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同学看着什么问。
天才班已经出发,刚进迷宫,瞥一眼题目,就解出答案,三人齐齐拐进左边路口。
小组长看见这一幕,咬咬牙急了。怎么办,他们不会做这些题目?要跟上去吗,不行,这不就是靠天才班了吗。他们要靠自己!
“我觉得他们的答案不一定是对的。”
小组长狠下心来,虽然他们连题目都读不懂,但不能盲目迷信天才班,他们说不定也做错了。
大家觉得有一点道理,觉得哪里不对,小组长要领着他们往与天才班的反方向走。
尺绫看题目,他觉得左边才是对的。
其他小朋友见状,也动摇了,讷讷提出:“尺绫可是数学月考把试卷做完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跟着他才对。”
小组长皱眉反驳:“尺绫只是数学好,这可是植物学,他怎么懂植物呢?除非,除非尺绫你说说为什么。”
尺绫抬头看着题目,说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左边是对的。小组长指责:“喏,尺绫还是在迷信天才班,我们不能够搞个人崇拜。我们要往反方向走。你不走就自己走吧。”
尺绫被留在原地,空荡荡的。他犹豫一下,还是没跟上小组的步伐,周围徒留一片寂静。
好吧,他还是想跟随自己的感觉,独自一人拐入左边。
没走几步路,突然,他们听到一声清脆的“喂”。他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角落,只见天才班的三个小朋友站在那里等着他。
他们盯着尺绫,其中一个小女孩挑挑颔,出声:
“你,和我们是同类吧。”
第46章
“就是你月考考了第一吧。”女孩瞥一眼他, 乌黑的双马尾微甩,她低头看地面的泥土,“你不该和他们一起玩的, 你看, 被他们抛弃了吧。”
她身边的另外两个天才班同学也赞同似的不语, 只是盯着尺绫。
尺绫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同类,大家不都是人类幼崽吗。但是对面很明显没想放走他,继续说,“他们都觉得你很笨, 呆呆的,不相信你。但我们知道你和我们一样很聪明。”
尺绫慌忙摇头,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也不聪明,他想现在掉头回去找同学。
“别做无用功了。你永远都不会被他们认同的,他们都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人。”女孩踢一下地面的石子, 低眼, “你只有和同类在一起才会开心。”
天才班小朋友说话不像是小朋友,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蕴含着好多道理。尺绫有点害怕。
他们继续转身往前走, 尺绫害怕地定在原地,眼镜小男生回头, 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尺绫踌躇着, 题目答案指示的是那个方向, 无论跟不跟上天才班, 他们都路线都是一样的。几秒后, 他才小跑两步跟在末尾。
天才班瞥着题目班,不过几秒, 就轻而易举地得出方向,简单得像喝水一样。他们边走边闲谈,完全不像一年级的孩子。
好厉害啊,尺绫想。
他吊车尾,加上不熟悉方块字,还没看完题目的时候他们就做出选择了。尺绫只能跟上去。不过几分钟,他们就走出迷宫。
至于执意走反方向的3班小组,看不见一点身影。天才班小朋友看尺绫,询问:“你还要等他们吗?”
尺绫手足无措,天才班小朋友见他没反应,知道他的抉择了,“好吧,你还是愿意和那些笨人一起玩。”
尺绫心里动动,他想反驳什么,但还没开口,天才班小朋友就扬长而去了。
他在原地等了好久。
十分钟后,他才看到小组成员从门口出来。他们最终还是没找到出口,而是走方便通道的。
小组长瞥一眼尺绫,叉起手:“哼,我还以为你跟天才班的人走了。”
尺绫想赶忙解释他没有,但小组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当着其他同学的面指责他:“你肯定是跟着天才班的尾巴才走出来的,没骨气的东西,只会迷信天才。”
一个同学讷讷提醒:“尺绫好像也是小天才……”
小组长立马大叫,手舞足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有理有据,红温说:“如果尺绫是小天才,那么他现在就该在天才班了,而且天才班的小天才都很讨人厌,尺绫怎么会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
尺绫张张口,想说天才班的同学好像也不是很让人讨厌,但他还是没有说,毕竟这句话是在夸他。
好一顿责骂后,小组长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进。尺绫默默地跟在后面,继续开启了游园之旅。
他们的下一个地点是:鬼屋。
有的同学对鬼屋很害怕,认为里面的鬼都是人抓回来的,是真的,所以他认为小组应该立刻调转方向,不要去鬼屋了。
尺绫在一旁想,这样的话那些鬼好可怜啊,居然要被人类奴役。
“话说鬼真的存在吗?”
“不是人死之后就变成鬼吗?”
他们七嘴八舌地讲着。
“那你们害不害怕鬼?”一个同学问,他们的步履越来越接近鬼屋,阴森的音乐愈发清晰。
“我才不怕。”小组长是班级里最勇敢,最有担当的人,“鬼而已,我可以把他踢飞。”
“但是鬼不是透明的吗。”另一个同学发出疑问,按道理来说应该踢不中。
他们逐个地问,又看向尺绫。尺绫缺乏常识,对鬼没什么概念。
于是同学们还要大费周章地给他解释:“你知道死人吗,人死之后灵魂就会飘出来,变成鬼了……所以你怕不怕?”
“不怕啊。”尺绫顿一下,“那我的爸爸已经是鬼了。”
如果鬼也有寿命的话,爸爸也该上小学,和他一样是一年级。太好了!
他们走到鬼屋,氛围阴森,洞里黑漆漆的,有一个同学临时退缩了,躲到群人身后。小组长嘲笑他不是男子汉,自己大大咧咧排队刷卡,其他小朋友不甘认输,也紧随其后。
尺绫随波逐流,也跟进去。他看一眼独自在外面的小朋友,有点同情。
鬼屋里面阴森森的。还没走进去多少,前方就已经完全黑了,只剩下身后唯一一点光亮。
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小组长在前面带队,咬着牙,硬往里面走。
“组长,我看不到我们的旗子了。”一个小朋友出声。
“嘘!”小组长立马叫停,他害怕让鬼给听到。
他们的手扶着绳索,走了十来米后,终于见到光亮。但这个光很诡异,是紫黑色的,地面上雾蒙蒙,全是升华的干冰,显得更加诡谲怪诞。
鬼屋里突然响起丝丝缕缕的乐声。小组长止住脚步,愣愣地定着,后面的人也跟着愣愣,被这恐怖的氛围给包围。
尺绫觉得这些光好耀眼啊,他眯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亮度,睁眼就看到挂在天花板上的破衣服,开关连着他们面前要走的路,只要一踩上去,衣服就会垂下来。
他以为小组长会看到的,于是没出声,小组长颤颤的往前挪一步,头上骤然落下凉凉的东西,他尖叫:“啊啊啊啊啊!”
其他小朋友也跟着尖叫:“啊啊啊啊啊!”
破布衣服一溜烟地滑过小朋友的头顶,尺绫也被摸了摸头,他回头看衣服,又随着绳子升上去了。
小组长加快脚步往前跑,鬼屋好可怕,他还是高估自己,压根不想在这多待了。
旁边突然弹射一个面具,在面前晃悠,组长的心脏都快跳出来,咚咚咚的敲响。后面一连串的小朋友撞到他背后,才感觉到一丝正常生命的暖意。
“组长你不要跑这么快。”小朋友们慌张地拉着他。
“我才没有跑。”小组长咬着牙根,不甘显露自己的软弱,但发抖的腿还是暴露他了,“我这叫开路。”
尺绫跟上来,他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个鬼屋洞穴里还有挺多细节的,比如挂在墙上的蔓藤和缦布,居然还是三种颜色的。也许是因为视野一切都很清晰,他一点都不害怕。
“尺绫,”小组长假装镇定地回头,“你可别吓傻了,快跟上来!”
尺绫哦一声,小步跑上来,小朋友们一个叠一个地往前缓慢挪动。
过桥的时候,下面明显有水,墙上也在滴水。小组长感受到手背上的凉意,立马缩回手,吓一大跳,“什么东西。”
其他小朋友摸摸,答是水,小组长的心才稳下来一些,这环境真的太封闭窒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让人敏感起疑。
桥两旁有不断索魂的手,黏糊糊的。同学们好像都没注意到,估计是因为他们都走最中间而且身材小,小碎步很快就通过了。
尺绫倒是不在意,他看着诡魅的手,不停地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鬼。鬼屋里面真的有鬼吗,他的爸爸会不会也被抓过来打工呢?
他抬抬头,同学们都到达平地了,估计还有一小段距离就到出口。他们在招呼他,尺绫扶着桥索走过去,刚下地,忽地身后灯骤灭。
眼前一片黑暗。
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他们呆滞住了。这是怎么了。
停电了?还是鬼屋的设计?
这里完全没有光亮,到处乌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甚至看不到小伙伴的脸。
一个同学抓住另一个同学的手,另一个同学以为是鬼,啊啊叫起来。直至大家把他摁住,才真的发现,好像停电了。
“我们怎么办。”
没有灯,没有方向,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走出去了。
“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面吧。”有悲观的同学开始难过,捂着胸口,“我已经感觉呼吸困难了,这里是不是没有氧气,我好想妈妈。”
尺绫呼吸还是很正常,但他也看不见东西。这里完全无光,他下意识摁电话手表,才想起来刚刚在鬼屋外面,因为提醒里面有水,已经交由工作人员保管了。
唯一的光源也被切断,连梦里的也搬不过来,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救命啊!”小组长大声喊,“快来人救救我们!”
这喊声在山洞里回荡,配上水汽,更是寒凉。大家跟着大喊,喊了十多声,也没有人回应他们。
“要走回去吗?”小朋友们讷讷地提出。
小组长不敢,他不想回忆再被鬼衣服扫脸的感觉,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办法了。正准备做出决定时,忽地,水桥传来声音,窸窸窣窣。
他们更害怕了,身体僵直,不会真的是鬼吧。
忽地,桥上的鬼发出人声:“有人吗?”
怎么这么耳熟?他们听着,好像是……天才班的三人组。
尺绫认出来。
此刻,他们也一片摸黑,沿着绳索走过来。刚进来没多久,玩着玩着突然一片黑暗,他们猜测是断电了。于是继续沿着绳索走过来,隔着不远,就听到好似有人声。
“你们是谁?”小组长鼓起勇气,隔空喊问一句。
“你们也被困在这里面了吗。”是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确实是活人声,“我们是碧才小学的,一年(6)班学生。”
那个女生的语调很好认,带着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尺绫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就是刚刚的三人。
“好像断电了,没办法,我们过来咯。”三人组小心翼翼地趟过水桥,落到平地上。大家身高相仿,倒是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热气。
“我还以为是鬼呢,吓死我了。”小组长高声,“怎么是你们,比撞鬼还邪门。”
“怎么可能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三人组反驳,摆出一副唯物主义的理论,“人总会在黑暗中把所有东西臆想成未知生物,这是愚昧的表现。”
尺绫想反驳,他还是愿意相信有鬼的。要不然人死了之后就真的什么都不存在,单纯消失在世界上,也太孤独了吧。
他不想爸爸真的只是变成灰。要是自己变成鬼后还能和其他鬼一起玩,这才是最好的,尺绫想要很多小伙伴。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天才班迅速提议,回归现实困境,“先摸索一下这里有多大,有没有出口。”
可是,这个平台没有墙壁,到边缘伸手就是水雾。其间还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十分渗人。
他们努力过后,还是摸不到索引,往前一步怕掉进坑里,走远又怕找不到对方,在完全的黑暗下,他们行动非常拘谨。
没办法,这下子只能等员工来救援了。
一个同学哭哭啼啼:“我好害怕,我不应该进来的,呜呜呜……”
这哭声让其他人也害怕起来,小组长推开抱着他手臂哭的同学,牙齿怔怔颤抖:“你,你也别靠我身上哭呀,哭有什么用。又不能找到方向。”
尺绫在一旁看着,他算是完全不畏惧黑暗,即使什么都看不见,这种环境下就挺舒服的。要是哥哥允许,他能够待一辈子。
他在同班的哭声中,循着水滴声方向,望过去,又抬抬头。
水滴忽地一闪,他顺着折射的方向,一转头,似乎看到黑幕之中有一块被抹匀的奶油黑。
尺绫余光敏锐捕捉到一丝光感,远方微弱的光亮融化在黑暗里。
有一点像他记忆中的地下室关门前,他站在的楼梯底下的最后一抹光亮。都是那么温和。
他伸手指指,“那边啊。”
第47章
众人彼此贴着彼此, 扶着肩膀拉着手,跟在尺绫身后,顺着他说的方向, 慢慢挪动过去。
“尺绫, 你真的看得到吗?”小组长不放心, 他们完全看不见东西, 更别说辨别出方向,尺绫又是怎么看到的。
尺绫继续往前走,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很没有安全感, 有一种把身价性命全部托于这个小不点手上的感觉。
擅自变更位置,万一等会工作人员找不到他们, 就更糟糕了。
尺绫继续往前走,他似乎毫不在意小伙伴们的担忧,反而更像是在旅游, 面对着黑暗步子不紧不慢。
“我好像看到光了。”末尾的小女孩眯起眼睛。
其他小朋友踩在陌生的路上, 心慌慌的,听到这句话,也抬起眼望望。
“没有啊。””在哪里?”
他们又走十来米后, 突然,大叫起来:“我也看见了!”
“我也是, 那里有光!”
小组瞬时激动沸腾起来。而反观天才班的三人, 没有参与这场兴高采烈的喧哗之中, 他们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
再走十几步, 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一层厚厚的塑料膜, 而阴沉的塑料膜外面是模糊的主题乐园。“啊啊啊,”小朋友们瞬时松开手, 手舞足蹈地往有光的外面跑。
尺绫看着数个穿过他身旁的小朋友,像有一阵风带过。他好像立功了,心里有一点儿高兴,然而天才班的三个小朋友还跟在他身后。
他们不慌不忙的漫步着,像是在公园里闲逛,同时对尺绫说:“你是怎么看到光的?”
天才班的小朋友们有点好奇,在近十个人都找不到方向的情况下,尺绫居然能带领他们找到出口,走出鬼屋。
尺绫手足无措,小声答:“我看到的。”
天才班的小朋友们似乎不相信,笑着说:“你的眼睛是有红外线吗,这么神奇。”
听到天才班的小朋友提及眼睛的字眼,尺绫立马想到哥哥昨天的嘱咐,他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闭上嘴巴。
天才班的小朋友见他不愿意回答,便也没再追问下去:“不愿意说就算了,大家都有自己的诀窍。”
他们重新见到阳光,都很高兴,尺绫却不怎么舒适,觉得有点刺眼。
小组长一看见他,兴奋地上前来摇他肩膀:“尺绫,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尺绫别过头,眯起眼睛,但小组长摇摇晃晃地把他摆正了,这个出口直面天上的太阳。他只好答:“我感觉到的。”
“啊,感觉到的。怎么感觉的?”小组长惊讶,下巴快掉下来。
尺绫别着脸,阳光让他眼睛好痛:“我不知道。”
“你快说嘛。”小组长摇摇晃晃又一阵儿,见摇不出尺绫什么了,于是放开他,盯着洞口独自思索,“难道,你能和鬼沟通。”
只有鬼在鬼屋里面,熟悉方向,尺绫突然有了感觉,是不是鬼给他指引呢。尺绫说自己没和鬼聊天,但是小组长反驳他:
“我奶奶都说和鬼聊天不是说话,而是感觉,你就是能感应到鬼的信息,对,一定是这样!”
尺绫只好顺从他了。
他们在鬼屋里滞留了总共半小时,时间很紧张,看样子是不能完成所有的游览了。尺绫拿回自己的电话手表,看看时间,他想快点赶去看小天鹅。
可流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还是要按照顺序,大伙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三个地点,看令人震撼的恐龙世界。
一进门,巨大的机械恐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小朋友们兴奋地尖叫起来。
尺绫对这些会吼叫的庞然大物没有兴趣,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吃饭只剩下三十分钟。可是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里,没有离开的意图。
他轻拉小组长的衣服,讷讷说:“我,我能不能先去看小天鹅。”
还沉浸在恐龙狂欢的小组长霎时一顿,回头看他,尺绫低着眼皮子,继续小声说:“我一个人去看,行吗?”
小组长喊停所有正在吱哇大叫的组员,叫过来围成一个圈圈,讲解道:“尺绫他说想自己一个人去看小天鹅,我们留在这里,你们同意吗?”
大家听到这句话愣愣,一个同学举起手,表示赞同:“好像也不是不行。”
大家似乎也觉得不是不行,可另外一个心细的同学出声:“可是老师说不能够单独行动啊,尺绫要是一个人走丢了,那我们肯定是要被罚的。”
“尺绫不会走丢的吧,他这么聪明,他还把我们带出来了。”大家犹豫。
“可是,可是……”
小组长举起手,制止七嘴八舌的讨论:“那就只能这样了:要不我们所有人留在这里看恐龙,要不我们一起去陪尺绫看小天鹅。我们举手投决,同意去看小天鹅的举手。”
零零星星两个人在环绕其他人的反应后,又看了看尺绫,大概是念在刚才的恩情,犹豫地举起手。
小组长叉着腰倒数:“3、2、1……”
“二比三。”小组长宣布,“我们留在恐龙园。”
他又指摘组员:“尺绫刚刚把我们带出来,你们也不懂得感激一下人家,真是忘恩负义啊。”
其他没举手的小朋友反驳:“那你也没举手啊。”
小组长噘起嘴巴:“因为我想看恐龙啊。”
“那要不还是让他一个人去吧。”有人小声提议,“毕竟他刚刚救了我们。”
事实证明,只要够激进,大家都会退后一步,这次五个小朋友都举手同意尺绫一个人去看小天鹅了。
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尺绫用电话手表拍下地图,重新背好小马包,即可出发。
来回路程起码要在15分钟,也就证明他只能看5分钟的小天鹅。他很着急像,小马驹一样哒哒哒地跑过去,路上的鲜花车和朝他招呼的杂耍演员他都没理,他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小天鹅。
终于,他到了。
他急刹住脚步,停在天鹅湖前。这里没什么平平无奇,无人光临,零星几个游客远观一眼就离开了。
而天鹅湖也不是天鹅湖,只是一个比较大的水池,底下还贴着蓝色方格瓷砖。
大概是游客稀少的原因,附近也没有工作人员,蓝色的水池里,浮着两白一黑的天鹅,缓慢地在水池中央游来游去。
尺绫扒着不锈钢护栏,急切往里面望,周围如水面一样平静。因为快跑而咚咚跳动的心逐渐缓和,他松下脚尖,落到平地上,继续注视着远处的天鹅。
好安静,周围一切都好安静。尺绫耳边的嘈杂声音终于消失,他只是远远地望着,似乎望了很久。
时间快到了,脑海中有什么提醒着他。他转身,准备要离开了。
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尺绫愣愣。
自己身后不远的观赏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和尺绫一样安静,凝视着平静的湖面,望着游动的天鹅身上。
尺绫觉得奇怪,但又觉得。他在原地看他,对方的气场很温和,察觉不到一点任何的攻击性,宛若温驯的绵羊。
尺绫对他喊,“你是大尺绫吧。”
对方的发丝微卷,遮住些许眉眼,却能看出半张脸的轮廓。他没有回应,仍旧是安静地坐着,坐在观赏椅上,底下是年久失修的潮湿。
尺绫没有走过去,他扯小马包的带子,但也不想离开。他在原地踌躇两下,还是看向椅子上的那人,继续喊:“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仍旧没回复他,他好似独自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天鹅。尺绫却没有生气,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会选择原谅的。
他就站在那,看一会儿大尺绫,又转转头,看小天鹅。
三只天鹅一如既往地优雅,羽毛底下荡出涟漪,回头理了理羽翼,宁静无声。
尺绫心底有些话,但不知道该找谁说。他还在原地踌躇,脚尖忐忑地踢起沙砾,抬头看向对方。
“我,我有点想……”
他的话语停下去,像棉花糖一样慢慢融入水中。尺绫低头看水中倒映的自己,无论说不说,大尺绫都应该会懂的吧。憋在心里的话刚涌上来就被制止了,化作空气的寂静。
尺绫有些羡慕大尺绫,他也想独自安静地待着,和天空湖面呆着,要是天气是多云、没有阳光就更好了。
他继续倚靠着栏杆,把脸埋进手臂里,冰凉的栏杆被身体的温热盖住,尺绫感受到久违的温热。
他偷瞥一眼大尺绫,大尺绫还是没有其它动作,他专心致志坐在长椅上,望着天鹅。尺绫重新把脸埋入,陷进自己创造的暗处之中。
暗色让他宁静,他想抬一抬头,重新看天鹅,却还是被波光粼粼的水面劝阻,好吧,那就只能让大尺绫一个人观看。
他落寞地埋起头。
当老师四处都找不到他,焦急赶来偏远破旧的天鹅湖时,他们只看到一个尺绫晕倒躺在地上。
他们匆忙赶过去,查看是否有大碍。尺绫像是晕倒,却又像是睡着,蜷缩着身子。他依恋地环抱着随身携带的小马包,额头上带着几道汗痕,像个十足的孩子。
呼吸,平和又流畅。
第48章
医生说尺绫只是疲累过度, 估计是因为跑步低血糖,身体有些受不了,没什么大事。
尺绫坐在白白的房间里, 喝着可乐, 医生叫他一定要准时吃三餐, 平时随身带点糖, 不舒服就吃。尺绫很高兴,这样他就有理由在上课也吃糖了。
护士姐姐过来给他处理脸上的擦伤,他晕倒的水泥地面比较粗糙,脸颊擦红一小片, 手后面也有。护士姐姐说消毒可能有点疼,要忍一下, 哗啦啦的双氧水下去,尺绫什么都没感觉到,还不如医生哥哥做手术的十分之一。
“不要碰水啊, 要等结疤后, 痒也不要去挠。”护士姐姐叮嘱,帮他撩起头发,还送给她一个粉色发夹, 尺绫立马夹在头上。
头发都被夹起,尺绫的额头凉凉的, 他开始端着可乐四处跑。
还没跑多久就撞上前来的尺言, 哥哥问尺绫发生了什么, 他两只手捂着耳朵, 哒哒哒跑开:“不记得啦不记得啦。”
尺言无奈, 他交付医药费,把弟弟从医务室领出去, 一把抓上车。尺绫坐在后排还抱着可乐啜啜地喝。
“别吐了。”尺言提醒。他刚洗的车。
尺绫很争气,一路上都没吐,就是满肚子的可乐随着车晃荡,很不舒服。
老师发消息来,让他好好休息,尺绫从哥哥手机上看见了,问:“那明天是不是不用上学了?”
尺言:“你是脑震荡还是内出血啊,想得这么美。”
听到尺绫晕倒受伤的消息,家里人都很关心。今天眼镜哥哥从报纸上挪出眼神,多望了他两眼,特别是脸上和手臂上的包扎。
而刚下班的林老师刚赶回来,就嘘寒问暖的,尺绫说自己没事,还热情地介绍了今天在游乐园里看到的东西。
晚餐有煎鸡蛋,尺绫高兴地用叉子夹,突然有一双筷子打掉他的叉子。林老师严肃说:“受伤了不要吃鸡蛋,容易起脓。”
尺绫撅起嘴,只好作罢。
第二天回到班级里,小朋友们都很好奇地围过来,尺绫怎么会晕倒了?尺绫在群人中间复述了一遍医生说的话,同学们同情地看着他:“尺绫你好脆弱啊。”
此时,昨天的小组长打断,他言之凿凿:“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尺绫是因为和鬼交流了,被吸走精气才晕倒的。”
众人立马转向小组长,想要听他口中神神鬼鬼的真相。小组长神气地又把昨天鬼屋发生的事情讲一遍,还添枝加叶地描绘尺绫的眼睛突然发光,与鬼神秘交流的场面。
大家纷纷眼睛冒光地听着小组长讲故事,尺绫好厉害啊。一个同学拍独自坐着的尺绫肩膀:
“虽然但是,好可惜啊,你没有看到昨天的表演,可精彩了。”
尺绫谢谢他的同情,他继续削铅笔。没过多久,就要上课了。
有不少学生还沉迷在昨天的愉悦之中,似乎还身处游乐园,头顶上飞着彩色气球和摩天轮。老师上课连续喊了好几遍安静,大家才恢复往日规矩。
“你们都玩疯了吧,看看尺绫同学,多认真。”
尺绫难得被点名夸一次上课认真,他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成为小榜样,还没高兴多久,下课后,老师就把他喊过去了。
尺绫还以为是自己的作业又不合格,但是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保单,“你买了保险,昨天的医药费,应该能赔付,叫家长回去研究一下吧。”
哥哥打了电话去问。他医药费花了200块,但是秋游保险赔付2000。哥哥把保险费和医药费扣掉,剩下的1500全都给他了。
尺绫一下子变大富豪,小花盆栽存钱罐都装不下。同学们听到后,好羡慕,他们也想在秋游那天晕倒。
一个同学指出:“这是他应得的!”
尺绫有钱又帅气,如此这般的人物,属实难得。
碧才小学一年级的班级里,开始流传出一个传奇故事:
聪明帅气如王子的小学生一名,在鬼屋勇敢与黑暗斗争,拼尽全力将同伴救出去后,自己却虚弱晕倒。老天爷为其勇气感动落泪,赏赐给他1500块当作奖励。
可不过一阵儿,这个版本迅速在女生们的故事本里流传,各个班级也不例外。
男生们无意间看到,停下脚步。5班的小头头男生看到这些夸张的故事,问:“这个是谁啊?”
其他同学答:“3班的啊,不知道是谁,但听说长得很好看。”
5班男孩子皱起眉头,他脑海里迅速浮现出3班最好看的小学生。
只有那个人了!
他盖上女生桌面上流传的故事本,十分生气,那个小垃圾竟然抢了自己的风头,成为女生嘴里仰慕的对象。
可没过多久,尺绫就突然从白马小王子变成了可怕的存在。
那日,尺绫和同学一起成群结队去打水。
很不妙的是,尺绫又遇上那个麻烦精。
“哟呵呵,这不是3班的大恶霸尺绫吗。”
5班的男孩叉着腰,扫视尺绫身后的几个同学一眼:“怎么,你们都变他的小弟了?”
同学们相互望望,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尺绫怎么变成大恶霸了。
“哼,一年级的班级里都传开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大家稀里糊涂,5班的男孩嘴角一勾,将最近流传的故事当堂复述,他指着尺绫:
“谁不知道他是一年级的大恶霸啊!他干的坏事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一年3班有某个二字小学生,刚入学时就不安分,不仅不写作业,课上还顶嘴反驳老师,故意扰乱课堂,不让其他小学生听课。
他的凶狠远不止于此,更可恶的是在月考时,他通过作弊,拿下了全级第二名。当天才班老师提出不满的时候,他用家里面的势力,让前一天就检举他的老师第二天就低下头。迫于该同学家中势力,其他老师也只能昧着良心维护他。
而且,传说中他家里修巫术,身上有神秘力量,养了可怕的鬼。只要他看谁不顺眼,就能让鬼去弄那个小朋友,让对方过得不顺。他还用这个能力魅惑一年级的女同学,让她们整日无心学习只顾着写写画画。
真是不择手段、极奸巨恶的坏胚子,小说里的恶毒小孩,动画片里的奸恶反派,电视剧里的终极大boss。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来的,我可没冤枉过你。”5班小朋友摊摊手,他又提醒其他人。
“你们千万别靠这个人太近,也别惹他,小心他报复你。”
同学们:“没有吧,怎么这么夸张。”
他们互相望了望,又看看尺绫:“好吧他好像真的家里面有鬼。”
尺绫就这样成为了一年级传说中的级霸。
放学的时候,哥哥说他有事情忙,要晚一点才来接他,让他在学校里等一阵子。尺绫答应了。
同学们都回家了,尺绫独自留守在空荡荡的教室,他写了一会儿作业,抬眼皮看时间,有一点点饿了。他从书包里掏出家里带来的小苹果,那去饮水机洗,想着要吃掉。
他刚走出去,突然有几个高年级学生从旁边径直过来。尺绫被拦住去路,他手里捧着小朋友,茫然地抬头看。
“你就是,那个一年级的小霸王?”
他们比尺绫要高一个头,影子笼罩住尺绫,声音拖得很长,眯眼质疑。
“就这么点?”他们嘲笑一声,“还没我幼儿园高。”
尺绫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他有些害怕,只想快点洗苹果。高年级学生一下子拦住他:“喂喂喂你去哪里啊。在碧才小学当校霸,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他们把尺绫推回去,尺绫往后踉跄几步,高年级学生又一下一下往后推他:“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叫了,不是说你就会召唤鬼吗?”
尺绫被推到一根石柱上,挨着冰凉,直面落日。
“你怎么不说话了?”高年级学生见他不语的样子,突然间心里有点慌,扯了扯他衣领。
太阳光太强烈,尺绫眼睛好疼,他眯着,头发遮掩着半张脸,若隐若现有一点像狐狸。
“你说话啊。”高年级学生咽唾沫,不是,好像真的会召唤鬼。这懦弱的小不点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尺绫手动动,高年级学生挤得他太用力,他的苹果快要掉了。高年级学生余光瞥见他抓握苹果的手,一松一紧好似念咒,他们心中骤然一顿:“不是,等会儿,你说话啊。”
高年级学生试图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停下来,刚触碰到一点,酥痛突然从指尖传入,吓得他立马跳起来甩手。
“卧槽,卧槽。什么东西。”
“快撤退!”
高年级学生命令,松开尺绫,震惊得下巴快掉了,看他倒退几步,转身一溜烟跑走。
尺绫:“?”
苹果还是掉了,在地面上滚两圈,他弯腰去捡起来,苹果上面已经铺满灰尘了。
他只好赶紧去洗了,手里紧紧握着苹果,快步走过去,刚到5班门口时,突然听见后门有声音。
尺绫转头望望,看到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其他两个小男孩把他围在中间,又踢又打。
第49章
“快承认, 是不是你偷了我20块钱?”其中一个小朋友喊。
胖胖小朋友抱着头,哭着:“不是我,我没有。”
“你还不承认!你明天就要把20块钱还给我!”小朋友们踢得更大力了, 地上的胖胖小朋友跌倒, 呜呜地流眼泪。
忽地, 两个小朋友的动作停下来, 余光看到了后门站着的尺绫,他们顿一下,斜眼盯他。
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怎么, 你想干嘛,你也想加入被欺凌的行列吗。
尺绫赶忙迅速走开, 表示与自己无关,他只是路过去洗苹果的。
见到盯着的路人离开后,两个小朋友继续实施自己的暴行。一声声踢打声和抽泣声传出。
几秒后, 余光再次被挡住, 往前行进的尺绫出现在后门。
两个小朋友蹙眉,停自傲动作,又怎么了?
尺绫抓着苹果, 扭扭捏捏:“那个,哥哥说, 在学校不能欺负其他小朋友的……”
“啊, ”两个小朋友掉下巴。
这个看上去胆小懦弱的小不点, 居然在这里教训他们?
“你算哪条葱啊, ”他们离开胖胖小朋友的周围, 往后门的尺绫走来。尺绫有些慌张,倒退了两步, “我,可是,老师也说不能欺负别人。”
他们拔高声音,对着尺绫吼:“这需要你来教训我们吗。你是不是活腻了,你也想尝一尝我的拳头的味道吗?”
尺绫靠在走廊上,看到挥着的拳头,下意识缩身子闭眼睛。
“哼,没胆子还帮别人出头。”两个小朋友收回拳头,哼唧一声嘲讽他,不给他正眼。
尺绫听到往回走的脚步,才缓缓睁开眼睛,他缩着身子,还看到两个小朋友重新围着胖胖小朋友,继续拳打脚踢。
“臭穷鬼,你怎么敢偷我钱,赶紧回家问你的穷鬼爸爸妈妈要钱吧。”
尺绫看着这场面,身子才放松下来,又定住了,忍不住蹙起眉心。
胖胖小朋友嘶吼:“我没有偷东西!我上次已经给了你50块,我没有钱了!”
尺绫深呼吸一口,强忍住害怕,继续说:“你们不要再打了,我要去告诉老师听!”
这句话传到两个兴致勃勃的小朋友耳朵,他们立马顿住,像个机器人一样转过头来。
“你再说一遍?”
他们的声音诡异。
尺绫头上出了冷汗,可是没有退路了,重复:“我要告诉老师听。”
其中一个小朋友完全盯住他,眼睛像邪恶的猛兽一样宛若要吃掉眼前人。他迈步,一步一步再次朝尺绫走过来,尺绫咽唾沫。
“关你屁事啊!”小朋友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进5班后门,“你好啰嗦,烦死了。”
尺绫被摁到墙上,想要挣脱,可是小朋友死死摁住他,举起一只手指,指着他鼻子,“你等着和他一样吧。”
另一个小朋友上前来摁住他,然后这个小朋友就退后两步,怒气冲冲地跳了跳,准备展示他的无敌旋风脚。在他准备举起脚的时候,胖胖小朋友突然扑过来,拖住他。
“快滚开。”踢人的小朋友被缠住左脚,动弹不得,他用另外一只脚去蹬小胖子。
小胖子不松手,另一个小朋友还努力在压制住尺绫,见状况不对,转头分一下神。
尺绫已经挣脱出一只手了,他极力抗拒对方的纠缠推搡,就要往门外跑去告状
踢人小朋友此刻甩掉了小胖子,大喊一声朝尺绫扑过来。尺绫慌忙两手一推,踢人小朋友往后一仰,额头磕到墙上。
他的额角迅速肿起来,同时也失去战斗力,无力瘫在地上。
巡逻关窗的老师听到声响,刚好路过,看见5班后门时,对眼前的场景傻眼。
“你们在干嘛。”
见老师来了,霸凌被发现,躺在地上的小朋友在瞬间滞静的空气中,突然放声大哭,喊道:
“——老师,我好疼!”
众人僵住-
小胖子的家长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他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有个厚实的家底。
全家加起来的年收入才十五六万,但碧才小学一年的学费就要六万。他们家过得特别拮据,鞋子老早就破了个洞,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穿。
班上有好多个学生都看不起他,再加上他长得有一点胖,看上去笨笨的,并不讨喜。自然而然成为了班里被欺凌的对象。
被老师发现后,撞到头的小朋友被送去修养了,而胡闹的其他三人,都在教务处留了名字,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发了警告函给班主任。
霸凌小胖的小朋友自然是恶人先告状,说是小胖先偷他们钱的,让他们才去讨债,但是小胖不愿意认还对他们推搡。而后面来了个尺绫,莫名其妙对两人动手的,才扭打在一起的。
小胖委屈得眼泪都掉了,说话又不利索,只一味强调自己没偷东西,是对面打他。可坏蛋小朋友却让他拿出被霸凌的证据。
小胖身体胖胖的,被打被踢,也留不下痕迹。眼见着他拿不出来证据,坏蛋小朋友继续告状,撸起衣袖露出手臂:“我这就是被他扯的抓痕。”
“还有,推倒田子龙的是他!”他指向尺绫。
尺绫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是这场事件里唯一一个其他班的小朋友,出现在5班,着实让人意外。
教务处老师看着尺绫这个熟人,护在身后,本来都准备下班了,叹一口气:“先回家,明天我会把你的家长叫过来。”
教务处老师联系了5班班主任,班主任只留下了小胖,而让另外两个人都回家了。
尺绫讷讷不安地走出教务处,坏蛋小朋友走在他前面,还没多少步,忽地,坏蛋小朋友斜过头来盯着他,发出一声令人颤栗的笑:
“你给我等着。”
尺绫愣愣。身后5班班主任疲惫的路过,开门进入,几秒后传出斥责声。
尺绫闷闷不乐地回到哥哥车上,尺言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但不知道为何。看来班主任还没联系家长,尺绫低着头,说没什么事。
尺言顿顿,猜测他大概是社交不顺心,但没多追问,只是问是不是很饿。尺绫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苹果,已经遗忘在5班的走廊上了。
“对了,我明天就要去出差。你有什么事要趁早和我说。”尺言叮嘱。
尺绫抬头:“啊?你要很久才回来吗。”
尺言继续说:“我这次要出国,可能有段时间,会找人来照顾你的。”
尺绫想:“那我怎么上学呢?”
尺言开车:“你尺平哥哥会找司机接送你。”
尺绫有些郁闷,这样的话,谁会帮他处理今晚的烂摊子呢?明天教务处老师说要叫他家长去,哥哥出差了,难道是眼镜哥哥去吗。
他还是没有跟哥哥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郁闷着睡觉。一醒来,发现哥哥昨天晚上已经出发去机场了,而眼镜哥哥则准时守候在楼下,等着他吃早餐。
“今天我送你。”眼镜哥哥语调间似乎藏着些自豪,特意当惊喜提醒。
尺绫“嗯”一声,垂头丧气的,他早就知道了。
这惊喜一点都没有兴致,尺平觉得有些奇怪,是自己哪里不招人喜欢吗。登上车后,他还是致力于观察尺绫,但尺绫没有向他吐露任何心声。
司机一路开到碧才小学。尺绫下了车,尺平觉得实在有些寡淡,缺了什么,只能嘱咐一句:“小心点过马路。”
尺绫还是有气无力地“嗯”一声,向碧才小学走去。
尺平挑了挑眉,看着弟弟进门口后,才关上车门。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看向窗外,又问司机:“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太对?”
司机忠诚地回答:“可能他单纯心情不好。”
尺平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
这份奇怪的感觉是对的,并且迅速在中午的时候应验。
他吃着饭,手机突然打来陌生电话,盯着迟疑一下,有点眼熟,好像是尺绫的电话手表号码。
这是这个弟弟变小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抿抿嘴,压抑住内心的期待。
一接听,就听到尺绫哭哭啼啼的抽泣着。尺平愣愣,还听到背景音是走动的老师声。
尺绫:“哥,哥哥……呜呜呜,我,你,”
电话那头突然传出一个老师的声音,严肃又冷静:“尺绫家长您好,您下午放学的时候,方便来学校教务处一趟吗?”
尺平放下电话后,静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放学时分赶到学校后,尺平一身正装,树立在校门口。他抿着嘴巴,看着眼前,只看见鱼涌而出的小学生,没看见有进的家长。
他尝试移动一步,往大门那边靠,还没踩下地,成群涌出的小学生却纷纷跨过他的皮鞋,眼见着就要踩踏上去,尺平只好再退一步。
直至放学黄金时段过后,他才通过保安处登记,滞留整整十五分钟,才进入弟弟的学校。
根据索引,来到教务处的时候,弟弟正站在里面呜呜地哭泣。而另外的地方,还有两个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
还不是只有他一个,尺平想。进入教务处后,教务处老师起身,看到家长不同了后稍愣,反应半晌才让他认领尺绫。
其他小朋友也是和尺绫同一个事件,几个人蛇鼠一窝,彼此不分彼此。
老师向各位家长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还特意提出受害者现在还在医院里,有轻微的脑震荡,对方家长很是不满,要求学校一定要揪出真凶。
尺平砍一眼尺绫,尺绫还在呜呜呜,如果没预料错的话,人估计是他推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师说:“尺绫同学,是你推倒人家的,没错吧?”
尺绫呜呜呜,答不上来,但证据确凿,当事人都说是他推的小朋友,事实上也确实是他推的。
尺平扶眼镜,心中无言,只能算他倒霉了。刚准备拿钱摆平,突然,老师请出两个人证。
两个比尺绫高一个头的高年级学生走进来,腰板比路灯还直,站在尺平面前。
老师解释:“这两位是昨天下午与尺绫有过接触的五年级学生,他们对这些事情有一点了解。”
高年级自信点头,语调板正:“是的,我们昨天下午在和尺绫玩游戏。”
尺平推推眼镜,对这情况有些迷惑,然后呢。
老师示意继续吧。两个高年级继续板直,面色端正,声音铿锵,开始作证道:“我们认为,不是尺绫推的,是他身体里的鬼。他变成鬼才去推的。”
尺平:……?
不是,什么东西?
第50章
“他当时很奇怪, 不是他正常的样子,我还看到狐狸鬼了。所以我认为他肯定是不受控制的,是鬼干的。”
“而且他不久前还在和我们玩, 他性格这么温顺, 怎么会去欺负其他小朋友呢?他一定是不小心的!”
两个高年级学生轮流作证, 眼神坚定, 对自己说的证词深信不疑。
听完证人证言,老师将尺平和尺绫请进小房间,立马掩上门。尺平有些不解地坐下,老师欠身弯腰, 递上茶水,脸上带谄媚的笑容, “家长您看,这边的话,这样处理您觉得可以吗?”
尺平挑了挑眉, 这反应,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推脱一下,掏出手机看消息,示意:“不好意思, 我先出去一下。”
出小房间,一路走出教务处, 尺平停在栏杆边上, 楼底下金鱼池的水泵正在咕咕地涌, 像是一眼廉价的小泉。
他略带疑惑地打量四周, 掏出手机转两下, 指纹开锁两次,犹豫过后, 最终还是划开屏幕。
手指点开万年不联系的号码,上一次通话还是在上一次。他呼出一口气,拨打起尺言的电话。
滴了几声后,对方接听。尺平头疼地揉揉山根,略微为难地大概说了情况,最后不争气地添上一句:“你之前是怎么处理的?”
他实在是没经历过这场面,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缘由。不然哪犯得着腆着脸找这个不相干的弟弟请教。
尺言倒是很有耐心,听完他啰嗦一堆后,简单直白:“不管他。”
电话挂断,尺平尴尬地舔舔嘴唇,又转过去倚靠栏杆望风景。十来秒过后,他才做好心理准备,迟疑地迈出步子,往里面走回去。
尺绫还坐在沙发上,眼泪没之前这么多了,可惜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倒是哭得长久,尺平心理叹一口气,面色倒维持着该有的镇定,好像只是一个商人出门接听了个生意上的电话,看上去从容有余。
“尺绫家长,”老师继续谄笑,伸出手来试图和他握手,但尺平心不在此,老师只好转为请他重新坐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大概是怕又像上次一样阴晴不定,重蹈覆辙,再搞出个当场截学校生路的大事件来,老师匆忙又解释:
“家长,您听我说,尺绫同学这边您不用太担心。就像刚刚证人说的,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单纯是出于好心,这点我们学校是清晰认知到的,您可以放心。是绝对,绝对不会有惩罚的!”
尺平迫不得已地听着,叉起腰,时不时点点头。一双眼镜的反光,遮掩住他心里的无奈。他根本不知道前情提要,尺言是给过这学校什么好颜色吗,态度夸张得难以言喻了。
“至于受害者那方面,毕竟对方还在医院里躺着,我们学校会出面代表,尽量与对方协商一下,您这边不用怎么忧虑的。赔偿费用这方面,因为是我们学校的主要责任,所以由我们学校负责问题。你真的可以放心!”
来来回回都是说这么几句话,尺平听得抹了抹鼻子,枯燥无味,还不如回公司开会。他拿出一点架子来,举起手,“呃……”
他有话说,老师立马竖耳倾听,十分虔诚。尺平又觉得太夸张,放下手,只用平常语调说:“你们看着办吧。”
老师立马恭恭敬敬地连鞠几躬,“是是是,明白明白,了解了解……”
他们可以离开,老师亲自开门,把他们送出小房间。尺绫的手被眼泪沾湿得黏糊糊的,他伸出小手,牵上尺平,尺平摸到小手后眉毛蹙一下。
但这是自己亲弟弟,当然不能当面表露,尤其是还在弟弟哭泣,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强忍着握紧尺绫小手,将他带出去。
“好了,回家吧。”他出声宽慰。
尺绫被他拖着,一路从小黑屋摇摇晃晃到门口,他看见同样犯了事的胖胖小朋友正在教务处罚站,低着头,而他的父母也是愧疚难耐地接受着老师的批评:“对对对,是的,嗯对。”
尺绫抬头问眼镜哥哥:“为什么我做错了事情,不用挨批评呢?”
尺平扶扶眼镜,拖着他快步向前:“因为你有靠谱的家庭。”
尺绫又不解了,回头看教务处门内,小胖和他父母还站在那,他又问:“那其他人呢?”
尺平口舌滞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尺绫难过地低下头,明明走出去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可眼前还停留着小胖和他父母站在那儿的画面。他胸口闷闷的,明明小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没有做错,为什么他要挨批评呢。
尺平垂了垂眼皮,犹豫着张嘴,思考清楚后,认真地给尺绫解释:“社会就是这样,有钱有权能使鬼推磨,你该明白的。”
尺绫听到“鬼”,想起爸爸。
他跟随尺平上了车,依旧是闷闷不乐,他坐在后排垂头一阵,又看窗口一阵,始终没说话。
尺绫想社会好残酷啊,他梦想生活在一个小朋友们都平等,所有人都能在一起玩,没有坏人,没有富余与贫穷之分的社会,大家都快乐不就是最好的吗。
尺绫郁闷,很显然,他这个愿望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尽管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回家后,学校果然再也没打过电话来,更别提处分和道歉的事情了。
但另一边的小胖子则没那么幸运,尺绫的责任减少了,意味着他要担的罪名更多了,他的两个家长焦头烂额,起初还试图辩驳,但班主任只是冷漠地说班级里的摄像头不外传,涉及班内同学的隐私。
两个家长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他们寻求班上学生的作证,但大家纷纷缄口不语,对霸凌的事情表示一无所知。
受害学生的家长不是普通的体制内小科员,他的父亲,是切切实实的当地大官,有权有势。要论起目前表露出的背景实力,甚至比尺绫家还要高上一筹,学校自然不敢慢待,处处满额大汗。
尺绫在班级里,听着其他同学传说的故事,心里面更是难过了,小胖没有回来上学,而几天后,那个被他推倒在地上的恶霸小朋友则是趾高气扬地回校了。
刚回来,他就专门与尺绫擦肩而过了,他恶狠狠地觑着尺绫,冒出一句:“呵呵,你给我等着,我回来报仇了。”
他的额头被夸张地包白纱布,看上去有点像邪恶木乃伊。尺绫胆怯退后一步,他们继续器满意得地走过去。
那天下午,他看到沮丧的小胖回到学校,身后跟着他的一对父母。至于恶霸小朋友,则是站在躲在他那珠圆玉润的妈妈身边,得意洋洋的听着这位官夫人斥责辱骂眼前的一家子。
尺绫从墙角缩回去,他好害怕。不知道经过这一场辱骂,小胖还会有机会上学吗,如果他能看到小胖,他一定会同情地安慰他。
官夫人的斥责声高扬,甚至班级里正在上课的学生也能让听得到,小胖一家只能点头哈腰。差不多该结束的时候,忽地,恶霸小朋友扯扯他妈妈的衣袖,佯装委屈地说道:“妈妈,其实推我的不是他。”
“他只是偷我东西,”他趁热打铁,抽泣着,“推我的是他朋友,是三班的一个小恶霸,他真的好坏还欺负其他同学。”
官夫人听完后,当场发飙,指着5班班主任鼻子开骂,对学校的隐瞒行为非常不满,急得主任什么的都要连忙下来安抚解释。
“就他有钱是吧,你们学校是非不分,偏袒凶手。”官夫人火冒三丈,立马放了狠话,“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学校明年就办不下去!”
主任们当然信,他们连忙鞠躬,安抚,可是这位泼辣的官夫人丝毫不领情,她说如果今天见不到这个真凶小贱种和他那没教养的家长,她明天就要让他老公把碧才小学给扬了。
学校汗流浃背,如果说得罪尺绫家是没了升学名额,但要是得罪眼前这家,可是直接倒闭啊。他们没办法,只得讷讷地去办事了。
尺绫躲在墙角看,没看一阵儿就畏惧地缩回教室里了。老师最终还是在教室里找上他,尺绫蹙着眉害怕地抬头,老师叹一口气,让他亲自联系一下家长。
尺绫听从了,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学生,他只能跟随着一样无奈的老师们到办公室自首。
官夫人生气过后是无休止的愤怒,学校小心翼翼地提议让当事小学生道歉,至于家长就不要耽误官夫人的时间了,线上通个话吧。
官夫人坐在招待室里,一听到这个提议就怒目冲冠,她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反而更强硬地说:“别糊弄我,我有的是时间,在对方家长没来之前我就等着,我看你们碧才小学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尺绫只好打电话给家长了。他先是拨通了眼镜哥哥的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正在关机中,打了几次,都是关机。尺绫有点无助,他想打给哥哥,但是他的电话手表卡没有国际漫游,打不出去。他沮丧垂下头。
学校催促得越来越近,官夫人的发飙似乎近在耳边,尺绫更加害怕了,要是没有一个大人在,他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没办法,他只能发一条消息给哥哥,希冀他能看得到,为他搬来救兵。没过多久,大概是下课了,林老师重新打电话给他。
尺绫断断续续地说了要叫家长的事情,林老师答应了,说会过来。尺绫摇晃的心才稳定一点点,可他还是害怕地皱着眉头,对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悲剧。
尺绫向学校汇报,他已经,已经找家长了,只是很没有底气。
学校忙得焦头烂额,前后来回跑。尺绫有点后悔了,叫了家长来,也只是会多一个人被骂,林老师这么好的人,着实不应该受到伤害。尺绫愧疚自己其实干一件坏事,他应该要自己承受的。
时间约在放学时分,尺绫被5班的班主任带到5班门口,定定地站在那。
尺绫看着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心里也跟着泛酸。他想家了。
一阵儿后,官夫人在主任的带领下,牵着她的宝贝儿子趾高气昂地来到5班门口。
她一来到,目光就轻薄地落到5班班主任身边小小的一个身影上。打量扫视一遍后,开始厌恶的睨视。恶霸小朋友见到尺绫,激动地跳起来,迅速指认:“就是他,妈,就是他推的我。”
尺绫胆怯一缩,官夫人鼻子里哼出气息,傲慢地对儿子说:“子龙,别急,我们要讲道理,小朋友没家教是需要家长教的,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是吧……”
她翘着手,手臂上挂着一个低调奢华的包,而她本人也并不年轻了,松弛的皮肤状态和一头扎起来的端庄卷发暴露她的年龄。刻意的语调更谁把她的平日家风的装腔作势暴露得一干二净。
这是尺绫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她,可他只看一眼,就不敢直视了。
几秒之后,宽容的官夫人的目光突然紧紧地瞪着尺绫,尺绫瞬间起颤,她尖锐地质问老师:“这位同学的家长怎么还没到,又要我等是吧?”
5班班主任也不知道情况,她当然是两边不敢得罪的,只能硬着头皮哄一下官夫人,顺便帮尺绫找一下补:“子龙妈妈,您也知道,很多学生家长都还是要上班的,他现在正在赶过来了。”
“我儿子的事情居然比不上上那点破班吗,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当初到底怎么看中你们学校的!”官夫人横眉冷对地斥骂。5班班主任自然只能受着,低着头缄上嘴巴,免得再惹这位高贵的官夫人生气。
尺绫缩在老师身边,老师却退后一步,明哲保身的,尺绫只好孤零零地站在强势的恶霸家长对面,无助充斥全身。
官夫人原地等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了,张开嘴巴:“你们家真的是太离谱了,果然是从小到大都没教养,都不知道怎么待人接物的……”
尺绫的眼泪快要溢出来了,不准这样说林老师,林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她才刚刚下班,她已经在努力地赶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滞住了,远处走来一个笔直的人影。官夫人停话愣愣眼,注视着对方。
不是林老师。
那身影实在太笔直,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和安稳。尺绫回头,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哥哥搬来的救兵终于到了。
司徒辅身穿白衬衣,走上前来,礼貌伸出手。他语调温和却缺少感情,更多是理智冷静:“你好,我是尺绫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