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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确实挺令人害羞啊。(一更)

合宿结束之后,暑假也接近了尾声。

叮铃。

廊下的风铃随风轻轻而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陈旧的房屋被绿树包围,树影投落在地面上。

“小铃,快进屋吃西瓜吧。”

老人慈爱祥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蹲在花坛前,手拿驱虫工具的森夏铃音,转过头应了一声:“好的,我马上就来外公。”

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下颚滴落到地上,森夏铃音抬起手背擦去,起身时,双腿有些发麻,瘦小的身体晃了晃。

精心搭理过的花朵,在阳光下争先舒展花瓣,看得森夏铃音一脸欣慰。

她把工具放回仓库,转身跑回屋里。

外公花田阳生坐在缘侧走廊上,见她进屋,拿起果盘里最大的一块西瓜递给她。

“外公一眼就看准这块了,绝对甜。”

“嘿嘿,谢谢外公~”

因为在外面劳作森夏铃音脸颊被太阳烤得红扑扑的,接过西瓜她弯起眼,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样满足的笑容,开心一口咬下。

祖孙俩坐在走廊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听着廊下的风铃,悠闲吃着西瓜,森夏铃音一口咬住多汁爽口的西瓜,白色的呆毛惬意地摇摆着,双腿也开心地晃悠。

“社团那边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教练说了最后两天要我们好好休息。”

“这样啊。”花田阳生晃悠着手里的扇子。

森夏铃音想到什么,咽下嘴里的西瓜转头道:“哥哥一会也会过来,他还说带了朋友一起过来玩。”

“今天真热闹啊。”花田阳生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曾经高挑的身姿也因为岁月的流逝,慢慢弯下脊背,“我去准备一点麦茶。”

“诶?我来吧外公。”森夏铃音说着,就要干净吃完手上的西瓜。

儒雅随和的老人转头,笑道:“我来吧。毕竟,外公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小铃呢。”

“什么?”

白发少女头顶冒出问号,嘴里吃着西瓜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刚才有个老朋友联系我,说今天要带孩子们过来玩,和我预定了海边的那个房子。”

因为这里距离东京很近,又靠山有海,是夏季绝佳的避暑胜地,所以附近都有各种民宿,而她的外公在海边就有一套在夏季营业的民宿房。

“所以,可以拜托小铃帮忙打扫一下房子吗?”

花田阳生把钥匙递给小孙女温声补充道:“现在海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小铃就不会被吓到跑到树上去了。”

外公这种事情就不要记住啦!QUQ

吃完西瓜,森夏铃音拿着钥匙走出老宅,向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无袖上衣,领口处带着可爱的花边,纤细的手臂尽情在阳光下舒展,轻便的牛仔短裤和运动鞋,让她走在乡下的路上也十分轻盈。

此时,早就过了旺季,海边确实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家族旅行啊。

森夏铃音自动把外公口里的老人带孩子想成了家族旅行,她刚来到外公的民宿房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发出了震动。

她拿出来一看,是排球部的大群。

【音驹排球部】

直井:【大家准备一下,中午的时候在校门口集合,猫又教练要带大家出去玩。】

森夏铃音:……诶?o口o

此时,另一边的小群直接炸开锅了。

【我们是血液】

山本:【你们说教练要带我们去哪里玩?!】

夜久:【去山里吧,这个时候去山里多凉快啊。】

黑尾:【?夏天的话怎么想都是去海边吧,夜、久、君。】

夜久:【已经是夏季尾声了,黑、尾、君。】

孤爪:【山和海都可以吧。】

海:【毕竟对研磨来讲,更想在家*里玩吧。】

灰羽:【诶诶诶要去海边吗!我刚好买了新泳裤!】

夜久:【?!列夫你也是海边派吗!!!】

灰羽:【啊?】

福永:【海边,七集定律。】

孤爪:【啊,确实。】

夜久:【所以果然还是山!】

黑尾:【海!!】

手机外的森夏铃音陷入了慌乱。

她、她该怎么和教练说今天去不了啊?

嗯……不对,是不是应该先和黑尾学长说一下比较好?但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和教练说吧。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排球部大群再次弹出消息。

猫又:【地点是在这里哦。】

猫又:【地址.jpg】

森夏铃音点开地址,看清具体位置后,她一下子呆住了。

诶?这里不就是……

一条私聊在这时跳出来。

黑尾:【铃音,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外公家?】

在休息前,黑尾铁朗就询问过这两天假期森夏铃音有什么打算。

当时,白发少女低着脑袋,声音很小:“去我外公家玩。”

但语气确是很开心的。

所以看到消息时,他就想到了森夏铃音可能是赶不回来了,估计这会还在纠结怎么和教练说才好。

黑尾:【如果赶不回来的话,我去和教练说一声就好。(黑猫大拇指.jpg)】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铃音:【关于这点……】

黑尾:【嗯?】

铃音:【我已经在这里了oxo】

黑尾:【……诶?】

“诶——?!!”

到达民宿后,灰羽列夫指着站在门口接应的森夏铃音惊讶地大叫:“森夏,你怎么会比我们先到啊!”

“列夫。”芝山优生无奈道,“黑尾学长不是说了嘛。”

灰羽列夫:“啊,我忘了嘿嘿。”

“嘛,就是没想到猫又教练说的老朋友就是小森的外公啊。”黑尾铁朗看着两个老人熟稔说话的样子,即便是他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愣住了。

森夏铃音小声道:“我、我也没想到。”

看到地址的时候,她也宕机在原地了。

等等,所以外公嘴里的老朋友带孩子来玩——指的是猫又教练带大家出来玩!

森夏铃音看着灰羽列夫和犬冈走撒欢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的样子。

确、确实是孩子啊。

“因为小铃也没有问过外公啊。”

“是啊,你们都没有问过这件事呢。”

花田阳生和猫又育史两个人像两只狡黠的大猫,双手背在身后笑呵呵道。

众人:……好狡猾的大人啊!

森夏铃音:确实和外公是朋友没错了!

民宿是复式的房屋,大家将行李放到屋内之后,就开始换衣服准备下海去玩。

在这期间,森夏铃音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了和外公聊天的猫又育史。

“猫又教练您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吗?”

“是啊。”猫又育史笑道,“毕竟你真的很像你外婆,就是性格完全不像。”

森夏铃音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嘿嘿,也没有那么像啦。不过大家都这么说。”

“那外公和猫又教练是怎样成为朋友的?”她印象里外公学生时代不是排球部的。

“啊。”花田阳生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口吻道,“我高中时是音驹的学生会长,那时候体育馆只有一个,所以各个运动社团都在为了体育馆的使用时长乱斗,特别是男排和女排,我经常跑去拉架。”

“然后嘛,就和男排女排都熟悉起来了,你外婆当时是队里的主将打球很凶,力气也很大,完全拉不开。”

猫又育史:“所以我见到铃音这孩子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呢。”

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所以他想起老朋友没忍住笑出来了。

森夏铃音:“……”

等等!

外婆以前经常和她说的,当时的音驹男排有个很狡猾像猫妖一样的家伙——

森夏铃音震惊看向笑眯眯的猫又育史。

——指的是猫又教练啊!!

“世界真小啊。”第一个换好衣服出来的福永招平说。

之后陆续出来的队员们开心冲向大海。孤爪研磨不想去,被山本猛虎拽过去了。

森夏铃音是旱鸭子,不准备下水。她准备去厨房里做点冰沙吃,结果一转头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

森夏铃音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赤/裸的胸膛。

黑尾铁朗也换上了泳裤,但似乎没有马上下水的准备,他身上披了一件休闲风的外套,拉链敞开,所以森夏铃音一回头直接撞进了没有衣服隔绝的胸膛上。

“小森不一起去玩吗?”黑尾铁朗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他低下头遮住了耀眼的阳光。

小麦色的胸膛结实有力,随着呼吸起伏充满爆发力。

之前有布料隔绝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的热气,现在没有了这层布,亲身接触之后,更加感觉灼热发烫,连带着她的脸颊都跟着烧起来了。

原来肌肉不发力的时候是软的啊。

她宕机的大脑里只根据亲身接触的触感,浮现出一条真实的情报。

……不对!!!

森夏铃音连忙移开视线,却看到了线条深刻的腹肌,再往下就是凌冽紧绷的人鱼线没入泳裤的腰带里。

森夏铃音:……

热度从呆愣的白发少女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临近一个界点之后,只听砰的一声。

什么东西炸开了。

黑尾铁朗:“嗯?!小森?!”

“我、我我我我想起有点事,打扰了!!!”

白发少女捂住脸,身体惯性地朝着道路对面的山林狂奔而去。

花田阳生感叹道:“小铃到底还是喜欢爬树啊。”

黑尾铁朗:……不不不,这次大概并不是因为这个。

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刚才娇小的少女撞进他怀里抬眸仰视的动作,以及肌肤真实接触相贴后的感觉……

黑尾铁朗后知后觉抬手挡在嘴边,热意攀附到脸颊上。

这确实挺令人害羞啊。

“嗯?”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黑尾铁朗身体一顿,惊讶转过头。

穿着便服的木兔光太郎一脸疑惑,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木叶秋纪和平静的赤苇京治。

黑尾铁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木兔光太郎:“这是我想问的啊!”

“世界真小啊。”回来取毛巾路过的福永招平再次说道。

第32章 只有我们两个。(二更)

“我当然是来看外公了!”说完,木兔光太郎跑向花田阳生,“外公!!我来玩了!!”

“哎呀,一段时间不见光太郎又长高了啊。”

花田阳生慈爱伸出手,木兔光太郎立马心领神会弯腰,把脑袋凑过去让老人摸。

“是吧是吧!”嘴上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说个不停。

“中午好,黑尾学长。”赤苇京治朝黑尾铁朗颔首问好,木叶秋纪则是挥了挥手,“没想到你们也会在这里啊。”

“啊,猫又教练说要带我们来老朋友这里玩,没想到他的老朋友就是小森的外公。”

黑尾铁朗说完,那边的木兔光太郎也是一脸震惊:“诶?!外公你和猫又教练原来认识啊!”

花田阳生拍了拍他的脑袋:“是啊,不过你和小铃都没有问过就是了。”

木叶秋纪:“我们是被木兔那家伙邀请出来玩的。”

“不过,有时间的只有我和木叶学长。”赤苇京治平静补充道。

“比起这个,铃音呢?”木兔光太郎抬起手,眯起眼在四周巡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忍不住嘀咕,“她比我更早到啊。”

“小森的话……”黑尾铁朗回想起刚才的事情,目光游移,他清了清嗓子,“往树林那边去了。”

“哦。”木兔光太郎习以为常道,“那应该是去后山玩了,她每次回来都要去后山玩。”

黑尾铁朗望向道路对面的群山,额上浮现一滴汗水,这可和森然那时的捉迷藏不一样范围太大了。

黑尾铁朗:“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他自认为这句话应该没有什么不对,但话落,木兔光太郎像猫头鹰一样眼睛锐利的投过来。

黑尾铁朗不动声色:“怎么了?”

木兔光太郎语气骤变:“去找吧!我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噢噢噢哥尔D罗杰……不对,我是问你小森在哪里!”

木兔光太郎撇嘴:“我才不告诉你呢。”

“……木兔。”黑尾铁朗双手环胸,狐疑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什么?!”木兔光太郎头顶蹦起十字,“作为哥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铃音当然是在后山的秘密基地里了!沿着外公家的房子往后走就是了!”

“原来如此。”黑尾铁朗扬起嘴角,路过他身边时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啦~”

看着对方走到外公身边,熟练开启聊天模式的样子,木兔光太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指着自己,回头看向赤苇京治和木叶秋纪:“我、我被敲诈了?!”

木叶秋纪一副没眼看地扶额。

赤苇京治冷静纠正:“敲诈不是这么用的,木兔学长你这种属于被套路了。”

木兔光太郎:“可恶啊!”

“嘛,对方是黑尾输了不丢人,那可是心理战的专家啊。”

“别光顾着夸他,安慰我啊木叶!!”

森夏铃音并没有躲到秘密基地去。

她刚跑回老宅,路过院子的时候,原本急匆匆的脚步慢下来,甚至倒回到花坛前。

湿润的泥土里有一个小小的幼芽破土而出了。

“早上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她蹲下来,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很轻地戳了下幼芽。奇特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森夏铃音双眸如水洗一般明亮,她干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激动地跑回屋里。

“外婆,花坛里又有新成员了!”

她把手机里的照片对准相框里的人,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堆。

在缘侧旁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照片,从白发老人到旧照片里神采飞扬手持排球,朝着镜头挥拳的白发少女,小小的桌子摆满了她的外婆,夏野千花子从青春到暮年的时光。

“外婆,我现在也在音驹上学哦,还很巧合加入了排球部,当然没有外婆和哥哥那么厉害啦。但是,我很庆幸之前的选择,能来到音驹加入排球部,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

她轻声诉说着,眉目低垂,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还有……”

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浮现属于少女独有的羞涩:“其实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

永远定格在笑容一幕的照片像是回应她一般,眉眼温柔。

森夏铃音也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轻轻触碰隔着相框触碰照片里的人。

“以前外婆就和我说过呢,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最先告诉外婆,那个人的名字是——”

“黑尾铁朗。”

“叫我吗?”

……诶?

森夏铃音僵住,脑袋一点点转到走廊外。外面阳光耀眼,天空蓝得惊人,黑尾铁朗背后是漂浮的巨大云朵,他把着门笑盈盈探出身子,身上已经换回了便服。

被、被听到了吗?!

森夏铃音慌乱收回视线,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

黑尾铁朗目光落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时目光一顿,他收敛神色,来到森夏铃音旁边坐下,双手合十认真朝着照片行礼。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黑尾铁朗音驹排球部的部长。”

低垂着金棕色眼眸认真又温柔,他抬起头朝着相框里的老人笑道:“总听铃音提起您,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受铃音照顾了。”

森夏铃音一怔,绯色的眼瞳微微一缩,心里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一下,瞬间柔软下来。

她趁着黑尾铁朗背对她,抬起手做了个介绍的手势,无声张嘴,对着相框里的人说。

[外婆,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哦。]

说完,白发少女弯起眉眼,白皙的脸颊上浮起红扑扑的红晕,笑容宛如蜜糖一般沁人心脾。

……

…………

“不过,为什么学长会在这里?”

“嗯,因为你在这里啊。”黑尾铁朗低头,金棕色的眼睛捕捉到森夏铃音呆住的表情,他牵起嘴角,语气夸张起来,“木兔那家伙来了后一直和我说,你在秘密基地,学长实在是很好奇就跟着外公过来了。”

“这、这样啊……”

森夏铃音眨了眨眼,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下。

哥哥既然连秘密基地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啊,森夏铃音头顶的呆毛难为情地晃了晃。

不过……

“我刚好要去一趟后山,学、学长要一起去吗?”她目光闪烁,说完却忍不住偷瞄身边的人。

呜哇。

森夏铃音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实际上手指早就偷偷攥紧了。

好紧张啊!

要是学长只是客套一下,但并不想去那么孩子气的地方……

想了下那种可能性,森夏铃音觉得只想找个树躲起来。

“好啊,我也很想看看铃音的秘密基地呢。”黑尾铁朗垂眸笑道。

啊。

“那、那我们走吧。”

森夏铃音低下头,白色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同手同脚往外走。

糟糕,好开心啊。

怎么就因为这一句话就这么开心啊!

振作点啊铃音!>x<

看着白发少女头顶噗噗冒热气的样子,黑尾铁朗眼底笑意更深了,往外走的时候刚好和花田阳生进屋,他朝老人点头问好。

花田阳生朝他们摆摆手:“不要玩太久了,一会就该吃午饭了。”

“好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应道,然后,对视一眼又神色各异的移开。

等到两个孩子走了后,花田阳生来到桌子前,苍老的手指轻轻抚摸相框里的人,声音又轻又柔:“千花子,小铃也有了喜欢的人,光太郎也又长高了,孩子们都很好哦。”

“对了,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哦。”

他把妻子的照片带到了廊下,一起惬意地晒着太阳。

“是你喜欢的天气。”

……

从老宅往后,就是一条小路。两个人并肩而行,双手在行走间,几次有拉近距离的机会,但并没有交握在一起,反而是会随着行走,轻轻触碰到对方的手背。

森夏铃音抿紧唇瓣,快速眨了眨眼。

“铃音,小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玩吗?”身侧黑尾铁朗闲聊一样的语气,令她心中一松,下意识应道,“嗯,有时候是和哥哥一起,不过大部分时候是我自己跑过来玩。”

黑尾铁朗低垂目光,看着脚下的道路,路边的树木,目光缓慢转动,像是在搜寻那个他未见过的小孩子的身影,平常很腼腆内向,但一旦步入森林之后,就像是回到了自然的小动物,开心自由地奔跑着。

耳边仿佛响起了女孩子清脆悦耳的笑声,小小的身影从他身旁跑过,雪白的长发在身后迎风飞舞,绯红色的眼眸闪闪发亮。

小小的身影与面前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学长?”

察觉到身旁人的停顿,她疑惑转身。

“没什么。”黑尾铁朗走到她身边,侧头注视她可爱脸颊上一些细小的茫然,心脏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酥痒奇特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只是觉得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走过小路,在穿过树林,森夏铃音步伐不免轻快了些,她走到最前方。

“这、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伴随着少女赧然夹杂着一丝小雀跃的声音。

一路被树林遮挡的视野豁然开朗。

阳光冷不丁照进眼中,黑尾铁朗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等到他适应四周的光线之后,才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景象。

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见底的水面反射着波光粼粼的阳光,小溪旁有一个木质秋千,似乎是因为很久没有人来光临,两边爬满了藤蔓很好的融入到了山林中。

一颗粗壮古老的树上,黑尾铁朗隐隐看到了一个小木屋,只是也被树叶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全貌了。

“我外婆毕业之后继承了家里的手艺,成为了一名木匠。”森夏铃音手指轻抚过秋千,“所以,这些都是外婆做的。”

“好厉害啊。”黑尾铁朗一怔,惊叹地眨了眨眼,也走过来伸手抚摸秋千,即便是年头已久,依然能感觉到制作者的用心与精巧的手艺。

“上面的那个小木屋也是吗?”

“嗯。”提起这个森夏铃音讪讪挠了挠脸颊,“不过,那个小木屋现在已经进不去了。”

毕竟是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做的,尺寸大小都只适合小孩子。

“但是,秋千的话还是没问题的。”说着,她坐到秋千上,这里迎面就能看到前面的小溪。小的时候外婆和哥哥经常会推着她玩。

现在……

身子下的秋千轻微晃动,森夏铃音下意识就握住了两边的锁链,惊讶转过头,黑尾铁朗弯起外套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挑起眉梢,“既然如此,那来玩一会吧。”

“诶、诶学长推我吗?”

“总不能让铃音推我吧。”

想到那个画面,森夏铃音突然被戳到了笑点,但她又忍不住想——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黑尾铁朗:……

嗯,所以说有时候她的想法真的很不同呢。

他手掌发力轻轻一推,秋千向前晃动:“这位客人高度有什么要求吗?”

“可、可以的话。”森夏铃音转过头,腼腆的脸上眼中却带着一丝期待,“再高一点!”

哦呀,加了重音啊。

黑尾铁朗嘴角笑意不动声色加深,手上推动的力度也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一下子加大高度,少女小小惊呼一声,确是开心的。

秋千高高向上扬起,少女白色的齐肩短发也随着一起扬起,她沐浴着阳光,闪闪发亮的绯色眼眸惬意般眯起,像一只满足的小猫翘起嘴角。

“还需要再高一点吗?”

“嗯!”

然后,秋千飞的更高了,森夏铃音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越来越开心起来。

真的很喜欢高的地方啊。

黑尾铁朗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默默删除了来之前制定的计划,与其去水族馆和动物园。

不如……

“铃音,上一次去游乐园是什么时候?”

“诶?”突然起来的问题,令森夏铃音一愣,她在半空中想了下,降落时回答,“应该是初三的时候。”

因为游乐场那种地方,她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踏入的。小时候倒是常常被带去玩,但是后来父母工作忙碌了,哥哥也一年到头都扑在排球上,两个幼驯染倒是会带着她去玩。

但升入高中之后,就没有去过了。

“那——”

吱呀。

秋千停下,铁链发出一声闷响,森夏铃音头顶垂落一道阴影,她条件反射般仰起头。

“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

黑尾铁朗手臂撑在秋千的支架上,高大的身躯投落的阴影将她笼罩,他金棕色的眼眸低垂着。

“……”

绯红色的眼眸骤然一缩,森夏铃音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声音:“是、是和大家一起吗?”

周遭安静极了,潺潺的小溪、树上鸣叫的蝉声都消失了,安静地只能听到急促的心音。

是谁的呢?

过了许久,黑尾铁朗打断了这片寂静。

“不,只有我们两个。”他说。

第33章 我需要一点时间

“啊!森夏和黑尾学长回来了!”

回到老宅时,森夏铃音步伐有些不稳,一抬头就看到了灰羽列夫站在院子里朝她挥手。

“你们两个去哪里玩了啊?”夜久卫辅走出来,看着森夏铃音的表情,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她身后跟过来的黑尾铁朗,“在外面玩这么久,小森要是中暑了怎么办啊!”

“夜久你是妈妈啊。”黑尾铁朗无奈吐槽,声音和先前没什么区别。

森夏铃音有些庆幸,但并不多。

“那个……为什么大家会在这里?”

“花田爷爷说一会要吃凉面!”灰羽列夫高兴地说,“所以,大家过来帮忙洗菜准备食材了!”

“夏天果然还是要吃凉面啊!秋天吃烤红薯,冬天吃寿喜锅,春……”

“su、suki?!”

敏感的神经在听到相似的音节时,直接绷紧,白发少女脸颊爆红,整个人都炸了毛。

“诶?”灰羽列夫眨了眨眼,“是寿喜锅(sukiyaki)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去准备一点冰沙。”

灰羽列夫:?

“森夏,难道不喜欢吃寿喜锅吗?”他喃喃道。

“列夫你在嘀咕什么?”

“啊,黑尾学长。”灰羽列夫朝着进屋地黑尾铁朗说,“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提起寿喜锅,森夏她有点怪。”

砰。

“……”

灰羽列夫:“黑尾学长你没事吧!?”

黑尾学长怎么直接撞到墙上了。

“没事,只是腿麻了。”黑尾铁朗面不改色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哦、哦好的。”

灰羽列夫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的抓了抓头发。

森夏也好,黑尾学长也好,怎么一提起寿喜锅都这么奇怪啊。

难道……

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吃寿喜锅!

灰羽列夫恍然大悟,随即觉得任务重大,目光严肃起来。

那之后一起吃寿喜锅的话,他一定要多帮两个人分担一点才行!

“列夫,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洗菜!”

森夏铃音前脚进入厨房,后脚就把厨房的木门拉上了。

森夏铃音靠在门板上,在这个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她才呼出口气,双脚一软,缓缓滑落到地上,顺势缩起身体,环抱住膝盖。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切进厨房,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在一处聚焦,森夏铃音盯着那一处,思维随之发散。

[‘是和大家一起吗?’]

[‘只有我们两个。’]

耳边又响起阵阵的蝉鸣,森夏铃音回过神来,低下头,手指下意识攥紧秋千的铁链,僵硬的铁链在掌心里异常有存在感,也让她慌乱的大脑能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怎、怎么办啊。

想去……

但是——

胸膛里强烈的心音吵得她无法思考,张开的嘴唇又支支吾吾地合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黑尾铁朗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金棕色的眼睛极具穿透性,不仅能够穿透发丝,也能穿透血肉,看到她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很有耐心的等待她的答案。

“我、我……”

一些混乱的碎片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耀眼的舞台灯光,台下黑暗中一双双毫不掩饰的眼睛正直勾勾注视她,注视在舞台上局促惶恐的她。

无数双嘴巴一张一合,吐露出杂乱刺耳的言语。

“我……”

森夏铃音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她听到自己干涩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需要一点时间。”她呢喃道。

吱呀。

一边说着,森夏铃音一边从秋千上起身,像是逃避一样从黑尾铁朗身边退开。

‘当然啦,慢慢思考回复学长就可以了。’

她预想之中黑尾铁朗轻快调节氛围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宽大的手掌轻松攥住她的手腕,没用多大力气,却让她不能再继续向后逃避。

森夏铃音心中一紧,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看到那双直直望向她的金棕色眼眸时,绯红色的眼眸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黑尾铁朗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凛然感,认真又专注的神色让森夏铃音无法动弹。

他张嘴说了什么。

回忆定格在这一幕。

森夏铃音抬手抚摸被攥住的手腕,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热意,明明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深刻的感觉呢?

是因为情绪的转化吗?

那是她的情绪,还是黑尾学长的情绪呢?

两个人一起的话,不管怎么想……

森夏铃音抬手狠狠拍了拍脸颊,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又把脸颊埋进手臂里,发出了小动物一样哼唧的声音,头顶的呆毛也蔫蔫垂下。

明明平常都会体贴收敛的人,在这种时候却完全不肯退让了。

黑尾学长太狡猾了。

森夏铃音柔软的双颊上是浓浓的红晕,她目光朝向一边,含着细碎的光颤抖着。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学长。

说到底,她会在那一刻升起学长会体贴放过她的想法,也是仗着他平时的温柔与包容。

明明想要逃避的人是她,却想要学长能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为她留好逃跑的后路。

——真正狡猾的人是她啊。

吃过午饭之后,大家并没有直接返回沙滩,而是开始为晚上的烧烤做准备。

临到傍晚,花田阳生去搬烤架的时,木兔光太郎跑过来:“外公,我来吧!”

“没事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外公。”

花田阳生平静道:“外公可是要活到一百三十岁的。”

“噢噢噢外公好帅啊!”木兔光太郎激动地双眼放光,“我也要活到一百三十岁!”

“光太郎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嘛,如果过早上去的话,你外婆会把我们踹都下来呢。”

说完,花田阳生背着手笑呵呵的走开了。

木兔光太郎却紧张地左顾右盼,直到身后传来黑尾铁朗的声音。

“她没在这里。”黑尾铁朗双手环胸依靠在门边,“列夫刚才嚷嚷着要玩烟花棒什么的,小森就带他去买了。”

木兔光太郎松了口气。

“上次合宿时也是,这次也是,木兔你在紧张什么啊。”

“嗯……”

木兔光太郎五官生动地揪在一起,硬挺的头发也像枯萎的花草一样蔫蔫垂下。

“木兔学长,把事情憋在心里会发烧的。”赤苇京治从里屋走出,现在老宅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其余人都去往了沙滩。

老宅静静屹立在宁静的晚霞中。

“其实也没什么。”

木兔光太郎长叹口气,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一样,走到走廊边,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远处呈现淡紫色的天空。

“只是我个人的——嗯?小纠结?或者说是内疚?赤苇是这么用的吧?”

赤苇京治:“……首先,我要先知道木兔学长你所指的是什么。”

“总之,你先说出来吧,不然憋太久了真的会发烧的。”黑尾铁朗认真道。

毕竟笨蛋用脑就会发烧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木兔光太郎:“你们两个啊!”

深吸一口,他的神色沉静下来。

“在铃音出生之前,我一直都是弟弟。所以,铃音出生后,我真的高兴坏了,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哥哥了。”

关于幼年时的事情,木兔光太郎记忆并不多,因为开心的事情太多了,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细数不过来,但特别开心的事情,他却怎么也忘不掉,这其中很多都是与家人有关的。

铃音是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从他记事起就跟在他身后,会扯着他衣摆奶声奶气叫,‘尼尼’的妹妹。

他们一家人对情绪的感知都非常敏锐,铃音更是家里最纤细敏感的孩子。

外婆曾经告诉过他,他的妹妹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因此要比旁人感知的更多,也因此也会比旁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但是,也正因此懂得痛苦的妹妹,会比别人更加勇敢。

那时候木兔光太郎完全不懂,就算懂了也不影响他想保护妹妹的心情,毕竟他是哥哥啊。

“当时我对这件事是很自信的,直到外婆去世的那天。”

外婆是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去世的。那时,铃音刚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就得知了外婆去世的事情。

“我们几个都最喜欢外婆了,所以葬礼那天姐姐们和我一起哇哇大哭。当时我感觉有人轻轻抱住了我,一直安抚着拍我的后背,我以为是姐姐。”说到这里,木兔光太郎目光微变,“后来我才看清是铃音。”

黑尾铁朗垂落的手指微微一颤。

“当时,我真的很惊讶,连哭泣都忘了。因为铃音应该是我们之中,最依赖、最喜欢外婆的。但是那个时候,她却没有哭,反而过来安慰哭泣的我和姐姐们。她当时才七岁,个子才这么点。”

木兔光太郎的手往下比划了下。

“因为经常生病的缘故,她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小。”

而那天,瘦小的铃音拿着手帕,踮起脚尖,努力地伸长手臂去擦他们的眼泪。

白色的长发软软垂落在身后,那张恬静可爱的脸上是纯粹的担忧,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轻拍哥哥姐姐的后背哄着他们。

“我以为是铃音比我们要坚强的缘故。”

但当葬礼接近尾声,木兔光太郎在老宅门口的树下找到了穿着黑色裙子,孤零零一个人抱着玩偶的妹妹。

“那个时候,铃音就站在那里。”木兔光太郎抬手指向门外,一个看着就年头久远的老树。

“我当时还以为铃音要跑到树上去,但是——”

但是,喜欢爬树的铃音那一次并没有爬上去。

她只是仰着头,呆呆注视着树枝,晚风吹动她身上的黑色裙摆,她也没有动,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脸上滑落。

吧嗒。

像雨水一样,有了一滴紧接着就有了第二滴。

女孩缩在树下背靠着树干,低头看着怀里外婆给她缝制的兔子玩偶,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去擦拭眼里流出的泪水。泪水却是越擦越多,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女孩咬住颤抖的唇瓣,憋得眼睛、鼻子、脸颊都是红红的,即便如此依然止不住豆大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她小小一个缩在那里安静地哭泣着。

木兔光太郎深吸口气。

“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铃音小时候其实很爱哭的,也很爱笑,是一个情绪表现很明显的孩子。但随着她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情绪都渐渐收敛了,因为一次大哭之后、一次疯玩大笑之后的结果就是直接发烧进医院。”

“当时,医院里有很多大人,说了一些讨人厌的话,铃音却都没有反驳,她也觉得是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

“但是,她来到东京,上小学以后早就不会因为大哭而生病了*。可压制自己的眼泪像是已经成了习惯,她连那个时候都不敢大哭出来,大概是害怕自己发烧晕倒给大家添麻烦。”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木兔光太郎感觉像是被人狠狠的锤了一拳,就像外婆说的他们一家人对别情绪感知都是那么敏感,所以他也感知到了。

在自己最喜欢的外婆的葬礼上,也要压制眼泪的妹妹的悲伤。

——铃音比他们要坚强。

“会这么想的我,还算什么哥哥啊。”木兔光太郎说到这里,用力比划了下,语气也加重了。

“所以,我当时想也没想直接朝着铃音跑过去了,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哥哥?”

女孩子绯红色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上挂满了泪珠,她呆呆仰起头,想要去看清抱住自己的哥哥的表情。

她以为哥哥在哭。

所以,想要笨拙的伸手去安慰他,却被哥哥更加用力抱紧。

“铃音,哭吧!想怎么哭都可以,有哥哥在呢!就算生病了又怎么样,那又不是铃音的错!所以,哭吧!!”

他们哭泣的时候,铃音就不会哭。所以,木兔光太郎还记得自己,连眉毛都在用力努力压制泪水的这件事。

这么难的事情,铃音到底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努力过多少次呢?

在成功的时候,她会因为自己的成功而喜悦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多么令人悲伤的喜悦啊。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种喜悦存在啊!

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起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渐渐的木兔光太郎不知道那一句话戳到了妹妹,他感觉怀里的妹妹在颤抖,一开始是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到后来才变成了小孩子的哇哇大哭。

他都忘记有多久没有听到铃音这样大哭了。

她哭的时候双手揪住他的衣服,一直哭喊着外婆,外婆,外婆……

可是外婆已经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再也不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结果,那一天我最终也没忍住抱着铃音一起哭起来。”

后来跑出来找他们两个的姐姐,原本还想着安抚他们,最后也忍不住一起抱住他们,又跟着一起哭起来。

“结果,发烧倒是没发烧,但我们四个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说到最后,木兔光太郎笑了出来,像是如获重负一样,“所以,虽然铃音和家里人都觉得没问题了,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一天的事情。”

明明知道妹妹已经不是那个提起外婆就会哭的小孩子了,但他还是会下意识避开,眼前会不受控制的闪现那一幕,害怕一转头就看到躲起来哭泣的妹妹。

她早就已经长大了。

是他一直还被困在那个时候。

“铃音以前就很羡慕我,很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我一直不懂这一点,明明铃音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想成为别人呢?”木兔光太郎眨了眨眼,诉说单纯地不解。

“升学前她和我说,她讨厌自己。我也不懂,因为对我来讲,即便是铃音讨厌的自己,我也很喜欢,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这点都不会变。”

“但是,既然她觉得不开心,那作为哥哥我当然要支持她。”

“她一直都是最勇敢的孩子,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事实上也确实做到了!我也不该再继续纠结这一点了!”

“……”

“……”

“嗯?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木兔光太郎感觉寂静,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两人都别过了头。

“你们该不会哭了吧!”木兔光太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要看两个人的表情。

“没有这回事,木兔学长。”赤苇京治背对着木兔光太郎。

黑尾铁朗直接抬手挡住了他好奇地脑袋:“别过来啊,你这个猫头鹰!”

“?你突然夸我干什么!”

“谁夸你了!”

黑尾铁朗单手盖在眼睛上,挡住了酸涩发热的眼眶。

怎么可能忍得住眼泪啊!

那是……

“黑尾,你真的很喜欢铃音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哭了的事情告诉她的!”

黑尾铁朗和赤苇京治同时转过头,连眼角的泛红都顾不得隐藏了。

“木兔你……”

“木兔学长,你真的是木兔学长本人吗?!”

木兔光太郎:?

木兔光太郎:“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啊喂!!!”

第34章 铃音,觉得我和谁像?

“对了森夏,你朋友在那之后和学长怎么样了?”

在买完烟花回来的路上,听到身侧的灰羽列夫提到这个话题,森夏铃音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指的‘那个朋友’是谁。

森夏铃音垂下眼,目光快速左右徘徊:“这、这个……”

看着她头顶乱动的呆毛,灰羽列夫歪头,疑惑眨了眨眼,“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确实发生了。

白天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浮现。

但是,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森夏铃音张了张嘴又把这个话题咽了回去,很拙劣地转移话题:“比、比起这个,灰羽君是高中才开始打排球的吧?”

灰羽君不会发现吧?

“是啊!”灰羽列夫笑容灿烂。

森夏铃音:……

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灰羽君,小心一点不要被坏人骗了哦。”森夏铃音很担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灰羽列夫:“?”

森夏说话好像他姐姐哦。

“不过,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了?”

森夏铃音一顿。

“就是觉得灰羽君很厉害。毕竟,你看高中才开始打排球的话,意味着这对灰羽君来讲是一个很陌生的道路吧?能够毫不犹豫踏入未知的领域什么的,不是很厉害吗。”

灰羽列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这一点诶,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很容易的。”

森夏铃音停下脚步:“诶?”

“嗯,是啊。”灰羽列夫直率道,“只是想打了,就去打了,不是很容易嘛!”

森夏铃音张了张嘴,片刻,她微微扬起嘴角:“是啊,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却做不到。

他们回到海滩的时候,烤架已经在沙滩上支起了,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木兔光太郎和山本猛虎的大嗓门。

腌制好的烤肉和蔬菜放在烤架上,刷好酱汁,被炭火熏烤发出滋滋诱人的声响,香气伴随白烟从每个人的鼻尖飘过。

森夏铃音听到了好多人咽口水的声音,负责烤串的花田阳生笑呵呵道:“还有一会才能吃,先去玩一会吧。”

“哼哼!看!我和森夏买了好多烟花棒回来!”

灰羽列夫开心拉开袋子。木兔光太郎从里面掏出好几个,一起点燃,噢噢大叫着挥动手臂,耀眼的花火在夜色中划过灿烂的弧度,灰羽列夫和山本猛虎紧跟其后,一时间海滩上像是炸了锅一样热闹。

“那些家伙好像返祖了一样啊。”夜久卫辅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吐槽。

海信行往他手里也塞了一个:“嘛,好不容易来玩,夜久也一起吧,研磨要吗?”

“不了,我要待在这里。”孤爪研磨坐在民宿门口的台阶上,头也不抬沉迷进游戏机里,他已经一天没玩游戏了!

福永招平蹲在一边,安静凝视手里的花火。

“给我们也来一个吧。”木叶秋纪和赤苇京治走过来。

森夏铃音的目光小心在周边环视,回来的路上她还担心怎么面对黑尾铁朗,一直紧张着,但回来之后,目光却下意识去寻找他的身影,在发现他并不在这里之后。

她并没有觉得很轻松,反而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

海信行回头,看到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的白发少女,拿着袋子走过来。

“小森,也拿一个吧。”

“诶?”

森夏铃音抬起头,看着海信行脸上温和的笑意,又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烟花棒,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从里面拿了一个,跑到一边去放了。

璀璨的花火沿着烟花棒一路向上,中心的光球像是一颗小小的星球,周边跳动的火花就像是闪烁的繁星围绕着星球打转。

森夏铃音眼帘低垂,花火在她绯红色的眼底跳跃。在灰暗冷色调的海边,花火的光芒将她的脸庞照得暖融融的,白色的发丝也沾染了一抹暖色调。

心不在焉的看着,思绪即将远去时,身侧突然又亮起一抹花火,两个烟花棒将照亮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

森夏铃音茫然眨了眨眼,转过头,就和正在注视她的黑尾铁朗对视了。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闷闷不乐的?”

他嘴角惯性上扬,轮廓分明的脸庞被花火的暖色光芒照得变得柔和了一下。

森夏铃音没有忽视心底猛然升起的喜悦,这种感觉就像一直向下的过山车突然拔高冲到了顶点,令她喜悦的同时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没、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黑尾铁朗意味深长‘嗯’了一声,戏谑道:“难不成是因为学长不在,所以才不开心?”

“……”

被戳中心事森夏铃音慌乱看向他:“不……”

她话音在看到黑尾铁朗眼角时戛然而止。

“嗯?”黑尾铁朗见她像是定在原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然地‘啊’了一声,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红色还未褪去的眼角,却已经晚了一步。

“学长……你哭了吗?”

“嗯——”

这下轮到黑尾铁朗犯难了,他还以为洗把脸能掩盖过去,结果完全不行啊。

虽然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露出这样狼狈的样子,但是他更不想对喜欢的女孩子撒谎。

更别提这个女孩子还用盛满担心的眼睛注视他。

‘什么事都没有。’

这种敷衍的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其实是因为……”

黑尾铁朗斟酌用词将事情简单说了下,他现在明白木兔光太郎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了。

听他说完,森夏铃音缓慢眨了眨眼,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倒是轻轻扬起嘴角,恬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黑尾铁朗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你难道早就知道木兔他?”

“嗯,我知道。”少女轻声回答,“毕竟,哥哥完全不会隐瞒,所以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在自责那件事。”

可就算她说了,“不要自责。”“这不是哥哥的错。”这种事情,哥哥也没办法轻易就放下吧。

倒不如直接接受哥哥笨拙的关心。

“不过,哥哥既然能说出来,就证明他不会再继续责备自己了,真是太好了。”

黑尾铁朗眼中映出白发少女由衷的笑容,默默垂下眼。

错过了白发少女偷瞄他的目光。

让她没想到的是黑尾铁朗会也知道这件事,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脏,在明白他泛红的眼角是因为她的时候,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在这种时候感觉到开心是不对的吧?

她可真是一个坏孩子啊。

不过——

森夏铃音注视着他泛红的眼角,品味着心里细微的情感变化,暖意褪去之后又紧接着带来紧密轻微的疼痛。

明明知道不可以这样做,但还是情不自禁。

回过神来时,她的指尖已经轻抚到了黑尾铁朗的眼角处。

两人同时一怔。

黑尾铁朗金棕色的眼眸骤然一缩。

森夏铃音也僵在原地,指尖下他人肌肤的触感和体温吓得她下意识就要收回手,宽大的手掌却忽然从旁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收回的动作。

“学、学长……”森夏铃音结结巴巴开口。

黑尾铁朗握住她的手,引导性的从眼角的位置扩大到了他的侧脸。明明是有些强制性的举动,黑尾铁朗却像是被驯服的野猫,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金棕色的眼眸紧接着朝她投来,看得森夏铃音身体一抖。

身形比她高大,手掌也比她宽厚,可在这个时候,黑尾铁朗的目光给了森夏铃音一种错觉,好像他才是弱势的那一方,那简直就是被雨淋湿后狗狗的眼神。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说了,我会等你嘛。”他带着笑意的嗓子,将森夏铃音的记忆骤然拉回到白天在秘密基地发生的那个隐秘的事件。

那个时候,黑尾铁朗面对她给出的,需要一些时间的回复也是这个。

[‘我会等你的。’]

但是,不管是那时也好,还是现在……

——我会等你。

森夏铃音迟来的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意,黑尾铁朗握住她的手掌向下,手指从她的手上抽离,到最后他像是故意一样用指腹擦过森夏铃音的指尖,弄得她指尖一抖。

他们手里的烟花棒也在这时燃尽。

黑尾铁朗又拿了一个新的点燃,递给她:“不过,要小心一点,烟花棒的燃烧速度很快的,在你愣神的时候,火花就已经追上来了。”

——但,不会等太久。

嘴上说着退让的话,目光却完全不是这样啊。

森夏铃音又将视线逃回手里的烟花棒上,刚才被握住的手也悄无声息的收回到怀里。

她支支吾吾开口。

“不、不过,学长也会哭啊。”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转移氛围的话啊!

森夏铃音感觉脸上热度更高了,但这次有一大半都是觉得丢人,内心里的小人砰砰撞地,泪流满面。

好、好想消失啊。

“嘛,毕竟学长也是人类啊。”黑尾铁朗顿了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小时候意外的是一个泪腺很发达的孩子。”

……诶?

森夏铃音意外眨了眨眼,一时间忘记了害羞和紧张,抬起头呆愣愣地看向黑尾铁朗的脸庞。

鬼迷心窍般随着他这句话,她的脑海里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身影。

“怎么了?”

森夏铃音猛地回神,连忙摇了摇脑袋:“只、只是突然觉得黑尾学长很像一个人……”

其实完全不像。

至少根据她记忆里的形象和现在的黑尾铁朗完全扯不上像。

可就是有一种莫名地冲动,驱使着森夏铃音不受控地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铃音觉得我和谁像?”

没由来的,森夏铃音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她头顶的呆毛慌乱摆了摆。

“就、就是……”

她怎么能有这种对双方来讲都很失礼的想法啊!

就在她慌乱的头顶冒泡泡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一连串的尖叫,彻底打断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不知道何时跑到礁石区的木兔光太郎和山本猛虎惊恐往回跑。

“啊啊啊啊有蟑螂!!”

“笨蛋,那是海蟑螂!”

“不管是哪个都很恐怖啊!”

“等等,木兔你身上有一只,你别过来啊!!!”

“木叶你别跑倒是救我啊!铃音——!!”

“森——夏——!!!”

看着那边的兵荒马乱,森夏铃音连忙起身,干笑着挪动脚步:“我、我过去一趟!”

说完,就跑了。

她能感觉到黑尾铁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那一刻,森夏铃音的本能在告诉她。

留给她逃跑的机会不多了。>x<

但是——

随着开学,这个烦恼被解决了。

一开学音驹队就在准备预选赛中度过。

比赛以胜利结束,音驹队成功在东京激战区冲进了四强,而之后的东京代表赛则是在十一月份举行。

随着紧迫的预算赛度过之后,又迎来了音驹学校最具代表性的时候——文化祭。

音驹虽然历史久远,设备也相对老旧,但文化祭确实十分出名。甚至有很多中学生就是在参与了音驹的文化祭之后,决定报考这里的。

这也就意味着,学校全体都严谨以待。

学生会和委员会以及各个年级的同学都全身心投入到了学园祭的准备工作中。

体育馆的争夺战现在除了运动部,又增加了各个班级的戏剧排列、节目演出。所以,森夏铃音感觉每天的时间像是被按了加速,上学、晨练、训练、参与班会。

排球部的大家也很忙,这其中三年级尤为忙碌,可能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的文化祭,三年级的各个班级都是秉承着一定要搞次大的,来为自己三年的青春画下句号。

所以,到至今为止,森夏铃音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黑尾铁朗说上话了。

黑尾铁朗在班级里人缘极好,深受信赖,每次训练刚结束,立马就有同班同学来叫人。

在这种集体参与的活动之中,森夏铃音一直默默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干活。

毕竟,文化祭这种事情向来与她无缘的。

而与她一桌之隔的灰羽列夫则是已经被同学们各种邀请了,因为班级不仅有戏剧演出,还准备出一个鬼屋。

戏剧组和鬼屋组开始抢人了。

“灰羽君,你还是来演王子吧!”

“不不,当然是要来鬼屋帮忙了!灰羽同学这个身高不演鬼合理吗!光身高就能吓死人了!”

“森、森夏救救我!”

灰羽列夫转头求救,却发现领桌的白发少女此刻正安静趴在桌子上,呆毛很蔫的垂落。

同学们都愣了下,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时候再来。

等到人散去后,灰羽列夫探过头:“森夏,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白发少女身体一顿,她缓慢从桌上爬起来,一抬头乌黑的黑眼圈吓得灰羽列夫炸了毛。

“你怎么搞得啊!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他甚至没有想到是熬夜,第一反应是森夏铃音是不是被谁欺负打了眼睛。

森夏铃音目光恍惚:“没、没什么,就是最近都没睡好。”

说话间,轻飘飘的灵魂从她嘴里飞出来,双手合十,头顶光环朝着光芒的方向飞去。

灰羽列夫惊恐:“快、快回来啊森夏!!!”

……

…………

森夏铃音蔫蔫靠在树下的长椅上。

灰羽列夫好像把她当做什么需要光合作用才能振作起来的植物了,匆匆把她拽出教室安置在这里,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一转眼,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森夏铃音轻轻叹了口气,垂下脑袋。

最近班级里讨论节目、上台的含量很高,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也可能单纯因为文化祭这种大型活动的缘故。

她最近总是会梦到以前的事情,并且还是循环的,以为逃出了,结果还深陷在梦中。

看似睡着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深度睡眠的感觉。

这样可不行啊。

虽然冲进了四强,又赶上文化祭的筹备,但是队里的训练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更加严谨了。

东京代表赛可是更强的激战区。

森夏铃音找来其他三个学校之前的比赛录像带反复观看,收集情报,随时和教练们探讨训练计划。

白天是排球部的后援工作、上课、班级里的道具准备工作、晚上是观看录像带做记录,然后……做噩梦。

……为什么都忙成这样了,还会做噩梦睡不好觉啊!@x@

是她还不够忙吗?

森夏铃音绯红色的眼里逐渐失去光芒。她浑浊的大脑里,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今晚要不再绕着家附近跑个几圈,多爬几棵树,把自己累到沾床就睡的程度,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

森夏铃音垂下沉重的眼皮。

不过,这可能都是因为她没办法直视噩梦的缘故吧。

虽然说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视恐惧。

但——

想着想着,森夏铃音再次阖上眼。

……睁开眼,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公园,茫然的脑中迟钝地浮现出。

这也是她的梦啊。

清脆稚嫩的童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看着不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目光一顿。

留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女孩如她记忆中的姿态与面前戴着兜帽的男孩拉钩起誓之后,开心地转身离开。她三步两回头朝着男孩挥手,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森夏铃音伸出手,想要留住女孩,手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对了,这是梦,她什么都做不了。

森夏铃音看着自己的手掌,脑中就像是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驱使,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朝向了男孩所在的方向。

她的第一个朋友。

还不知道名字的朋友。

只能在她梦里重逢的朋友。

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他一边抬起手揪住兜帽两侧,向后脱下。

森夏铃音屏住呼吸,绯色的眼瞳缓缓睁大,这一刻男孩的动作在她眼里是无比缓慢,像是一帧帧缓慢播放的画面。

她擂鼓一样的心跳,在男孩完全脱下帽子后,戛然而止。

……诶?

她呆愣站在原地,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骤然缩小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站在那里的是——

黑尾铁朗。

第35章 想见他。

初次见面的时候是五月。

那时她还没有搬到东京,没有遇到两个幼驯染,除了哥哥姐姐,她没有交到任何愿意陪她一起玩耍的朋友。

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期盼父母的工作快些忙完,带着她回乡下去见外婆和外公。

在这之前,她只能抱着外婆给她做的八音盒,听着如同雨滴落地,叮叮咚咚清脆的音乐,一个人缩在公园的树上。

八音盒中白色的小兔子坐在唱片上,随着音乐旋转,那是她熟悉的曲子,所以森夏铃音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晚风轻轻拂过,雪白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

垂落的双腿欢快地前后晃悠,远方的天空呈现一种梦幻般的橘子糖一样的颜色,巨大的云朵后面仿佛藏着天空之城。

咔嚓。

树枝被踩断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轻声吟唱,森夏铃音抱着怀里的八音盒,好奇地寻声望去,却只见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那就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时,也是在那个公园。

那一天森夏铃音没有将八音盒带来公园,她缩在树上,望着云朵发呆时听到了下面的吵闹声。

这个公园很大,所以不止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会来玩,稍微远一点年级大一点的孩子也会选择来这里玩。

就经常会听到孩子们之间起冲突的声音。

森夏铃音扒开面前的树叶,看到下面那个被几个高年级男生围住的身影,一下子就和前几天逃跑的身影重叠了。

啊,是他。

“那是我的排球……”她听到男孩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声音,“还给我。”

仅仅几句话就仿佛耗光了他的勇气,他揪住衣摆,低下脑袋,尽管有兜帽遮挡看不清神色,森夏铃音却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和无助。

因为她在这种时候,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高年级的孩子们仗着身高,高举着手里的排球,不让男孩够到:“你说是你的就是啊!有谁能做证吗?”

其他几个男孩纷纷笑着附和。

森夏铃音深吸口气,鼓起脸颊,像是为自己鼓起一样颤抖握紧拳头,然后爬下树。

在距离地面很近的时候,她选择直接跳了下去。那一天她有点后悔没有在出门前将头发绑起来,这样就不会任由发丝在半空飞舞,落地后全糊到她脸上,和动画片里一点也不一样,一点也不帅气!

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我、我可以作证。”森夏铃音拔高音量同时声音也颤抖着,“这是他的排球,还给他!”

“……”

嗯?

森夏铃音隔着头发疑惑眨了眨眼,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面朝她的几个高年级男孩子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约而同发出惨叫。

“鬼、鬼啊!!!”

叫喊间,他们把手里的排球扔向森夏铃音,转身落荒而逃。

森夏铃音:oxo?

鬼?

她左右看了看,毛茸茸的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哪里有鬼啊?

带着疑惑,森夏铃音转身把手里的排球递给身后的男孩子:“给,你的排球。”

男孩子呆呆站在那里,像是被刚才的几个高年级吓傻了一样,接过排球的手都像是僵硬的小机器人一点点挪动的。

他张开嘴小声说了什么。

“嗯?”

森夏铃音没有听清,不禁把脑袋凑近了一些,白色的发丝从肩上滑落。

“谢、谢谢你!”

说完,男孩慌忙鞠了一躬,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的缘故,他露出的下半张脸很红,没等森夏铃音开口询问。

他就抱着排球逃走了,而且因为逃得太匆忙,他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路灯,连停下来喊疼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就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森夏铃音茫然抬手摸了摸脑袋,然后她看着自己凌乱的发丝,想到他们的反应。

……原来鬼指的是她啊!

头顶传来乌鸦嘲笑一般的‘嘎嘎嘎’的叫声,白发女孩在原地石化了。

第三次见面的那天——

森夏铃音缩在树枝上,盯着怀里的海报发呆,那是妈妈下班时拿回来的。

“新开的那个商场准备筹划一场儿童演出,小孩子们都可以报名参加,小铃感兴趣吗?”

她看着手里的海报,圆润的绯色眼中浮现出了憧憬,随之还有犹豫。

“没关系的,反正参赛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小铃慢慢考虑就可以。”森夏诗乃蹲下来抚摸她的长发,笑盈盈道,“不管小铃参不参加爸爸妈妈都会支持的!”

然后,她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参加?还是不参加?

森夏铃音头疼地揪住自己过肩的长发,这时一阵风吹过,她手里的海报一不留神就被吹走了。

森夏铃音‘啊’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抓住海报,却忘记了自己此刻还在树上,身体随着动作,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危险!!”

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半空中,她绯红色的眼眸寻声转动,看到了与她有两面之缘的男孩,正急切伸出手朝她跑来。

但是,他跑得太快了,还没等接到森夏铃音自己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

“你、你没事吧!”

抓住树枝成功自救的森夏铃音,晃悠身体灵活地跳到地上,赶紧跑过去把地上的男孩子扶起来。

“没、没事……”

男孩子帽子上沾了草叶,露出的下半张脸也沾了一些灰尘。回过神后,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紧张地揪住兜帽,生怕自己暴露一样。

“没事就好。”森夏铃音松了口气,起身时,朝男孩伸出手,“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在这个公园见过,谢谢你来救我。”

男孩犹豫下握住她的手,站起来时嘀咕道:“我当然记得。”

“这个是你的吧。”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海报,拍了拍递给森夏铃音。

“谢谢。”

森夏铃音拿着海报,绯色的眼眸蒙上一层灰暗的光芒,她蔫蔫垂下身体,坐在一边的树桩上。

“哎。”

伴随着女孩子一声长长地叹息,她头顶笼罩了厚厚的乌云,开启了暴雨加雷点的模式。

就在这时,她面前出现了两颗糖果。

森夏铃音愣怔地眨了眨眼,抬起头,递给她糖果的男孩,不自然地低下头:“打起精神来。”

“谢谢!”

森夏铃音开心地接过糖果,拆开一颗放在嘴里时,酸爽的感觉从脚底一路炸到头顶,连同头顶的呆毛也一同炸起。

看到她的表情,男孩愣了下,有些不解地拿起另一颗糖果扔进嘴里。

……好、好酸啊!!

酸到男孩差点把嘴里的糖吐出来,他抬手捂住嘴巴,抱歉地说:“对、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这是梅干糖,你还好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森夏铃音噗地一声笑出来。

男孩定在原地,呆呆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女孩子。

“其实还好啦。”森夏铃音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这个真的很好吃,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这不是安慰的话,那个时候,她真的感觉烦闷的心情被酸酸甜甜的糖果和笑声溶解了。

“这、这样啊。”男孩转过头,双手握紧局促地放在膝盖上,“你觉得好吃就好。”

“嗯!很好吃!”

可能是这三次奇妙巧合的相遇,森夏铃音对男孩升起了一种亲昵感。

他们这样算朋友了吧?

她雀跃地想到。

交朋友的话——应该开始自我介绍!

想到这里,森夏铃音转过头,踌躇开口时机时,对面的男孩支支吾吾的先开口了。

“那个……你刚才是因为什么在烦恼吗?”

“诶?”森夏铃音一怔,随即把手里的海报递给男孩,“我在烦恼要不要去参加这个演出,但是我能上台表演的也只有唱歌……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肯、肯定可以啊!你唱歌那么好听!”

男孩却一反之前的内向,突然激动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在森夏铃音眼前一晃而过,他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了,又立马低下头。

“真的吗?”

森夏铃音耳边回荡着男孩方才的话语,白嫩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喜悦的红晕。

“真的!”

男孩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听过你唱歌……所以,我觉得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这样一说,森夏铃音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森夏铃音轻轻扬起嘴角,她弯起眉眼,“你可以再听一次吗?”

男孩愣了下,随即忙不迭点头。

就这样,在安静隐秘的树林里,她放声歌唱,而唯一一个专属于她的观众,在歌声结束之后,毫不吝啬送上了最真诚地夸赞。

“演出一定没问题的!”

森夏铃音压制住开心地想要转圈圈的冲动。

那一天他们约好了下次再见时,对方要把名字告诉自己。

森夏铃音回到家之后,将要参加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妈妈开心地帮她去报名了。

当晚,森夏铃音躺在床上,开心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同时,也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邀请对方来看自己的演出。

毕竟——

白发女孩闭上眼,脸上是满足与幸福的笑容。

他们是朋友了呀!

但是……

深夜的时候,她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她被紧张地妈妈抱起,听到了一向冷静的爸爸慌张打救护车的声音。

那应该是她生病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高烧。

她中途醒过几次,但又很快沉沉睡去。

等到她病好痊愈回到家,森夏铃音没有犹豫奔向公园,她一直待在*树林里,他们约定时的那颗树下等待着。

直到太阳西沉,傍晚降临,妈妈来寻找她。

……对了。

他们都没有约定下次是什么时候,所以可能过两天就能碰到他了。

怀揣希冀的森夏铃音将去公园变成了每天的固定活动,但是一直到演出开始之前。

他都没有再出现。

……是因为她生病的时候没能去公园,所以对方觉得她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坏孩子,不打算再见她了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疼痛,鼻子一酸,还没反应过来滚热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连忙抬手擦去,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公园的树下,小声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她会生病,如果没有生病的话是不是就能见面了呢?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应该在那一天就询问对方的名字。

那一天,为什么没有再勇敢一点,在坚定一点,至少这样……

她就能知道他的名字了。

之后演出依旧,但就像她满怀期待以为自己拥有了第一个朋友时一样。

那场演出也成了她之后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甚至庆幸没有邀请对方。

还好他没有来。

只是,在每年去寺庙许愿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多给神明投入几个硬币。

一遍遍恳求神明。

从老家到搬到东京之后,一年又一年,森夏铃音不记得自己重复同样的愿望多少次了。

与其说是,还期待神明能做些什么,不如说这是一份小小的支撑,也成了一个习惯。

报考音驹之后,她来到寺庙,最后一次虔诚地双手合十。

她许了很多愿望,从家人、朋友身体健康、到在新学校能够有所改变。

最后——

“这个愿望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说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

森夏铃音将额头抵在双手上,紧闭的双眼压制住了眼底升起的热意。

“我想见他。”

想和他说当时的失约是因为生病,想和他道歉。

真的——

好想见到他。

好想再一次……

树影摇晃,她轻轻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色。脑后没有依靠着冰冷的椅背,而是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肩膀上,周身被熟悉薄荷洗衣剂的味道包裹,像是沉入温热的水中舒适地令人不想睁开眼。

…奇怪?

森夏铃音半阖着眼,模糊的视野先映出的是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那是音驹男款的西装式外套。

宽大的校服完全将她包裹住了。

她心中隐约有了一种可能性,无声向一侧抬眸,在她身旁的是低垂眼睛,翻看笔记本的黑尾铁朗,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醒来这件事。

森夏铃音收回视线。

……糟糕,这种时候醒过来她该怎么面对学长啊!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马起来,但是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压制住了理智。

装睡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铃音?”

森夏铃音立马闭上眼。

黑尾铁朗好像只是试探了一下她有没有醒,在没得到回应之后,他也没有动作了。

纸张被翻的沙沙作响,阳光正好,清风也带着合适的凉意。

是好久没见的黑尾学长啊。

森夏铃音贪恋这份宁静,不愿睁开眼了,迷迷糊糊间她无意识蹭了蹭黑尾铁朗的肩膀。

对不起,黑尾学长,就让她再这样待一会。

再待一会——

黑尾铁朗确定身侧人再次熟睡后,假装翻动剧本的手落下,才尴尬发现他把剧本拿反了。

黑尾铁朗不禁扶额。

不久之前,他正在班级听着同学讨论班级剧本的事情。

邻桌还拿着吉他问他要不要听点什么,他们这次打算来个酷炫摇滚,狠狠在音驹文化祭上留名,成为让无数后辈敬仰的学长!

“啊,那就弹一首校歌吧,多谢。”黑尾铁朗面无表情翻动剧本,头也不抬道。

“?谁家好人要听校歌啊!你小子对摇滚也太失礼了!”拿着吉他的村井转头。

黑尾铁朗:“我对摇滚还是很有礼貌的。”

“?!出去决斗啊混蛋!”村井气呼呼指向门口,大门却在下一秒被人猛地拉开。

“打、打扰了!”灰羽列夫一口气刚喘匀,就连忙抬头,“黑尾学长,森夏她!森夏她!!”

黑尾铁朗翻动剧本的手一顿,下一秒,猛地起身,连带着桌椅都被推着向两侧挪动。

“我出去一趟!”

他匆匆和从外面回来的夜久卫辅交代一声,连手里的剧本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跟着灰羽列夫跑到了楼下。

然后——

列夫那家伙。

黑尾铁朗深吸口气。

睡眠不足很难说吗!

倒是把话一口气说清楚啊!!

不知道这对学长的心脏不好吗!!!

但他面上还是冷静的告诉灰羽列夫午休结束前再过来一趟。

等人走后,黑尾铁朗脱下校服,轻轻盖在白发少女身上,把她头挪到自己肩上。

可能真的是太困了,全程森夏铃音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黑尾铁朗侧头,金棕色的眼睛低垂。

好重的黑眼圈。

最近没有好好睡觉吗?感觉还瘦了好多,有好好吃饭吗?

他看得专注,仿佛都要去细数少女的睫毛根数了,再多的话也通通咽了回去。

片刻,黑尾铁朗收回情绪翻滚的眼眸,叹了口气。

学长和部长的身份真是助力也是枷锁。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一个更自由正式的身份呢?

——铃音ちゃん

……

…………

森夏铃音是被灰羽列夫叫醒的。

如果不是灰羽列夫和她说,刚才为止黑尾铁朗还在这里,森夏铃音都以为自己做了梦中梦。

“谢谢你,灰羽君。”森夏铃音趴在桌子上真诚向灰羽列夫道谢。

把黑尾学长带到她身边。

“嘿嘿,没事啦~”灰羽列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直觉感觉到,森夏应该会需要黑尾学长。”

森夏铃音:o口o

好可怕的直觉系啊!!

“对了,森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是很困吗?”

“嗯……是的。”

午睡睡久了,不仅不会清醒,反而会更困。

森夏铃音现在感觉只要稍不注意,眼皮就会黏上了。

“那你再睡一会吧,反正一会是班会。”

啊,确实。

这么想着,森夏铃音放心的闭上眼,最后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有事情的话……要叫我哦,灰羽君。”

“好哒!”

然后,她放心沉入了梦乡。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意识朦胧,好似醒着又好似睡着了般。浑浑噩噩之间,她感觉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下坠落。

现实中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抬起腿。

吧嗒。

腿脚把桌子撞开发出一声响,森夏铃音猛地睁开眼。

“森夏同学你有想要表演的节目?”

诶?

森夏铃音茫然抬起头,就见到班级里的同学都回头看向她,讲台上的老师更是激动。

“太好了,那我们班最后一项表演节目就交给森夏同学了!”

什么?

发生什么了?

诶???

灰羽君——

她求救的声音,在转头看到呼呼大睡的灰羽列夫后戛然而止。

啪。

名为睡眠的泡泡破了,灰羽列夫才迷迷糊糊爬起来,转头看着森夏铃音,他揉了揉眼睛。

“啊,抱歉看森夏你睡得太香了,我也没忍住……森夏?森夏?!”

白发少女安详的石化了。

第36章 我还从未见过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打扰了。”

夜久卫辅维持喝水的动作转头,体育馆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放下水杯走过去:“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学长,我是委员会的。”对方说,“请问森夏同学在吗?参加文化祭演出的同学需要去职员室的文件上签署一下名字。”

“文化祭演出?”夜久卫辅眨了眨眼,虽然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转过头,“小森的话就在……”

他目光一空。

没有。

排球部的训练刚结束,体育馆立马被排练戏剧的同学们接手了,馆内人来人往,但就是没有那个瘦小的身影。

“山本,你看到小森了吗?”

山本猛虎一怔:“小森吗?我刚才好像看到她推球车进器材室了,然后就……”

距离器材室最近的犬冈走打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报告,这里没有发现森夏over!”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森夏。”芝山优生想到了昨天看的恐怖故事,脸色惨白搓了搓手臂。

“不,那倒不会。”海信行笑道,“大概是跑到外面的树上去了吧,毕竟体育馆里来了这么多人。”

福永招平从门口探出头:“没有发现over。”

“……”

山本猛虎:“研磨快用你无敌的大脑想想办法!”

孤爪研磨:“……倒也没有那么无敌。”

不过,他看着手里的饮料瓶思索了下:“我倒是看到森夏从器材室里出来了,但是她速度太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门口了。”

“小黑呢?”

“刚才被村井他们叫走了。”夜久卫辅疑惑,“怎么突然想到找黑尾了。”

孤爪研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因为小黑每次都能找到森夏。

“我懂了,研磨学长!”

灰羽列夫恍然大悟。

孤爪研磨有些意外的和他对视,灰羽列夫朝他竖起大拇指,他跑到门口对委员会的同学说:“交给我吧!”

孤爪研磨:……

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列夫有同步的想法。

好复杂。

“话说回来,小森要在文化祭上演出?”

“是,森夏同学报名参加了单人表演比赛。”委员会的同学回答道。

“诶……”夜久卫辅有些意外,“小森竟然会报名演出,还是单人的!”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见到人就要昏倒,必须要带芒果假面才能见人的孩子。

夜久卫辅不禁欣慰:“长大了啊。”

福永招平指出:“妈妈。”

孤爪研磨则是若有所思,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另一边——

“黑尾,你觉得怎么样!”

一曲结束村井兴致勃勃问向被拽来当听众的黑尾铁朗。他刚和戏剧组的同学讨论完,转头就道:“我觉得还不错,不过你小子肩膀也太僵硬了,再放松一点会更好。”

村井:“!我会注意的!”

“不愧是黑尾啊。”

路过的同学都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怎么说呢,这就是主将的魅力吗?总感觉会下意识想去找黑尾帮忙啊。”

“我能理解,虽然看起来长着一张坏人脸,但真的让人很有依赖感啊。而且,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真的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啊。”

“嗯,就是长得像坏人呢。”

黑尾铁朗额头蹦起青筋:“我都听到了啊!要夸人就夸到底啊!”

下一秒,班级的门再次被人猛地拉开。

看到门口出现的熟悉身影,黑尾铁朗眉头一跳,这梅开二度的既视感。

“黑尾学长!森夏她唔唔唔……”

黑尾铁朗预判性地扣住灰羽列夫的脸:“慢慢说列夫,一字一句慢、慢、说。”

他笑容爽朗但仔细一停就能听出,咬字的重音。

灰羽列夫:?

灰羽列夫不懂,但灰羽列夫照做:“就是委员会的人来体育馆找森夏,因为文化祭演出的事情,但是我们找不到森夏了。”

“文化祭演出?”

黑尾铁朗眼睛微微睁大:“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班会上决定的。”灰羽列夫抬手讪讪挠了挠脸颊,“我和森夏都在班会上睡着了,所以误打误撞森夏就被选上了。”

难怪刚才训练的时候,脸色不太对。

黑尾铁朗当时只以为是森夏铃音还没有从睡眠不足中缓过来,而且本人也有意再回避,看起来不太想被人问起的样子。

他就没有过去问……

应该去问的。

黑尾铁朗垂眸,眼中投下晦涩的光芒。

“我知道了,铃音这边就交给我吧。”

“好的!”

完成任务的灰羽列夫开心下楼,直到走出教学楼,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是我听错了吗?”他停下来疑惑抓了抓头发,“刚才好像听到黑尾学长叫森夏‘铃音’。”

嗯——

“错觉吧!”

只思考不到一秒钟,灰羽列夫就爽朗地将其抛之脑后,哼着歌离开了。

……

…………

森夏铃音缩在树枝上,整个人身上蒙上了一层隆重的灰暗色彩,像是即将随风而去的灰尘。

她选择了距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最远的树林,在这里隐隐能听到教学楼那边传来的热闹声音。

大家都干劲十足啊。

森夏铃音枕在手臂上,脸上的软肉被挤压出一个弧度。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老师拒绝。

可就在她哆哆嗦嗦打开职员室大门,看到的是一阵鸡飞狗跳。

为了摊位的位置争得不相上下的学生,劝架的老师、唾沫横飞的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处理各种文件的老师、以及试图用喝茶来逃避这一切的老师。

“……”

森夏铃音又沉默关上了门。

文化祭好恐怖啊。

之前听好友后藤一里说起文化祭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很恐怖了,现在更是有了亲身体会。

这就是社恐的宿命吗?

森夏铃音恍惚地想,又被一个打击捶回现实。

不!

一里不是孤身一人,她是有乐队伙伴一起上台演出的,而她要自己上台啊!!!

森夏铃音纠结之下,转身抱住树干,用脑袋砰砰撞树。

为什么要在这里犹豫啊,当然是拒绝啊!

去拒绝,现在立刻马上!!

想到这里,她三步并做两步从树上下来,僵硬的像个机器人准备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但是每一步都迈出地很艰难。

到底是因为职员室很混乱,还是因为……

沉浸在思绪里的森夏铃音,没有留意向她走来的人影,在她即将撞上去之前,对方先一步停下脚步,下一秒头上多了一份温暖的重量。

“这次跑得这么远啊。”

森夏铃音猛地仰起头,瞳孔一缩,手下意识地就揪住了对方的衣摆。意识到后,她才讪讪松开,却因为眷恋头上的温暖不舍得向后躲开。

森夏铃音红着脸垂下眼帘。

“为什么黑尾学长每次都能找到我啊?”

“因为爱的力量吧。”

“……啊?”

森夏铃音脑海里所有翻滚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停止,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黑尾铁朗,她的大脑像是被人扔到了宇宙。

这个人一本正经的在说什么啊。

“放松了?”黑尾铁朗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了掌心下变得柔软的身体。

他笑眯眯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进入正题吧。虽然优选是室内,但外面也有外面的好处呢。”

……学长你在说什么啊学长!!!

说话间,黑尾铁朗已经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等、等等等啊!!!

一股热意从脚底一路窜到森夏铃音头顶,她整个人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全身都红透了。

“学、学长你不是说过会等我吗!?”

而且,就算不等了,这个进度也太快了啊!

“嗯?”

黑尾铁朗拿着外套,理了理领口的领带,疑惑眨了眨眼:“我不是在等你吗?”

他把外套外侧朝下扑在草地上,整理好后,坐到一边拍了拍旁边铺好校服的位置:“来吧,有什么烦恼尽管和学长说吧。”

……诶?

森夏铃音脸上热度瞬间褪去,她露出豆豆眼呆呆站在原地。

“嘛,确实室内聊天会更好一点,有桌椅什么的,但也太正式了会感觉很压抑吧?室外的话就会令人很放松了,很适合聊天呢。”

“还是说——”

黑尾铁朗眼眸转动,眉梢挑起:“铃音同学想的不是这件事呢?”

“……”

都是学长说的太引人误会了啊!!>x<

白发少女低下涨红的脸颊,走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坐下之后她习惯性地缩起身体,双手环抱住膝盖。

“是在烦恼文化祭的演出?不想去吗?”

黑尾铁朗低垂眼帘,确实很直接进入了正题。森夏铃音盯着鞋尖,环抱住膝盖的双臂微微收紧。

“反正也做不好……与其等到在台上、在大家的面前出丑不如现在放弃。”

“还没开始就放弃这一点也不像年轻人啊。”

这么说的学长也不像年轻人啊。

森夏铃音在心里小声吐槽。

“那如果是研磨去上台演出你觉得会怎么样?”

“……诶?”

猝不及防的问题打得森夏铃音一个措手不及,她的视线从鞋尖转移到黑尾铁朗脸上,只是一下就收了回来。

“研磨学长的话,我虽然不知道他会表演什么,但研磨学长那么聪明,又那么冷静理智,一定会成功的。”

“列夫上台呢?”

“灰羽君吗?”森夏铃音想了想,如实回答,“会让人替他捏一把冷汗,一开始可能也做不好。但灰羽君很有毅力也很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他很坚强,面对挫折和困难也不会气馁屈服,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所以我觉得也会成功。”

“山本呢?”

话题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

这么想着,森夏铃音还是抵住下巴,认真思考了下回答:“山本学长当然也不用担心,他有着常人没有的热情,只要是想要去做的事情,都会百分百投入进去,除了会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用力过猛,给身体造成负担,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我呢?”

“黑尾学长的话一定会成功的。”她说。

是毋容置疑的语气。

“所以说,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铃音就只剩下了否定呢?”黑尾铁朗身子向旁倾斜,他的手一下子贴近了森夏铃音的手,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

两个人却都没意识到。

“明明会支持、相信别人,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残忍?”

“那、那是因为……”

心里一片混乱不堪,森夏铃音低下头,喃喃道:“因为我已经尝试过了。”

然后,搞砸了。

总不能在同一个位置摔倒两次吧?

“列夫的接球直到现在也不像样子,每天也会被夜久骂。可每当这个时候,列夫朝你要鼓励的话语时,铃音不也是发自内心的认为,他会成功才会说出,‘下次灰羽君一定会成功的,加油。’的这种话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灰羽君和我是不一样的。”

[‘这很简单的,想做就去做了啊!’]

森夏铃音紧紧闭上眼,手掌无意识地攥紧。

她没有那么坚强勇敢啊!

如果再次失败的话……

用力到颤抖的手背,被少年干燥发热的掌心盖住,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拨开她用力收拢的手指,就像他一点点走进她紧绷惶恐的内心,温柔却不容抗拒,阻止了她继续伤害自己的行为。

因为用力掌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痕迹。

“还记得我们见面的那天吗?”

黑尾铁朗的指腹轻抚上面的痕迹,抬眸,金棕色的眼中有流光划过,专注又认真地凝视她。

“当时,我说过,‘与其因为这些一直犹豫错过,不如放手去做,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人受伤,世界更不会因此毁灭。’”

“‘人生的容错率比你想得还要大’。”

“然后,铃音加入了排球部成为了经理。直到现在为止,那些令你恐惧,束缚住你的事情没有发生。”

“所以你看啊,人生是不会轻易完蛋的。”

吧嗒。

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她的掌心中,黑尾铁朗垂下眼,用指腹轻轻擦去了那一滴泪水。

森夏铃音连忙抬起头,抿紧唇瓣,向上、向左右转动眼眸,快速眨动眼睛,将眼里滚热的泪意咽了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

“谢谢你,黑尾学长。”

少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与哭腔,但黑尾铁朗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一样,扬起嘴角:“不客气~”

“先别把手收回去,给~”

黑尾铁朗一直紧握的手悬在森夏铃音摊开的手掌上空,就像魔法一样,他的手指张开的瞬间,包裹在镭射纸里的糖果如星星一样坠落。

“打起精神来。”

森夏铃音愣愣看着手里如繁星一样闪烁的糖果。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缓缓收拢手指,将糖果攥紧在手心里。

她呼出一口气,情绪也随之渐渐平稳下来,只是眼眶依旧是红红的。

“我完全没想过还会有面临这个问题的一天。”

说出第一个字后,之后的话就顺畅的从口中流出。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参演过一个商场举办的演出。那个时候,我也面临了参加不参加的问题,当时……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鼓励了我,我真的很开心,所以回去之后就下定决心参加演出了。”

“但是……”森夏铃音顿了下,继续说,“轮到我上台表演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她现在还记得,她穿着妈妈新给她买的裙子,长发经由爸爸的精心搭理垂落在身后。

年幼的她站到了对她而将过于大的舞台上,心中怀揣着对未知的不安于憧憬,她握紧话筒,张开嘴的瞬间——

啪。

像是梦醒时的声音。

头顶的一排灯光一同灭掉,只剩下唯一的聚光灯,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带着残忍的关注。

音乐没有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台下的骚动和闲言碎语。

“什么情况?”

“为什么还不唱啊。”

“是什么特别演出吗?能不能快点啊,我还想快点看我家孩子上台呢。”

她无措地站在台上,因为唯一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僵硬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原本的笑容也像是黏在衣服上的米粒变得僵硬狼狈。

“唱吧,就那么唱吧。”

身侧的后台传来负责人小声的提醒。

对了,她是上来唱歌的,要唱才行。

台下的黑暗中一双双目光犹如鬼魅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的手掌心里渗出汗水,为了不让话筒从手里滑落,她用力的用双手握紧,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因为紧张而过于急促不成调的声音。

“噗!”

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

“这算什么啊?”

“这孩子难道是上台来表演搞笑的吗?”

“不行的话就下去吧,别耽误下一个了。”

森夏铃音站在原地,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无错地张合嘴巴,越是想努力唱好,却越是只能发出这样滑稽的声音。

滚烫的热意模糊了她的视野。

“唱啊!”

后台的人像是气急了,气音都带了一丝愠怒:“不就是没有伴奏吗,又不影响什么!”

她大口喘着气,眼里只剩下一双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剧烈的耳鸣伴随着窒息感袭来。

那些眼睛将她团团围住,一张张嘴巴在黑暗中显现,异口同声道。

——唱啊!

吧嗒。

话筒掉落在舞台上。

豆大的水滴随之滴落,森夏铃音已经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汗水了,她像是溺水的人,捂住脖子大口喘气,渴望得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在黑暗吞噬掉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是家人焦急担忧的声音。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熟悉的病床上,大脑一片茫然,直到听见病房外的争执。

“是你们没有事先检查好舞台设备!才会在演出时出意外,你们却要将这一切推卸到我女儿身上?!作为成年人你们都不觉得丢人吗!!”

是妈妈。

森夏铃音绯色的眼睛逐渐聚焦,她掀开被子,小跑到门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妈妈用这么大的声音和人说话。

“这位女士,没有事先检查好设备是否完善,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但是我觉得您的女儿也过于胆小了。”

对方似乎还进行了措词,“我们已经在后台提示她就那样唱就可以了,是她自己唱不出来,最后也是因为自身缘故才晕倒的,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她个人的问题。”

“如果是别的孩子一定能做到,但您的女儿做不到,我觉得您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或者是孩子本身就不行,太脆弱了,这样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

砰!

外面一声巨响,森夏铃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紧接着她听到了妈妈用非常恐怖的声音说:“我是教练之前,也是国家级合气道比赛的夺冠者。所以,你再敢用那张嘴侮辱我女儿一句试试,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冷、冷静,您这样我们就要找律师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律师。”

爸爸冷漠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觉得自己解决不了了是吗?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却希望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够独立处理好,因为你们的失职而造成的混乱,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当然,你们尽管去找律师,我和妻子绝对会奉陪到底。”

而站在门后的森夏铃音,缓缓跌落到地上,呆呆抱紧自己。

是她的错啊。

如果她当时唱出来的话就没问题吧。

别人肯定能做到,都是因为她太胆小了,太懦弱了……

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她总是做不到啊。

“那之后家里人都很自责,尤其是妈妈,她总怪自己当时不应该拿海报回来,不然也不会让我遭遇那种事情。”

森夏铃音目光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是,那也不是妈妈的错,毕竟决定参加的人是我,而且我已经不在意了,只是……还会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