他传旨后就将人提过去,要么等侍寝过后,第二日方荷去请安的时候才会发作。

无论皇玛嬷何时发难,康熙都做好了准备,左右那混账也早起不来,等他下朝一起过去也来得及。

分明是这混帐自个儿躲着他,不想侍寝!

他好不容易凭着自控力刚恢复没多久的冷静,再次破功,冷着脸起身,夹风带雨地大跨步往外走。

她不乐意侍寝,有的是人乐意!

她敢明目张胆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就该做好在封嫔的大喜日子被他下脸面的准备!

“万岁爷,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梁九功紧着在屁股后头追。

他大概也知道万岁爷要闹什么,是丁点也不敢拦。

“您稍等等,奴才这就叫人去准备轿辇——哎哟!”

话没说完,梁九功没防备康熙在昭仁殿前的地坪上猛地站住,一脑袋撞到康熙后背上。

“放肆!”康熙冷声呵斥。

“准备轿辇作甚?朕说要出去了吗?”

“你那双招子是用来出气的不成?没看见都什么时辰了,打算饿死朕吗?”

梁九功:“……”那您这是打算跑御膳房,去啃了御厨?

他赶忙赔着小心给自己一巴掌,“都怪奴才胆大包天,忖度圣意,奴才这就叫人传膳!”

康熙气冲冲往殿内去:“免了!朕看见你这蠢样儿,早气饱了,叫人备水,朕要沐浴!”

他凭什么要为了气她去宠幸其他人?

倒是给她脸了!

他就不信,没有她徐芳荷,他自个儿还睡不好这个觉了!

翌日,三更时分,在昭仁殿一片兵荒马乱中,康熙冷着脸打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的拳,才洗漱过去上朝。

这几日康熙因为使团顺利出发,在朝堂上一直都是和风细雨,颇有几分以前的温和模样。

朝臣们说话也就比往日更大胆些。

再加上颁金节刚过,万岁爷又喜得美人儿……夜里保管是舒坦了。

六部尚书并许多大臣都决定,把原本压着怕皇上生气的事儿,都放在今儿个早朝上说。

只是他们完全没料到,明珠第一个站出来,刚将户部先前襄助理藩院,处理高丽之事留下的一笔烂账拿出来说,就叫康熙喷了个狗血淋头。

“一年前的事儿,你现在才跟朕说,你怎么不等朕死了,烧给朕呢?”

“朕一再强调,大清国强,高丽不过弹丸之地,不可对他们一再容情,你们就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朕要你们何用!”

“这么点差事你都办不好,亏得人还叫你明中堂,你脖子上那玩意儿要是只会吃喝,干脆就摘了去,叫能办事儿的人来!”

胤褆刚刚大婚,最近正意气风发,很有存在感,天天恨不能跟太子比肩。

今儿个他头一次对太子生出了感激之情,幸亏太子站在他前头。

胤褆缩着脖子,尽量叫太子把自己整个人都遮住,丝毫没有替表舅求情的胆儿。

站在最前面的太子胤礽,没发现胤褆的动作,他有种抹脸的冲动。

虽然他和龙椅隔着九步白玉阶,却总觉得汗阿玛的唾沫星子快喷他脸上了。

更不用说被喷了个狗血淋头的纳兰明珠,脸色时青时白,人都快被骂迷糊了。

他不能说这笔银子是用来收买高丽人,好叫高丽人自己在高丽散播谣言,逼对方的国王心急生错,好叫大清抓住把柄用的。

私底下怎么都好说,可一旦传出去,实在有损大清的颜面。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放在平时康熙最多笑骂几句,心知肚明地令户部消了这笔糊涂账,他还能从中捞一点……

今儿个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昭嫔没伺候好?

这会子朝臣们的消息却是没有后宫来得快。

满后宫的妃嫔,几乎一大早起来就知道了,昨儿个方荷根本就没回乾清宫,被留在慈宁宫了。

正好今儿个是请安的日子。

除了依然病重的皇贵妃,连近期闭宫不出的贵妃钮祜禄氏,还有礼佛上头的荣妃,都天不亮就收拾妥当。

像是约好了一样,常在位分以上的妃嫔们都早早来到慈宁宫,摩拳擦掌地准备痛打落水狗。

第63章

孝庄卯时起身, 逢一五日受妃嫔请安,定的是辰时正。

这样说会子话,若康熙来得早,指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对于久不逢恩宠的小妃嫔来说, 这是她们争宠唯一不扎人眼的途径。

所以常在和贵人们一般都来得早些。

可她们的消息没有高位妃嫔们灵通, 今儿个照常提前半个时辰进了慈宁宫。

一进大殿,都吓得不轻。

倒省了她们频繁起身请安的功夫, 因为贵妃、四妃和除通嫔以外的嫔位来了个齐整,笑语晏晏在殿内说话。

这是怎么了?

几个小常在和小贵人偷偷交换眼神,有聪明的指指空着的地儿。

那是新任昭嫔该坐的位子, 就在德妃正对面,荣妃后头。

此刻那里还没人,小妃嫔们便清楚了, 这是冲着昭嫔来的, 松了口气, 都老老实实坐下跟着等。

方荷起了个大早,正陪着孝庄说话并梳洗, 刚净了面, 柳嬷嬷就进来禀报。

“主子,娘娘们都到齐了。”

还披散着头发的孝庄:“……”往常倒不见这么勤快。

她淡淡乜方荷一眼, “怪不得你今儿个这么早,有功夫在这儿陪哀家闲磕牙,还不如想想待会子怎么脱身。”

方荷歪着脑袋做出思考状, 认真点点头,“嫔妾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太后自外头进来,也一脸纳罕。

“今儿个倒来得齐整, 连宜妃也跟着胡闹,回头我得好好说她。”

乌云珠在一旁小声翻译。

孝庄也看方荷。

方荷只矜持笑道:“出去之前老祖宗和太后多喝点茶吧,进了殿能不喝还是别喝。”

孝庄和太后:“……”

其他人都跟两个主子一样满头雾水,只有跟在方荷身边伺候的春来立马咬住舌尖,生怕自己笑出声。

半个时辰后,方荷跟在孝庄和太后身边来到正殿。

原本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方荷没规矩的众妃嫔愣了下,赶忙起身见安。

方荷侧身避开,而后给贵妃和四妃福礼,又跟嫔位见平礼,受贵人和常在拜见……好一会儿才坐下。

钮祜禄贵妃迫不及待开了锣:“昭嫔在宫外日子过久了,也太不懂事了些,一大早不先来正殿等,反倒去打扰老祖宗,宫里可不是这么个规矩。”

方荷挑眉,长长哦了一声,“老祖宗也没撵我出来,这规矩莫不是贵妃娘娘定的?”

孝庄和太后都略有些诧异看向方荷。

寻常这丫头都规矩得很,从不跟妃嫔们正面冲突……这才刚封嫔,骨头就轻了?

钮祜禄氏轻嗤了声,显然也这么觉得,“昭嫔还没受宠呢,倒先学会了放肆,以下犯上的规矩可不是我定的。”

“老祖宗您瞧啊,昭嫔对臣妾如此冒犯,您可得管一管,否则长此以往下去,但凡万岁爷哪天宠幸了她,这宫里怕是都没有臣妾站脚的地儿了。”

孝庄不置可否,“昭嫔,你可有话说?”

“那嫔妾话可就多了,贵妃娘娘看似在说嫔妾,实际却是在指责老祖宗您没规矩,纵容嫔妾伺候您梳洗,这嫔妾能忍吗?”方荷格外无辜地冲孝庄眨眼。

“臣妾辩驳一句,分明是孝心,贵妃却觉得嫔妾在僭越,难不成嫔妾孝顺还孝顺错了?”

她一转身,面上便多了股子格外嚣张的笑意,“贵妃娘娘您说,嫔妾该不该反驳?”

“你——”钮祜禄贵妃气得指着方荷,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说方荷不该尽孝。

惠妃冷笑,“论胡搅蛮缠倒没人比得过昭嫔,若你真是个有孝心的,又怎会留在慈宁宫,却不去伺候万岁爷,也就是老祖宗不跟你计较……”

“啊哟哟!惠妃娘娘就不得了啊!”方荷更嚣张地打断惠妃的话,叫太后好悬没憋住笑,赶紧端起茶挡住唇角。

孝庄勉强还端得住面上的淡然神色,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但接着,孝庄和太后就听方荷抑扬顿挫地对着惠妃感叹。

“惠妃娘娘的意思是,嫔妾不需要在老祖宗跟前伺候,只需要争破了头去伺候万岁爷?”

“啧啧,万岁爷知道惠妃娘娘替万岁爷这么不孝吗?”

孝庄:“……”

她也慢条斯理把茶盏端起来了,今儿个这茶沫子格外好看。

惠妃气急败坏地起身,“你放肆!本宫哪儿有这个意思!”

“既没这个意思,那惠妃娘娘就该三思再开口。”方荷更不客气地反驳道。

“我寻思着这儿也没有主子娘娘,各位姐姐们在自家姐妹们面前闹笑话倒无妨,传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都特么是妾,谁比谁高贵啊!

荣妃和宜妃嘴都不自觉张开了,这昭嫔……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先前她也不这样啊!

要是原本方荷就这么嚣张,哪怕贵妃都不敢轻易打她的脸。

德妃垂着眸子微笑,很明白方荷为何如此强硬,这做客和做妃嫔自然不同。

再尊贵的娇客,在宫里也是奴才,可下位妃嫔却不是上位妃嫔的奴才,都不过是皇上的女人罢了。

只是有些妃嫔初入宫看不透这个理儿,才会一再被人逼得活不下去,直到学会了狠辣手段。

贵妃冷冷看着方荷,“那按昭嫔的意思,你只需要伺候老祖宗,倒是不需要伺候万岁爷了?”

方荷就喜欢别人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这才是吵架的正确姿势嘛。

她立马露出个灿烂的笑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爷需不需要人伺候,需要谁伺候,哪儿是嫔妾能做主的。”

“嫔妾没别的优点,就一条,谨守本分,也只能做好眼前的事儿,不给万岁爷添腻烦便罢了。”

贵妃被气得好悬一口气没喘匀。

连孝庄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下,尤其是见太后认同地点头后。

琪琪格什么时候瞎的?

众人也在心里腹诽,昭嫔怎么好意思说出本分这俩字来的?

因为方荷这一顿胡搅蛮缠的乱棍,先前准备好了阴阳怪气的几个嫔都没敢开口。

她们的封号还不如方荷,连贵妃都讨不着好,她们也不想自取其辱。

这场请安,以贵妃和惠妃铁青着脸,其他人也都憋着满肚子没瞧成乐子的遗憾告退落了幕。

等殿内没了外人,太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冲方荷道:“这会子你倒是有点你祖上的风采了。”

乌林珠怼人的时候也这么不客气,福临都叫乌林珠怼得甩袖子气跑了好几次。

孝庄哼笑,意有所指:“这才封了嫔,就会仗势欺人,分明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方荷笑嘻嘻凑过去,“那也得老祖宗和太后娘娘肯给嫔妾撑腰才行啊!”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有这些精力她们不想着怎么偷偷讨好万岁爷,全往嫔妾身上使劲儿,那嫔妾也不能叫他们生崽儿啊!”

太后被逗得哈哈大笑,孝庄瞪着方荷,伸手点点她,到底也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

这丫头在宫外也不知从哪儿学了那么多粗话……可话糙理不糙,一个个都不知所谓,她是懒得多说,也该有人叫她们紧紧皮子了。

方荷正跟两个富婆逗着趣儿,外头于全贵突然出声。

“奴才请万岁爷圣安!”

方荷迅速闭嘴,转身规规矩矩蹲身,余光看到明黄色袍角时,便柔声开口请安——

“嫔妾请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云淡风轻从她身边走过,一眼都没瞭她,只带着浅笑坐在孝庄身边。

方荷偷偷撇嘴,转过身继续蹲着。

“皇玛嬷和皇额娘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孝庄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点着方荷,把她刚才在殿内闹出来的动静说了。

康熙下颚骨紧了紧,面上笑意不变,淡淡看了眼方荷。

“这混账自来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扰得皇玛嬷不得安宁,都是朕的不是。”

孝庄心想,就你也好意思叫旁人混账?

她笑道:“无碍,快叫这丫头起来吧,左右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

康熙被噎了一下,无奈冲孝庄露出个讨巧的笑,转向方荷却又冷了脸。

“没听见皇玛嬷吩咐?滚回乾清宫去,别在这儿碍皇玛嬷的眼。”

方荷眼巴巴看着孝庄,“老祖宗,嫔妾这阵子想跟您礼佛……”

“扎三妞!”康熙瞪她,“你这是打算抗旨?”

“嫔妾不敢!”方荷干脆跪坐在地,就是打定主意不走。

“反正嫔妾是不回围房。”

“就那屋子,走两步就得撞墙,待久了那天起夜不小心,指不定都得犯个自戕的罪过,嫔妾还没活够呢。”

孝庄和太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端起茶盏,眼神往外头看,嗯……天儿有点阴,好像是又要下雪了啊!

康熙暗自运气,但却不想在太皇太后面前跟方荷吵起来。

他捏了捏额角,“那你就住东暖阁的梢间去……”

方荷不说话,只可怜巴巴看着孝庄。

孝庄也不想叫方荷天天在御前,不得不开口拦,“好歹这丫头现在也是嫔位第一人,在慈宁宫都是住偏殿,住到梢间里实在是不像话。”

“怎么,难不成叫惠妃说着了,哀家留你的昭嫔伺候两天,你都不舍得?”

康熙咬牙,微笑着点头,“皇玛嬷说的是,不如……就叫她住在头所殿吧,不会扰了皇玛嬷的清静,也能叫她谨守做妃嫔的本分。”

别光记得孝顺,却完全忘了该侍奉君王。

头所殿就在慈宁宫边上,隔着个养心殿就是乾清宫,离两边都不算远,却也不算坏了规矩。

孝庄不说话了。

但方荷却还期期艾艾不愿意起身,“据嫔妾所知,头所殿也有两进呢,前后各三间正屋,偏殿也有六间,嫔妾身边只有春来……”

康熙都没脾气了,他捏捏额角,“朕回头就叫内务府给你送人过去!”

“可是……嫔妾实在是不会挑人,春来也没那个本事呀!”她更小声,更迟疑道。

“不像万岁爷身边有魏珠,御茶房还有翠姑姑,都是能干人……”

孝庄和太后不动声色看着,都清楚方荷闹这一出为什么了。

俩人对视一眼,要是她们还没老眼昏花的话,应该是看到皇帝磨牙了。

但康熙面上却非常淡然,他在乾清宫就想明白这混账在闹什么。

他平静道:“光他们俩够吗?要不朕把顾太监也借你几天使使?”

方荷像是完全没听懂似的,只怯生生道:“那嫔妾哪儿敢啊!”

“不过内务府如今是皇贵妃管着,听闻皇贵妃病重,也许一时顾不上嫔妾这头……少不得花银子打点,可嫔妾的嫁妆……”

康熙面色不变:“朕叫梁九功亲自去内务府吩咐,该你的东西,今儿个朕就一样不落给你送头、所、殿去!”

他倒要看看,这混账仗还能怎么蹬鼻子上脸!!

岂料方荷踩着线见好就收,康熙话音刚落,她便立刻挺直腰板,连气儿都不带喘地快速道——

“嫔妾谨遵万岁爷吩咐,定好好孝顺老祖宗和太后,伺候好万岁爷,恪守宫规,比猫儿还乖!”

康熙:“……”宫里要是有你这样的猫,人都别活了!

“行了。”孝庄憋着笑努力淡然道。

“哀家累了,叫苏茉儿送着丫头去头所殿吧。”

方荷抢在前头大声应是,“嫔妾这就去找苏嬷嬷,尽快滚出慈宁宫!”

她爬起来就颠儿,力争不叫康熙有丁点儿逮住的机会。

虽然她已经换上了花盆底,可在慈宁后这狗东西也不敢追……哈哈哈,气死他。

她一跑出门,就瞧见了梁九功,还冲梁九功笑了笑,才催着春来赶紧扶她走。

屋里孝庄和太后看到方荷那狗撵一样的态势,实在忍不住,也笑出来了。

梁九功别说还个笑回去,没哭出来都是好的。

里头的话他都听了,再加上今儿个早上皇上的表现……他总觉得今儿个御前的风雪怕是要比老天爷早一步。

但康熙出来门,却丝毫没表现出不悦,甚至还格外气定神闲上了皇撵。

该撒的气,他昨儿个夜里和今儿个早朝都撒完了,这会子要还跟那混账生气,就真是蠢到没边儿了。

刚才之所以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过是做给皇玛嬷和那混账看的而已。

等回头……他再慢、慢收拾那混账!

魏珠和翠微在方荷之前就包袱款款到了头所殿。

方荷一进大门,两人就利落跪地,高声道——

“恭喜嫔主儿,贺喜嫔主儿!奴才/奴婢给主子请安!”

方荷下意识上前一步,被春来的力道扥住,反应过来苏茉儿还在一旁,她清楚早晚得习惯这些规矩。

她笑道:“你们有心了,回头等万岁爷把我嫁妆送来了,通通有赏!”

魏珠和翠微闻言都笑得格外灿烂。

不管是方荷能够争取到属于嫔位该有的待遇,还是给他们发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苏茉儿指挥着人把孝庄赏给方荷的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等没了外人,方荷看春来一眼,春来了然去守着门,魏珠和翠微立马蹦起来。

魏珠先开口:“阿姐,干爹跟我说了,早先知道你回宫,他就跟内务府搭上关系,早准备了几个靠谱的小子,名字我都记住了。”

“干爹说,我年纪还小,当不得大总管,回头延禧宫修整完之前,他会找好靠谱的前殿大总管人选,供姐姐挑选。”

方荷虽得了个‘昭’字为封号,却没有明旨叫她领妃位待遇,就依然还是嫔。

嫔虽能为一殿主位,却不能住在前头主殿,但每个宫按理说主殿都有个负责的太监总管和掌事姑姑。

回头翠微要领的,便是这掌事姑姑一职,如今却只能暂时在方荷身边当大宫女。

翠微紧跟着魏珠道:“我也跟表姨母联系上了,她如今就在内务府负责调教小宫女,知道是你回来了,还说是缘分呢。”

“她给了我一份名单,都是背后没有主子,身世也简单的,回头叫内务府送来的人报一报名字,把人挑出来就是了。”

方荷冲俩人竖了竖大拇指,“你们俩办事我放心,那魏珠你就先负责跟内务府打交道,皇上那边送来的东西,就由翠微来负责登记造册。”

两人点点头,眼看着已经到了午膳时候,魏珠便打算先去提膳。

可他刚出门,李德全就带着乌泱泱的人,抬着十几抬挂了红绸的箱子过来了。

李德全和跟过来的齐三福手里,也满当当提着食盒。

见到魏珠,李德全下意识扬起笑,“哟,魏老弟是打算去提膳?”

“甭费事了,万岁爷知道嫔主儿刚搬过来,狼烟动地的,怕嫔主儿饿着,这几日膳就先从御前提过来,我亲自过来送。”

魏珠扬起笑,赶忙上前要接李德全手里的食盒。

“那怎么敢劳累李哥哥,回头我去月华门外接着就是了,我来我来……”

“不用!也不费事。”李德全避开魏珠的手。

他都拜了九十九拜了,能差进门讨好这一哆嗦吗?

他只叫魏珠进去禀报,等得了方荷允准后,殷勤提着食盒进门,在桌上放下,利落给方荷行礼。

“奴才李德全给嫔主儿贺喜!”

“万岁爷吩咐,延禧宫修缮完之前,头所殿就您一个人住着,但有哪儿不舒坦,只管跟奴才说便是。”

方荷心里腹诽,不然呢?

难不成这夹巴道儿里再塞几个小答应?

她懒洋洋问:“外头都什么动静?”

舒不舒坦的不必废话,她就不可能叫自己不舒坦,她嫁妆呢?

李德全赶忙从怀里掏出朱红色的礼单来,双手捧到眉心。

“回嫔主儿,这是万岁爷特地令人送盛京给您送来的‘嫁妆’,嫁妆单子在这儿,您请过目。”

魏珠接过来,递到方荷手里。

方荷打开一瞧,呼吸就滞了一下。

好家伙,白银两万两,各色珍奇珠宝都是按箱算的,甚至还有两匣子东珠和一箱的盛京珍稀补药。

她看得是心花怒放,却略有点不安,这给得越多……她要付出的也越多,她怕自己撑不住造啊。

她迟疑问李德全:“是不是太多了?”

李德全诧异抬抬头,又赶忙低下头去,仔细解释,“嫔主儿说笑了,实则万岁爷还怕亏着嫔主儿呢。”

“这大户满人家姑奶奶出嫁,良田、铺子、陪嫁还有各色添妆、家具、都是成双成对的,加起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才能置办得起。”

“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扎斯瑚里氏的许多嫁妆都只能留在本家,万岁爷才特意多添了一点压箱底的银子补给嫔主儿。”

方荷下意识去看翠微,只见翠微冲她拼命点头眨眼,示意叫她别问这么土鳖的问题。

她:“……”好吧,现代娶媳妇难,古代娶媳妇嫁人都不容易啊。

“那你就替我谢谢万岁爷的破费,回头等我收拾好,再亲自谢过万岁爷。”方荷立马露出个灿烂的笑,安之若素收起单子。

但等李德全带人一走,从方荷到春来,全都蹦起来,谁也顾不上摆在桌子上的八道菜,全都挤到偏殿里去。

打开的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就不说了,还有两口箱子里摆着摞在一起的黄金盒子!

还有几箱子是各种首饰和玉石、宝石,方荷甚至还看到了老坑玻璃种的翡翠!

这种翡翠,在后世拇指大小一块,就能买一栋别墅!!

更不用提,南珠、东珠还有玳瑁、珊瑚、玛瑙、琥珀……足足有六箱子都是这种珍贵物件。

剩下的几口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养身的补品和药材。

其他的方荷实在是孤陋寡闻看不出来,就那野参,快赶上小一点的萝卜了,少说也得是几十年份的吧?

本来方荷以为这些就是全部了,但她们还没哇个够,外头就又响起了请安的声音。

内务府送来了各色布匹,还有陶瓷、琉璃摆件和屏风等各色适合嫔位用的家具。

等一波波的人消停下来,翠微掐指一算,都忍不住倒抽凉气。

“万岁爷真舍得,就这嫁妆规格,亲王嫁女都够了。”

方荷笑得眉不见眼,这会子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付不付得起代价了,总归就这百八十斤,那位爷总不至于弄死她。

等方荷用完膳,歇过晌儿,内务府很快就带着宫人和太监过来,供方荷挑选。

答应可以有一个宫女,常在可以有两个宫女,都是支使各宫的粗使太监跑腿。

从贵人开始,能有两个大宫女,两个二等宫女并两个太监伺候。

嫔位是两个大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并四个太监的例,还可以有粗使宫女和粗使太监各两个,单独驱使。

所以内务府一口气带了十个大宫女,二十个小宫女和二十个太监过来,供方荷挑选。

方荷自然按照她和魏珠还有翠微商量好的法子,只懒洋洋靠在魏珠搬出来的美人肩上,叫宫人和太监们分别报名字。

但乔诚帮忙看好的四个太监,只有一个出现在这儿,宫女倒是有两个秦姑姑看好的,其他的……

“我说这位黄副侍,你这是把我头所殿当妖精洞了啊,这么漂亮的小宫女都舍得往我这儿送。”

黄副侍噎了下,赔着笑道:“嫔主儿说笑了,奴才哪儿敢啊,只是万岁爷亲自叮嘱过内务府不得怠慢,所以奴才才特地挑了好的……”

“那就继续换更好的来吧,顶好是送几个天仙儿过来,我乐意看!”方荷起身就往屋里走。

“我今儿个就要见到!”

黄副侍愣了下,赶忙上前拦,“嫔主儿且慢,没有这么个规矩啊,可供挑选的宫人都在这儿……”

“放肆!”魏珠厉喝,“跟嫔主儿谈规矩,你也配!”

“诶~魏珠,这就是你不对了。”方荷转过身,像模像样地斥责魏珠。

“怎么能这么跟内务府的人说话,回头他们给咱们穿小鞋可怎么办?”

黄副侍:“……”我还在这儿呢!

“这样,我明白内务府的困难,不为难黄副侍。”方荷好声好气对黄副侍道,又转头对魏珠吩咐。

“你去一趟御前,就跟万岁爷说我这里没挑到合适的人,要不从御前借几个使算了。”

黄副侍脸色煞白,哦,您不为难我,去为难万岁爷?

那他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他擦了擦大冬天里吓出来的汗,‘啪’地给自己一巴掌。

“是奴才说错了话,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劳嫔主儿等两日……一日!明儿个这时候奴才就再送人过来给您选。”

方荷更温柔地点点头,“好咧,实在是辛苦你,我也不为难你。”

她跟魏珠道:“听见了吗?黄副侍怪不容易的,咱们得多体谅。”

“这样,你去帮我跟万岁爷请罪,就说我这里得过些日子才能收拾好,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再伺候万岁爷。”

“万岁爷要打要罚……还是要剐了我,我都该受着的。”

黄副侍:!!!

这个是说自个儿呢,还是说他呢,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肉疼,腿肚子都开始打转。

黄副侍哭丧着脸,哆嗦着左右开弓给自己几巴掌,“都是奴才的错,万不敢叫嫔主儿替奴才担着罪过,奴才今儿个一定把人送过来!”

方荷微笑:“这样啊……不为难?”

黄副侍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不,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

方荷俏脸一板,“那还不赶紧去,等着我送你出去?”

就这人进门后贼眉鼠眼打量头所殿的眼神,他要不是后宫妃嫔的人,她把对方脑袋剁下来给康熙当球踢!

真是跟苍蝇似的没完了。

她但凡有一点后退,这些人就能得寸进尺……这宫里蹬鼻子上天的宠妃,只能有她一个!

黄副侍一出头所殿,都没回内务府,绕着小道儿跑到承乾宫去,跪在佟佳氏面前露出打肿的脸诉苦。

“求皇贵妃娘娘管管吧!”

“这昭嫔也实在太难伺候了些,定好的宫人和太监送过去,她都不满意,奴才实在不知该送什么样的过去了!”

“还叫今儿个就再送……奴才横不能真如她所说,送天仙儿过去。”

有些话不用说那么明白,黄副侍这番禀报把该说的都说了。

您叫挑的眼线一个都没送进去,那些颜色好的更没戏。

还逼着今儿个就选出更多人来给她挑,这嫔位上头还有好几号贵人压着呢,黄副侍还真就没见过敢这么不顾死活嚣张的。

皇贵妃剧烈地咳嗽了会儿,才冷冷瞥黄副侍一眼,“她让你送,你就继续送,内务府连个得用的人都挑不出来了?”

“可……剩下的,总归没那么体人意,只怕昭嫔更不满意。”黄副侍小声道。

宫人和太监肯定是有,可他们没办法拿捏,真送过去了,不就没法掌控头所殿的消息了吗?

皇贵妃冷笑,虚着声儿慢条斯理道:“左右她在头所殿也住不久,延禧宫里却由不得她来做主。”

“我记得,内务府不是有许多犯了错被退回去做粗使的宫人和太监?也许昭嫔妹妹的审美就是异于常人呢。”

黄副侍恍然大悟,晚膳之前,又带着好几排宫人和太监过来了。

这回带来的人,却跟下午那会子的精神气儿完全不能比,甚至还有人手上脸上都带着冻疮,看起来颇为寒碜。

方荷恍若未见,依然是懒洋洋地叫人报名字和特长。

这回秦姑姑看好的宫女,来了两个,乔诚看好的人来了一个。

有翠微和春来在,方荷还能挑四个二等宫女和两个粗使,太监能挑三个,也再另加两个粗使。

加上下午选出来的,方荷随便指了个下巴上带着一道疤的宫女,又叫翠微挑了两个老实的做粗使凑数。

至于粗使太监,她直接叫魏珠自个儿挑的。

等黄副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带着人离开,翠微叫宫女和太监们都在廊庑底下放着火盆子的地方站规矩,魏珠和春来守着门。

翠微进门跟方荷说话,“那个叫山丫的,一看就有问题,就光我发现的,她都偷偷瞧主子瞧了不知道几回,胆子大得能包天,您干吗挑这么个蠢的?”

方荷闻言,捂着嘴笑,冲翠微勾勾手指,叫翠微靠近。

“今儿个选进来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山丫重要,我们赚大了!”

要是山丫不出现,她肯定还会继续折腾黄副侍。

“我跟你交个底儿,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保证她好好待在我身边!”

翠微满头雾水,就那么个脑袋大身子瘦小,傻不愣登,说话比蚊子声还小的丫头,赚在哪儿了?!

第64章

翠微满脸疑惑, 方荷却没急着解释,反倒笑着催她。

“你先把宫人安排好,晚些时候就知道了。”

翠微幽幽看方荷一眼,有点后悔跟了个爱卖关子的主子, 真是叫人时刻都想以下犯上。

就那几个宫人, 有什么好安排的。

翠姑姑翻着白眼出来门, 站在廊子上,俏脸含煞扫视众人一眼, 将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宫人瞧得心里发怵。

只有山丫,说话像胆儿小,这会子倒胆大, 直勾勾盯着她看,比她翠姑姑还渗人。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们主子是个和善的, 只要你们好好当差, 主子会叫你们好吃好喝, 更不会动辄打骂。”

“但丑话我提前放这儿,主子眼里揉不得沙, 但凡谁背主, 没有你们张嘴解释求饶的机会。”

翠微露出个跃跃欲试的浅笑,“在乾清宫, 我还没送谁去过慎刑司,你们有胆子就试试。”

“只要你们能从慎刑司出来,我好人做到底, 安平堂或义庄,我亲自使银子送你们归家。”

众人:“……”他们的家也不在阴曹地府啊!

翠微这不算声疾厉色的敲打,反倒叫最开头几个被挑过来的宫人和小太监都更谨慎了些。

一来能被乔诚和秦嬷嬷看中的, 都不是爱挑唆事儿的。

二来从方荷对黄副侍的态度就看得出,他们家这位主子丁点不怕事儿大。

要知道,那黄副侍仗着得承乾宫重用,在内务府几位总管大人面前腰板都很硬……他们若真犯了错,翠微这话保管不是吓唬人。

至于后来的那几个,就更不必说。

他们本就没什么后台,犯了错或替人背锅才被发落回内务府打杂,更不敢惹事儿。

“行了,站够一个时辰,再去后头屋子里安置,动作都麻利点儿。”

“把身上的腌臜洗一洗,换上内务府送过来的宫装,收拾齐整了,挨个儿到主子屋里回话。”

翠微把几个宫人和小太监镇住,不动声色又看了眼山丫,这才离开。

等方荷用过李德全送来的晚膳,翠微便叫宫人和太监一个个进来磕头。

四个小太监说是小,其实就只比魏珠小个两三岁,都在宫里有年头了,名字都改过,分别叫刘喜、陈顺、张吉和崔福全。

粗使小太监看起来才都十岁出头,叫刘柱子和周小狸,磕头的时候都求着方荷给改名字。

方荷:“……要不就叫刘安和周乐?”她起名字的水平也就是平安喜乐这些吉利字眼儿了。

刘安和周乐欢天喜地谢了主子的赐名。

主子给起名儿,总是个面子情,但凡被主子记住一星半点儿,就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咯。

四个二等宫女估计听到风儿了,进来磕头的时候也都求着方荷给改名。

就这会子功夫,方荷已经想好了,就算做了妃嫔,她做咸鱼的理想也还没变,那……

“你们都从日斤昕字辈儿,你叫昕珂。”头一个进来的,是秦嬷嬷选好的圆脸小丫头,才年十五。

从昕通从心,在这宫里,随心所欲就是最高的追求了。

“你叫昕南。”第二个宫女脸上带着小雀斑,皮子有点黑,估计没少在户外做粗使。

“你叫昕华。”第三个在咸福宫因为听不懂蒙古话,耽搁了宣嫔的差事被打发回去的,被排挤到在内务府给管事洗衣裳,手上的冻疮特别严重。

“你叫昕梓。”第四个原本在御花园当差,因叫荣妃崴了脚被打了板子,发配到偏僻地界儿干活,冻疮同样很严重。

磕南瓜子?翠微忍不住捂着嘴笑,这倒是她和方荷都有的爱好,名字听起来还怪吉利的。

在粗使宫人进来之前,方荷吩咐春来,“你跑一趟太医院,要些冻疮膏子回来吧,不然平时看着她们这样,我眼睛疼。”

春来从善如流出去了。

翠微立刻出去,叫魏珠守着门,不许新来的宫人们来前头。

剩下的一个粗使丫头改名叫福圆,等方荷有资格得到三等丫鬟例的时候,就可以从福字了。

山丫是最后进来的。

她规规矩矩给方荷磕了头,但第一句话就叫翠微差点挠她一把。

“翠姑姑有病。”

“活腻了你直接说,我有没有病都可以帮你一把!”翠微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尤其方荷还在一旁捂着嘴窟窟窟地笑。

山丫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却坚持不改口,甚至看着方荷也来了一句。

“主子也有病。”

方荷:“……”她笑不出来了。

眼看翠微气得要上前抽山丫,方荷赶紧拉架。

“那你先说说,翠微……她有什么病?”

嗯?翠微听出那么点意思来,不挣扎了。

山丫一脸严肃道:“眉心暗沉为阳气不足,肤干肌痿为腹胀热满,三九天或三伏天心口会隐痛,应是后天心疾。”

方荷大吃一惊,心疾不是心脏病吗?

她震惊看向翠微,“你怎么回事?”

她的大管家比她还脆皮??

平时可没看出来啊!

翠微轻描淡写,“我不是与主子说过我是怎么入宫的,就叫我阿玛踹了一脚,后来我外家帮我报复回去了。”

因为她不同意后娘的建议,被卖给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子做填房,那畜生一脚把她踹晕了过去,醒来她就被绑起来了。

若不是额娘留下的仆从,冒着被打死的危险跑去她外家通风报信,她这会子可能已经在山西某个七品县令的宅子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不想多说,却对山丫的本事来了兴致。

“那你说,主子病在哪儿?”

山丫迟疑了下,“气血两虚,点着火盆皮肤还如此白皙,手脚肯定冰凉,若严重会妨碍子嗣,更多还得诊脉才能知道。”

翠微也惊了,“不对啊,主子分明在……在入宫之前已经养好了。”

翠微早把自己知道的很多秘密都跟方荷说了,两人都有诚意,方荷没瞒着翠微在宫外的事儿。

山丫满是不服气,声音稍大了点,甚至梗着脖子露出下巴上的伤来。

“梁家善医更善毒,不然也不会被追杀北逃,成了奴隶,家破人亡。”

“我苏氏前朝时候就擅长为人养身,才会被汉军旗拉拢,如今也有了进宫的资格!”

山丫的阿玛姓李佳氏,入宫小选的时候报的是嫡出,其实她生母是汉人,还是前朝河南三大名医之一的苏氏出身。

她从小就露出了在医术上的天分,还过目不忘,被外祖父亲自教导。

同时,也被阿玛寄予厚望,想叫她进宫凭医术得到主子恩宠,好助阿玛青云直上。

但她离家之前,她娘特别担忧,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不是她这种直肠子能混得来的,回家问父亲的意思。

外祖父时日无多,叫山丫把家藏医书都学会后全烧了,心知往后护不住她们娘俩,只叫她破相保命,万不可露出自己的医术,免得被人利用。

原本她娘是打算叫她二十五出了宫,好挑个普通人家嫁了,大不了就做稳婆谋生。

但颁金节之前,她娘突然托人给她送信儿,说自己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家里没有她立足的地儿,再无法替她寻合适的人家,山丫出宫怕就是个死。

幸得祖上有旧的梁娘子找到她娘,给山丫提供了一条后路,她娘才叫她想办法到方荷身边伺候。

翠微听山丫小声说自己的来历,听得直咋舌,果然,这世上的后爹还真是不少。

方荷微微皱眉听着,对自己的身体她并不算意外,身子虚没那么容易养好,梁娘子给她开了方子,得慢慢养。

她没多戳翠微的伤疤,只问山丫,“翠微的心疾你可有办法治?”

山丫坚持自己的说法,只是越说越小声,“主子和翠微都得治病,我……我有法子,但药材会很贵……”

方荷和翠微都松了口气,贵不怕,库房里现在就有好些珍贵药材呢。

若是不够,回头方荷还能从康师傅那里抠,总不能发一次奖金就叫她白打工一辈子吧?

方荷问了山丫,得知她也想改名字,为她起名福乐,叫她只管照顾好翠微和自己的身体。

其他的活计,翠微自会安排得叫其他人看不出来不同。

人手充足,又都忙着跟新主子表忠心,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头所殿给收拾出来了。

翠微和春来在方荷的瞎指挥下,一边嫌弃一边吵吵闹闹地,倒也把方荷的主殿安排得特别温馨。

只是还没容方荷舒舒坦坦在自己卧寝里睡一觉,李德全就来了……还不是饭点儿来的。

进门李德全就笑得特别灿烂:“给昭嫔娘娘道喜了,万岁爷召您今日侍寝,请您一块儿用晚膳呢。”

方荷心想,还指不定怎么吵……或者炒呢,喜个屁啊!

她去乾清宫之前,特地叫魏珠去膳房提了碟子点心回来,吃了个半饱,这才在齐三福的催促下,起身往乾清宫去。

她和春来出头所殿时,天还没黑。

但方荷一跨出大门,就下起了雪,大雪片子飞扬着落在人鼻尖上,带来的凉意直往心窝子里拱,叫人有种给自己上坟的悲凉……

齐三福殷切在一旁伺候着,“嫔主儿请上轿,万岁爷知道您不爱坐其他人坐过的轿子,特令造办处加紧给您做出来的轿子。”

哦豁!康熙什么时候这么贴心过?

这是不是就叫暴风雨前的温柔?

方荷裹紧大氅,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抓紧了放在荷包里的几块点心,怕待会儿半饱不足以保持脑子清醒,在轿子里全吃完了。

感觉轿子落地,她才匆匆擦擦唇角,扶着春来,踩着小碎步,慢吞吞进了昭仁殿。

“嫔妾请万岁爷圣安……”

康熙听见动静,从软榻上起身,亲自扶起方荷,刚要说几句温柔话,在瞧见方荷唇角没擦干净的点心末后,顿住了。

他以拇指替她蹭掉,似笑非笑点点她鼻尖,“你这是多怕朕不给你饭吃?”

方荷冲康熙讨巧地笑,只要想想库房里的银子,要多灿烂有多灿烂,还带着那么几分格外无辜的羞涩,轻轻往康熙怀里撞。

“嫔妾这不是怕万岁爷等急了,想在晚膳前先用顿点心嘛~”

梁九功:“……”他真恨自己长了双能听懂的耳朵。

他赶紧摆摆手,不等康熙吩咐,就先带着宫人们退下,他和春来就伺候在殿门口。

如果万岁爷没被勾着先吃‘点心’的话,他们可好进去侍膳。

康熙一点也不意外方荷的热情,这混账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向来很识时务。

他只不动声色扶着方荷的肩膀,将她推远一点,不想被她勾起火气,又被牵着鼻子走,到时候她喊饿,他是停也不停?

他拉方荷来到桌前,温柔问道:“那你还吃得下去吗?”

方荷心里打了个哆嗦,啊啊啊,这狗东西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

她心里更警惕,打起十万分的小心回话:“吃得下去……还是吃不下去,万岁爷您说呢?”

康熙轻笑一声,没叫梁九功和春来伺候,叫他们出去守着,自个儿给方荷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鸡里蹦。

“朕觉得,你还是吃点的好,省得半夜里又闹朕。”

方荷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不清楚的事儿她就不想了,光棍地甜甜谢了声,低头就开始吃。

众所周知,女孩子长了个装点心的胃,还长了个装正餐的胃,再磕会子牙,喝奶茶的胃也能空出来,吃就吃呗。

能看得出今儿个御膳房没少下功夫,光主食就有翡翠烧麦、炸春卷、荔枝肉龙、龙眼饽饽等共计八样。

大菜甚至准备了佛跳墙和黄焖鱼翅、干菜鸭子、樱桃肉、鸡里蹦……可谓是鸡鸭鱼肉俱全。

凉菜她甚至还看到了京城冬天少有的西瓜盅和山药酥山,这是怕他们在有地龙的殿内吃出汗来??

这回康熙给她补上了庆贺封嫔的规格,没叫她单独自己在小桌上吃,所有的菜她想吃就可以自己夹……

方荷一边警惕,一边有点后悔自己先前吃了太多点心。

就……眼还没饱,肚子却撑了。

康熙看她越吃越慢,小脸儿反倒皱得跟包子似的,失笑。

“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叫了声梁九功,“给你嫔主儿送盏消食茶进来。”

梁九功赶忙应下。

方荷越看康熙这温和模样,心里越瘆得慌,端着消食茶,跑到了软榻那边坐着。

她真是撑到嗓子眼儿了,这会儿要是做什么体力活儿,她是真担心自己会吐出来。

先前放了这位爷一回鸽子,又讨要了那么多好处……要是她吐了,她自己觉得不砍个脑袋都不够助兴的。

康熙也没拦着她,慢条斯理用完了膳,在方荷警惕的目光中,坐到她身边,脸上温柔似水的笑,吓得方荷直接蹦起来。

康熙不动声色拉住方荷的手,将她拽进怀里,由着她站在身前打量他。

“你老实些,朕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方荷小心试探,“您,您不生嫔妾的气啦?”

康熙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混账其实吃软不吃硬,他竟蠢到这会子才发现。

“朕想过了,其实你不信朕也是应该的。”康熙温和低沉的声音缓缓送入方荷耳中。

“是朕困于前朝后宫,有许多时候身不由己,无法叫你信任。”

“朕生气更多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护不住你周全,这几日夜深人静的时候,朕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他抬起头,深深看着方荷。

“朕无法保证,往后不会叫你不受委屈,所以你能有在宫里立足的手段,朕该为你高兴。”

“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朕不想再给你朕做不到的承诺,但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给你底气。”

方荷下意识把手搭在康熙肩膀上,人也软软靠进他怀里,慢慢红了眼眶。

呜呜太阳今儿个打东边落下的吧?

这人他真的吃错药了诶!

这样小的概率也能被她碰到,真的她哭死。

她搂住康熙的脖颈儿,在他怀里轻蹭,声音颤抖,“其实嫔妾好怕,怕……皇上以后会厌弃嫔妾心狠手辣。”

康熙:“……”这混账在慈宁宫嚣张的时候,可一点没看出来她怕。

听着方荷声音似是有哽意,他想抬起她的下巴,看看她是不是哭了。

嘴上却还更温柔地安抚她,“果果不必怕,只要你不危害江山社稷,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方荷不抬头,更用力抱住康熙的腰往他怀里扎,绝不能抬头,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牙花子。

她声音抖得更厉害,“皇上,您待嫔妾可真好……”

还危害江山社稷呢,用不了三百年大清就嗝屁了,用得着她?

大清‘能人’太多了,她甘拜下风。

康熙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既然知道朕待你好,往后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朕说,不必再拐弯抹角,伤朕的心。”

主要是朝中大臣也不能总骂,这混账也舍不得打,只能哄着了。

方荷抬起头,露出憋笑……不,感动到通红的双眸。

“万岁爷既然都这么说了,嫔妾也不能不识好歹。”

“嫔妾想要……金盒子,金匣子,金疙瘩,冬虫夏草,人参燕窝,百年份的就成,嫔妾不挑。”

康熙:“……”要不你还是上天吧!

他运了运气,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轻捏方荷的脸颊。

“行,回头你的份例就都换成这些,保管缺不了你的。”

不想听方荷继续气人,康熙不动声色替她揉肚子,突然换了话题。

“还撑得慌吗?”

都过去半个时辰,方荷自然不撑了,一个没防备就摇了头。

“啊……”脑袋摇到一半,她整个人的视野就转了半圈,被康熙打横抱起来,带进了东暖阁。

殿门防备着主子爷要叫人没关,梁九功一听到方荷低呼,这就知道是要成事儿了,立马吩咐人进去伺候着。

方荷这回被温柔放进了幔帐里,只不过覆下来的身影却丝毫不温柔,紧紧将她困住。

“皇……唔!”她刚想说话,眼前一黑,唇齿也被纠缠住。

除了叫人浑身发烫的声儿,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接着这人便仿佛技艺精湛的伶人,迅速找到琴弦拨动,叫她瞪大了眼呜呜着,眼神却越来越迷糊。

就在她即将闭眼,彻底任由自己陷入滚烫的漩涡之前,眼角余光一扫,瞧见幔帐外隐约站着的一二……足足五个人!

“啊!”她下意识一脚踹出去,踢到了康熙肩膀上。

都没等康熙反应过来,她就涨红着脸,钻进了明黄色的被窝里。

她脸红不止臊得慌,也是气的,她都忘了还有看片的。

谁都愿意看片儿,可没几个人愿意被人当片儿看好吗?

康熙深吸了口气,叫方荷这不同寻常的反应闹得,也有些不悦。

当然那,不是冲方荷,是冲梁九功。

明知道他宠幸昭嫔与旁人不一样,还叫人进来伺候,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堂堂皇帝还会……

“梁九功,滚进来!”他沉声吩咐,“叫她们都出去,没朕的吩咐,今儿个谁都不准进殿!”

梁九功有些为难,“万岁爷,这……这不合规矩啊,回头彤史是要呈上去给老祖宗看的。”

康熙:“……”那皇玛嬷岂不是更有呲哒他的理由了?

幔帐里直直飞出一只方枕,砸在梁九功脑袋上。

“混账!宫里的规矩朕说了算,滚出去,把殿门关上!”

梁九功无奈,只得手忙脚乱抱着枕头,带人出来,却也不敢什么都不管,只能尽量伸长了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起先还没什么动静,昭仁殿太大了,殿门关上后听不见说话声,但他很快就听到了几声压抑的轻喊。

似乎还有啪啪声……却也不像是敦伦的动静。

梁九功大概知道在干嘛了,心里腹诽,怪不得不叫人看,谁知道万岁爷还有亲自给妃嫔行刑的爱好呢。

这事儿倒是不能传出去。

他叫宫人们都散了,吩咐李德全和齐三福,还有敬事房的太监离得远一些,只拉着春来在殿门口候着。

春来的耳力比梁九功可好多了,梁九功听不见,她却隐约能听到里面皇上低声哄人,还叫主子出气的动静。

要是梁九功知道挨打的是谁……春来红着脸,直把脑袋扎得更低,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里头康熙搂着方荷,看着自己被拍红的胳膊,颇为无奈,“也就你敢在龙床上动手。”

“那您去宠幸旁人,把衣裳给嫔妾,嫔妾这就告退……呜呜~”方荷拉着被子往脑袋上蒙,被吓了一回,她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康熙不想听她说扫兴的话,压着她柔软的小嘴儿辗转,继续含混不清地哄。

“听到也就听到了,先前在龙舟上……”又不是没听到过。

但见方荷张开小嘴就要回咬,他掌下用力,覆住她另外一张小嘴儿安抚。

直将身吓的娇娇儿哄得脸颊如红霞漫天,他才慢条斯理俯首向下,放开方荷的嘴,叫她自由发挥。

方荷舒坦过一回就想睡了,最敏感的耳侧和脖颈儿却像被羽毛扫过,痒得她格外难耐。

“别了……您快点儿吧!”

她都感觉到被褥上的凉诗,只想赶紧收拾干净自己,清清爽爽地钻进被窝里睡觉。

康熙眸光在昏暗的幔帐内,偶尔映出星星点点的暗色。

人都哄进幔帐里来了,还有一整夜的功夫,快不起来,他更不打算快。

方荷只一晃眼的功夫,就被翻了个身,接着滚烫贴在背上,逼得她闷哼一声,像被火炉烫到了一样呜咽出声。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渐渐将整座乾清宫都染成了白色。

暗卫在檐脊上趴不住了,无奈只能藏去角落里守着,总比外头冰冷,还得听里头哭喊得火热来得轻松些。

二更的梆子在这雪色中,似乎都沾染了几分辽阔的回响,叫宫灯映射之外的夜色显得格外幽深。

屋里头的烛光却带着暖意,打在那双细白笔直的退上,晃动得格外厉害。

方荷嗓子已经哑了,脑袋顶也有些麻嗖嗖的,是撞在炕屏上的次数太多引起的。

她噙着满脸的泪,连胳膊都挥舞不动了。

反反复复跟烙煎饼似的,他吃了三回,都不叫水,两个人活似在夏天,到处都透着股子黏腻的不舒服。

偏偏脑子里一直在尖叫着舒坦,强令她咬住这狗东西一次又一次,甭管是趴是侧还是躺,她都跟得了帕金森一样,完全配合不下去了。

“呜呜……我困了,叫我睡吧……”她几乎是用气音求饶。

这会子她浆糊一样的脑袋总算反应过来,先前这人为什么温柔,为什么那么会哄人了。

这怕不是古代的杀猪盘?

把人骗进来宰……杀猪都没有这么费劲儿的啊!

她再也受不了煎熬,用出吃奶的劲儿来往外蛄蛹,伸出颤抖的双手……她要用她最后的力气,叫人送点水进来。

她真的快要渴死在幔帐里了!!

“等账算清楚了,朕就叫你睡。”康熙嗓音也带着几分嘶哑,从背后拦腰将人拽回来,侧身抱着她。

从入宫起,他就没碰过方荷了,却一次次生出将她碾碎了吞进肚儿里的冲动,叫她再也不能用那张嘴气人。

他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也是怕她又闹什么这里疼那里痒的幺蛾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跑一回。

憋了这几个月,有些账不算清楚,他睡不着。

方荷被刺激出的眼泪沿着眼角落在颈侧的胳膊上,头发披散,满脸通红,眼睛鼻子和嘴都肿得厉害,心里哭得更厉害。

呜呜她是做好了要为‘嫁妆’付出利息的准备,才会积极吃饱喝足……可没想到,这人贪心到不只要收利息,他打算连本带利一次都拿回去啊!

做皇帝的就是心黑,心太黑了!!

外头梁九功哪怕在脚边摆了炭火盆,还穿着厚棉袄,也快被冻透了。

他叫李德全去瞧了眼时辰,这都一个半时辰了……里头隐隐约约的声儿倒是越来越小,可怎么就没个停下来的迹象呢?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在角落里跺脚的敬事房太监,心想回头得去跟顾问行交代一下,彤史上可不能什么都写。

往常就算是万岁爷兴致最高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久过。

这不召幸妃嫔怕万岁爷伤身,时候久了,次数多了,那更伤身啊!

要是老祖宗知道万岁爷这么……昭嫔如何不好说,他梁九功不顾主子龙体安康,不加以劝谏,一顿打肯定跑不了。

好在又过去一盏茶功夫,里头的动静总算消停了,康熙哑着嗓子叫了水。

方荷完全没听到,就累得睡了过去。

她看过的片儿都没这么长,这人到底怎么持续英起来的呢?

康熙抱着软绵绵睡过去的方荷去沐浴,方荷都没醒,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塞进干净暖和的被褥里,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康熙身体也累,但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就算方荷会气人,总归还是叫他听到了这小混账欠下来的甜蜜话儿,算下来他一点也不亏。

以康熙强大的自制力和强悍的精力,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精神抖擞起身去上朝了。

直到他下朝,方荷还没醒,春来和乾清宫的问琴在昭仁殿伺候着。

“叫御膳房把昨儿个晚膳的菜再做一份,加一盅梨膏燕窝羹。”康熙含笑吩咐梁九功。

他没去弘德殿,干脆就在昭仁殿批折子。

等方荷醒过来的时候,还有半个时辰午时,洗漱过后就能直接吃午膳。

春来上前伺候方荷沐浴,这回方荷没有自己洗漱的力气了,只能叫春来忙活。

问琴在屏风外伺候着。

春来一脱方荷的中衣,就忍不住又红了脸。

昨儿个晚上是皇上给主子洗的,她这会子才看见……按说南巡回来的路上她也算见过世面了,可这连脐下都有……

一想到这痕迹是怎么来的,春来脸上的臊意就直往脖子里蔓延。

她看了眼外头,凑到方荷耳边,以问琴听不到的声儿问,“主子,要不奴婢也去问梁总管要点药膏子?”

她感觉,就主子这身痕迹,昨儿个夜里怕是没少受罪,指不定哪儿受伤了。

方荷表情很是微妙,也??

她哑着嗓子小声道:“不用了,我没受伤。”

恨人就恨在这儿,那个全无技巧可言吓得人只想跑路的狗东西,他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师父!

昨晚但凡有一点超过她阈值的疼,她都有借口闹一场,止住那无休无止的灼热。

但难受却多是快乐太多带来的,她这身体的皮子又太敏感,甚至有些还是那狗东西怕她第二天难受,支撑她的时候弄出来的。

所以她累得跟跑了场马拉松一样,浑身都酸涩得不像话,却没有哪儿算得上疼。

最该疼的那张嘴,竟然都不疼,起身时方荷还有点奇怪呢,听春来的意思她就明白了,估计是昨晚涂了药膏子。

哦不对,还是有地方不舒服的。

她指指自己的喉咙,“给我要点润嗓子的甜汤吧。”

春来轻轻替方荷擦拭的动作一顿,小声回话:“万岁爷已经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了梨膏燕窝羹。”

方荷:“……”他还挺体贴……不对,他为什么这么体贴?

她被春来扶着,手软脚软出来东暖阁,午膳已经摆好了。

康熙笑着过来,半提半扶着让她坐下,依然没摆小桌。

“多吃点,吃完了再睡会儿,晚上还给你准备了其他好吃的。”

方荷眼前蓦地一黑,快告诉她,这其中,没有龙棍吧?!

第65章

这顿午膳, 方荷还不如昨儿个晚膳吃得香,完全浪费了御膳房的好手艺,没吃到鼻子里就算她专心了。

午膳后稍歇息了会儿,康熙看了眼滴漏, 含笑开口。

“朕陪你……”

“不必!”方荷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黑白分明的眸子还隐约带着点微肿, 警惕看着康熙。

话说出口,看康熙面无表情的模样, 方荷赶忙绞尽脑汁找补。

“嫔妾知道皇上政务繁忙,怎敢在御前多加打扰,不若先回头所殿……”

康熙憋着笑上前, 意味深长看了眼她的腿。

“你还走得动?”

方荷:“……”大白天的开什么车?

她刚想说还有轿子,康熙就噙着笑轻松将她抱了起来。

“你老实些,朕今儿个不动你, 封嫔按规矩朕会连宠你三日, 就你这胳膊腿儿的, 还是别瞎折腾了。”

感觉方荷小手握拳在他身前用力捶,康熙似笑非笑低头看他, 眸底的暗色令人格外心悸。

“要是你不老实……朕不介意今儿个晚上继续。”

方荷瞬间就化拳为掌, 心里哐哐扇这人巴掌,面上却柔顺得像被安抚好的猫, 在龙袍上轻轻踩奶。

还略带沙哑的声音也软下来,“嫔妾是怕万岁爷弄皱了衣裳,回头叫人看到, 会以为嫔妾不懂事嘛~”

康熙心里哂笑,说得跟她懂过事儿似的。

但他说到做到,躺下后, 虽康熙那双灼热的大手不算老实,到底没做什么,只将她摁在怀里,阖上眸子真准备睡觉。

方荷狠狠松了口气,虽然那啥挺过瘾的,可什么东西都过犹不及。

快乐多了也是煎熬,她感觉自己绝壁是被采阴补阳了。

感觉康熙呼吸渐渐平稳,方荷也打了个哈欠,才起床没多久又跟着困了。

睡着前她还在心里腹诽,这狗东西昨晚肯定也累着了。

毕竟体力活干最多的就是他,一滴那啥十滴血,四舍五入他都算失血过多了。

等到了晚上,洗漱过后,康熙依然只是老实抱着她睡觉的时候,方荷愈发肯定这个想法。

她暗戳戳寻思着,许是这位爷的习惯也要改,年纪大了做三休二谁撑得住啊,最好是做一休一个月,养精蓄锐再战嘛!

白日里睡了大半天,夜里也好眠,第三天一大早,方荷就活蹦乱跳起来了。

趁着康熙去弘德殿带着太子处理政务的功夫,方荷偷偷问换来伺候的翠微。

“怎么样怎么样?”

她把问琴和李德全都打发出去了,把炒南瓜子往翠微面前一推,摆出了吃瓜的阵仗。

“有几个宫破防啊?快说快说,叫我也乐呵乐呵。”

翠微神色复杂看方荷一眼,就没见过这种嚼自己舌根子还嚼得这么起劲儿的。

她眼角余光瞄着殿门外,不客气地抓起南瓜子,挡住自己的嘴,小声哼哼着开讲。

“承乾宫没动静,但有人闻见药味儿了,前几日都没有,主子懂吧?”

方荷小鸡啄米般点头,“那可太懂了,啧啧,要么人家位分高呢,这气性都没法儿比。”

翠微:“……钟粹宫和永和宫倒真没动静,听说钟粹宫里又进了一尊金佛,哦对了,德主儿与章佳贵人关系越来越好了。”

“啧啧,这就是命定的缘分啊!”方荷意味深长说了句翠微不懂的话。

虽然雍老四跟德妃关系不好,可雍老四和十三的缘分就是从德妃和章佳氏交好开始的。

眼看着翠微要问,方荷赶忙继续捧场,用气音问:“话说你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小道消息的?”

在围房时,翠微就跟她说过很多不为外人知的隐秘。

比如皇八女的死跟德妃有关,还有荣妃的几个孩子相继夭折,应该有先钮祜禄皇后的手笔……按理说这些隐秘,连康熙和孝庄都未必全知道。

翠微一个在御茶房咸鱼了七八年的人,从哪儿得知的?

她上次问,翠微只神秘地笑笑没说,毕竟那时俩人还不是亲密的合作伙伴。

但现在方荷不得不问。

她这人喜欢提前做好准备,万一翠微马前失蹄,总得提前做好保住她俩狗命的方案。

翠微这回没藏着掖着,只在方荷耳边也回以气音。

“主子知道我表姨母是秦佳氏正白旗包衣出身,却不知我母家乃是富察氏正黄旗包衣。”

“虽我额娘只是庶女,可正黄旗包衣乃是最早跟在皇家身边的奴才,与其他包衣不同,在宫里同气连枝,前朝后宫都有正黄旗包衣,得到消息自然比旁人容易些。”

虽说内务府四大包衣世家是镶黄旗和正白旗的曹佳氏、刘佳氏、马佳氏和乌雅氏,那是因为他们大多负责的是实事儿,在外头当差居多。

论起消息灵通,他们却是不如盘踞宫里多年的正黄旗富察氏和田佳氏。

本来应该还有董鄂氏,不过自打世宗时候出了董鄂妃,宫里董鄂氏的包衣就越来越少,没法再跟其他两家媲美。

秦嬷嬷能去内务府,靠的也是包衣富察氏的势。

否则内务府的掌事嬷嬷,哪儿轮得到秦姑姑这样才三十出头的过去做。

方荷若有所思,原来包衣四大世家竟然还包括乌雅氏吗?

那德妃能在御前安插钉子就说得过去了。

她有心问翠微乌雅氏的事儿,只不过想起这是哪儿,有些话被听到无所谓,有些话……她到底有些顾虑,还是没提。

翠微继续嗑着瓜子道:“永寿宫这回也没动静,储秀宫那位还没承宠,向来只关心太子,不掺和这些事儿,倒是长春宫和翊坤宫……”

“翊坤宫?”方荷有些诧异,“宜妃也疯啦?”

惠妃坐不住她不意外。

但在她印象中,宜妃向来是个聪明的,虽看似张扬,其实跟她一样,从来不踩三座大山的底线。

先前去慈宁宫阴阳怪气那回,太后已经敲打过宜妃了,按理说宜妃不该啊!

“不是妃主儿,是郭络罗贵人,她与惠妃娘娘这两天都快住咸福宫里了。”

翠微大概知道郭络罗贵人为何这么坐不住。

有主子美玉在前,郭络罗贵人以寡妇身入宫的骄傲荡然无存,只能由着旁人嘲讽。

如果郭络罗贵人是个心大的,就不会因为小阿哥夭折后的风言风语,硬生生快把四公主拴裤腰带上了。

方荷有些好奇,“宣嫔我记得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她不是不受宠吗?”

“怎么说呢,宣嫔娘娘……这儿跟寻常人不大一样。”翠微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初入宫时才十三,还在宫里养了牛羊,跑乾清宫来给皇上烤羊……在无召的情况下。”

“哦,还有我偷偷听长辈们说话的时候提过一嘴,说端凝殿有回从咸福宫捧出一件被撕碎的龙袍……”

翠微怕主子听到旁人侍寝会膈应,加了一句:“宣嫔自入宫就没承过宠,却素有跋扈之名,直到康熙十三年被禁足不许出入咸福宫才好些。”

因为没承宠,宣嫔一直被人叫咸福宫格格,是二十年大封才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得了个嫔位。

方荷张大了嘴。

她从原身记忆里知道,宣嫔是在慧妃去世后第二年选秀入宫的。

那会子才康熙十一年,康师傅十九……竟然被十三岁的宣嫔霸王硬上弓了?

“好家伙……”她捂着嘴挡住幸灾乐祸的笑。

年轻时候的康师傅,有亿点点虚啊哈哈哈!

“笑什么呢?”康熙从外头进来。

翠微赶紧将瓜子藏在袖子里,规规矩矩蹲身请安,见康熙摆摆手,她安静退到一旁。

方荷看到康熙这高大魁梧的模样,有点想象不出康熙被人撕碎了衣裳是什么场景。

但越想越好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在康熙靠过来以后,干脆笑倒在他怀里。

康熙熟稔地揽住她,捏捏她的脸蛋,“你们是不是在说朕的坏话?”

他总觉得这小混账笑得格外贼。

翠微赶忙跪地道不敢,她哪儿敢妄议主子爷,只不过是说了点实话……外加家族长辈们的闲话罢辽。

方荷好不容易止住笑,赶紧转移话题,“皇上今儿个这么早就忙完啦?”

以前她在御前伺候时,快到年底康熙都很忙,有时候甚至顾不上用膳,叫梁九功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要不她也不敢跟翠微在别人的地盘,蛐蛐儿小话不是?

康熙淡淡嗯了声,“朕只是怕太子饿坏了身体,歇过晌儿再忙也使得。”

不只是太子,还惦记着昭仁殿里有个嘴馋的小混账,他倒怕她借口饿肚子再跑了。

方荷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却是个说甜蜜话儿不要钱的。

她抱着康熙的腰轻晃,声音里不知道掺了几斤蜜。

“我就知道万岁爷会心疼人,怕嫔妾饿肚子,臣妾好感动,不如就由嫔妾来为万岁爷点膳吧?”

康熙无可无不可,他也不像方荷那么贪吃,只意味不明抚着她后背笑。

“你就打算用朕的东西,来报答朕的心疼?”

方荷:“……”不然呢?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呗!

她义正词严站起身,“那哪儿能啊!”

“嫔妾自然得靠自己的诚意来报答皇上,待会儿我一定多吃一碗饭……不,两碗!”

康熙:“……”

她这饭量快赶上后宫好几个妃嫔了,他有时候都怕方荷会撑着自己。

方荷惦记着宫廷八大件儿的点心许久了,这回不客气地把自己最喜欢的椒盐饼和太师饼点了。

接下来开口之前,她心下微动,点了烤羊肉,另外加了几个清爽下火的小凉菜。

她还跟梁九功道:“加一盅梨膏燕窝羹,再给万岁爷来一盅鹿茸鸡汤。”

鹿茸鸡汤补阳气,这位爷看着壮,其实……噗!还是得多补补才行,她都还没揣崽呢。

等用膳的时候,康熙看到梁九功表情微妙进上来的鹿茸鸡汤,还有烤得鲜香娇嫩的羊肉,心下不由得又运了运气。

他心疼这混账,怕她累狠了,她倒是还怕他亏空了身子?

呵呵……

方荷吃烤羊肋排肉吃得正香,一抬头就见康熙似笑非笑打量她。

尤其是舀起鹿茸鸡汤的时候,那双深邃的丹凤眸中,就差蹦出‘你给朕等着’几个字来了。

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肠稍稍忐忑了些许,这位爷不会以为……她是在暗示他不行吧?

不过忐忑也就那么片刻功夫,她又不客气地舀了一碗黄焖羊肉,吃得喷香。

反正她都休息好了,要战就战呗,怕他啊……大不了半路再怂好了!

只出乎她意料的是,午睡时,康熙依然什么都没做,只抱着她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都做好了白日宣淫准备的方荷,觉得自己像个被晃点了的傻狍子。

他什么都不做,她更轻松,过了今儿个,她就可以回头所殿躺平先调理身子了。

等身子调理好了,再勾搭这狗东西揣个崽也不迟。

怀着这样的想法,到了晚上,康熙在弘德殿还没忙完,方荷就自觉地叫人备了水沐浴。

她准备早睡早起回自己的地盘,康熙这几天的体贴让她有八成把握,他应该不会吵醒她。

康熙确实不会轻易吵醒一个有起床气的混账,所以他根本就没等到方荷睡着了再回来。

净房里,方荷跟翠微小声说着话,自个儿洗澡,突然就听不见翠微应声了。

“怎……”她回过头去看,话没说完就赶紧抬起手来捂住自个儿能捂住的地儿。

她抬起头,有些头皮发麻问道:“皇上您怎么……唔!”

康熙一手掌着她的脖颈,低头擒住她的小嘴儿,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解着衣裳。

“朕听说你早早就叫了水,特来伺候昭嫔沐浴。”

方荷:“……”那你别脱裤子啊!!

乾清宫的浴桶虽然不小,可在水里闹起来,那动静就更大了……还有点刺激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退瞬间就软得不像话。

可她是真没有被人看片儿的爱好,其实换到床上她也不拒绝……

康熙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坐进了浴桶,伸手就伺候着她面对面上了膝。

“朕才发现,昭嫔娘娘在水里,倒更白了些。”康熙慢条斯理抚着独属于自己的美景,低低在方荷唇上笑语。

“玉炉冰簟羊脂玉,水融香汗印心迹,须作鸳鸯兴,劝君今日欢……果果的心意,朕早就明白了。”[注]

方荷:“……”你明白了,我没明白啊!

她半文盲啊!回头她就去精进自己的诗词!!

她紧紧靠着康熙,抱住他脖子不撒手,小声催促,“万岁爷,咱们去幔帐里好不好?我怕冷……”

康熙不为所动,专心忙活自己的手艺,引得方荷一时失神,暂时顾不上好好说话。

“要是怕冷,你挨着朕,朕身上热得很,不会叫你冻着……”

其实乾清宫内燃着地龙,根本就不冷,她不需要取暖啊!

方荷好不容易抓出空档想呸出声,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蓦地闷哼出声,紧紧抓住康熙。

被微微震颤的水波裹挟着,她恍然间感觉自己活像被放在了炉子上,如热火催出的袅袅烟雾,飘荡全不由自己。

梁九功和翠微在外头守着。

殿门没关紧,两人都听见了叫人面红耳赤的声响,还伴随着水不停溢出浴桶的动静。

饶是梁九功和翠微都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会子也不由得从心底臊到皮子上。

尤其是听到康熙跟大尾巴狼一样,哄人往浴桶上趴的隐约声音后。

梁九功直在心里咋舌,这两个主子……也着实太孟浪了些,回头进去收拾的小太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给他添了桩差事,他就不明白了,床上都不够这俩祖宗发挥的吗?

方荷也这么想,她感觉皮子被浴桶磨得疼,不耐地要起身,抓住康熙摁她的手就要咬。

“啊……”手没咬到,人却被凌空抱了起来,穿着薛定谔的皇帝新装往屏风外绕。

方荷:!!!

躺着坐着都不够他浪了吗?

还有……殿门关了吗?!

可她完全没力气问,沐浴未擦干的身体格外滑,她抱不住康熙。

所有的支撑只能靠他,偏这人却不用手扶人,要用其他办法将她定住。

“呜呜皇上……快点走好不好?”她颠簸得嘴都捂不住,呜呜咽咽开始怂,万一掉到地上怎么办?

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她虽然不怎么要脸,可真丢不起这个人啊!!!

康熙带着喘熄的声音低哑含笑,“果果是在求朕?”

方荷:“……”求你大爷!

听到了吗?敲你大爷!!

她软着嗓子用啃人的力道在他脸上亲,努力控制自己也没控制住哭腔。

“好哥哥我没力气了……呜我难受,我…嗯…要躺下,兄长说要疼我的~”

好不容易躺到了被褥上,幔帐被康熙随手打落,里面的呜咽声却依然止不住。

在床上还要跟在浴桶里一样,叫她只能看着床尾,想咬人都转不了方向,除了继续怂分毫没有其他办法。

想发脾气吧,偏她的身体不这么想,叫她想骂几句,都怕被这人用事实给怼回来。

两个人都没擦拭,床上很快诗地一塌糊涂,跟官房那净手铜盆一样,成分怎么都说不上明朗。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恨不能憋死自己算了。

等再进浴桶里,她浑身上下也就手指头和眼珠子还能动。

发现地上的水都被收拾干净,方荷忍了又忍,在这人再次将她往身前摁的时候,恶从胆边起,低下头就是一口。

“嘶……”康熙倒抽口凉气,“别咬……”

方荷快气哭了,“我让你别动的时候,你听了吗?”

“朕若没听,你这会子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康熙哭笑不得低头看着牙印儿,知道这是刚才刺激太过,叫她有点挂不住脸了。

他轻言细语地哄,“往后朕都听果果的,你叫快就快,你叫……唔!”

方荷一拳戳到他嘴上,打死臭流氓!

好在康熙已捏准了方荷的性子,知道头一日的时候有些要狠了,今儿个只是刺激了些,却并没有再来。

等洗完澡躺下,方荷差不多也就恢复力气了。

她气呼呼躺到最里面,用单独一床被子把自己裹住,背对着康熙睡。

康熙看她跟个蚕蛹似的,眸底的笑意更甚。

吃饱喝足的男人都特别好说话,他没提醒方荷,妃嫔不得睡在里侧的规矩。

真讲起规矩来,妃嫔侍寝后都不能留宿。

宫里的规矩是用来约束其他人的,不是用来约束皇帝的。

他含笑面对方荷侧躺着,胳膊枕在脑袋下,好整以暇等着。

等方荷呼吸渐渐平稳,小呼噜都打起来了,手脚开始不老实,偏偏挣脱不了自己裹好的被褥,开始哼哼唧唧,他这才好心上前替她解开被褥。

而后便是舒展开来的胳膊腿儿往他这里搭。

康熙伸出手绕过她颈下,压住她的支棱,顺顺当当将人搂进了怀里,不由得喟叹一声。

他感觉好像心窝子里一直缺少的某个地方被填满,这个夜,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叫他不由自主跟着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康熙心情颇好地吩咐李德全,不必叫醒方荷,就准备去上朝。

梁九功在一旁小声问:“那等嫔主儿起身了……”

“要是朕还没回来,就叫她先用膳,让御膳房好好伺候着。”康熙想也不想便道。

梁九功心下了然,这就是不打算叫昭嫔今儿个回去,要继续宠着呗。

就是不知道妃嫔们还能不能坐得住,老祖宗那儿怕是又要头疼了。

但出乎梁九功预料的是,等他伺候着康熙下朝回来,方荷早不见人影儿了。

“人呢?你怎么伺候的!”康熙淡淡挑眉问,心下隐隐不悦。

因着过去,他实在不喜欢叫人一再从自己眼前跑掉。

李德全抖着心肠小声回话:“回万岁爷,昭嫔娘娘说三日已过,她在御前不合规矩,回了头所殿,奴才实在拦不住……”

康熙一走,方荷就起来了,她隐约听见动静,硬生生掐着腚才保持住清醒。

待得康熙去了正殿,她火速叫翠微帮她梳洗,跟腚后头有狗撵一样,走日精门,绕着圈儿避开被发现的可能,跑回了头所殿。

康熙捏捏鼻梁,运了运气却没发作,只道:“梁九功,你去送赏。”

他不理解方荷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与方荷在幔帐里,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淋漓尽致,所以他确实放纵了些。

可他一直都注意把握力道,而且他为之所动的,就是无论舒服还是不舒服,怎样才更舒服,方荷哼哼唧唧的功夫,半点不耽误都表达出来了。

她分明也是喜欢的,跑什么呢?

翠微也好奇这个问题,等方荷回到头所殿睡到半上午起来,就在一旁明着暗着地问。

“难不成是万岁爷叫您不舒坦了?”翠微红着脸,对这种事儿她是真不了解,还有点替方荷发愁。

“可为了子嗣,要不主子还是忍忍……”

方荷趴在枕头上翻白眼,“就是太舒坦了,才得跑,这又不是怀身子的时候。”

虽然不该比较,可康熙这改进能力真不是盖的,她两辈子都没体验过如此极致的快活,其实不讨厌甚至还挺喜欢这种……交流。

但在某些太过极致的时刻,大脑一片空白,身前人流畅的身形,格外好闻的龙涎香,温暖的拥抱,还有他几乎要溺死人的声音,都太容易叫人沉迷。

所谓日久见人心,不是没道理的。

她对一切会沉迷的事儿都抱有警惕态度,因为人在沉迷的时候很容易没脑子犯错。

她可以打一辈子工,可爱上老板这种傻逼事儿,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她不想看康熙的心,更不想叫人看自己的心,就这么偶尔伺候,其他时候摸摸鱼就行了。

再说她过几天大姨妈就来了,又是不易有孕的体质,干多少体力活儿也没用好吗?

不等翠微继续问,外头就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嫔主儿起身了吗?”

方荷倒吸口凉气,猛地抬起上半身,哎哟一声又跌了回去。

她的腰子啊!!

“追过来了??”方荷捂着腰急促道,“快快快,就说我受伤了,下了绿头牌,我不伺候了!”

翠微:“……”这还嘴硬说舒服?

舒服能吓成这样?

幸亏她不打算成亲,更不打算伺候皇上。

不知不觉间,翠姑姑对幔帐里那档子事儿再也没了向往。

她出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要是来,魏珠早大声请安了,既然没动静,应该就不是皇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会儿,翠微就满脸带笑又进来了。

“万岁爷叫梁谙达给您送赏赐来了,头一日您在乾清宫没动静,奴婢还以为没有赏赐了呢。”

按规矩,妃嫔头回侍寝过后,若是伺候得好,都有赏赐,以证恩宠。

不过先前康熙刚叫人送了‘嫁妆’来,丰厚得说出去翠微都怕气死个谁,才觉得没有也正常。

没想到皇上对主子比她想象中还要满意。

她笑着将单子递给方荷,“主子快瞧瞧,万岁爷特地送了您喜欢的东西,金镶玉的头面整整三套,还有一套是孝康皇后留下来的呢。”

“还有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方荷并不意外自己这干苦力活儿才得到的奖金,只苦着脸哼哼。

“我扭着腰了,快去叫福乐来……呜好疼!”

翠微还以为主子刚才是装样子呢,这会子才知道是真扭着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赶紧出去,以屋里洒了水叫福乐去擦地为由,把福乐请到寝殿。

福乐进门先规规矩矩行礼,不待方荷叫起,看见方荷满脸痛色,赶忙起身跪在床前,轻轻摁了摁方荷疼的地方。

听方荷直哼唧,她又皱着眉给方荷把脉,越把脉脸色越差。

福乐性子急,说话也不会弯弯绕绕,初入宫的时候就因此得罪了人,被人陷害去做苦差,天天被人欺负,还借此才摔在石子上破了相。

她有一段时间也想改,只是越改越叫人生气,还挨了几次打。

倒没人敢叫她去伺候主子了,生怕她把主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只叫她在内务府做些没人做的苦差事。

可她不明白,明明有些很简单的事儿,为什么其他人就是看不明白。

比如现在,她努力控制了又控制,还是没忍住露出急色,蚊子哼哼一样开口怼人。

“主子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点,再造作几年也别想生小阿哥的事儿了,省得小阿哥没了母妃也怪可怜的。”

“您气血两虚,本就忌讳阴精亏虚,寻常敦伦注意些不要太激烈才好,这几日却频繁消耗阴——”

方荷扭曲着脸儿,赶忙捂住福乐的嘴,在翠微的脸红下,脸上也有些臊得慌。

什么阴不阴的……那特么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啊!

但梁娘子通过太医院捎进来的信儿,已经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告诉了她福乐的性格。

她能听得出,福乐是担心太过才会直言不讳,丁点没误会。

若不是担心她,福乐跟在内务府一样,每天不吭声就是了,何必要说这些惹人嫌的话。

她只小声讨饶道:“那什么,你把我的情况告诉翠微,等太医来了,让翠微跟太医说一下,回头就不会如此了。”

等福乐能再开口,好歹记起来这是主子,不是偷偷找她针灸的小宫女。

她叹了口气,小心从荷包里掏出自己的银针,“那请翠姑姑准备一盏烛台让我热热针,我先给主子止住腰疼吧。”

福乐不那么急切以后,也明白过来,皇上叫人伺候,完全没有妃嫔拒绝的余地,她不该跟主子那么说话的。

她格外懊恼地在脑海里搜寻起最好的养身方子,给主子养身的药得尽快喝起来,还得加些固本培元的药材才行……

听闻方荷请了太医,康熙晚膳后又过来了。

一进门他就先大跨步上前,拦住方荷的礼,小心翼翼揽着她在软榻上坐了,叫其他人出去。

等没了人,康熙才仔细打量方荷的脸色。

“朕伤着你了?”

方荷幽幽道:“您吓着我了,我跑的时候太着急,扭着腰了!”

康熙:“……”这点子出息啊!

他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腰侧。

“现在好点了吗?朕叫陆武宁安排个会按揉的医女,这几日都来头所殿给你诊治。”

方荷想起福乐的话,推开他气鼓鼓坐到一旁,“腰是好点了,可脸却没法儿要了!”

“您都不知道,太医来的时候都给我臊成什么样了。”

“我身子虚您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养好之前嫔妾不伺候了,我还想养好了身子生小阿哥呢。”

康熙下意识看了眼她腹部,脸上不自禁起了笑,好脾气地捏着她柔软的小手哄。

“是朕的不是,朕往后克制……”他凑到方荷耳边。

“我们果果脸蛋儿还是那么好看,其他地方更好看,朕才会情不自禁。”

方荷:“……”您是有点土味情话在身上的。

她斜睨过去,慢吞吞道:“那要不我去慈宁宫再住一阵儿?叫您看不见就好了。”

知道的是这狗东西不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变身精怪,勾着康师傅胡来呢。

不出意外的话,妃嫔们应该要鼓不住要叫太皇太后收妖了,她还挺想吃阵子素的。

事实上,翌日一大早请安,妃嫔确实没少提起方荷不规矩的事儿来,只是孝庄借口头疼,根本没多听。

直到十一月初,康熙连着去头所殿二十几日。

妃嫔们实在坐不住,又在慈宁宫聚了个全乎,甚至连佟佳氏都来了。

只有方荷,借着腰疼偷懒,主要也是起不来,康熙早给她告了假。

“老祖宗,哪怕按规矩,皇上是该宠幸昭嫔三日,可也没有叫妃嫔三日都留在乾清宫的规矩。”佟佳氏虚着声儿轻声道。

“更别提这阵子,各位姐妹们就没见着过万岁爷的影儿,若是都跟昭嫔学,往后臣妾也实在管不了后宫了。”

惠妃看了眼宣嫔,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臣妾听闻,这侍寝都不叫人在旁伺候着,指不定勾着万岁爷干什么呢。”

“其他都不提,老祖宗总得多劝劝昭嫔,到底还是龙体安康更重要啊。”

宣嫔紧接着开口:“要是在蒙古,这样的狐媚子早该用鞭子抽死了,过去老祖宗总劝我守规矩,起码我可没妨碍皇上的身子。”

“我不图恩宠,但也得为北蒙说句公道话,如今北蒙不太平,若是皇上龙体有恙,北蒙孤立无援,于江山社稷也无益啊!”

“求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千万公正些,好歹也叫昭嫔知道个端庄自持,别总做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孝庄只面色淡定听着眼前的妃嫔们拈酸喝醋,丁点要发怒的表情都没有。

宣嫔口里的大义有几分是真,她都不用猜就知道。

若真关心北蒙,把皇上当天可汗看,当初就不会做出那些放肆的事儿来。

至于方荷伺没伺候,她又不是不知道,其他人……呵,这是把她当庙里的泥菩萨使了。

有事儿就来拜,恨不能她直接把权势恩宠捧到她们眼巴前儿才好。

到底她是老祖宗,还是她们是祖宗?

真是给她们脸了!

第66章

孝庄这回没叫散, 稳稳安坐上首,叫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个痛快。

等到殿内有人发现孝庄表情不太对,渐渐安静下来,她才半抬起眼皮子瞭众人一眼。

“都说完了?那哀家就说几句。”

瞧见孝庄目光越来越冷, 妃嫔们都心里发怵, 不由得安静下来。

早在她们第一次告状时, 孝庄就已经看过彤史了。

自康熙南巡回宫,后宫的高位妃嫔, 除德妃和宜妃还有点恩宠,其他人那里康熙去是去了,却都没叫水。

算得上得宠的, 也就是永和宫的乌雅氏,剩下都是新进宫的低位妃嫔,如今又多了个方荷。

就算方荷比其他人都得宠些, 又算得了什么, 孝庄又不是没见过比这更甚的。

当年皇太极是怎么对海兰珠的?

福临又是怎么对董鄂氏的?

只要不闹着立后, 算起来玄烨已经比他祖宗们强太多了。

方荷也是个清明的,先前闹出舍弃凤命一说来, 就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儿。

显然, 这群只盯着后宫一亩三分地的妃嫔们,只顾着拈酸, 半点不明白症结在哪儿。

如今太子渐长,其他孩子也慢慢会长大。

胤褆已经入了朝,惠妃却依然不安分。

胤祉和胤禛眼看着过不了多少年也会入朝, 荣妃现在看着是老实,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故态萌发。

佟佳氏就更不必说。

贵妃有了胤俄后,也比以前张扬了许多。

玄烨是觉得二十三年那回的敲打还不够, 如今准噶尔局势不明……他先前就在她跟前流露出来几回欲亲征的意思。

孝庄自是不想叫康熙亲身犯险,可她这孙子是个犟种,如果真拦不住,到时就更需要叫前朝后宫都安分些,才能专心江山大事。

孝庄实在是腻烦了后宫这群不省心的,今儿个话说得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