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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折琼枝 饮无绪 10503 字 3个月前

第18章 咬他“互通心意”定下婚约

接下来整整三日,苏幼仪再也没有踏出筑春阁半步,江迟安自从那日家宴后也消停了许多,没再来打扰过苏幼仪。

显然,江迟安对婚事已经十拿九稳。

苏幼仪轻轻将画轴从盒中拿出来再次展开检查。

画卷慢慢舒展,群鹤飞鸣,松柏摇晃,栩栩如生。

耗时两个月,这幅画终于画到满意,苏幼仪点了点头,将画轴收起来再次放入盒中。

“小姐,这画上的鹤还有松柏像活了一样,刚才一打开,我都怕那些鹤飞走了!”桃溪把盛了画轴的雕花盒子小心收起来。

“皇后娘娘定会喜欢的!”

苏幼仪笑,“不过一幅画儿,哪里敢求皇后娘娘喜欢。”

“宫里的画师技艺高超,比这好看的画恐怕要从皇宫排到郊外清灵山去,我哪里排得上。”

由桃溪服侍着穿好外衫,苏幼仪又坐在镜前开始梳头。

她道:“我只求皇后娘娘扫一眼之后觉得我是用了心的。”

桃溪帮她挑着金钗,答道:“那飞鹤上的羽毛细密可见,小姐,奴婢敢保证,不论谁,只需扫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用心!”

苏幼仪心中更欣喜,转而想到今夜宫宴她的计划,又咽了咽口水,十分忐忑。

她已经盘算三天,想破脑袋也只想出个十分拙劣的办法,从前连想一下都觉得罪过失德的事,现在被她反复琢磨

罪过罪过。

“桃溪。”苏幼仪下定决心,这件事须得和桃溪说说。

“怎么了小姐?”桃溪把一支金钗插入苏幼仪浓密发间。

苏幼仪神神秘秘附耳低声几句话。

桃溪吓得一哆嗦。

“小,小姐,当真?!”

苏幼仪坚定点了点头。

“桃溪,这件事我仔细思索过,若是嫁给江迟安,今后恐怕难以脱身,可若是嫁给兄长,今后我要和离,他定会答应。”

“而且兄长此人文质彬彬、清风霁月、为人公允,等成婚后我打理好嫁妆,与他商量好和离,他定会放我走。”

苏幼仪十分笃定,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最妙的选择。

“可是小姐,世子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先不说婚后您与他怎么相处,就说这婚事,您要怎么促成呢?”

桃溪扔担忧。

“您与小公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呀!”

苏幼仪把声音压得更低,“就看今夜宫宴了。”

皇后娘娘最爱看火树银花,所以每年寿辰的宫宴上,圣上都会给安排一场十分盛大的火树银花表演。

二十多丈的灯树拔地而起,将无数宫殿照亮,铁花如飞火散落夜空,美极了。

过去十年,只有三次宫宴没有表演,因为下雨。

而今天,万里晴空,苏幼仪暗叹,运气极好。

主仆二人心里七上八下出了筑春阁,郡王府门前热闹非凡,苏幼仪等了片刻才见郡王妃扶着彩菊走来。

郡王妃今日盛装打扮,本就保养得极好的脸庞今日更是容光焕发。

江皇后这么多年来颇得圣眷,这是江家满门的荣耀。

江家本是先帝手底下小官出身,家境微薄。

先帝孱弱,无力治理番邦与同宗,最后枭雄四起,乱世中当今圣上作为先帝的庶弟带兵四处镇压。

最后先帝驾崩,传位今上。

圣上当年四处征战时,江家二爷是先锋,最后二爷战死,战火纷飞中将幼妹托付给圣上。

而那时,郡王还只是在姑苏逃亡的小官,与家人失散在乱世,惶惶不可终日。

江皇后与圣上少年夫妻,从乱世携手走到太平盛世,其中感情自然深厚。

皇后长子生下来就封了太子,文武皆由圣上亲自教导。

江家也在圣上的照拂下一路荣升,连带着与江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在京都风生水起。

郡王妃心情好极了,拉起苏幼仪的手往马车里走,笑道:“好几日不见你,可是身子不舒坦?”

“幼仪待在筑春阁准备先给皇后娘娘的贺礼,所以不曾出门,并没有不舒坦。”苏幼仪一如从前,和顺乖巧。

见她不像前些日子逆反,心里知道这小姑娘不傻,定是想明白了,郡王妃笑了笑。

不过是个妾室,就这么沉不住气,看来这些年自己还是教的太少了。

不过时间还长,今后等她真入了江家的门,再好好教导一二也不迟。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里驶去。

宫宴虽然在晚上,但是须得上午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祝贺。

大殿里欢声笑语,都是长辈之间的应酬,苏幼仪只需乖巧跟在郡王妃身后,时不时应付一下贵妇们的夸奖即可。

就这样从上午坐到下午,已是腰酸背痛,期间皇后娘娘打眼看过来数次,看得苏幼仪心里发虚。

郡王妃定然和皇后说过她与江迟安的婚事,若是

皇后娘娘会不会厌恶自己?

苏幼仪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后离开郡王府回到姑苏,京都这些人和事都会渐渐淡去。

直到太阳落山,才等到长公主来。她一身华服,满头金钗,斜眉入鬓,姿态慵懒步履随意走入大殿。

本欢笑一堂的众人顿时噤了声,偌大的金殿,只能听见她金步摇叮铃作响。

“和安,快来这里坐。”皇后娘娘站起身招呼她。

和安长公主只是勾唇微微一笑,“皇嫂,我来晚了,莫怪。”

皇后浅浅笑着,“说的哪里话,快来。”

受了众人的礼,和安长公主施施然走到皇后身旁一直空着的座位坐下。

和安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在乱军中被圣上救下。

圣上登基后沿用先帝赐给长公主的封号,和安。

长公主身份地位超然,甚至能共议朝政。

圣上缅怀先帝,所以待和安长公主比亲妹还亲厚,无论她僭越还是冲撞,都不曾责备。

长公主突然来了,大殿里没了先前热闹的兴致,大家不敢开口说话。

作为皇后娘家人,自然要开**跃一番,不叫场子冷下来。

郡王妃笑着道:“今日怎么没见宁和郡主?”

能和长公主寒暄的,在座除了皇后,也就郡王妃了。

长公主很给面子,先是冷冷扫了一眼苏幼仪,后冲着郡王妃笑道:“宁和这孩子玩心大,听说迟序在御花园与圣上议事,便跑去了。”

众人静默。

当下民风保守,能这样说笑自己孩子的男女之情的,也就长公主了。

郡王妃这些年也听见了些风风雨雨。得了郡主青眼,又得了长公主撮合,按理说是件好事。

但是,这事并没这么简单,长公主这些年笼络权臣,插手政事,只要有点政见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在走独木桥。

稍有不慎,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指望帝王念旧情,怎么可能呢?身居高位者,难道会是优柔寡断之人?

宁和郡主绝非良配。

这一番思虑在郡王妃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装作听不懂其中深意,道:“都是孩子,贪玩的年纪,希望别打搅圣上处理政事才好。”

长公主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她轻哼一声,道:“迟序今年二十三,可不是孩子了。”

这简直是明示了。

不止是郡王妃,就连苏幼仪听了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危机感瞬间把她包围,其中还掺杂着无数别的情绪。

苏幼仪不了解朝政,只知道长公主权势极大,她今日都当着众人这样说了,那么,江迟序与宁和郡主的婚事约

摸着十有八九要成了

江迟序对郡主又是什么感情呢?倾慕?默认?还是像春宴上一样,冷冰冰?

苏幼仪心里拿不准,兄长此人平时淡淡的,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她看不透。

她心里祈祷,郡王妃千万不要在今日与长公主说定江迟序与郡主的婚事。

不等郡王妃说话,皇后娘娘笑着开口,“孩子们大了,我们该少操心才是。”

莫名的,皇后往苏幼仪与郡王妃这边看了一眼,苏幼仪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眼中的刹那惊慌被察觉。

皇后接着道:“不如今夜宫宴上,我来问问他。”

郡王妃松了一口气,她懂的道理,江迟序定然也懂,长公主这招当众逼婚,恐怕要被自己这儿子冷冰冰回绝。

连自己亲娘亲祖母都能引经据典教训,这世上估计没他发怵的事。

苏幼仪却越想越担忧,若是今夜宫宴上,江迟序肯定了他与郡主的感情,那她要怎么办呢?

忧心忡忡一直到夜里宫宴,苏幼仪终于离开郡王妃独自坐在稍稍偏下方的座位,陶知春也终于得了自由,坐到她身边。

因为心里藏着事,苏幼仪脸色沉闷,只是喝着茶,金碟玉盏中的糕点糖水一律没动。

“幼仪,你怎么了?”陶知春平日虽然跳脱,但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苏幼仪上次与她见面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今也是,江迟安究竟闹了什么事,叫她这么不开心?

“我”苏幼仪这些年被规训着长大,自觉这件事罪大恶极,她不敢开口和好友说。

陶知春会怎么看她?今后她会不会失去唯一一位好朋友?

“幼仪,上一次我见你伤心,却没问你,想的是你主动说给我听,或者你自己能想明白。”陶知春道。

她继续循循善诱,“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开心,或许你该和我说说。”

她点名,“江迟安究竟怎么欺负你了?”

苏幼仪没想到知春早已猜出来,她抿了抿唇,“那日我去找你的路上,遇见了江迟安的外室。”

“外室!”陶知春不可置信。

苏幼仪微微垂首,细长的脖颈在金殿灿烂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脆弱,耳垂上的一串白玉珠子在她脸颊轻颤。

“还有了身孕。”

“身孕!”陶知春几乎要跳起来。

“他,他他打算怎么办?”她气得说话有些磕磕绊绊,“这,他,你们,这,他怎么这样!”

苏幼仪这三日其实已经把这件事想明白,自觉能心平气和复述,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带起了哭腔。

“知春,我想退婚,但是王妃和老夫人执意要提前婚期,好把那外室纳进来养胎。”

陶知春想到在西街酒楼那天苏幼仪的状态,心中十分自责,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好好问问,这么大的事,幼仪一个人,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呢?

“江迟安呢?他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

苏幼仪想到江迟安一直以来的态度,更加心凉,“他说是意外,这母子二人,他定是要保的。自然,我也不忍心刁难。”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难道他睡一觉睁开眼,这外室就出现在床上了?这孩子就揣到肚子里了?”

陶知春尽力压低声音,但是压不住她心里的怒火。

“知春,我都想好了。”苏幼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语气渐渐回归平稳。

她看着陶知春,“我要回姑苏去。”

陶知春心中更痛,苏幼仪父母双亡,家产全部填给了郡王府,她回姑苏去,举目无亲,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你身无分文,回姑苏也是没有依靠,这”

苏幼仪道:“所以我打算着,要成婚,等我拿到嫁妆,打理好我就和离。”

这样听起来好像有些可行性,但是陶知春很快就意识到新的问题,“虽说江迟安这人不靠谱,但是他对你的心意,这十年来可不浅,今后你要和离,很难不被他绊住脚。”

苏幼仪点了点头,她咬了咬嘴唇,感觉心脏快要从胸腔里奔出,试探着问:“知春,我能求你帮我一件事吗?”

陶知春听见这句话几乎要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俩这么多年来这么深厚的关系,苏幼仪竟然还会这样问。

但是陶知春很快又软了下来,是了,这些年苏幼仪的处境她最知道,若是没有这份小心翼翼,如何能在郡王府里顺遂过到今天?

“幼仪,和我不要小心翼翼。”陶知春没了往日的跳脱模样,她认真道。

苏幼仪听到这句话几乎又要流泪,但是她生生忍住了。

忽然,丝竹声从四周响起,皇后娘娘款款而来,她身后跟着江迟序。

还是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苏幼仪在舞者纷乱的衣袖间隙,偷偷看到江迟序坐在皇后下方位置。

他一身月白锦袍,衣摆如流云,眉峰如刃,鼻梁挺拔,疏离冷淡的眼睛正好看过来。

苏幼仪连忙低下头,感觉心头鼓点咚咚作响。

她与陶知春靠得很近,悄声说了几句。

“真的能行吗?”陶知春觉得这手段有些简单。

“要不然我现在去找点迷药,给他下点。”

苏幼仪原本还担心陶知春觉得自己卑劣,没想到她更有想法。

吓得连连摇头,白玉珠子在耳朵上哗哗作响,苏幼仪道:“万万不可!那可是我兄长”

“什么兄长,今后你们就是夫妻。你放心,你嘱咐的事包在我身上。”陶知春见她行事小心,便也不强求。

苏幼仪一下子红了脸,小声道:“八字没一撇呢,什么夫妻再说了,他永远是我兄长,就算成婚,我也会恭恭敬敬把他供起来的。”

陶知春却笑:“事到如今,我终于能爽快说两句。”

“嗯?”

“江迟安这人我早觉得他靠不住,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我去郡王府找你玩。”说到这件事,陶知春语速快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三个偷偷去碧水湖摘莲蓬,船划到湖中心忽然下雨,我们俩撑着船桨累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才划到湖边。”

苏幼仪好像记得这件事,那场雨很大,害得他们最后没有摘到莲蓬,空手而归。

那次,江迟安很不开心。

陶知春接着道:“你还记得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苏幼仪摇摇头,不记得,但是猜得到,应该是在闹脾气吧,他从小就这样,可能是万事万物太顺遂,所以稍有不顺心的就会有很大的情绪。

就像这次她要退婚,他也是发了一场脾气。

“他就坐在船上自己撑着片荷叶儿,满脸愤愤,全然看不见我们两个卖力撑船。到岸边后他摔了竹篮转身就走,跑去你们老夫人那里哭闹,最后是老夫人哄了很久,又命人在碧水湖中心建了莲风坞,这才罢休。”

苏幼仪听完后,并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江迟安是少爷脾气,她从小就知道。

“天老爷!若是老夫人能飞到天上去,恐怕她非得逮住龙王质问:为何降雨?害得她乖孙生气。”

“你说,那天要是没有我们两个卖力撑船,他自己坐在船上赌气到底能不能把船开起来?”

“江迟安从小就这样的。”苏幼仪默认。

“没人生下来就这样。他是宝贝疙瘩,难道我们俩就是他小少爷的跟班,就该围着他转,哄着他,任他驱使吗?”

“那天他要是能过来给我们两个撑一撑荷叶遮遮雨,我也不至于记这么久。”

陶知春从小身子不好,那日换了身衣服回家去还是被母亲知道,责罚一顿。

苏幼仪道:“他不会照顾人的,或者说,他可能从没想那么多,不觉得我们需要照顾。”

这些年,她其实了解江迟安做事的思路,所以她没怪过他。

“总之呢,那天在船上的如果是江迟序,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淋雨撑船,或者说,他不会让你淋到

一滴雨水,也不会劳动你动一下船桨。“陶知春十分确信。

“兄长一向有担当。”苏幼仪点头。

“幼仪,你今后会懂的,没人生下来就会做兄长,也没人生下来就有担当。”

陶知春往江迟序那边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苏幼仪道:“要我说,这件事你计划的很对。”

陶知春又看了一眼,只见江迟序正回敬皇后,嘴角稍稍现出笑意,如春风融雪,矜贵无比。

江迟安则是坐在更下方位置,跟在老夫人身旁,眉目清朗但仍有稚嫩之感,一直歪着头与老夫人说话。

她点了点头道:“很是不亏。”

苏幼仪懵懵懂懂,宴会越热闹,她越紧张。

众人宴饮正酣,歌舞渐渐清灵,皇后举杯遥敬长公主,笑意盈盈,“和安,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喝一杯。”

长公主回敬道:“皇后娘娘今日兴致高,可别忘了孩子们的事。”

苏幼仪瞬间坐直了,她知道是什么事!

长公主还不死心,还真想让皇后当着众人面问问

怎么办,怎么办,苏幼仪直攥得手心出汗,手抖到有些拿不起筷子,她干脆放下玉筷,把手放在桌下紧紧攥在一起……

皇后娘娘了然,也不拖泥带水,看向江迟序道:“往年姑母不曾催促过你,但是今日趁着生辰却想一探虚实。迟序啊,究竟什么时候成婚呢?”

江迟序面色如常,站起身垂首规矩作答,“劳娘娘费心,迟序已有心仪之人,只是还不知她心意,便不敢随意宣扬。”

此话一出,郡王妃脸色变了变,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是谁?她怎么不知道?

老夫人皱了皱眉,江家嫡子娶妻,难道不是随便挑?迟安已经定了个门户低的,迟序必须得找一个门第好配得上的。

只是迟序此人太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他说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宁和郡主闻言自是喜笑颜开,上次春宴她自觉是自己口无遮拦,下了郡王府的面子,这才被江迟序冷言相待。

想想往日自己与他的关系,她仍有信心觉得自己绝对是最特别的。她几乎要跳出来说:“我愿意。”

但是长公主看着皇后了然一笑的表情,却察觉出一点端倪:若是江迟序喜欢的是宁和郡主,皇后不会是这副表情。

她看了一眼还在那高兴的女儿,冷了眉目。

自己女儿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手的,人也是,若是江迟序喜欢别人,那就让这人消失。

众人心思各异,皇后娘娘笑着点头,柔婉的眉目如灯下慈母。

苏幼仪几乎要把手指掐出血,她扫过无数贵女的脸,只见宁和郡主胸有成竹巧笑倩兮。

心中像扎进了一块鱼刺,每次跳动都能感受到那股拔不掉磨不平的刺痛。

会是郡主吗?

想到今夜计划,她暗道罪过罪过。

苏幼仪祈祷宁和郡主原谅自己,她借用完定会完整归还,从此躲到姑苏再也不露痕迹。

乐舞再次欢畅,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氛围把苏幼仪激得更加紧张。

时机差不多了,她几乎抖着手拍了拍陶知春。

陶知春握住她的手,小声说:“放心。”

苏幼仪喝了一大杯酒壮胆,悄然离席。

陶知春估摸着时辰,派自己的贴身丫鬟灵水去了。

只见灵水刚走到江迟序身后,还没走近,江迟序的目光就冷冷扫向这边,紧接着,灵水走近了,低低说了句话。

然后,陶知春看到江迟序离席而去,脚步有些急。

灵水跑了回来,陶知春赶紧问:“都说了吗?”

灵水答:“说了。只是”

“什么?”

“只是,怎么感觉世子本来就要出去找苏姑娘?”

*

苏幼仪站在一棵初放的桃树下,由于太紧张,原本浅淡的花香此刻闻起来十分馥郁。

她的想法十分简单,当然,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复杂的手段了。

再过一刻钟,皇后娘娘便会来到这边看火树银花表演,她先在这里等候,然后让知春派人把江迟序骗出来找她,她再算好时间,借机

“幼仪。”微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苏幼仪听到声音的瞬间仿佛有一滴冰水从她脖颈流到后腰,战栗,兴奋,退缩,无数种情绪交杂。

她不敢回头,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里,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退堂鼓迅速打起,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是,理智终于战胜这一切,她心中默念着嫁妆和姑苏。

“幼仪?”

苏幼仪能听出来声音更近了,几乎走到她身后,又衣料轻轻擦过桃树枝的声音。

没有再犹豫,苏幼仪扶额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不胜酒力。

一切都那么恰好。

恰好江迟序伸手接住了她。

她扑在江迟序的怀里却不放松身体,像一只本能抗拒亲密接触的小猫,绷直着,警惕着,但是又像一只被霜雪打过的雏燕翻越千山万水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乞求着这个怀抱继续。

温暖柔软的衣料蹭着她的脸颊,似乎听见怦怦心跳声,她确实有些醉意,刚才那一杯酒的劲道窜了上来。

迷离双眼微微睁开,她看见江迟序紧绷的下颌,他正垂眼看自己,她不敢仔细看那双眼睛,只好再度闭上眼。

为了演的更逼真,她喃喃默念:“迟安”

她唤了江迟安的名字。

还得拖住一段时间才行,苏幼仪悄悄抓住江迟序的衣袖,生怕人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劲劲拽着的缘故,她感觉江迟序的手臂抱着她收得更紧了,她有些喘不过气。

江迟序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他本想派人把苏幼仪骗出去,但是抬眼一看人已经离席。

他本想哄骗她与自己纠缠,他甚至准备好了一样东西,但是他刚来,就被醉酒的苏幼仪扑了个满怀。

虽说桃花初放,花香四溢,但是他此刻鼻尖只闻得到怀里的杏花香气。

他感觉得到苏幼仪醉着酒却十分警惕,她的身体紧绷,仿佛时刻都能清醒过来跳出他的怀抱。

这可不行,但是看着她面色酡红,美目迷离的模样,应该会一直醉到一刻钟后吧

正犹豫,他听见她叫他迟安,他忽然清醒。

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苏幼仪久久没听到江迟序说话,她心里忐忑,心中已经预想到被江迟序推开,然后今后被唾骂的模样。

然而,正胡思乱想间,她的唇被一根手指轻轻探开,她刹那睁开眼睛,只见江迟序紧紧盯着自己,那根修长的手指已经越过她微阖的牙齿,探入口中,触碰到柔软的舌,她几乎能舔舐出他指尖细微的纹路。

紧接着,是酸甜味道在舌尖绽开。失去知觉前,她听见江迟序说:“你醉了。”声音温柔轻声哄道,“这是醒酒药。”

她身上的力气终于卸掉,柔顺得像绸缎一般缠绕怀中。江迟序把手指收回时还被她的牙齿轻轻啃咬了一下。

他笑了笑,她确实骨子里倔,就算是晕过去,依旧不忘本能地惩罚一下他这个始作俑者。

江迟序把苏幼仪横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过食指的指腹,这是她刚才轻轻咬过的地方,他反复流连回味。

人声渐渐响起,他听见圣上也来了,爽朗的笑声慢慢走近。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随着帝后往这边走动。

“今年是个暖春,宫里的花开得极好,地上花海,天上金花灿烂,人间盛景。”皇后娘娘盈满笑意的声音响起。

“若是你喜欢,等今年中中秋宴再安排一次!”

“迟序?”皇后娘娘第一个发现了他。

江迟序抱着苏幼仪大步从桃树下走来,渐次亮起的宫灯把两人照亮。

他来到帝后面前要行礼却被皇帝制止,“免了,你怀里这是”

江迟安本还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听见皇后娘娘叫自家兄长,他便抬起头极目看去,只见昏暗灯火下,兄长怀里竟然抱着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子!

接连震惊,江迟安起了凑热闹的心思,他抛开老夫人,往前走了走,来到郡王妃身边,“母亲,大哥怀里抱着哪家姑娘?真是新奇。”

郡王妃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她摇了摇头心里焦急,迟序这孩子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那姑娘究竟是谁?可别找了他看不上的门第才好。

老夫人也走了到前面,江迟安扶着她笑道:“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看来不出几个月,我就要有嫂嫂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不伦不类。

那边江迟序越走越近,宫灯越来越亮,终于他站定在帝后面前。

江迟安眉头微微皱起,近看这身形还有这身衣服

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渐上心头,紧接着,他又看到那把头埋在自家兄长怀里的女子耳垂坠着一串白玉珠子,在宫灯的照耀下泛着金光。

这是

“幼仪?!”他几乎叫喊出声,郡王妃先是震惊看过来反应片刻,然后抓住江迟安的胳膊,低声呵斥,“胡说!”

江迟安一个箭步要往那边冲过去,却被老夫人和郡王妃拽住,他慌乱无比,脸色苍白念叨着:“幼仪,那是幼仪,那是幼仪啊!娘!”

郡王妃死死拽着他,低声斥道,“圣上面前!不要失态!!”

不止是江迟安,另外一边郡主也被长公主死死扯住衣袖,她哭着要冲上去,却没力气,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长公主眼神冷厉,坠着嘴角道:“宁和,若是敢在众人面前丢了人”她没说完,但是威胁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宁和郡主抹着眼泪死死盯着江迟序怀里的人不再往前走。

那边圣上刚问完,皇后娘娘掩着嘴笑道:“莫非是你那位心仪的女子?”

然后,在无数个时不时探出头来凑热闹的晃动人头面前,江迟序坦然道:“回圣上,正是臣心仪的女子,臣与她已经互通心意。”

圣上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啊,迟序,你是铁树开花了,哈哈哈,说说,是谁家女子?”

就在这时,皇后忽然开口,“臣妾瞧着,这是苏家姑娘,当年冒着连坐风险,在乱军中救了臣妾兄长与嫂嫂的苏家。”

“哦?苏家是忠义之士,苏家姑娘也定是不差。”圣上点了点头。

江迟序道:“正是苏家姑娘,苏幼仪。父亲母亲已经为我们二人定下婚约。只是她不胜酒力,醉倒了,恐怕难醒过来拜见圣上与皇后娘娘。”

江迟序官至中丞,郡王嫡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京都后辈中的佼佼者,他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质疑。

江迟安听了这一番话如五雷轰顶,什么婚约?父亲母亲定下的难道不是他与苏幼仪的婚约?怎么跑到了江迟序的头上!

他的胳膊被郡王妃掐的生疼,却像麻木了一般,他红着眼质问郡王妃:“母亲,究竟怎么回事!”

郡王妃更是满头雾水,她摇头,眼中尽是恳求,她不希望江迟安为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冲撞了圣驾。

“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早就说过苏幼仪不是什么好人!”老夫人冷眼看着帝后面前的二人。

这边的低声爆发并没有影响那边的兴致。

皇后娘娘听见江迟序这么说,她道:“难得你会疼人!陛下,我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倒是有几分你我二人当年的感觉。”

圣上揽过皇后的肩,似乎也想到了从前,他温声对江迟序道:“既然醉了,就别在这里吹冷风了。迟序,还不带苏姑娘下去休息。”

江迟序谢过,紧接着又听见圣上道:“江南苏家,当年勇敢忠义,庇护江氏一脉,该封赏。”说着,他看向皇后,继续道:“只可惜英年早逝,只好追封忠勇候,苏幼仪封为三品淑人。”

江迟序自是替苏幼仪谢恩。

其实苏家的侯爵都是虚的,毕竟苏家无后,这个爵位没人传承,只是表示嘉赏的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