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菜。”陈锋道。

赵怀京连着嗯了两声，紧急地扒了两口饭，继续唠起来，一直唠到老人家要休息了，赵怀京还没说完。

“爷爷，明天接着啊！”赵怀京说。

“赵怀京，你话真多。”陈双双都吃完饭了，赵怀京这边还剩大半碗米饭，她留下这句话，立马跑去扶着爷爷的胳膊陪着他上楼了。

“哪儿多了，爷爷刚说到你的小名，这我能不听吗？”赵怀京说。

“吃了饭告诉你。”陈锋道。

赵怀京还真的吃这招，没过几分钟就将那碗饭吃完了，看向陈锋的眼神里，满眼都在问，小名呢，小名叫什么。

陈锋说了一个名字。

赵怀京眼睛都亮了，他真的不知道陈锋小名来历，第一反应不是问为什么叫这个，反而是问他，周倩知不知道，叶云知不知道。

陈锋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赵怀京，最后摇了摇头，这名字是当初他奶奶在陈锋还没出生前就取的名字，只来得及告诉爷爷，连父母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奶奶就离开了。

所以爷爷小时候还会这样喊他，不过这名字除了爷爷也不会有人叫他。

“那我送你回去。”陈锋说。

赵怀京其实想干脆住下来的，但是陈锋都这么开口了，住在一张床上多少还是有些挤，比起这个，他还是想让陈锋睡个好觉。

“我给你换张床吧。”赵怀京这是第二次说。

“周倩家放不下第二个了。”陈锋不知道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又不是给周倩的。”赵怀京彻底没了办法。

赵怀京回到家，才发现没带钥匙，钥匙被他顺手落在陈锋家了，不过他也有办法进去，只见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一根铁丝，赵怀京为了撬教室门锁随身带的，前阵子教室钥匙丢了，他一直没来得及配。

“熟练工啊。”陈锋拿打火机给他照着光。

赵怀京将铁丝伸进去，他捣鼓了一会儿，说，“那可不，没少撬，我还会卸窗户。”

是，实在打不开，他还会踹门。

赵怀京领陈锋进门，他把铁丝随手踹兜里，指了指床示意陈锋坐下。

“不坐了吧，送你到家我就走了。”陈锋说。

“让你坐你就坐。”赵怀京说。

陈锋不知道他又要搞哪一出，但是听他话的坐下。

赵怀京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方盒子，他让陈锋伸出手，将他的袖子往上面捋了捋。

他将一块手表戴在了陈锋的手腕上，陈锋的手往后退了一下，但是又被赵怀京紧紧握着，让他挣不开。

“这个不贵。”赵怀京说。

他握着陈锋的手腕，“对不起，我跑了好多地方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陈锋妈妈留下的那个，赵怀京大概一辈子也找不来一模一样的了，就像陈锋的念想，也再回不到当初。

赵怀京后悔，更后悔自己那时候说的话，陈锋没有怪他，可是赵怀京情愿陈锋怪他，那些话剜在陈锋的心里，如今又剜在自己的心里。

陈锋无言，他慢慢地把赵怀京拥在怀里，可就是这个反应，就是这个反应让赵怀京心里更加自责。

“我妈，其实不喜欢我。”陈锋道。

“怎么可能！”赵怀京忙道：“你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陈锋这是头一次跟赵怀京聊起家事，事实上也是头一次跟别人聊起这件事，他父母的感情一直都不好，他妈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对象，但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最后也没有成，被迫嫁给了他爹，结婚后的每一天除了吵架就是冷战，她不愿要孩子，与其说是不愿，可能是更不想要与他爹生下的这么孩子。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生下了陈锋，其实在陈锋的记忆里，对于他妈这个存在，他有些模糊，印象中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上，经年累月的只有恨和怨。

陈锋那时候怎么知道还有这种因素在，他总以为自己是哪里有错，才搞的他妈会这么对他，只是后来他才发现，他无论做出什么，那个女人的脸上从来不会出现任何表情，她看陈锋，不像是在看亲生骨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后来，再后来她终于积怨离开，他爹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再然后，就成陈锋挑起整个家的大梁。

“与其说那个手表是我妈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不如说是我从她那里，拿走的唯一一个东西。”陈锋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

“那不是她留下的，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那是我自己挣过来的。”陈锋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妈走了以后，他找遍了很多地方，居然没发现她留下的任何一样东西，但是还有一块手表，静静地躺在首饰盒里，“我只是不想忘记她，听说，如果死后还有人记得，那她在别的地方，就会过的好一点。”

赵怀京不知道陈锋小时候是这样度过的，他以为，他起码跟他的童年一样，哪怕称不上恣意，可是至少也不会过的这样苦，那些赵怀京印象里的“普通日子”，在陈锋这儿都够拍八点档苦情剧了。

他抱着陈锋，胳膊又收紧了几分，在这个夜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带陈锋离开这里，他要让陈锋摆脱这份苦难。

“陈锋，”赵怀京良久，语调里带着点乞求的意味：“让我对你好，行吗？”

让我对你好吧，来弥补你这些年的苦。

赵怀京只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劲儿，他赵怀京从没这么低声下四的对一个人过，可是面对陈锋，他不知道怎么做，他恨不得求陈锋，接受他的那些好意，那不是可怜，更不是同情，绝不是，赵怀京觉得那是爱，那是他爱陈锋的证明。

第56章

“你对我, 已经足够好了。”陈锋说，赵怀京对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他不知道是哪里让赵怀京误会, 让他觉得, 他对他不够好。

“可你什么都不要, 我给你买的那些东西, 还是钱, 你哪个收了？”赵怀京说，他不懂, 他不懂陈锋为什么不要这个, 他又不需要陈锋去还, 他就单纯想给陈锋，也不行吗。

“因为没必要。”陈锋说，“换做是你，你会收下吗？”

“那不然呢，上赶着给我我还能不要啊。”赵怀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陈锋似乎是被他这个回答逗笑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能明白吗？”

赵怀京不能，他一直到很后来都不能明白，于他而言, 他觉得爱一个人，就是物质上精神上的都爱，他能给陈锋的，就要给陈锋，这在他眼里才叫做/爱, 可是后来他才明白，爱是无法用物质来衡量的，不是只能有钱才有爱，它甚至无法用任何来衡量。

爱是付出，爱是这样东西我没有，可是你需要，于是为了你的需要，我拼尽全力也要拥有。

赵怀京记得这个夜晚，陈锋跟他吐露心声的夜晚，他抱着陈锋，睡在这张小床上，他的后背紧贴着墙壁，陈锋的后背贴在他的心上。

临近过年，总算是放寒假了，赵怀京也算是能歇歇，前两天改卷子没让他累个半死，赵怀京躺在床上，觉得心力交瘁。

外面天特别冷，这两天他都直接待在陈锋家了，懒得再来回跑，现在到处都是雪，赵怀京一踩一个印儿，杨嘉好这两天打电话，说北京也下了场大雪。

“就为了雪啊，你打这通电话，还得为了别的什么吧？”赵怀京问。

“你啥时候回来？”杨嘉好说，过年赵怀京总得回来吧，家里的那两个老人家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赵怀京回来了。

“急什么，这不还有一阵子吗？”

“哪还有一阵子？你不会要告诉我，就留在这儿过年吧？”杨嘉好说。

赵怀京抬高了声音，对他的这个惊讶的语气有些不满：“那我就在这儿过了能怎么的，还能绑我回去不成？”

没办法，杨嘉好才使出了杀手锏。

“奶奶，确定要这么说？”杨嘉好有些担忧，又向老人家确定了一遍。

“就这么说！”老人家中气十足，不这么说赵怀京可能还真的不回来，就冲那混小子的样，巴不得远离这个家。

回忆结束，杨嘉好假装为难，道：“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以后，那老人家想的没办法，天天念叨你，念叨的生病了。”

赵怀京听了这话，也没细想，一下子便着急了：“奶奶她生病了？我不是让她照顾好自己吗？”

“她年纪大了，哪儿还能跟以前比呢，你赶紧回来吧，想你想的不行。”杨嘉好说。

果然还是这一招有用，赵怀京嗯了一声，说，过一阵子，肯定能赶到春节回去。

“行，行，我说你要实在为难，把陈锋也带回来不就行了。”杨嘉好出了个主意：“你不就不想离开他吗，那让他来不就得了。”

“那家怎么办。”赵怀京啧了一声，净说这些没谱的事儿，但是他转头又一想，真把陈锋带去北京又怎么样，反正他迟早要跟自己走，那不是早晚的事儿，这趟回去，他就把房子给安排好，让陈锋看看，等到支教满一年，赵怀京要走的时候，把陈锋一家都带去，这一趟也算让陈锋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我再想想。”赵怀京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问题就是陈锋怎么才愿意跟他回去呢，爷爷的身体不好，冬天肯定没办法折腾，不过在家里也有叶云姐跟周倩照应着，他就带陈锋回去，用不了五天就行，到时候就说有事儿，提前回去就行了。

他思索着，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陈锋。

镇上临近过年还是有过年的样子，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来超市买东西的人也变多了，赵怀京再碰见当初他刚来西北的时候领他的张叔，就说他是来镀金的那一个。

“叔，来买东西啊。”赵怀京招呼道。

张叔现在早就不那么看他了，赵怀京什么样的人，镇上的人都瞧着，本来一个个都以为他是来镀金的，待不了几周就走了，谁知道赵怀京待了这么久，也是认认真真的教学生，在学校里的口碑也不错。

前阵子张叔家盖房子，陈锋来帮忙的时候，赵怀京也没少忙，来来回回不知道给一块儿砌墙的工人送了多少水，多少烟，人手不够的时候，自己还亲自上阵，手上、衣服上、裤子上，全都是沾上的水泥。

张叔本以为这种大城市里来的少爷，什么苦也吃不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干，谁知道赵怀京这么能干，张叔的媳妇儿为了感谢帮忙的工人，每天中午都做一大锅饭，他本来还担心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吃不了这种饭，谁知道赵怀京吃的最欢，一边吃还要一边夸张叔媳妇儿手艺好。

他一点儿没计较之前的事儿，张叔心里起了愧疚，再加上陈锋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陈锋是个好孩子，他跟赵怀京走的这样近，这赵怀京肯定也是个好孩子。

他给赵怀京塞了两三包好烟，自己都舍不得抽那种，说最开始的时候，是他把赵怀京往坏处想了，说赵怀京是个好孩子。

谁知赵怀京一点没怪他，说他早就忘了，再说了，张叔对陈锋好，那就是对他好。

就这一句话，张叔彻底对赵怀京改观了，有时候张婶做的那些大鱼大肉，他还会给赵怀京送过去，这一来一回，刚来西北那闹的不怎么愉快的事儿，就早翻篇了。

“那可不，买点盐、味精，你婶儿今天做好吃的，你跟陈锋来弄点回去啊。”张叔嘿嘿一笑。

“行啊，”赵怀京也不客气，“早就想婶儿做的饭了。”

“那行，给你留着！一定得来啊，可别让叔这么大年纪跑一趟再送来。”张叔开玩笑道，他的年纪哪里算大，才四五十来岁。

“那必须的，让婶多做点，我拿俩盆去。”赵怀京也开玩笑。

他要真拿着盆去还吓着婶呢，他不是来吃饭的，是他妈来抢劫的。

临近过年，陈锋也忙起来了，什么这家电视机坏了，那家水管坏了，各种各样的活儿都来找陈锋了。

“合着镇上除了你，没人会修东西啊？”赵怀京说，什么电视机、水管、灯，他就不说事儿了，“怎么还有人喊你修自行车链子啊。”

陈锋弯了弯嘴角，整理好包他又得赶去下一家，“怎么，没给你修过吗。”

赵怀京一下子哽着了，他仔细一想，陈锋还真给他修过，这下他也彻底没话说了，他是放假闲起来了，陈锋却忙起来了。

“我给你打下手吧。”赵怀京说。

“在旁边喊加油啊。”陈锋站起来，背上包，“可以，你再跳个舞，我能修的快一点。”

“你，”不过这世上就没赵怀京接不了的话，“行啊，不就是个舞吗，你知道我在北京的时候混过多少个舞厅吗？”

“都跟谁跳过？”陈锋问。

“你怎么问这个，”赵怀京说，“吃醋了？”

“没，”陈锋说，“吃不过来。”

赵怀京没听出这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三步并两步追上陈锋，说，“没跟别人跳过！”

陈锋也不回头，就冲他挥挥手，“走了！”

真没跟别人跳过。赵怀京心想，他看着陈锋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赵怀京才回到超市继续待着，然后数着时间，等陈锋忙完回来。

“忧郁啥呢。”周倩推开门就见赵怀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那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儿玩的，你这么大年纪，就别装忧郁了。”终于让周倩逮到一个损赵怀京的机会，她一点儿也不可能放过。

“老子才二十四。”赵怀京说，“怎么就这么大年纪了。单看我这张脸，跟十八没区别吧。”

周倩翻了个白眼，原地转了个圈。

“你要跳舞啊。”赵怀京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

“你看我这新衣服好看不。”周倩有些无语，她又转了一圈，这可是她挑了好久的一件，花了不少钱呢。

“你知道像什么吗。”赵怀京其实觉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奈何周倩先损的他，夸人的话也变成损人的话了。

“像明星吧。”周倩眨眨眼睛。

“是像。”赵怀京点了点头。

“像哪个？”

“像那个，特别红，简直一模一样。”赵怀京给足了周倩希望。

“像哪个哪个？”周倩恨不得把当红的女明星全都说一遍。

赵怀京看她那样儿，慢慢地离周倩远了一点，直到走到安全距离，才喊了一声，的确是当红明星，不过是个当红男谐星的名字。

“红吧。我特喜欢他演的小品。这样，今年你上台，就穿着这身，准比他有意思。”赵怀京说。

周倩一个扫帚就扔了过来。

第57章

赵怀京往家里搬了不少烟花, 都是大个儿的，周倩看他那个架势，以为他要摆个摊开始卖烟花了。

“怎么的, 你老师这工作干不下去了, 要开展副业啊。”周倩蹲在旁边, 手上摆弄着赵怀京买来的这些个玩意儿。

“我不是想, 热闹点吗。”赵怀京说, 他主要是想给陈锋看的。

“这盒小的是什么。”周倩拿手里观察了一下。

“哦，摔炮。”赵怀京说, “这个准备吓你的。”

“你有病啊。”周倩放下这盒摔炮, 她站起身, “幼不幼稚。”

赵怀京将这些搬到陈锋家门口，他计划的是初五初六回家，也能让陈锋在家里过一个安稳年，其实主要是他还没想好措辞，如果直接叫陈锋去，他肯定不会去的。

赵怀京给赵钧打了通电话。

“喂, 哥！”赵怀京道。

“怎么了？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赵钧说，赵怀京在他这里可算一个稀奇人物，一个月、两个月也不带能打一通电话的。

“你最近回家了吗？”赵怀京问。

“哦，我现在就在家呢。”赵钧说。

“那奶奶身体还好吧？”

“那老人家啊，”他奶奶没跟赵钧通个气, 所以赵钧不知道得演场戏骗赵怀京，“看着状态不错，打麻将呢正。”

赵怀京立马就反应过来，合着杨嘉好跟那老太太合伙骗他来了，他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知道奶奶身体没事儿就行。

“那就行，没事儿那我挂了。”

“哎，”赵钧算是跟他这个弟弟说不了五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放假？”

其实寒假早就放了，但赵怀京还是敷衍着嗯了两声，“没呢没呢，放假了就回去了。”

“行，赶紧回来吧，都念着你呢。”

“念着我回家惹事啊？”赵怀京说，谁念着他了，估计就爷爷奶奶拿他当个宝。

赵钧在那头笑了一声，“可以啊，惹事了哥给你摆平。”

不过这么说来，赵怀京惹的事还真的没少是他哥给摆平的，赵怀京高中的时候打架请的家长，赵钧那边开着会，中途就得把会议停了，穿着西装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得去学校；小学的时候，还是打架，对面的小孩嚷嚷着什么我找我哥来，赵怀京别的没有，真要找妈找爸他也找不来，他就找赵钧。

赵钧那时候上着高中，这边正上着课呢，穿着校服就来了，为什么，人家的哥早就不上学了，但是赵钧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来了一听，赵怀京没什么错，再看看赵怀京身上的伤，少的话，那就先言语上调解调解，多的话，什么也不用说，校服撩起来就是干，要不怎么说，赵怀京是随了他哥呢。

赵怀京开家长会都是赵钧来开的，别人的家长一个个的清一色三四十岁的样子，赵钧那十几二十岁还真的是招眼，问到是谁的家长，他就一句话，“我是赵怀京他哥。”

所以他也的确不给他哥省一点心，就因为喊赵钧一声哥，喊了二十年，赵钧特别亲他弟弟，什么人什么事儿，动他可以，动赵怀京就不行。

赵怀京挂断电话，陈锋远远地开着摩托车往超市走，赵怀京刚瞄见是他，就赶紧迎了过去，那速度真不是盖的。

他帮陈锋拿着包，陈锋注意到了门口的那排烟花，就这数量，一看就是赵怀京这人傻钱多的买的。

“卖烟花那大爷你认识啊？”陈锋说。

赵怀京被他这一句整的有些疑惑，“不认识啊。”

“我寻思着，年底了，你给熟人冲业绩呢。”陈锋开着玩笑。

赵怀京嘿嘿笑了，他挎着陈锋的包，推开门，说：“你有什么业绩，我给你冲一下。”

陈锋思考了一会儿，“整三十几个门让我修修吧。”

“这好办。”赵怀京说，“就东边那个废弃的烂尾楼，没建完的那个，回头我把门卸了，你就安吧，安一个给200。”

陈锋无奈地笑了，他看着赵怀京正儿八经认真的样子，心想晚上得真看好他，别真跑去把那门给卸了。

“这阵子有啥安排没？”赵怀京开始试探了。

“有。”谁料陈锋还真有什么安排。

“又是工作上的事儿？”赵怀京问。

“这倒不是，是我三姨，他儿子结婚，让我去呢。”

赵怀京在脑子里思索了一圈，他从来没在陈锋、周倩、爷爷嘴里听见过这个三姨的存在，这三姨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啊？

“让你随份子去啊？还是当伴郎啊。”赵怀京说，这种几年不联系一次的亲戚，他猜也能猜到找陈锋的目的。

“那我也去。”没等陈锋开口，赵怀京继续道。

“你去干什么？没什么好玩的。”陈锋说，他三姨什么人，他还是清楚的。当年爷爷生病的时候，陈锋其实是找了人来照顾爷爷的，他还是想把大学上完，但是最后实在没办法，他才辍学，回来照顾的家。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赵怀京说，“再说了，喊上我又不是去吃饭的，是去撑场子的。”

陈锋笑了一声，从赵怀京嘴里说出这个话，真不知道是来撑场子还是砸场子，“行，那你跟我一块儿吧。”

赵怀京心道，幸好不是什么大事，得花上几天的那种，最好陈锋这一段日子一点事儿没有，他才好开口说去北京的那个事儿。

隔天，赵怀京就跟陈锋收拾完出发了，周倩在家里照看陈双双跟爷爷，这种婚宴还是不折腾爷爷了，陈双双也没必要带着，也可能顾不上她。

纵使周倩很想去，因为她一听是陈锋那个三姨，就气不打一处来。

“随份子钱的时候想起我们来了，要我说，锋哥你就没必要去，一分都别随。”周倩知道当年爷爷生病的时候，这三姨可是一点忙也没帮，这么多年，来看都没看过一次。

“操，”赵怀京这才从周倩嘴里听说了这个事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她也好意思啊？”

“是啊，”周倩在旁边附和，“也真好意思，不是挺能装看不见的吗，那干脆找人随份子钱的时候也当看不见好了。”

这下赵怀京是真的不得不去了，站在酒店门口，赵怀京看着门口的那两个大的“我们结婚了”的牌子，问：“哪个是你三姨家的儿子啊？”

“这上面好像就只有一个男的吧。”陈锋说。

“耀祖，”赵怀京吐槽着这个名字，“我他妈还光宗呢，什么年代了。”

“行了，赶紧进去吧，外面冷。”陈锋担心他吐槽个十几分钟半小时的再给冻着。

“这也没多热啊。”赵怀京进了酒店，他看这个婚礼哪哪儿都不顺眼，问了前台的话才知道婚礼在二楼办。

“哎哟，小锋啊。”眼见着陈锋走上前，那三姨才拉着他的手开始寒暄，“姨这都多长时候没见你了，这大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六年了吧。”赵怀京在一边提醒，从爷爷生病到现在，不刚好六年吗。

不过这姨说的没错，陈锋长得的确俊，那确实是耀祖没办法比的。

三姨有些尴尬，转眼把目光转移到了赵怀京的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怀京，面上微微有些疑惑，“这位是……？”

“哦，我是他对象。”赵怀京一点没要瞒着的意思，他又不怕这个什么三姨四姨的知道，又不是什么陈锋重视的人。

谁料陈锋悄悄拍了他一下，笑道：“我朋友，开玩笑呢。”

比起接受真的是对象，三姨似乎更能接受这个是开玩笑，她连忙应了两声，“欢迎欢迎，来，小锋你坐我们这桌。”

赵怀京有些不乐意，悄悄凑近陈锋说，“告诉她又没怎么的。”

“你今天告诉她，饭没吃完谁都知道了。”陈锋也悄声说，“没必要。”

“行，”赵怀京落座，他观摩了一圈婚礼现场，“让我们坐这桌什么目的？”

他还没觉得跟这个三姨关系有多近。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陈锋倒是知道她要开始说什么。

果不其然，这桌不少爱打听闲事儿的亲戚，什么婶儿啊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一个个都打听着陈锋的近况，但倒是没一个人问问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毕竟是问的陈锋，赵怀京在一边也没办法回答，他只能一边吃菜一边听。

这桌菜也是难吃，估计是陈锋的三姨在全县酒店里挑挑拣拣，挑出来了一家便宜还难吃的酒店了吧。

“小锋啊，有女朋友了没啊？”

“小锋啊，最近过的怎么样，谈个对象没呀？”

“你看看你耀哥，这都要结婚了，你这边也得加快速度了呀。”

“姨这边倒是有几个好姑娘，还没找到合适的，我看着小锋你就很合适！在xx银行上班，回头你们介绍你认识认识……”

“巧了。”陈锋还没开口，赵怀京倒是开口了。

赵怀京掰开一次性筷子，虽然没他的事儿，但赵怀京就是受不了这群人在陈锋身边介绍介绍这个，介绍介绍那个，把他这正牌男朋友放哪儿了？

“我昨天刚把xx银行投诉了，他们ATM机吞我卡，您来介绍吧，我刚好等着呢。”赵怀京慢悠悠地说。

气氛有些尴尬，但话题没转变，还绕在陈锋身上，“我们呀也是好意，你看看小锋一个人，多一个伴儿，不是也好生活嘛。”

赵怀京吃不下去了，他眼见着终于上了几道菜，周围一桌人只顾着跟陈锋说媒，服务员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谁来放这几个菜，最后只能赵怀京无奈的举了下手，把菜端了上来。

难怪让陈锋坐这一桌了，合着那什么最爱撮合人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这一桌了呗。

怎么不去她儿子那一桌，怕再给她儿子说一个吗？

第58章

终于上了个硬菜, 算是这一桌看起来就能吃的一个了，是道红烧排骨。

这菜一上，似乎也没有人说话了, 一个个都只顾着给自己家带来的小孩儿夹菜, 赵怀京在一边看着, 心想, 说啊, 怎么不说了。

他一点不怕得罪人，自己又不是这一族的, 其实就是一外人, 哪里顾得上看别人的眼色呢。

于是他突然站起身, 在众人的惊诧之中，将那盘红烧排骨端了过来，那怎么的，整桌菜都是自己端的，端个红烧排骨也不算怎么样吧。

“刚才不都忙着说媒么，我看这菜放着也是浪费。这没人喜欢吃吧, ”赵怀京一边端着这盘菜，一边笑道：“我家陈锋喜欢吃，那我拿过来了。”

陈锋本来刚从议论中出来，还没晃个神的功夫，赵怀京就将一盘红烧排骨放在了自己跟前。

二姨夹给孙子的排骨僵在半空。

“这也没人喜欢吃吧, 刚才说了半天，我寻思着大家应该都不饿，”赵怀京又将那盘糖醋鱼端了过来，“这我也拿过来了。”

看着周遭面色铁青的亲戚们，饶是陈锋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他喝了一口水，低声说：“你干啥呢。”

“吃饭啊。”赵怀京面子上没有一点过意不去的意思，他给陈锋夹了一筷子的菜，这下彻底是没人再说话了。穿貂的大姨也就是刚才说的最起劲儿的一个，默默地把刚摸出来的相亲照又塞回衣服口袋里。

“小锋朋友真…真体贴哈。”

早该治治她们。赵怀京心里想。

桌子上的菜上了一大半，那群大姨大婶又开始问起来了，赵怀京这下是一点也忍不了了，他戳了戳陈锋的肩，“来，跟我换换位儿。”

陈锋心里有点疑惑，但是没说什么，跟赵怀京换了个位。

现在的局面就变成了，赵怀京一个人，对着四五个大姨大婶的盘问。

“问吧。从生辰八字到血型星座，随便问。”赵怀京说。

“小锋，你这朋友，还挺……”见赵怀京这个架势，众人都有些尴尬，只好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终于，婚宴到了尾声，赵怀京给陈锋使了一个眼色，在问他能不能走。

陈锋嗯了一声，“等会儿得去新郎那边，这边可以撤了。”

赵怀京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饶是桌子上还有人没起身，作为小辈儿的他们是不能先起身的，赵怀京不信这个理儿，那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满场乱跑，怎么不见人管管。

陈锋刚想开口说让她们吃好，自己就先走这些客套话便被赵怀京拦下来了。

“我们陈锋吃完了啊，吃完了就散了吧。”赵怀京冲服务员那边招招手，“来，这桌清一下。”

“真来砸场子呢。”陈锋笑了，对赵怀京刚才的行径不予评价，他对谁好，对谁不好，陈锋还是能看在眼里的。

如果这群人当年有哪怕半点作为，赵怀京那份子钱不知道能随多少，估计早就在婚礼前后忙前忙后了，也绝对不会找这个酒店，那不得大操大办一场，赵怀京对人好起来，就是真的好，让所有人都觉得的好。

不过这些人估计也想不出来，陈锋还能遇上这么一个人。

“我还没砸呢！刚才那桌菜吃的我都要工伤了！”赵怀京说，他在桌上一直没说，刚跟陈锋撤出来，就开始说：“还什么有女朋友了没有呀，什么什么你哥都结婚了什么的，也不看看他三十几了，还不结，再不结还结的了吗？”

“你才他妈26呢，结什么？行，那明天就结，那我现在就让她们准备份子钱了，这样，刚好这儿就是酒店，今晚睡一晚，明天结婚。”赵怀京说，他现在就一副要倒回去的样子，“刚才那群一个都别想跑，不是很爱催吗。”

“你真是……”陈锋有些无奈，他知道，赵怀京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看不惯那些人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

“好了，”陈锋安慰他，“马上就回去，再忍忍。”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陈锋往主桌挪。

耀祖眼见着陈锋来了，似乎倍感亲近，忙要跟陈锋碰一杯酒，说要不是今天结婚，非得跟陈锋好好喝一顿。

有什么好喝的？赵怀京心想，百十块钱一瓶，陈锋受这个罪干什么，看着还不如周倩自己酿的杨梅酒，虽然当时喝完赵怀京吐了三回……陈锋要真想喝，等过年跟自己回北京，他把他爷爷珍藏的酒拿出来跟陈锋喝。

“谢你了哥，我开车呢，还是不喝了。”陈锋笑着拒绝了。

但是耀祖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哎了一声，说：“哎呀一杯不碍事，今儿你哥结婚，高兴！”

赵怀京皱了下眉，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开车呢，别说一杯了，沾沾味儿都不行，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来，哥，”赵怀京拿过旁边的一个干净杯子，捏着酒杯转了个花，“我跟你喝，算是代陈锋了，新婚快乐啊。”

他拎起酒瓶哐哐倒了六杯，“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好事得成双，这样，哥，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喝不够数可不行啊。”

耀祖的脸色有些不好，按赵怀京这喝法，他不得喝足十二杯？

“这、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赵怀京仰头灌下一杯，撇开陈锋想要阻拦他的手，笑道：“我敬你！”

三姨在旁边急的直跺脚，赵怀京第二杯已经见底，耀祖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连干好几杯。

“最后一杯……”赵怀京盯耀祖把酒喝完，那人已然瘫在塑料椅上，十二杯劣质白酒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你当是喝啤酒呢？”陈锋皱着眉看他。

“担心我啊？”赵怀京乐了，他悄悄凑近陈锋道：“没事儿，我没喝那么多，趁他没注意酒被我倒了，六杯倒出去两杯半。”

“下次不许了。”陈锋给他倒了杯温水，示意他缓缓。

“好，好。”赵怀京连忙答应。

坐在车上，赵怀京说，早知道他不来了，就该喊周倩来，到时候说周倩是你对象，周倩那么会演，就说你俩有个孩子了，但还没结婚，那谁还敢这么催你，催了又是份子钱，又是孩子满月钱，赵怀京一想到那群亲戚的反应，心里直乐，就该让周倩来。

“别这么说。”陈锋听完他的一席话，道。

“怎么了？”赵怀京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儿有问题。

“今天辛苦你了……”陈锋道，“因为我，让你生气，心里很不高兴吧？”

赵怀京一愣，他心里的那点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只恨在车上，他恨不得立马就把陈锋扑倒亲两下，“这有什么的，那也不能让你受委屈不是。再说了，我生气又没怎么，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子，动不动就生气，不差这一回。”

本来赵怀京还有些生气，听了陈锋这个话心里甜滋滋的，行，不管怎么样，有陈锋这句话，那他这趟没白来。

“陈锋，”赵怀京又开始打探消息了，“你平时都怎么过年的啊？”

陈锋思索了一会儿，“就随便过过。”

那也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年对陈锋来说，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就是一个新开始的象征，昭示着，日子又过了一年，又要开始新的一年了，可是这个开始，似乎也一眼就望到头了。

他也没什么比较亲的亲戚，过年也不用上门走街串巷的，也没太多朋友，不用在一块儿聚聚，但是赵怀京就不一样了，走亲访友的他不乐意去，回回都是逃走，每次他爹都要说他，赵怀京就是不乐意，他连那亲戚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去了有什么意思？就纯属占地方。

他朋友多，还在北京的时候，每天行程都是安排的满满的，每个晚上玩的地方，还有聚在一起的人都不重样。那年，过的特爽，特快乐，也就年前年中年后这种大的日子，他爹会对他有点好脸色，赵怀京凭借这个，回回过年都能玩的特高兴。

“不过现在你在了，”陈锋说，“好像就不是随便过过了。”

赵怀京得意的挑了挑眉，他看着窗外，感觉心情特好，再找几个大姨大姑的气他一顿也没什么。

“那当然，有我在肯定不一样啊。”赵怀京说。

只是不知道陈锋这六年是怎么过去的，也许这些年还没什么，可陈锋从北京回来的那一年是该怎么过的？

决定不上大学，回到家里照顾爷爷和陈双双的那个第一年，陈锋会不会回想起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没有回家过年，只是待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但是跟家里人打着电话，当时爷爷的身体还好，耳朵也没有听不见，陈锋语气里带着的满是对未来的希望还有期盼，他回想起这些，心里会想什么呢。

他会想以后该怎么办，还是会想为什么单单就挑中他一个人呢，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地方，已经摸上了好日子的边，却又被迫回来，他到底会想什么？

那一年，其实陈锋什么都没想，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那么一大桌子的菜的，那年陈锋20岁，摸索着做了四五个菜，不过幸好，那些菜面相和味道还算可以，等爷爷跟陈双双睡去，当时陈双双年纪还小，她不知道陈锋这趟回来意味着什么，她反倒为她哥能回家陪着自己高兴。

陈锋收拾完一桌子菜，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绽放着的绚丽的烟花，砰砰地烟花声让他觉得有些恍惚，一年前在北京也是这样，当时他也在宿舍听着外面不知道哪儿传来的烟花声，他那时想，等他上大学赚了点钱以后也多买几筒，到时候让陈双双跟爷爷看看，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他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一晚上，外面其实很冷，但陈锋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坐到烟花终于放尽，烟盒里的烟也抽尽，至此，陈锋也终于把自己说通了。

“陈锋，”赵怀京说，“这一年不会再一个人了。”

良久陈锋嗯了一声，等绿灯的间隙，他握紧了赵怀京的手，“好啊。”

第59章

赵怀京面前有个钱包, 那看似是一个普通的钱包，实则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普通的钱包，扔在大街上都找不到主人的款式, 倘若钱包能开口说话, 叫一声这个钱包会有十几二十个回答的程度, 但是就这么一个钱包, 在赵怀京眼里, 那却一点也不普通。

因为那是陈锋的钱包。

其实就是陈锋的钱包也没什么，但是钱包里, 有那张赵怀京心心念念了很久的, 陈锋“初恋”的照片, 赵怀京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没有人。

不过就算周遭有人赵怀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哪怕把他当变态、当小偷，赵怀京都觉得无所谓了，天知道这照片折磨他折磨了多久，赵怀京就非得看看他初恋长什么样, 女的的话，是不是就特漂亮，男的的话，是不是就特帅？

可是就算特帅，也不一定有他赵怀京帅吧, 赵怀京心道。

可是当他摸到这个钱包的时候，赵怀京心里没来由的涌起来一丝害怕，可是他说到底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就算是陈锋初恋没错，可陈锋现在也是跟自己在一块儿, 他初恋归根结底也就是在照片里，又不可能凭空蹦出来，就算是蹦出来，赵怀京也绝不放手，陈锋要是敢回头找那个初恋，赵怀京绝不会像苦情剧里的主角一样，含情脉脉地说，为了你的幸福，我可以退出。

他退出个毛线啊！谁爱退谁退，反正他不退，还凭什么后来者居上，他就居上了，怎么的。那初恋五六年也没出现，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怀京做足了心理建设，发誓自己看清照片上的人的时候绝不会生气，也绝不会冲过去质问陈锋，到底是他重要还是这个初恋重要，谁没年轻过呀，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初恋啊，赵怀京很大度的想，他就平淡地接受这一切，平淡地接受这个初恋的存在。

但还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待在心里五六年的初恋。

赵怀京心一横，打开了钱包，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轻飘飘地飘出来一张照片，水灵灵的落下了地上，赵怀京没来得及捡这个，他先把钱包翻了一遍，听周倩说，是在比较隐秘的地方，他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也没再找到一张照片。

难道这地上的就是？

赵怀京慢慢地捡起来，他真想控制自己的手，别再他妈抖了。

这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儿吗？

是。

但这是什么值得这么激动的事儿吗？

也是。

但这是什么值得他心惊胆战的事儿吗？

还是。

操。

赵怀京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上有俩人，一男一女，拍的有些模糊，他思索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确认了一遍，确认这两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男的长得就那样儿，就普普通通的长相啊，跟自己简直没法儿比，女的长得还行，挺漂亮。

但是这俩人手都拉在一起啊！笑的还那么甜蜜，合着陈锋不知道单恋谁单恋六年，那陈锋这六年的单恋也太惨了吧。

赵怀京想，原来他找了这么久的照片也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就是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才更觉得纳闷，他换了右手拿，刚才被他左手挡着的地方恰好显露了出来，赵怀京发觉这张照片上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占比不大，以至于他第一次还没发现，但是赵怀京越看这个人，怎么越觉得熟悉呢？

……

赵怀京思索了一会儿，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抬眸，跟玻璃门上的自己对视了一下，不对视还好说，一对视便怔住了，他觉得恍惚，觉得懵，但是突然间又清醒了。

照片上的这个人他异常的熟悉，从来没这么熟悉过，穿着当时流行的白色衬衫，骑着单车，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可他脸上还是笑的那么开心。

他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几年前的自己。

十七八岁时候的他，总爱骑着单车满城转悠，什么都爱干，就是不爱学习，这张照片这么糊，只有赵怀京那点儿地方是清晰的，他不知道陈锋怎么会有一张他的照片。

赵怀京冥冥之中感觉，难道，别人嘴里，周倩嘴里、张平嘴里，陈锋的那个六年的“初恋”，其实不是别人，就是赵怀京他自己吗？

这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赵怀京高考数学考了满分，虽然他没有考满分，实际上都没有及格，可是他现在依旧震惊，以至于他不得不一遍一遍的确认，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他确实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张脸。

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吃了那么久的醋，合着，全他妈是自产自销？！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那么在意陈锋的心里有别人，那么在意那个人在陈锋心里待了六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也许要花半辈子、一辈子的时间来覆盖这个初恋的印记，也许覆盖的掉，也许无法覆盖，可现在却突然让他知道，这个人他妈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直到陈锋走到他跟前，赵怀京还是没从刚才那一幕出来，他意识到陈锋的接近，目光带着错愕还有欣喜的与陈锋的目光对视上了。

陈锋慢慢地接过他手里的照片，他看了眼照片里的赵怀京，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

“我在北京待过两年，”陈锋说，他的语调相当的平淡，像是在说什么别人的故事，“那时候上大学，朋友刚谈了对象，高兴的不行，在街边上拍照，我帮他们拍。”

“拍了两张，”陈锋顿了一下，“看见了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陈锋说。

没有别的意思？赵怀京听不得这个话，连他自己包括周倩，包括张平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陈锋却告诉他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会把这张照片当宝贝似的留六年？没有别的意思会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怀京问。

“不重要。”陈锋沉默了一会儿。

……

“怎么就不重要了！”赵怀京突然喊道，比起陈锋的平淡，赵怀京要显得激动多了，眼见着陈锋要离开，他拦在陈锋面前，说，“你知道这照片对我有多重要吗？没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做梦都想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男的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到底有哪儿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以为跟你在一起后就不会这么想知道了，可我他妈的还是想知道！我想知道我跟他比，到底差在哪儿了？！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在你心里待那么多年？！”

“我就是在意到底谁在你心里待了这么久！我在意的不得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我承认我心胸没那么宽阔，我承认其实我特别小心眼儿，如果这张照片上的是别人，我他妈一辈子都过不去！”赵怀京说，他按着陈锋的肩，喊道：“陈锋，就承认喜欢我喜欢了六年，不行吗！”

就承认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六年，多少个夜晚，陈锋拿着照片，似乎还能透过这张照片看见赵怀京的影子，不知道多少个痛苦的夜晚，他是看着这张赵怀京甚至只占了半边脸的照片度过的，赵怀京不知道这个感受，他没体会过这个感受，陈锋还能不知道吗，陈锋还能不清楚吗？

这六年，喜欢赵怀京喜欢的真的好痛苦，因为陈锋知道，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从他离开北京踏上去西北这条路的那一刻，他跟赵怀京就再也没有可能，他那一夜想了很多东西，他不得不想，不得不想未来，不得不想与赵怀京再无以后。

可是命运弄人一般，六年后，陈锋突然跟赵怀京在这里相遇了，第一眼见到赵怀京的时候，第一眼在车站跟赵怀京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陈锋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他甚至不敢眨一下眼，他怕眨眼的功夫，赵怀京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他想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再遇见赵怀京的那个瞬间，他所有的冷静都消失了，他曾以为六年的时间也许会冲刷对赵怀京的喜欢，因为就连陈锋也不相信，真的有人会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惦记了六年，可是丝毫没有，只是见到赵怀京的刹那，他的心脏就开始猛烈的跳动。

他会想象，会想象这六年赵怀京变成了什么模样，还会跟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样吗？会像这张照片上一样笑的那么开心吗？他觉得不会，他觉得人总是会变的，也许说不定赵怀京也会改变，不知道多少个日子里，再相遇，他还能认出来这个人吗？

只是陈锋用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甚至不用再确认，就知道当初在车站的那个男人，就是六年前照片上偶然入镜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笑的俊朗的男孩。

赵怀京一点也没变，一点也没改变，还跟六年前一样，眉眼也是，笑也是，都跟六年前如出一撤。

……

“是！”陈锋终于不再忍耐，这句话夹杂着这六年几乎所有的心酸与苦楚，他喊道，“我喜欢你喜欢了六年！从遇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没别人！”

第60章

……

陈锋的退让、隐忍、包容、不敢与他对视的闪避的目光……赵怀京恍然大悟。

他突然明白这些来自于什么, 赵怀京以为是厌恶、他甚至以为陈锋是看不起他！但其实，他对他的隐忍退让，都来自于陈锋小心翼翼的喜欢, 不敢让赵怀京知道的喜欢。

倘若他就是这样想了自己六年, 赵怀京开始回忆, 他早已不记得六年前他曾心动亦或是追求的人的模样了, 什么眉眼, 笑起来什么样子，赵怀京一一记不清了, 而陈锋, 他像是无视时间的流逝一般, 对着一张称不上有多么清晰的照片，一记就是六年。

赵怀京喝了点酒，但他从未那么清晰的知道，他此刻的举动绝不是因为酒劲，而是因为压抑已久的、猛然发觉的情感。

也绝不是冲动，他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他从进门到床上没有一刻是和陈锋分开的, 他一只胳膊紧抱着陈锋的腰，陈锋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但身体比他结实不少。可陈锋的腰比他想象的窄，能摸到紧实的肌肉，这种感觉很新奇, 因为赵怀京从未和一个男人靠的这么近过，他也从未和一个男人做过这种事，赵怀京只觉得心里如火烧一般。

“陈锋……”他低声道，但宁可含糊不清的说，也不愿和他的唇分离, 陈锋的唇有些干裂，蹭着他有些疼，但就是这样，赵怀京吻的更用力。

这是只属于陈锋带给他的感觉，赵怀京恨不得一辈子记住这个感觉。

“你为什么不说？”赵怀京顺势将他推倒在床上，目光停留在陈锋的脸上，最后与他对视。

而这一次陈锋再也没有闪躲开目光，他用一双犹如一片汪洋的眼睛看着赵怀京，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坚毅、那么的深情。

不自觉的赵怀京俯身低头吻上了陈锋的眼睛：“刚开始的时候你总是不看我。”

“我以为你讨厌我、我以为你懒得看我、我以为你眼里不会有我，我他妈的当时以为你看不起我！”赵怀京缓缓开口，他勾了勾唇但心里却是一股酸涩：“其实是因为你怕我看出来，你喜欢我。”

“陈锋，你喜欢我吗？”赵怀京又问。就算他知道这个答案，可是他依旧要问，不厌其烦的问。他说着一只手轻抚陈锋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撩开了陈锋的衣服。

赵怀京从没见过这样的陈锋，其实他压根也没有注意过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的身体。

陈锋握着他拉动自己衣服的手，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眉头不自觉的紧锁着。

“怎么了？”赵怀京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喝刚才那两瓶酒喝的。

……

“我没有，就那两瓶酒我都当水喝的。”赵怀京急忙拉住陈锋的手不让他离开，他注视着陈锋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陈锋，你来吧。”

……

陈锋低头看着面前的人，他的模样恍然间和六年前的赵怀京重叠了，眉眼、轮廓。彼时的赵怀京，褪去了一些十七八岁时候的稚气多了一点成熟，但是依旧张扬。

尽管他们就是一个人，但是那份初见赵怀京时的感觉，心里的悸动，陈锋永远也忘不掉。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的模糊的身影，模糊的模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他反复看了六年的照片，早已深深、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而此刻，他睡梦中、他脑海中、一刻不停歇出现的身影和面前的赵怀京重叠了。

情至深处，陈锋深深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怀京……！”

陈锋亲吻着赵怀京的唇角，等赵怀京回过神，他的话已经深抵赵怀京的大脑，一时间他忘记了疼痛，只记得，陈锋开合的嘴唇，向他表露出的爱意。那是压抑了六年的，陈锋藏在心里的，最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