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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帝妃 鹊上心头 32012 字 5小时前

第31章 人人都只能为了自己。【一更】

姜云冉在织西三所安顿下来。

她之前看过棠梨阁中红袖和青黛的厢房,因东西六宫侍奉的宫人相对较多,屋舍不足,所以她们二人所住的厢房非常狭窄。

屋舍内只有一张上下床,靠窗位置摆放一张小木桌,便是屋中全部的家具了。

两人甚至不能在屋中交错行走。

不过织西三所位于西六宫之外,属于边路,加之她们并非宫中的宫女,而是入宫侍奉的民女,凭手艺吃饭,待遇自然不同。

她们是按照司职宫女的待遇当差的。

按照宫规,司职宫女是正七品,只有宝林以上的中位娘娘才能提拔差遣,她们月俸一两,薪资算是丰厚。

这也是为何许多绣娘愿意背井离乡入宫当差的原因。

宫里管一日三餐,若是俭省一些,努力一些,一年可以攒下十几两银子,技艺出众的,算上赏赐,三年下来怕不是能攒个大几十两,便是出宫之后不凭借宫廷绣娘的民生寻到差事,也能衣食无忧过上数十年。

苦是苦,累是累,可收获颇丰。

织西三所的厢房前后有两排,一排是宫女们的住所,一排供给绣娘居住,屋中皆是一模一样的大通铺,一间住六人,前有明窗,后有高窗,已经算是通风宽敞的好居所了。

这一批入宫的绣娘中,只有柳霜娘第二次入宫,她是跟着织绣姑姑们一起居住的。

因此姜云冉和另外两名绣娘便分到了把头的那间,那间屋里只住了一名矮矮胖胖的绣娘,四个人住便更宽敞。

矮胖绣娘面容普通,脾气不是很好,她只说自己姓王,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差了。

跟姜云冉一起入宫的,有一名二十三四的绣娘,已经成婚了,她叫林小草,刚生了孩子不久,入宫是为了家里营生。

另一名比姜云冉年纪还小,只十六七岁的模样,干干瘦瘦的,头发枯黄,一看就病恹恹的,衣衫倒是不差。

她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姜云冉记得她也姓王,好像叫王二丫。

四个人打过照面,就各自收拾,姜云冉并不觉得累,她一贯精力充沛,身体强健,但看王二丫已经躺下休息,便也没有随意在屋舍里走动。

笑着问过不耐烦的大王绣娘,姜云冉拿了三个旧水盆和新发的巾子,从厢房出来。

织西三所她从未来过,还是要娴熟道路。

姜云冉脚步轻灵,一路安静无声,她从前排房往后绕,在后一排的角房寻到了水缸和暖灶。

这里是水房,专供她们洗漱用水,因为绣娘的手都金贵,手上不能掉皮倒刺,怕弄坏了昂贵的丝绸,所以此处特地供了热水供她们使用。

一名扫洗宫女正靠着水缸打瞌睡。

此刻灶火已经熄灭了,但水房里依旧闷热,小宫女睡得一脸是汗,脸颊泛着红。

姜云冉犹豫了片刻,还是叫醒了她:“姑娘。”

小宫女猛地惊醒,一眼看到犹如天仙似得姜云冉,愣了一下。

姜云冉对她笑:“我想打水洗一洗盆子。”

“哦哦,姐姐稍等。”

小宫女迟缓地道,下意识给她打水,才慢慢醒过来。

“你是新入宫的绣娘?”小宫女盯着她一瞬不瞬,好似看什么新鲜人物一般。

姜云冉温和一笑,说:“是。”

小宫女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为何觉得脸有些红:“你好漂亮,娘子,你叫什么?”

“我姓姜。”

姜云冉话音落下,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姜云冉佯装自己没听见,还在跟小宫女说话:“这里太热了,你不能在外面守着吗?在这里睡是要中暑的。”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能的,白尚服很体恤,并不限制奴婢们当差,不过我方才不小心睡着了……”

她话音落下,一道略有些熟悉的清润嗓音响起:“你就是贪睡。”

那声音,曾千百次听过。

姜云冉清洗盆子的手一顿,却没有回头,神情却陡然专注起来。

来人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宫装,一身竹青颜色,看起来十分寡淡。

她同那小宫女似乎很是熟稔,一进来就数落,但语气却是心疼的。

小宫女抿嘴笑了。

“红袖姐姐,劳烦您担心了。”

来人正是数月未见的红袖。

改头换面,重新入宫,姜云冉本来心平气和,母亲从小教导她,尽人事知天命,能走到今日,筹谋出破茧成蝶的机缘,她已十分知足。

剩下的事,她并不着急。

谋而后定,行且坚毅,才是她的处事原则。

却不曾想,刚入宫便遇到了甄姑姑,今日还没过完,就重新碰见了红袖。

命运真的很有意思。

关心的人,都能早早遇见,厌弃的人,怕也会偶然相逢。

姜云冉一时间思绪翻涌,却并不惊慌,她甚至觉得有趣至极。

她深吸口气,慢慢仰起头,仿佛好奇似得,仰头看向红袖。

逆着光,她看不清红袖的面庞,却能听到她呼吸凝滞,气氛一下子便沉闷起来。

“你……”

红袖难得有些失态。

但小宫女好奇的眼眸让她回过神来,红袖退后半步,仔细打量蹲在地上忙碌的女子。

乍一看,是很相似的。

但若仔细凝望,却又迥然不同,尤其是气质和神态,全无相似之处。

红袖贴身伺候阮婕妤数十日,平心而论,自己是宫里最熟悉她的人也不为过,也正因熟悉,她一眼就看出两人并无相似。

但方才的那一瞬间恍惚,还是让红袖心中翻江倒海。

她死了。

她无数次提醒自己。

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不过数十日的相处,她即便待自己亲和,也愿意吐露部分实情,可最终,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又能有多少真心?

又怎能会有忠诚?

红袖紧紧捏着手指,感受到手心的刺痛。

甄姑姑的劝诫言犹在耳。

“傻丫头,你为她哭什么?你去看看青黛,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都没哭呢。”

“你要记得,在这宫里,人人都只能为了自己。”

“白尚服特地保了你,让你不用进慎刑司,你得知道感恩。”

一瞬心绪起伏,不过呼吸急促三分,小宫女自然察觉不到,但姜云冉何等敏锐。

她心中微叹,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有些拘谨:“见过红袖姑娘。”

她的声音清亮,犹如珠落玉牌,清脆悦耳。

同那人也完全不同。

更好听,也更让人迷醉。

红袖慢慢回过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女子。

此刻四目相对,她终于看清女子的全部样貌。

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的发髻梳得简单,只戴了一只桃木簪,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全然是普通民女的模样。

除了那张端丽无双的脸儿,其他所有,都同红袖入宫前所见寻常娘子一模一样。

跟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小姐,自是天差地别。

红袖心念翻转,问了她姓甚名谁,便道:“你也跟着甄姑姑,以后咱们一起当差,你切记谨言慎行,莫要给甄姑姑招惹事端。”

姜云冉很听话:“是。”

说到这里,红袖忽然伸出手,似乎想要打她的脸。

姜云冉下意识躲了一下,修长的脖颈便露在红袖面前。

没有那颗熟悉的耳后痣。

红袖忽然自嘲一笑。

她究竟在做什么?

曾经棠梨阁那一月的岁月就是一场梦境,如今梦醒了,织绣局的生活才是现实。

她还盼着她起死复生,带着她在宫里耀武扬威不成?

算了吧。

她不光要为自己,也要为护她一场的甄姑姑和白尚服,更为了当初给了她一线生机的她。

红袖呼了口气,没再去看姜云冉,只念叨了小宫女几句,打了水就转身离去。

姜云冉见她头也不回,慢慢勾唇笑了起来。

小宫女有些迷茫,不过还是说:“红袖姐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她。”

姜云冉点点头,没再多言,她仔细洗干净木盆,端着回到了厢房。

厢房里,大王绣娘不在,早就去织造局上工了,王二丫身体显然不是太好,已经熟睡。

只剩林小草正在擦拭厢房的桌椅。

见她回来,道:“你也收拾一□□己。”

这厢房虽然比棠梨阁的侧厢要宽敞许多,却并不方便两三人在过道里来回行走,一个人忙,另一个就要出去。

姜云冉说了声好,她正收拾自己的体己,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见外面是一面之缘的柳霜娘。

她见姜云冉干活利落,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便道:“我就住后面第二间厢房,你若是有什么事,可寻我说。”

姜云冉愣了一下。

她不知柳霜娘的善意因何而来,却还是非常客气:“多谢姑姑。”

织绣姑姑职级等同从六品管事姑姑,她是宫中正经女官,有官位俸禄,自然能关照姜云冉一二。

柳霜娘没有再多言。

宫廷绣娘的差事并不算太过辛劳,因她们初入宫,每日上午要先学宫规,伺候贵人们的差事不用学,但在宫中行走、行礼、面圣等规矩,还是要仔细学习。

下午便开始当差了。

八月初,各宫都开始预备冬装了。

冬装中,最贵重的要数大氅。

其余夹棉袄子、百迭裙及长短褙子等,都要刺绣镶边,工序非常繁复。

按理说,刚入宫的新人,应该先熟悉几日,做些不太打紧的小物件再来定夺。

但冬装费时,又因之前的事故,宫中人手不足,因此姜云冉刚至绣房落座,就被甄姑姑安排了差事。

“你之前说,蜀绣和珠绣都擅长,既如此,便给长春宫的阮宝林做一身花开富贵大袖衫裙,赤霞锦已经送来,一会儿让红袖领着你去取。”

甄姑姑说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没有挪开半分。

她在试探。

这宫里当差多年,又能稳当做女官的,都没有蠢笨的人。

别看姜云冉同之前那位八竿子打不着,可这世间哪有意外?

那位是殁了,但转头阮家就送了小阮娘娘入宫,如今刚过三月,新入宫的绣娘就这般相似。

无论如何,总要分辨清楚。

若是不妥,趁早从织造局赶出去,不叫招惹祸端。

姜云冉脸上一点都不见意外,她只是有些紧张:“姑姑,让我这就侍奉宝林娘娘,怕是不妥吧。”

甄姑姑却问:“我看过你的绣样,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这倒不是。

姜云冉摇头,沉默不语。

甄姑姑倏然一笑。

她拍了一下姜云冉的肩膀,道:“你好好做,小阮娘娘出身富贵,手里也松,她的奖赏定不会少。”

甄姑姑意味深长:“多好的机会,你要珍惜。”

第32章 你最好安分守己。【二更+三更】

宫中宫人少了将近三成,小选又未开,这三月来一直人手不足。

作为甄姑姑手下大将的红袖自然很忙。

她并未亲自领姜云冉认路,只吩咐一名扫洗宫女领她去布料库。

姜云冉很是好奇,问:“姑娘,为何叫阮宝林小阮娘娘?”

那宫女一个激灵,左顾右盼,才压低声音道:“你小声些。”

姜云冉在逸香阁所学庞杂,最重要的就是识人相面,这位扫洗宫女瞧着就心思活络,眼神飘忽,一看便知爱嚼舌根。

若是旁人,姜云冉定不会贸然询问。

果然,扫洗宫女念了一句,还是忍不住说:“你刚入宫,可不知道宫里的事情。”

瞧着路上并无外人,她才压低声音讲了之前的事。

姜云冉着重听那日之后的细节。

之前的阮含璋被追封为阮婕妤,姜云冉自然知晓,这些事赵庭芳日日当差,早就告知与她。

后面的事情姜云冉也知晓,不过细节上定有出入,如今这名小宫女虽不能知晓更多,但能让姜云冉掌握如今宫中的形势。

小宫女说到这里,继续道:“之前阮婕妤娘娘可得宠了,陛下对她多有偏爱,因她忽然崩逝,陛下伤心难过,便在宫中彻查。”

说到那段时光,小宫女都打了个寒噤。

太恐怖了,当时宫里人人自危。

“你没见过红袖姐姐,她原是在阮婕妤娘娘身边侍奉的,后来当差不利,调回了尚宫局。忽然出了这样的事,红袖姐姐都被唤去审问,问了三日才放回来,当时甄姑姑为了保她,自请调回织造局,把晋升承旨姑姑的机会让了出去。”

难怪甄姑姑和红袖都回了织造局,还有这个缘故。

姜云冉感叹:“甄姑姑真是好人,我能在甄姑姑手底下当差,是我的运气。”

小宫女也道:“是呢。”

她说着,不用姜云冉继续问,就倒豆子似的继续说:“阮婕妤娘娘事出蹊跷,陛下震怒,宫中严查,当时不光牵扯了德妃娘娘,还牵扯了慕容婕妤和卫宝林,甚至就连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都被询问了。”

姜云冉有些疑惑:“为何?我听你说,那位娘娘不是因火灾?”

小宫女一脸你问对人了的表情。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这是我家乡姐姐说的。”

“事发当日,其实是德妃娘娘生辰,各宫娘娘,甚至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娘娘都去御花园给德妃娘娘庆贺生辰,偏巧阮婕妤不适,没有去成。”

“当日慕容婕妤和卫宝林一起送了亲手所绣的花丝绣流光缎大衫裙,德妃娘娘非常喜欢,当即就换上身。”

“岂料当日生辰宴结束,德妃娘娘回到灵心宫,忽发急症,浑身浮肿,呼吸困难,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

姜云冉心中微动。

她之前便猜测徐德妃有敏症,如此看来,她的敏症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以至于沾染些许就要晕厥的地步。

其实那花丝绣虽用了鲜花染织,却经过浆洗熨烫,花粉所剩无几,即便如此,还是让徐德妃发病了。

小宫女没有察觉出姜云冉的走神,她说得兴致昂扬。

“召唤太医之后,太医说德妃娘娘有极严重的敏症,最怕花粉,这一查,便知晓是慕容婕妤和卫宝林送的花丝绣大衫裙惹了事。”

事情简单明了,两人的礼物让徐德妃重病,自然要被招去灵心宫问话。

敏症若是轻一些倒也无妨,但看徐德妃的模样,一个不小心会丧命,如此一来,慕容婕妤的动机就不好说了。

所以当时景华琰和姚贵妃都被惊动,一起去了灵心宫。

“其实这事,慕容婕妤和卫宝林当真冤枉,德妃娘娘的敏症宫里无人知晓,她们送这份礼物也是好心,阴差阳错的,闹了这样的事端。”

“解释清楚,自然无事,不过德妃娘娘敏症多年,春夏交替时忽然复发,却为了侍奉陛下而隐瞒,倒是反将一军,没把慕容婕妤拉下水,却把自己坑了。”

既然生病,那就要撤了牌子治病。

这小宫女真是个人才。

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要不是姜云冉知道详细过往,怕是都要听得心潮澎湃。

为了讲故事,两个人脚步放得特别慢,简直跟乌龟爬似的。

“然后呢,然后呢。”

姜云冉一脸好奇。

显然是听入迷了,早就忘了差事。

小宫女心里欢喜,越发卖力。

“你不知道,当时阮娘娘多受宠,她忽然这么没了,其他的妃嫔自然逃不了干系,德妃娘娘当时把慕容婕妤和卫宝林招走,带走了所有当值的宫人,自然是第一个被审问的,宫中走水,安排不当,贵妃娘娘是第二个被审问的。”

“当然,慕容婕妤和卫宝林也要被审问,后来就连足不出户,但同阮娘娘不对付的宜妃娘娘也被质询。”

“那段时候,宫里气氛特别紧张,很吓人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还好我才入宫呢。”

“可不是。”

小宫女说:“陛下待娘娘颇为真心,为她大动干戈,你以为因何宫里忽然招绣娘入宫,还不是因为许多宫人都被审问调职,这其中牵扯出不少多年旧事,什么玩忽职守,什么贪墨偷盗,都被惩罚了,自然不能再在长信宫侍奉。”

别看这只是个扫洗宫女,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讲得可比赵庭芳细致的多。

这小宫女在织造局侍奉,日常接触的都是各宫宫人,又要在宫里行走,消息庞大繁杂,居然还能无师自通,把事情条分缕析。

还挺厉害的。

姜云冉不由夸奖她:“姑娘,你好聪明啊,你叫什么名字?以后高升了可别忘了我。”

小宫女晕晕乎乎:“我叫莺歌。”

倒是人如其名。

莺歌继续说:“陛下那段时间处置了不少朝臣,金吾卫和仪鸾卫也降了很多人的职位,甚至还申饬了德妃娘娘的父亲和姚相,闹得太大,仁慧太后不得不出面,劝慰了陛下。”

这并不是秘辛。

而是特地放出去的,张扬母慈子孝的戏码。

莺歌会知道不足为奇。

怕是整个朝堂人人皆知。

“从那之后,陛下重新振作,解除了长信宫的戒严,又在阮大人携家人入宫谢恩时,看中了同阮娘娘面容有几分仿佛的小阮娘娘,当即便招小阮娘娘入宫,封为宝林。”

姜云冉微微挑眉。

她可不以为景华琰是为了她的死大动干戈。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绝不会是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昏君,他如此做,是为了排除异己。

先帝二十岁登基,统御大楚二十五载,朝中势力庞杂,后宫更是如此,不光是新入宫的娘娘们,还有太妃娘娘及其亲眷。

景华琰是借着阮婕妤这个借口,把所有二心者全部赶出长信宫。

姜云冉当时会想到点火闹大,一是要毁尸灭迹,二就是送景华琰一个绝佳的借口。

两人从未谈及此事,也不可能谈及此事,却到底心有灵犀,相辅相成。

而阮含珍的入宫,就意味着对于此事景华琰同样怀疑阮家。

阮家想要借由大女儿的死,促成小女儿入宫为妃,肯定做过不止一件事,可能是有人举荐,也可能是某位太妃劝诫,捎带说了一句阮含珍的事。

也正因此,引起了景华琰的怀疑。

他可不是见色起意的人,他就不是个人。

在姜云冉看来,景华琰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或许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在大楚。

至于其他人,都无关紧要。

他想要青史留名,做千古明君,力挽狂澜,挽大厦之将倾,与此同时,他孤傲,冷漠,控制欲极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一*个人,不会因为一个妃子的薨逝而大动干戈,同样,也不会因为有人同妃子容貌相似,就心动忘情。

姜云冉感叹道:“陛下真是有情有义。”

莺歌笑了一下,说:“可不是?近来最得宠的就是阮宝林娘娘的,不过之前阮婕妤娘娘也封过宝林,为了区分,宫里都唤她小阮娘娘。”

说了这么一大圈话,才把话题重新拉回来。

姜云冉道:“既然如此,我要好好当差,怎么也要在小阮娘娘面前露脸不是?”

她这样说,莺歌倒是收敛起笑容。

“你……你认真当差便是,不用太过出挑。”

她说着,目光上挪,落在姜云冉的面容上。

作为织造局的扫洗宫女,莺歌自然从没见过那位年轻薨逝的宠妃,那位陛下再也得不到的红颜。

但她见过小阮娘娘。

姜云冉本来面目,只同曾经的阮婕妤有三份相似,又因气质完全不同,相熟之人一眼就能看穿。

但她同小阮娘娘,就全无相似之处了。

因为曾经两位娘娘相似的地方,都是姜云冉捏造的。

所以此刻莺歌所言,有别样深意。

“那位娘娘同以前的娘娘可不同,”莺歌顿了顿,她脚步慢慢停下,踮脚在姜云冉耳边说,“她有些刁蛮任性,对待宫中侍奉的宫人多有打骂,姐姐这样美丽,可别被娘娘瞧了去。”

阮含珍是什么脾气,姜云冉如何不知?

她的确是清州才女,诗书字画都出众,也会弹奏古琴,容貌美丽娟秀。

相对的,因出身世家,有南安伯府同阮氏一起娇贵,她难免趾高气昂。

说好听是清高,说不好听就是骄纵。

如今她正得宠,自然不能允许更貌美的宫人出现,否则好不容易用尽力气得到手的恩宠,岂不是昙花一现?

姜云冉第一次认真看向一脸认真的莺歌。

小宫女眼睛明亮,脸蛋圆润,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了,多谢你。”

————

如今宫中形势,从赵庭芳和莺歌口中,姜云冉能拼凑出全貌。

因隐瞒病情,徐德妃被陛下申饬,着令闭门思过,偏巧她的敏症一直未见好,如今还在养病,一连三月都没能重新挂回绿头牌,也不在宫中行走。

姚贵妃被火灾之事牵连,审问过后被罚俸,待到八月初才重新侍寝,算是再度站稳脚跟。

而周宜妃因大皇子的弱症,脾气越发乖戾,她一心都在儿子身上,景华琰从不招她侍寝,但隔三差五定要去锦绣宫看望她及大皇子,倒也还算爱重。

梅昭仪是个很淡的人,对此并不在意,但恩宠并未彻底断了。

慕容婕妤因牵连阮婕妤之事,如今跟卫宝林搬入望月宫前殿,日子还算安生,跟姚贵妃一样,罚俸两月后重新侍寝。

余下其他妃嫔皆一如往常。

这其中,一直颇为受宠的司徒才人升为从五品美人,孟选侍升为从六品才人。

吴端嫔和王采女则一起搬入永福宫,安生养胎。

另外苏采女升为正六品宝林,挪入长春宫后殿。

与她一起挪入长春宫后殿的,还有刚入宫的小阮娘娘。长春宫没有主位娘娘,只有两位宝林。

至此,就是如今后宫的形势。

说阮宝林盛宠,其实在大阮娘娘还在时,也不算是独一无二的恩宠。

诸如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梅昭仪和慕容婕妤,一直很得景华琰看中,而司徒美人、苏宝林、孟才人等,也都是时常进出丹若殿的红人。

阮宝林的盛宠,也不过比旁人多面圣一两日罢了。

可很有意思的是,宫里宫外,朝堂坊间,都传说皇帝陛下因为怀念年华早逝的爱妃,宽抚阮氏,爱重小阮娘娘,颇为有情有义。

思及此,姜云冉不由勾了勾唇角。

景华琰这厮,怕是真的对阮氏动了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实在是藐视皇权,胆大妄为。

姜云冉正在发呆,就感觉莺歌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姐姐,我不是胡说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那小阮……”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凌厉声音响起。

姜云冉抬起头,就看到红袖冷冷睨着她,眼眸中都是防备。

“莺歌,我说过你多少次,还如此这般肆意妄为。”

莺歌面上一白,抿唇行礼:“是,红袖姐姐,莺歌知错了。”

红袖慢慢前行,森冷的目光重新落在姜云冉那张姝丽面容上。

她一挥手:“你去忙吧。”

莺歌有些怕红袖,不敢多开口,只福了福就退下了。

此刻,布料库之前,只有红袖和姜云冉两人。

姜云冉微垂着眼眸,看起来柔顺乖巧,一点心机都无。

但红袖还是冷冷开口:“姜娘子,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刚入宫,不懂事,我不怪你。”

她此刻模样,像极了曾经训斥宫人的她。

“但我跟你说过了,不能牵连甄姑姑,也不能牵连织造局和我们,”她道,“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能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她冷哼一声:“不该做的更不能做。”

姜云冉垂着眼眸,低眉顺眼,她并未因红袖突如其来的训斥而生气,也没有看出任何委屈。

很平静,很寻常。

似乎事不关己,似乎神游天外。

“是。”

她声音低沉,平静如常。

“多谢姑娘的教导。”

红袖冷冷睨着她,忽然道:“这宫里头,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你自觉聪明绝顶,可头顶还有另一片云,云上还有高高在上的金乌,而金乌之上,还有望不到边界的苍穹。”

“姜娘子,你明白吗?”

姜云冉终于抬起眼眸,平静看向红袖。

她那双深邃的凤眸明亮光彩,眼尾上挑,拥有最完美的弧度。

“明白的。”

她忽然对红袖抿嘴浅笑。

犹如迎春花开,展望的是未来春色满园。

“红袖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姑姑和你。”

“我会好好当差。”

红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哼了一声,道:“随我来。”

拿到了布料,姜云冉还仔细检查了一遍。

出宫后这三个月,她找准机会离开了玉京,回到了母亲曾经的故乡——溧阳淮水县。

之前一个月,茉莉易容顶替她,在淮水县最大的绣房应聘了绣娘一职位,她跟姜云冉在逸香阁时都擅长女红,技艺同姜云冉不相上下,等到姜云冉离开长信宫回到淮水县,她声名远扬。

整个淮水县上下所的富商权贵,其家眷仆役都同“姜云冉”分外熟悉,姜云冉跟茉莉换回身份,按部就班做她的第一绣娘,直到县令寻到她,问她是否愿意入宫。

如何做一个绣娘,姜云冉手到擒来。

赤霞锦是御贡,坊间并不多见,淮水县因二十年前出现的萧山金矿而迅速繁荣富裕,其镇上第一绣房名为雨荷,老板是一名女子。

因为富裕,雨荷绣房当真出现过赤霞锦。

这样名贵的锦缎,当然由名头最胜的姜云冉来绣了。

姜云冉的手指细腻光滑,轻轻抚摸在赤霞锦上,一点点仔细检查。

“料子没有任何问题,织染也恰到好处,”姜云冉笑道,“那我就下去忙了。”

她这样严谨仔细,红袖神情略微缓和:“仔细当差。”

姜云冉回到绣房,当日就开始上差。

之后两日,她都闷头工作,没有同任何人说闲话,认真仔细,是个非常好的属下。

五日后,宫规的学习结束了。

第六日,属于宫廷绣娘的宫装发了下来。

她们的宫装都是统一的碧青色,料子比普通宫女要好得多,衣襟领口处都绣有凌霄花,代表宫廷绣娘的身份。

不过所有宫人的宫装放量都很足,没有人穿着合身,也有个好处,就是根本就不显露腰身。

甭管窈窕妩媚还是丰腴富态,一眼望去,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

夜里更衣时,林小草不由哎呀了一声。

姜云冉抬头看她:“林姐姐,怎么了?”

林小草看着她那张小脸,感叹道:“你生得可真好,这身衣裳一穿,到底不同。”

姜云冉一看就不是富裕出身,她穿进宫的衣衫只是最便宜的粗布麻衣,遮掩了三分美丽。

绣娘的宫装不说多精致靓丽,却肯定比麻衣要好得多,这一换,立即让姜云冉容光焕发。

姜云冉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谬赞了。”

大王绣娘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织造局是靠手艺吃饭,脸蛋好看有什么用?”

林小草进宫就是来赚钱的,见她这个态度,自然也不会为了姜云冉出头,尴尬一笑就走开了。

王二丫自己在那系腰带,头也不抬,假装没听见。

厢房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下来,大王绣娘倒是不觉得尴尬,她瞥了姜云冉一眼,端着盆子直接走了。

姜云冉根本不以为意。

她换好衣裳,才听到王二丫说:“姜姐姐,你的差事做的如何了?”

姜云冉说:“快做完了,你呢?”

王二丫咬了一下嘴唇,才说:“我还得再做二十日,到时候甄姑姑会不会责罚我?”

她身体不好,做一会儿活就要休息,偏偏她最拿手的就是缂丝,老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缂丝难度极高,就连姜云冉都不太擅长,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王二丫能入宫,就是因为家传的缂丝手艺。

她的祖母,姑姑都因缂丝入宫当过宫廷绣娘,女子手巧,经过历代筛选,最终决定只传女不传男,每一代的男丁都会分为旁支,但最优秀的女子却能继承家传缂丝手艺。

到了王二丫这一代,情况有些特殊。

恰好王氏绣房也在溧阳,当时出名单后,姜云冉特地安排石头打听了一下。

王氏不说是当地望族,却也是能工巧匠,没有大富大贵,却能衣食无忧。

王家上一代最出色的是她二姑,她母亲行三,没有任何刺绣天分,只嫁了寻常的庄稼汉,寻常过日子。

到了王二丫这一代,本来继承者是她的堂姐,结果她堂姐前年忽然急症夭折,余下就只有一个妹妹,刚巧王二丫的二堂姐没有任何天赋,根本学不会缂丝。

这一下,王家犯了难。

全天下绣娘和绣工不知凡几,但真正会缂丝的却并不多,朝廷也不强制要求家家都入宫侍奉,可距离王家入宫侍奉已经过去十几年光景了。

如今新帝登基,本来想送王二丫堂姐入宫,再续荣光,结果就遇到了这件事。

无法,王家只能在近亲族人里寻找。

这就找到了王二丫家中。

王二丫有五个姐姐,一个弟弟,家里一贫如洗,靠着几亩薄田勉强营生。

她身体单薄,时常生病,在家里很不受待见。

却偏偏是她,成为了最有天赋的那个人。

回到了王家,看似前程似锦,但学习的压力太大,即便药食无忧,王二丫也还是这一副病痨鬼的模样。

她确实有天分。

姜云冉看过她做的缂丝,细腻光滑,图案精致艳丽,动作非常迅速,一点错误都没有。

虽然她初入宫闱,因为这一手绝活,分给她的差事却不轻松。

是为皇贵太妃娘娘制作中秋节礼服搭配的织金云纹飞凤霞帔。

霞帔看似不大,却很长,若是经年做工的老手,十几日赶赶工,大抵是可以出成品的。

但王二丫刚入宫,还在适应,加之身体不适,所以做活很慢。

这就导致她可能赶不上最后交工的时间。

甄姑姑会不会责罚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她对自己应该心里有数,能不能做,一开始就要说清楚。

现在接下来又做不了,还来问她怎么办?

姜云冉哪里知道。

她不是圣人,谁都要关照,她跟王二丫就没说过几句话,何苦来哉。

姜云冉于是只能帮着她一起惊慌。

“哎呀,这可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呢。”

王二丫:“……”

王二丫淡色的浅眸看了看她,最后还是委屈低下头:“姐姐也不能帮我啊。”

第33章 皇帝陛下,再见安好?【一更+二更】

王二丫如何解决问题的,姜云冉并不知情。

她一门心思做那件花开富贵大袖衫裙,对旁的事情皆不过问,反而显得老实稳重,是个可靠的绣娘。

一晃神,三日过去了。

姜云冉重新入宫已经十日。

她手脚麻利,技艺娴熟,又因对赤霞锦非常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赶在限定日期前完成了作品。

姜云冉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特地寻了红袖。

红袖对她一直是那幅不耐烦的样子。

“红袖姑娘,我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你帮我看看可有要改正的地方,否则还要甄姑姑费心检查。”

红袖抬眸瞥她一眼,见她满脸真诚,才道:“你还算懂事。”

说罢,她就开始仔细检查起来。

“以后珠绣的位置需要用藏针法打结,尽量不要留疙瘩,否则让娘娘穿着不适,会被责罚。”

“还有包边要过两遍,省得脱线。”

她看起来不是很有耐心,事情倒是做的一丝不苟,还是那个姜云冉熟悉的红袖。

等她指点完了,姜云冉忙给她塞了块黄豆粒大小碎银。

“多谢红袖姑娘。”

按理说,绣娘等同于司职宫女,而红袖不过是三等宫女,她应该巴结姜云冉才是。

但红袖是正经有名录的宫女,跟姜云冉这种随时要出宫的绣娘毕竟身份不同,因此绣娘们对待宫女都很客气,一口一个姑娘叫着,从来不敢怠慢。

红袖原见过她衣着简单,知道她出身贫寒,还是把那碎银子塞了回来。

满脸不高兴:“这是做什么?以后可莫要做这蝇营狗苟的事了。”

姜云冉笑了。

她深深看了红袖一眼,才道:“那就多谢姑娘指教了。”

她很快按照红袖的指点做了修补,再把衫裙呈给甄姑姑时,得到了甄姑姑的赞扬。

“非常好,”甄姑姑依旧和善,“你的技艺出众,品味不俗,人也勤快,他日必能心想事成的。”

姜云冉福了福,谢过甄姑姑,就要离开。

然而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甄姑姑。”

是那天那个宫女。

她大抵是阮含珍身边的红人,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昂的,就连对甄姑姑都不怎么客气。

甄姑姑回过头,依旧笑容可掬。

“素雪姑娘,怎么有空来织造局?”

素雪吊梢眼,细长脸,面容只能称得上普通,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她来到甄姑姑面前,冷声道:“之前宝林娘娘吩咐奴婢过来安排新衣,到底十日过去,姑姑可差人做好了?”

甄姑姑没有说姜云冉已经做完了,只是淡淡道:“素雪姑娘,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知晓宫中规矩。”

“限定的日子是明日,织造局就会在明日奉上新衣。”

素雪蹙了蹙眉头。

兴许是因为被反驳落了面子,素雪安静片刻,才忽然开口:“你别忘了,你跟红袖能留在这里,是谁帮了忙的。”

哦?

姜云冉心中惊讶。

怎么阮含珍还替红袖和甄姑姑说过话不成?

这倒是十分稀奇。

素雪看甄姑姑面容有些松动,再接再厉:“甄姑姑,你也知晓,我们娘娘最是心善,她怀念婕妤娘娘,也舍不得娘娘身边的宫人受苦,平日多有照拂。”

“要不是你们不愿意去长春宫侍奉,娘娘也不必大费周章呢。”

这话说的,里面似乎有隐情。

难怪素雪可以这般趾高气昂,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甄姑姑此刻背对着姜云冉,姜云冉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她道:“既然如此,我去催一催绣娘,看看是否已经完工。”

甄姑姑居然妥协了。

“素雪姑娘这边请,吃杯茶歇息片刻。”

素雪满意地颔首道:“有劳姑姑了。”

她也不是一味强压,临走时还送了个荷包给甄姑姑,以表示感谢。

甄姑姑再回首时,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和善笑容。

“你也听见了,一会儿把大衫裙收拾好,用黄花梨如意盒装好,亲自给小阮娘娘送到长春宫。”

姜云冉低眉顺眼:“是。”

甄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规矩一些,你应该也明白如何行事,不用我多言。”

姜云冉又回答是,这就退了下去。

等她收拾好大袖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捧着如意盒来到偏厅。

她一直低着头,素雪也没有去注意她的面容,简单检查了一下衣衫,满意点头:“你做的不错。”

“走吧。”

于是,姜云冉就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素雪离开了织造局。

长春宫位于西六宫,比之前的棠梨阁要远上一倍有余。

宫女们快速行走,也需得两刻才能抵达。

素雪却不着急。

她很招摇地领着姜云冉在宫道上穿行,路过的宫人自然不必对一个宫女行礼,可那些目光却都如影随形。

两人走了一会儿,姜云冉额头就出了汗。

素雪依旧不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出现在素雪身边。

“素雪姐姐?”

姜云冉注意到,她们此刻正巧走在东一长街上,来往宫人众多,同素雪攀谈的是一名扫洗宫女。

“小蕊,”素雪笑着说,“你去取香?”

叫小蕊的扫洗宫女颔首,问:“素雪姐姐这是去织造局了?”

素雪昂首挺胸,仿佛不经意地说:“正是,之前阮宝林娘娘想做一件新衣,本来应该明日交工,熟料织造局那么重视,今日就通知咱们已经做好了。”

姜云冉:“……”

难怪非要今日来取回,为的就是这一句。

别看阮含珍初入宫闱,倒是很熟悉宫里这一套弯弯绕绕,她的确有恩宠,又是早逝宠妃的胞妹,更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无论再如何有面子,还是要给自己贴金。

织造局都这么重视,是不是意味着陛下更看中她?

这一套推波助澜的手段,倒是用得熟练。

姜云冉心思流转,就听到小蕊说:“宫中上下都对娘娘颇为重视,也是咱们的运气,方才奴婢出来时,瞧见扫洗黄门又在宫门口扫地呢。”

姜云冉眯了一下眼睛。

素雪哈哈一笑:“娘娘这样好,咱们就精心伺候,日后少不得好日子。”

这一路说到了长春宫,怕是不用过午时,阮宝林的盛宠会再度在宫中传扬。

之前姜云冉并未来过长春宫。

此番从宫门进入,就看到长春宫前院门窗幽深,正殿、偏殿、厢房和角房都闭门紧锁,前殿并无主位娘娘居住。

绕过垂花门,瞬间便撞入桃红柳绿之间。

长春宫庭院中种了一颗高大的四季桂,此时花开正艳,满眼芬芳。

树下应是新造的花坛,其中紫薇花、芙蓉菊、凤仙花和翠菊迎风招展,相映成趣。

整个庭院布置的犹如花园,如梦如幻。

一踏入长春宫,素雪立即收起了趾高气昂,她微微垂下头,腰背也不再挺直。

她领着姜云冉直接来到西偏殿前。

一名四十几许的姑姑此刻正在明间里侍弄花草,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做好了?”

素雪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回禀姑姑,已经做好了。”

此刻姜云冉一直低着头,并未四处张望,可她却清晰听到了那名姑姑的嗓音。

那是邢妈妈。

果然如同姜云冉猜测的那般,最沉稳的邢妈妈,安排给了阮含珍,侍奉她入宫。

邢妈妈看都不看姜云冉,只说:“快来,娘娘正巧在读书,得空闲。”

姜云冉安静跟着两人踏入稍间,就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娘娘,”邢姑姑声音沉稳,“织造局把新作的衣衫送来,还请娘娘过目。”

姜云冉躬身行礼:“见过宝林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此刻稳坐上位的宝林娘娘放下书本,声音清润道:“过来。”

姜云冉两步上前,素雪跟在她身边,打开了盒盖。

姜云冉依旧恭敬有礼。

“娘娘,衣裳是按照娘娘的尺寸而做,民女想着娘娘身形窈窕,特地收了收腰身,娘娘试穿看看,若是不妥民女再改。”

她看起来是那么恭敬谄媚,让阮含珍非常满意。

“你有心了。”

阮含珍吩咐素雪伺候她更衣。

姜云冉就等在雅室,垂眸不语。

邢姑姑也进了寝殿,没有去看管姜云冉,姜云冉抬眸四下扫过,心中对阮含珍有了大概了解。

只看一眼多宝阁上的古董,就能分出区别。

长春宫的古董都很精致漂亮,小巧玲珑,但姜云冉也算是熟悉宫中,又被景华琰赏赐过那么多古董,自然很清楚这些东西的根底。

赏赐给阮含珍,或者典物局送来的古董,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仔细看来,甚至有的不是古董,只是造办处新作的花样。

美则美矣,华而不实。

姜云冉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阮含珍踏步而出。

珠帘轻摇,茉莉花露的芬芳沁人心脾。

端是世家贵女的姿态,落落大方,优雅端庄。

阮含珍笑着道:“做的真好。”

她似乎很客气,也很和善,同姜云冉听到的传闻全然不同。

“邢姑姑,重赏。”

姜云冉躬身行礼,声音里多了几分喜悦:“多谢娘娘!”

邢妈妈很懂事,已经上前递过来沉甸甸的荷包。

阮含珍道:“你抬起头来看看尺寸是否合适,下次我还叫你来做,你可得更仔细些。”

听到这话,姜云冉心道:来了。

她倒是丝毫不惧怕,慢慢抬起头。

姜云冉并没有把目光挪到阮含珍脸上,只是半抬着头,去看阮含珍的身形。

之前在阮家,姜云冉并未见过阮含珍。

此刻见她的确身量窈窕纤细,只是身高没有阮含璋高,显得娇小可人。

然而姜云冉刚露出的一半芙蓉面,却让整个配殿都陷入沉寂之中。

落针可闻。

气氛一下子沉默得可怕。

不用问,姜云冉都知道为何。

显然除了邢妈妈,阮含珍也曾偷偷见过曾经的那个“阮含璋”。

面对容貌相仿佛的她,当然心中惊骇,一时间没能回神。

过了许久,姜云冉听到阮含珍声音冰冷:“你再抬起头。”

姜云冉无法,只能怯生生抬起头,对阮含珍露出一个讨好笑容。

“见过宝林娘娘。”

啪的一声,阮含珍手中正挂的玉佩落在了地上。

她后退两步,一下子跌落在椅子上,难言惊慌神色。

姜云冉看到她下意识看向邢姑姑:“姑姑。”

邢姑姑上前一步,凌厉瞥了一眼姜云冉,背过身去安慰阮含珍:“娘娘,您别怕,仔细看。”

“不一样的。”

姜云冉感觉到犹如毒蛇的森冷目光在脸上滑过。

忽然,阮含珍的声音恶毒响起:“贱……”

但她这句话没说完,就被邢姑姑拦住了。

邢姑姑站起身,一手拍了拍阮含珍的肩膀,一手取过桌上的小剪子,在那件新衣的袖子上轻轻剪了一下。

姜云冉似乎不明所以。

“姑姑……”

邢姑姑冷冷看着她那霞明玉映的脸,冷冷道:“织造局绣娘当差不力,做坏了宝林娘娘的衣衫,该罚!”

姜云冉显然愣了一下。

她不知所措,完全懵了。

越是如此,邢姑姑脸色越发难看。

“娘娘仁慈,不叫你伤筋动骨,”邢姑姑道,“给娘娘磕个头,道个歉便是了。”

————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模样。

姜云冉虽然面上懵懂,恍惚无措,却还是下意识开口:“姑姑,我并非宫女,是织造局的绣娘。”

宫女和绣娘身份自然不同。

绣娘都是民女,并非侍奉人的婢女,即便是宫中的贵人,也不能这样随意折辱。

姜云冉话音落下,难得有些底气。

“若娘娘要责罚,自可告到织造局,当时在织造局,素雪姑娘当面查过衣衫,甄姑姑也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姜云冉昂起头,定定看向阮含珍。

“民女无错,为何要跪?”

姜云冉不卑不亢,这让邢姑姑脸色越发难看。

而此刻,被她看着的阮含珍已经坐直了身体。

这是姜云冉第一次仔细端详阮家这位美名远扬的大小姐。

不可否认,阮含珍生得很美,远山眉,樱桃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璀璨明亮,红唇如花般一般,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同姜云冉捏造的那个阮含璋有四五分相似,主要特征都在同廖夫人相似的眉眼上,果然被她拿捏住了神韵。

阮含珍是很美,可美则美矣,却没有一颗慈悲之心。

她的丹凤眼也狭长上挑,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些许平和,让人无端想起吐着芯子的毒蛇,阴森恐怖。

或许知道这一点,阮含珍的眼妆画得很仔细,压制了眼神里的凌厉和薄情,多了几分柔和和羸弱。

可妆容是妆容,后天弥补,到底不如天生丽质。

同未施粉黛的姜云冉相比,阮含珍一下子跌落凡尘,成了俗不可耐的赝品。

这也是阮含珍失态的原因。

姜云冉同样同那位有几分相似,也同样美丽无双,当时景华琰会为她破例,如今是否又会为了一个绣娘而大动干戈?

谁都不知。

阮含珍看似天真无邪,可廖夫人和阮忠良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是未雨绸缪的性子。

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阮含珍被姜云冉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瞧着,心里一阵阵发冷,也一阵阵恶心。

她想吐。

这贱人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阮含珍一把握住邢姑姑的手,坐直身体,冷冷看向姜云冉。

“我竟不知,宫里还有不听娘娘差遣的宫人。”

阮含珍道:“你是绣娘,是民女,可我是宝林,是上了玉牒的妃嫔。”

“我让你跪,你就只能跪,甚至不需要理由。”

姜云冉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倒是并不意外她的冷酷,只是想不到阮含珍比她以为的要更防备。

看来,她也知道靠着这三分相似,宠妃的路走不远。

她需要在短暂的时光里,牢牢抓住景华琰的心,自己站稳脚跟。

想法是对的,方法是错的。

惩罚一个绣娘,又能有多大的好处?

姜云冉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安静不语。

倒是边上的素雪很机灵,她直接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的错。”

“都怪奴婢没有仔细检查,看了衣领和绣纹就检查通过了,若是要怪罪,还是怪罪奴婢吧。”

瞧瞧,这就是彻底不承认了。

姜云冉仿佛没听懂,还站在那发呆。

邢姑姑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冷道:“方才不肯磕头认错,现在娘娘也不给你这个机会了,你自去院中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退下。”

“若你再闹下去,怕是就连绣娘这份差事都没了。”

姜云冉浑身一颤,这才哆哆嗦嗦行过礼,最终咬牙退了下去。

她找了个日头不晒的位置,挪了挪膝盖上的软垫,很干脆跪了下去。

东配殿那边有人探头探脑,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

姜云冉顶着烈日,额头慢慢沁出汗水。

不累,腿上也不疼,只是有点热。

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思绪飞快,没有被这炙热的空气凝滞分毫。

西配殿的雅室内,冰鉴散发着冷气。

邢姑姑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羹,几乎是喂着阮含珍吃下去。

素雪已经退了下去,不敢留在寝殿讨嫌。

邢姑姑瞥了一眼门口,才低声道:“娘娘,莫要紧张,方才奴婢仔细瞧过,她只是一打眼相似,再看就全然不同了。”

“嗯。”

阮含珍低低应了一声,她柔弱地握住邢姑姑的手,道:“姑姑,如今入宫,不能常同家里联系,我身边只有你最可靠。”

“自年少时,就是姑姑在教导我女红,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母亲。”

邢姑姑心头一片火热。

“娘娘放心,奴婢会为了娘娘扫清所有障碍。”

阮含珍在她怀中浅浅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倒也不必姑姑为我如此殚精竭虑,只是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这宫里头,人人都想登青云梯。”

“好叫他们知道,高枝不是这么好攀的。”

邢姑姑点头应是:“娘娘放心,我先打听打听她的出身,再做打算。”

姜云冉不知她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们定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她。

对付一个普通的绣娘,简直轻而易举。

但姜云冉不会让她们如愿的。

姜云冉正在思索,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抬头,任由对方打量。

日上中天,正午在望。

天气越发炎热,姜云冉额头满是汗水,耳中是沉闷的风和残存的蝉鸣。

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声音落下,玄色的衣袍便出现在姜云冉身侧。

她仿佛承受不住烈焰,已经头昏脑涨,感受到身边有人路过,下意识仰头向上看去。

玄色的衣袍微顿。

下一刻,姜云冉便万事不知,整个人晕倒在地。

晕倒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怎么回事?”

再次醒来,姜云冉已经回到了织造局。

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额头放着微凉的巾子,显然是特地换过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听到红袖冷冷说:“让你不要招惹小阮娘娘,这下可好,折腾病了。”

姜云冉有些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靠着炕柜坐起身,往后看来。

红袖站在门边,手中端着一盆水,神情阴鸷。

“多谢红袖姑娘。”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

她不能说自己是故意晕倒的,其实她身体康健,不会晒了那一会儿就晕倒。

不过见红袖这样别扭,还过来关心照顾她,姜云冉心里就美滋滋的,还挺高兴。

性子是比以前别扭了,但人还是那个人,善良还在。

挺好的。

“快躺着,”红袖道,“太医院过来了位女医,给你看过,说没有大碍,记得涂点清凉油,过两日就好了。”

姜云冉靠在柜子上,没有听话。

她问:“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还在长春宫。”

说到这里,红袖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不记得了?”

姜云冉摇头:“我都晕倒了,如何会记得?小阮娘娘倒是心软,还叫女医给我看诊。”

红*袖嗤笑一声。

“她?”

说到这里,红袖过来把水盆放在炕沿上,拧了新帕子给她。

“擦擦脸。”

姜云冉开始默默擦脸。

红袖憋了一会儿,才倒豆子似得开始说。

“具体也不清楚,好像是小阮娘娘责罚你,让你跪在院中,你晕倒了,”红袖顿了顿,瞥她一眼,“你晕倒的时候,偏巧陛下至长春宫,这事闹的不好看,小阮娘娘就说罢了,叫人送你回了织造局,还让女医给你看诊。”

红袖最后点评:“不过是怕陛下说她歹毒。”

这词用的好精准。

姜云冉发现四月不见,红袖会骂人了。

不错,是个好进步。

姜云冉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才呼了口气:“多谢红袖姑娘照料,不过……”

她顿了顿,显得非常疑惑。

“我刚送衣衫过去时,小阮娘娘明明很高兴,还给了我赏赐呢,结果转头就忽然发怒,不明所以非要我跪下请罪。”

“这是为何?”

红袖抬起头,那双眼重新落在姜云冉苍白却依旧娇柔的面容上。

她嗤了一声:“为何?”

她忽然伸出手,在姜云冉额头点了一下:“怕你抢了她的地位吧。”

姜云冉非常惊讶。

她睁大眼睛,就连呼吸都忘了。

“怎会?”

红袖见她当真不明所以,片刻后才道:“我同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那双姜云冉很喜欢的杏圆眼认真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

“你生得同那位阮娘娘有几分仿佛,不过仔细看,倒是不怎么像。”

姜云冉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可不能乱说啊。”

红袖:“……”

你让我说的啊!

红袖拽下她的手,还感叹一句:“你力气还挺大。”

说到这里,红袖压低声音,说:“真的,我以前侍奉过阮娘娘,我很确定。”

“所以你以后尽量少出织造局。”

姜云冉看向红袖,倒是很乖巧:“多谢红袖姑娘。”

红袖摆手,佯装不耐烦。

“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当时陛下瞧见了,小阮娘娘总不能一直盯着你,你好好养病吧。”

送走了红袖,姜云冉重新躺下。

她在额角涂上清凉油,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姜云冉换了一条帕子,缓缓闭上眼眸。

方才惊鸿一瞥,姜云冉只看清了景华琰衣摆上的绣纹。

她仔细回忆,视线一寸寸上移,落在景华琰的金镶玉腰带上。

那里,挂着一枚熟悉的双鲤玉佩。

姜云冉呼了口气,浅浅勾起唇角。

皇帝陛下,再见安好?

第34章 好似前生曾见过。【三更】

之后三日,织造局风平浪静。

姜云冉接了崔宁嫔的马面裙绣片活计,一直在埋头苦干。

大抵因当日事发时被景华琰瞧见,阮含珍不好把恶人当到底,之后就没再寻她麻烦。

不过姜云冉听莺歌说,阮含珍被陛下训斥了几句,心绪不顺,拿长春宫的扫洗宫女撒气。

莺歌说的时候直撇嘴:“姑姑老说看人不能只看脸,倒是说中了,那位瞧着满脸慈悲,其实满肚黑肠,姜娘子你可别再招惹她了。”

姜云冉手松,得了赏赐还请莺歌吃点心,最重要的是她愿意听莺歌说话,也不同旁人嚼舌根,莺歌为此非常高兴。

终于有人理解她了!

莺歌说得起劲儿,姜云冉听得也认真。

“你是如何知道的?”

莺歌很得意,她挺起小胸膛,说:“我之前入宫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家乡的姐姐,平日里她们要做体己小物件,我就从织造局寻了布头给她们,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哪里的故事都能讲给我听。”

莺歌忽然小声:“都是没人要的零碎布头,也不值钱,姑姑们并不限制我们使用。”

这也是织造局宫女的油水由来。

好的布头肯定都是姑姑和大宫女们把持,但那些零碎的布头却无人问津。

姜云冉赞许地道:“你好聪明啊。”

莺歌忽然脸红了。

“姜娘子,你若想要布头,也跟我说,我能给你凑成一样的花色。”

这宫里头为人处世,可不是那么简单。

别看莺歌只是个不起眼的扫洗宫女,可她却有甄姑姑和红袖关照,姜云冉旁观十几日,发现她在织造局如鱼得水,见了谁都能说两句吉祥话。

十三四岁,刚入宫几个月,十分了不起。

“莺歌,你以后有什么梦想啊?”

姜云冉不经意地问。

莺歌想了想,说:“我是慈养堂里出来的孩子,到了十二岁,要么入宫,要么去皇庄当差,我力气小,种地肯定是不行的,就选择了入宫,以后就留在宫里侍奉了。”

姜云冉愣了一下。

慈养堂里的都是孤儿。

有的是父母双亡,没有任何亲眷,有的是父母遗弃,不想养育孩子。

先帝时就开始设立慈养堂,专门养育孤儿,可以补充宫人,减少征召普通百姓入宫当差。

一般而言,她们都会留在皇庄或长信宫,一生为皇室效力。

也是最忠心的那一波人。

难怪莺歌在织造局畅通无阻,还不是因为她是孤儿,无依无靠,谁给个甜枣就能让她卖力气。

姜云冉看莺歌满眼不在乎,忽然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莺歌又红了脸。

“姜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姜云冉不说话,很温柔揉了揉她的头,才说:“莺歌真的很厉害。”

莺歌羞涩笑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姜云冉才漫不经心说:“小阮娘娘是宝林,也不能随意折辱宫女,即便是扫洗宫女,也能向尚宫局禀报调职。”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敢走出这一步的宫女不多。

背主一次,永不录用。

莺歌叹了口气。

“姜娘子,你嘴严,也惹了小阮娘娘,我就偷偷跟你说一句,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别跟别人说。”

“那个扫洗宫女不是一般人,她只能受着,没有人会替她出头。”

姜云冉有些惊讶。

这长信宫里,不可能有完全无依无靠的人。

莺歌凑近,在她耳边说:“那个扫洗宫女,跟红袖姐姐的情况一样。”

忽地,姜云冉茅塞顿开。

她轻轻攥了攥手心,面上表情不变,佯装不知:“什么情况?”

莺歌叹了口气。

“好像是也是侍奉过大阮娘娘的,不过她没有红袖姐姐运气好,因为出了差错被赶出东六宫,反而逃过了一劫。”

“我听闻……”莺歌顿了顿,又往四周看了一眼,说,“当时出事的时候,她就在听雪宫侍奉,因此被带去审问了数日,最后发现她的确万事不知,就降为了扫洗宫女。”

“本来小阮娘娘初入宫,把她要到长春宫时,旁人还觉得她时来运转,也经常传出她善待宫人的传闻,但是……”

莺歌低声道:“旁人不知根底,我是知道的。”

莺歌简直是耳报神。

她怎么什么都能知道?

“有个姐姐偷偷跟我说,她有个同乡在长春宫当差,跟那位姐姐同住一间,听说她胳膊上都是伤。”

“小阮娘娘身边的宫人也不是好人,就那个素雪,也偷偷打骂她,还不允许旁的扫洗宫女帮她,那日子过得实在没有指望。”

啪的一声,姜云冉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桂圆壳。

莺歌疑惑抬头,难得看到姜云冉冷了脸。

这些时日,无论她什么时候碰到姜云冉,姜云冉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从未见她同谁生气。

就连责罚过她的小阮娘娘,姜云冉都没说过一句不好。

但此刻,姜云冉的脸上仿佛要结冰一般。

她生起气来,浑身气势惊人,让人不寒而栗。

莺歌莫名抖了一下。

“姜娘子?”

姜云冉浅浅呼了口气,她重新摊开手,在一堆碎壳里跳出桂圆肉,塞进了莺歌口中。

下一刻,她重新露出笑容。

“无事,我就是听不得有人欺负人。”

这些其实都是秘密。

红袖和甄姑姑知道阮含珍不好相与,因为当初调职,阮含珍虽然帮了忙,转头就要工钱。

而莺歌,她的消息渠道庞杂,同乡和同为慈养堂出身的宫人们,都可以算作她的亲人。

所以她能知道旁人不知的阴私。

在外人面前,在宫里其他人的传闻里,阮含珍依旧是平易近人,温和有礼,才学出众的才女娘娘。

姜云冉只听了第一句,就明白莺歌说的是谁。

是青黛。

青黛不比红袖,她为人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当时佩兰要赶走红袖的时候,肯定已经做过了选择。

若是连青黛也一起赶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尚宫局肯定要安排新人。

他们要办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何敢让新人进入棠梨阁,因此青黛就被留下来。

当时形式紧急,姜云冉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尽量保住她跟钱小多的命,之后再慢慢筹谋。

但她没有想到,阮含珍居然这样下作。

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也要这样磋磨,除了能心里畅快,没有任何好处。

在成事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罚,姜云冉都一笑而过,从不放在心上。

成大事者总要付出。

但若是欺辱到她身边人头上,姜云冉就忍不了了。

思及此,姜云冉深吸口气,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伤了青黛的每一下,她定要阮含珍加倍偿还。

莺歌不知姜云冉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她只是感叹:“那位姐姐好可怜,因为大阮娘娘的事情,她降为扫洗宫女,无处可去,如今吃了苦也只能自己忍着,没人能为她出头。”

“我之前没见过大阮娘娘,却听说她待身边宫人极好,怎能想到一母同胞,竟然天差地别。”

姜云冉却笑了。

“千人千面,跟出身无关。”

莺歌愣了一下,说:“也是。”

姜云冉没有多问,她把剩下的一小把桂圆都给了莺歌,让她不要贪嘴,一天只吃三颗,就自去忙了。

最近织造局非常忙碌。

眼看就到中秋,各宫娘娘都在置办新衣,就连之前被徐德妃责备过的崔宁嫔也送来了新缎子,要做满绣的马面裙绣面。

这种绣面好做也不好做。

好做的是不用剪裁,量尺,做出一整件衣衫,难做的是绣工精细,不容错误。

制作时间同一套衫裙几乎是一样的。

崔宁嫔倒也不急着要,只说八月末之前呈上便可,姜云冉就做得慢条斯理,看起来特别认真,实际上没有任何进展。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做刺绣,就听到莺歌的嗓音。

“姐姐,你是哪一宫的宫人,可有事?”

姜云冉好奇抬头,就看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

拘谨站在门边的,居然是青黛。

同三月前那一日相比,青黛低眉顺眼,人也消瘦不少,她眉宇间少了天真稚气,多了几分忧愁。

这种忧愁,反而让她看起来稳重许多。

她似乎有些怯弱,却又鼓足了勇气,那双熟悉的眉眼在绣房里穿梭,好似在寻找什么人。

忽地,她的眼眸同姜云冉的对上。

四目相对,原本安静无言。

姜云冉客气地对她笑了一下。

然而她这一笑,青黛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姜云冉知晓,青黛肯定是因为这相似的容貌而惊讶。

不过同红袖等人一般,只要多看几眼,便知她们并不相似。

姜云冉的美貌远超曾经的大阮娘娘。

对于这种惊讶的眼神,姜云冉已经习惯,她习以为常地笑了一下,就准备收回目光。

不能急,需要徐徐图之。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青黛脚步坚定往她这边走来。

她太瘦了,扫洗宫女的青灰衣裙在她单薄的身上空空荡荡,随着她快速的走动而飘摇。

仿佛乘风而来。

下一刻,青黛就来到了她面前。

旁边的几个绣娘好奇抬眸看了一眼,见只是个扫洗宫女,就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

莺歌有些担忧。

她往姜云冉这边看来,就看姜云冉对她摆了一下手。

姜云冉仰起头,认真看向青黛。

“这位姑娘,你是哪一宫的宫人,可有事情差遣?”

青黛认真看着她,曾经天真无邪的柳叶眼重新凝聚出光彩。

她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太过激动而坏了事。

姜云冉依旧仰头看她,目光不躲不闪,笑意盈盈。

慢慢的,她忽然心跳加速。

冥冥之中,她竟看懂了青黛的眼神。

青黛缓缓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握了一下。

“感觉同姐姐颇有缘分,”青黛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泪盈于睫,“好似前生曾见过。”

第35章 景华琰冷声质问:“谁!”【三合一】

姜云冉的笑容慢慢收了回来。

她的心犹如放在火上烤,那样炙热,那样温暖。

她完全没有想到,看似最单纯的青黛,却是第一个认出她的人。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姜云冉反手握住了青黛粗糙的手指。

她用力握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姜云冉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姑娘叫什么名?是哪一宫的?”

话说出口,她清晰听到了颤音。

青黛从被她回握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原本的她面容暗淡,眼神无光,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行将就木地活着。

但是现在,她似乎又还是曾经棠梨阁快乐的小青黛。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深吸口气,忽然道:“我在长春宫当差。”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抽回了手。

“娘子叫什么名字,可是刚入宫的绣娘?”

姜云冉依旧看着她。

她说:“我知道了。”

“我姓姜,叫姜云冉,才入宫数日,姑娘唤我姜娘子吧。”

她笑了一下说:“姑娘若有事,尽管吩咐。”

青黛认真看着她,点点头:“姜娘子,你的手艺真好。”

姜云冉道:“姑娘谬赞了。”

短短几句话说完,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无论是青黛还是姜云冉都知道,她们最多也只能说这几句了。

青黛最后看了她一眼,慢慢抽回手:“我们小阮娘娘也夸姜娘子的手艺出众,以后若是有差事,娘子可要好好做,娘娘仁慈,定不会亏待。”

姜云冉起身,亲自送她至绣房门口。

“多谢姑娘提点。”

青黛转过身,她坚定往前走,没有回头。

姜云冉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回了绣房。

莺歌有些好奇:“她就是来称赞你的?”

姜云冉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

她说:“还是娘娘心善慈悲。”

见过青黛,姜云冉的心定了定。

她忽然意识到,从无论外人怎么说,无论见了什么样的场景,在青黛心中,一直坚信她还好好活着。

她曾经只是单纯,却并不过分愚蠢。

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她肯定反复回忆曾经棠梨阁的点点滴滴,或许,靠着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而前日姜云冉到长春宫,被阮含珍逼迫在院中罚跪时,青黛就偷偷见过她。

或许,那时候青黛就起了疑心。

今日特地走这一趟,就是为了仔细看她一眼,如果是,她自己高兴,也算是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如果不是,也了却了念想。

结果是好的。

青黛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运的人,可同姜云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感谢上苍。

好人有好报,这就足够了。

她甚至隐瞒了自己的处境,不敢告诉姜云冉,不让旁人替她操心。

都好好活着,各自安好,也是完美结局。

青黛离开之后,姜云冉依旧按部就班。

中秋节前一日,姜云冉从织西三所出来,一路往绣房行去。

两处屋舍只隔了一道宫巷,姜云冉低头快步行走,敏锐感受到一道视线暗中飘来。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往前方一扫,佯装松了口气。

视线消失了片刻。

稍后,视线再度回归。

姜云冉神色如常,这一次头都没抬,快步进入了织造局。

等在绣架前落座,姜云冉才凝眸沉思。

这几日,她一直感觉到有人暗中观察她。

甚至为了观察她,还故意在宫道上跟踪,她不注意都不可能。

姜云冉耳聪目明,感知敏锐,她能分析出,跟踪她的一直是同一个人。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黄门。

姜云冉闭了闭眼睛,仔细回忆匆匆一瞥中的陌生面容,兀自摇了摇头。

不是织造局的,也不是长春宫的。

姜云冉缓缓睁开眼眸,慢慢勾勒出浅淡的微笑。

看来,阮含珍真是阮忠良的好女儿,处事方法一模一样,倒是让她轻松不少。

姜云冉曾经暗中观察过阮忠良和廖淑妍,对夫妻两个分外了解,他们会如何做,会使用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姜云冉毫不意外。

她甚至有点期待。

否则,姜云冉哪里来的绝佳借口呢?

思及此,姜云冉垂眸,笑容越发灿烂。

次日就是中秋佳节。

同端午一般,中秋佳节也有盛大宫宴。

自入了八月,宫中上下都很忙碌,一直到了中秋节这一日,这份忙碌和热闹达到了顶峰。

一大早,宫中便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五颜六色的宫灯挂满宫道,吸引宫人们的目光。

上午时分,宫宴开始。

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们欢聚一堂,一起在百禧楼共度佳节。

中秋节的宫宴分中午和晚上两次,中午只有皇亲国戚,晚上则有文武朝臣及亲眷,届时宫中布置的中秋宫灯会尽数点燃,供人游玩赏景。

宫宴开始之后,织造局反而闲了下来。

徐德妃掌管织造局,因此今日的月饼是徐德妃让宫人送来的,特地赏赐她们的尽心尽力。

姜云冉同其他几名宫人围坐在桌边,跟莺歌一起分吃黑芝麻馅的月饼。

莺歌感叹:“林大厨的手艺就是好,他做的白案点心我最喜欢了。”

姜云冉瞥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真是百事通。

这点心随便一尝都能尝出来是谁做的,不光舌头厉害,记性也得好,最重要的是她一个织造局的扫洗宫女,居然还认识林大厨。

见姜云冉看她,小丫头就笑嘻嘻地说:“认识的一个姐姐,也在林大厨手里当差,她对我们可好了,经常给我们发点心吃。”

莺歌以“认识的一个姐姐”开头的,一般都是慈养堂出身的孤儿。

她们在宫里不说抱团,却也相当亲和,彼此都会照顾。

“挺好吃的,”姜云冉笑道,“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小丫头就说:“那可是,宫里面舍得用料,东西自然都好吃。”

两个人安静坐了一会儿,就听到边上宫人们闲谈。

“听闻陛下为了小阮娘娘,特地召阮大人一家入宫,陪伴小阮娘娘一起观赏宫宴。”

“这有什么?姚相和忠义伯也都入宫了,甚至我听说崔大人和梅大人也都被陛下点了名。”

“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慕容婕妤的哥哥也入宫了,那长得可真是俊呢。”

这一说,那话题就飞开了去,拉不回来了。

莺歌冲姜云冉挤眉弄眼,倒是没有跟着一起胡说八道。

她牢记红袖的叮嘱,可不敢再放肆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

姜云冉吃了半块黑芝麻的月饼,又去吃蛋黄莲蓉的。

她以前从未吃过这个口味,这一口下去很是惊讶。

“居然是咸口的。”

“我最爱吃这个了!”

莺歌欢欢喜喜,绣房里场面颇为热闹,到底有过节的气氛了。

甄姑姑和红袖她们都不在,据说尚宫局那边有仁慧太后赏赐的宴席,都去那边吃宴去了。

今日,是织造局最松散的日子。

姜云冉慢条斯理吃着月饼,等半块月饼下肚,她便觉得有五成饱了。

中午的时候,御膳房也给他们这边送来了一桌席面。

说是席面,其实并不多名贵,只是比平日多了八道家常菜,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看得人高兴。

吃饱了午膳,众人就回织西三所休息了。

姜云冉安静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了大王绣娘的嗓音。

“小姜。”

姜云冉睁开眼,就看到大王绣娘在推她。

“外面有人找你。”

姜云冉坐起身,飞快挽好发髻,就发现屋里只剩下大王绣娘。

“都去哪了?”

“上差去了,闲着也是闲着,”大王绣娘随口说了一句,“你快着些,好像是哪位贵人唤你。”

姜云冉眯了眯眼睛,谢过大王绣娘,翻身下了床。

她整理好衣裳,捏了一下荷包,最后推门而出。

外面站着个面生的小宫女。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焦急,不停擦汗。

姜云冉好奇问:“姑娘,是哪位贵人寻我?”

小宫女没看到她出来,被她吓了一跳,忙拍胸脯。

“是,是崔宁嫔娘娘。”

姜云冉哦了一声:“什么事?”

“娘娘方才忽然想起有新花样要吩咐姜娘子,让我唤你过去。”

姜云冉露出意外神色。

“可是此刻,不是在行宫宴吗?”

小宫女面上一僵。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会儿在午歇,娘娘怕耽误差事,让你白做活计,特地让我跑这一趟。”

说着,她上手去拉姜云冉。

“这是娘娘的慈心,你怎么问东问西的,懂不懂规矩?”

姜云冉被她拉着趔趄几步,叹了口气:“姑娘力气真大。”

她说着,拂开小宫女的手:“我跟你去就是了,别急。”

小宫女明显放松下来。

“走吧,娘娘还说要赏你呢。”

姜云冉眯着眼睛点头:“是,崔宁嫔娘娘的确很好。”

两人快步走在偏僻宫道上。

今日各宫宫人要么在百禧楼和御花园当差,要么闲在屋里过节,这种偏僻的宫道几乎无人行走。

小宫女走路飞快,几乎是健步如飞,姜云冉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姑娘,慢一些,我跟不上。”

那小宫女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不说话,继续飞快前行。

前方就是个岔路口。

姜云冉仔细背过宫中的地图,知道前方左转能通往百禧楼和御花园,右转则拐去后座房,也就是黄门们居住的屋舍。

若是按照小宫女给的理由走,这个路线其实是正确的。

只要在路口往左拐。

然而刚踏入分岔路口,那小宫女就急速往右走去。

姜云冉站在了原地。

“姑娘,你是否走错了?”

小宫女脊背一僵,旋即便不管不顾,往前闷头跑了去。

姜云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就要往回跑。

就在这时,两个高高壮壮的黄门站在了她面前。

他们脸上是淫邪的笑容。

“小娘们,可真是漂亮。”

————

这两个黄门也面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姜云冉以前从未见过。

此刻她面露惊慌之色,慌忙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谁?”

年纪略大的矮圆脸说:“你管我们是谁,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相公了。”

姜云冉往后退,似乎要伺机逃跑,她刚一动,右边那个瘦长脸就一步上前,手臂一伸,一条气味诡异的帕子就捂在了姜云冉的脸上。

姜云冉只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为了逼真,她甚至连手都垂了下去,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瘦长脸跟矮圆脸很谨慎。

光天化日的宫道里,他们不敢多待,立即扶着姜云冉往边上的宫殿行去。

姜云冉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步速,知道他们把自己带入了其中一间厢房。

出乎姜云冉的意料,这间厢房距离宫巷很近,根本不在黄门居住的倒座房,而在宝成斋。

宝成斋位于织西三所之后,倒座房之前,是宫里的小佛堂,一般供宫中的贵人们礼佛。

往日里,都会有太妃们在此处诵经捡佛豆,但今日是中秋节,太妃们都去享受宫宴了,宝成斋除了看门的黄门,空无一人。

这两个黄门这样肆无忌惮,显然是宝成斋的宫人。

两人把姜云冉搀扶着来到一处厢房里,先把她放到床铺上,矮圆脸就急迫地说:“你去关门。”

“关什么。”

瘦长脸急不可耐:“今日都在百禧楼和御花园,谁会在这里啊。”

这倒是。

矮圆脸搓着手,一步步往床边走来。

“我还从来没碰过这么漂亮的小娘皮,平日里那些老太妃满脸褶子,倒人胃口。”

瘦长脸嗤笑一声,没多说什么,也跟着上前。

姜云冉双眸紧闭,半靠在床榻上,好似已经熟睡了。

就在这时,瘦长脸又说:“她还昏着,太没意思了。”

不挣扎,不反抗,多无趣啊。

他们都是黄门,基本上啥都做不了,若是女子再没个反应,那冒着这杀头大罪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矮圆脸说:“那怎么办,娘娘也没说这药药效多烈,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听着,两个人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姜云冉心里叹气,觉得阮含珍越活越回去,折辱她有什么意思?如果是她,直接找人杀了扔进枯井里,即便以后被人发现,也无从查起。

所以说,阮含珍还是太下作也太恶毒了。

她从心底里就想着折辱旁人,让旁人生不如死,即便会有更大风险也不在乎。

姜云冉思索着,就感觉鼻尖一股辛辣的气味传来。

她下意识抽动了一下鼻子,直接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姜云冉很配合幽幽转醒。

屋里很昏暗,她靠在床榻上,眼前是两个几乎遮住了所有白日光阴的男子。

姜云冉佯装害怕,手指在被褥上乱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放了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矮圆脸更冲动,他看着姜云冉惊慌的神色,心里扬起一股冲动。

“老三,你说得对啊,还是醒着有趣味。”

瘦长脸搓了搓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慢慢涨红。

“嘿嘿嘿。”

他就要伸手,去拉扯姜云冉的衣裳。

下一刻,姜云冉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娘们,你还挺主……”

瘦长脸话还没说完,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前栽倒。

姜云冉往边上一躲,身手利落地一个跳起,不给矮圆脸任何回神的机会,方才手里抓到的帕子一把塞进矮圆脸口中,膝盖一用力,狠狠顶上了矮圆脸的肚子。

“唔。”

矮圆脸疼的直接栽倒在地,犹如病猪一样在地上扭曲。

姜云冉正巧踢在了他的胃心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矮圆脸不说挣扎了,就连伸手取出帕子都不成。

电光石火,转瞬之间,姜云冉直接撂倒了两个歹人。

她站直身体,用自己的帕子擦了一下脸,然后动作利落地直接用瘦长脸自己的腰带反绑住他的胳膊,嘴里也同样塞了帕子。

等她做完这一切,随意把瘦长脸丢在一边,回过头眯着眼看矮圆脸。

矮圆脸:“……”

矮圆脸满脸是汗,满眼都是求饶,他呜呜咽咽,涕泪横流。

这小娘们,可真吓人。

矮圆脸入宫之前,曾看过家乡的杀猪匠杀猪,那干脆利落的手法,那凌厉淡漠的眼神,都没有这小娘们可怕。

倒了大霉了,以为是好活计,谁知是催命符。

矮圆脸痛哭流涕,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姜云冉嫌恶地看他一眼,道:“你想活吗?”

矮圆脸使劲点头。

姜云冉走过去,手中银针一闪,在他手腕和脚踝处各刺一针。

矮圆脸只觉得手脚发麻,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姜云冉在学医上没有任何天分,她只能听出诸如滑脉这般好辨认的脉相,除此之外,便再无进益。

天分不行,勤奋来凑,医书药典她倒背如流。

当时赵庭芳教了她很久,姜云冉还是无法开方治病,最后退而求其次,只学自保。

银针断筋,就是姜云冉学的最用心最熟练的自保手段。

矮圆脸感觉到自己不能动了,犹如瘫痪一般,腿脚都不听使唤。

他一瞬间惊惧万分,他甚至连求饶都不敢了,只一脸死气摊在地上。

跟条死猪一样。

姜云冉淡淡道:“折磨人的法子,我会几十种,我认为你不想尝试。”

矮圆脸乖巧点头,在地上蛄蛹。

姜云冉这才取下他口中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

矮圆脸果真没敢大声叫嚷。

“姑奶奶,饶了小的吧。”第一句就是求饶。

这宫里生存多年的人,都很知道明哲保身,姜云冉明显不是善茬,瘦长脸不知死活,矮圆脸自然不敢闹妖。

“你是谁派来的?联络人是谁,可有信物?”

矮圆脸一开始没说。

直到姜云冉又开始摆弄银针,矮圆脸才结结巴巴开口:“是,是小阮娘娘。”

果然是她。

之前几日风平浪静,果然就等在了这里。

姜云冉淡淡开口:“她让你们折辱我,然后再把我扔到宫巷里,让旁人发现,出了这种事,我只能被赶出宫去,不能再在宫中当绣娘,对否?”

矮圆脸瞪大眼睛。

神了,真是神了。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

姜云冉深深看向他,脸上是嘲讽的笑容:“因为我也是小阮娘娘安排的。”

矮圆脸:“……”

矮圆脸比较蠢,脑子相当迟缓,根本没有听懂姜云冉的话。

姜云冉叹了口气:“你们都被小阮娘娘骗了。”

“否则为何那迷药对我不管作用?因为我提前服用了解药,什么药物都侵害不了我。”

姜云冉信口胡诌:“你们猜娘娘为何这般做?”

矮圆脸心如死灰。

姜云冉的确没有被迷药迷晕,她这样忽然爆起反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要不然她看起来这样柔弱,怎么能一下就制住他们两人。

她一说,他就信了。

可是为何?

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