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刚收到信,没想到就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说是齐老夫人快不行了。正好王爷您的小厮还没走,我就让他把这个消息给您带回去。随后我才打开了早晨收到的那封信。实在是里面的内容太过诧异,下官又重新将其与账本对了一遍,结果太入神以至于忘了时辰,这才来晚了。”

钱铭说完又抱拳弯腰致歉。

楚黎非和陆墨辰都知道钱铭的性子,对他能干得出这种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况且他也没误了时辰,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没有必要计较。

楚黎非:“究竟是什么东西,让钱大人如此震惊?”

钱铭:“下官发现,齐福买的,都是翡翠镯子、红宝石头面之类的东西。”

“都是些……女子才会用得到的饰品。”

三人对视一眼,从互相的眼中看见了怀疑的神色。

从那天冯娆讲的有关于吕英的故事来看,齐福对他的这位妻子算不得上心。在院子中与吕英打的那个照面,他们也没发现吕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就是七八品小官官员家的女儿才会穿的衣裳,更算不上稀罕了。

至于值钱,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那齐福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买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况且……齐禄虽然承袭侯位,但其祖上并没有太多的积蓄,算不上富贵,更不可能支撑得起齐福这样的消费。

那么齐福是哪来的这么多钱的?

知道了虹光阁是做什么事的地方之后,陆墨辰自然知道齐福和陆墨麟暗中勾结、狼狈为奸。

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呢?

一旁的楚黎非还在思考齐福手头这么多银子的来源。他将目前所有的已掌握的线索在脑海中铺开,一件件将它们串联起来。

突然出现的巨额银子……楚黎非开始回忆起来。

终于,他想到了。

楚黎非目光如炬,对着陆墨辰和钱铭一字一顿:“你们可还记得,吕英的爹娘是何时出事的?”

陆墨辰在脑海中搜索有关的记忆:“我记得……”

“是……九个月前!”

“去年五月!”

陆墨辰和钱铭一前一后将答案说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九个月前,也就是五月份,正是吕英爹娘出海溺亡的日子。

吕英的祖父祖母去得早,家里也没旁的亲戚,所以一应的丧事是由齐府这边出面来办的。

而属于吕父吕母的遗物,则是一并带回,送到了吕英的面前,包括那巨额的财产,还有无数商铺等等。

可当朝女子出嫁后,是不允许抛头露面的,因此那些商铺,最后其实都落到了齐福的手中,由他来打理。吕英最多也只是将账本过目一遍罢了。

这样一来,就算吕英有所不满,可她的爹娘过世,也没旁人可以依靠,自然无能为力。

想必齐福这几个月来的花费,都是用的吕英爹娘的遗产。

想清楚之后,钱铭朝一旁淬了一口,唾弃齐福的行为。

楚黎非和陆墨辰也趁机将昨日在程府的发现,以及他们俩的推测说与钱铭听,只是将程媛的事情给隐去了。

毕竟程媛所说的,其真实性还有待考究。

况且,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没有旁的证据,又要叫人如何信服呢?

他们将线索共享完毕,这才准备进齐府看看老夫人的情况。

三人继续朝前走去,这次倒是没有碰见突然出现的吕英。

上次她就这么藏在假山后,是在谋划着什么吗?

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若是换了晚上,那还怪瘆人的。

楚黎非一想到自己那天差点被吕英吓到,不由自嘲一笑。

可下一瞬,他的脸色一变。

楚黎非停下脚步,脑海中划过冯尚书说过的话。

第46章 古代20 人证

谋划……

那如果吕父吕母的死, 是被蓄意谋划的呢?

“夫妻俩人是先被毒死,然后丢下海,伪造出了溺亡的结果。“

冯尚书的话再次在楚黎非的耳边响起。

如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齐福贪图吕家的财产, 所以蓄意谋划了吕父吕母的死亡, 然后借着“代为打理”的由头将他们的遗产全部接手, 从而与虹光阁背后的势力狼狈为奸。

而这虹光阁背后的势力,若不出他所料,那就是太子一党了。

这样子吕父吕母的“意外死亡”也就能说得通了。

从头到尾, 买通仵作、官员、与吕父吕母一同出海的海员等等一应人员,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势, 这样才可以保证整个计划的万无一失。

还有在一切事成之后, 将相关的部分人员,给一一灭口, 从而死无对证。

而放眼整个大燕, 能有实力做到这些的人并不多。

很不巧, 太子陆墨麟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母族,以及他背后那些站队太子的官员, 他们所有人手上的势力加起来,起码占了整个朝堂的四分之一不止!

楚黎非骤然间只感觉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吕父吕母的死亡距现在已经有9个月的时间了,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去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呢?

他们要吕家这么多的财产干什么?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了吕家这些丰厚的财产的?是在与吕英成婚的那一刻就打定了主意?又或者说,是更早的时候……?

话说回来, 按照冯娆的说法,当初这桩婚事是有故去的齐老爷和齐老夫人两人定下的。那么他们知道这些吗?

他们也被蒙在鼓里?还是说默默纵容了齐福的行为呢?

楚黎非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三人一瞬间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后一位的。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 哪怕再不济,也是宁愿娶一个九品官员家的女儿的。

怎的齐福,一个侯门嫡长子,却偏偏配了一个商贾之女。

虽然他不良于行,但只要侯府的门楣还在,配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的女儿还是绰绰有余的。更别提一些愿意用女儿来换取前程的人,要是听到这等“好事”,怕不是都上赶着来结亲……

钱铭想到这儿心里只觉得揪得慌。他出身寒门,幼时周边住的也都是家庭差不多的人家。他自然见识过有的人,为这自己的前程,堆着笑脸将自己的小女儿许给知府或者县令为妾。

最让他忘不掉的一桩事,那就是曾有人将一个10岁的小姑娘配给某个富商家里50岁的老爷做继室,说是冲喜。乡里谁不知道,那老头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更是没几天可活的样子。

后来结婚当天,这户人家的老爷在拜堂的时候,当场就去了。

或许对那女孩来说,这也是福吧……

陆墨辰微微叹气:“这样看来,齐福和太子勾结,陷害齐禄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楚黎非接过话茬:“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还都是我们的推测。要是有什么证据就好了。”

钱铭右手微微握拳,抵在鼻尖的位置,作沉思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齐福的妻子——也就是吕英,她会知道些什么?要是她能作为人证就好了。”

楚黎非听到这话却是微微摇头:“我倒是觉得吕英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不过按她那古怪的性格,她真的会愿意说吗?”

“不然改明我再去虹光阁看看,如果能拿到他们账本或是名单,或许是个新的突破口也不一定。”

“不行!”楚黎非话音刚落,就遭到了陆墨辰的否定。他上辈子捣毁虹光阁就花了不少兵力,让楚黎非孤身一人前往,他怎么能放心?

“皇叔去的话,那我也一起!”

“胡闹!”

几人眼见着就要争执起来,正在这时,齐老夫人的院子里隐隐传来几道哭声。

楚黎非心道不对,与剩下二人交换眼神,加快脚步朝着齐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三人走近院子,才发现这里竟然围了不少人。

楚黎非拨开低声哭泣的人群,从中轻声穿过,往屋子里探了一眼。在看清楚来人竟还有吕英的时候,意外微微挑眉,侧过身子,将空间留给身后的陆墨辰和钱铭,示意他们来看。

只见齐老夫人似乎是真的要不行了,就连呼吸都费力。她一手拉着冯娆,一手拉着吕英,眼神不复之前的浑浊,似是回光返照。

床榻前的冯娆微微抽噎,而跪在她身旁的那名女子,浑身包裹在素色的衣裳中,脸上覆以一面纱,眼神无悲无喜,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想必她就是吕英了。

吕英机械地抬起手,放在齐老夫人伸出来的手中。她的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跪着,没有其他动作。

齐老夫人抬起满是皱纹的手,虚虚地拍了拍吕英的手背,语气沙哑又带着一丝惋惜:“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

吕英听到这话,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似乎有所触动,但转眼就消失不见。她没有回应齐老夫人的话,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齐老夫人见状眼神暗了一暗,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冯娆赶忙拿起帕子。再拿开的时候,帕子上已然留下了一道鲜红。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齐老夫人将视线转向冯娆,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府中……往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说完,她好像了却了所有心愿。眼中的光芒终是熄灭下来,伸在空中的手直直坠落下去。一滴清泪在她眼角划过。

屋子中站着的侍女,乌泱泱的一片瞬间就跪了下来,低低地呜咽着。

冯娆见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唯有她身边的吕英,还是直直地跪着,似乎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黎非三人默默离开。

他们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走出来的吕英。

吕英一见楚黎非三人似乎有备而来,身子竟然开始不住地颤抖。

她福了福身后,竟然立即转身欲要逃走。

钱铭眼疾手快,迅速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旁的楚黎非和陆墨辰两人也围了上来。

吕英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低着头,好像要将自己埋到地里去。

钱铭安抚了几句,情况才有所好转。

陆墨辰注视着吕英浑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原本好看狭长的凤眼中此刻却充斥着恐惧。

他压低声音对着吕英问道:“不知夫人可曾怀疑过,你的双亲的死因呢?”

吕英猛然间抬起头,视线死死地凝视着陆墨辰,就好像想用视线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良久,她幽幽地说道,声音沙哑又隐隐带着一些疯癫,似乎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话过了:“你,什么……意思?”

“父亲和母亲,他……他们……啊啊啊啊啊啊!”

吕英原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当她神叨叨地抬头想要将这一切讲出来的时候,视线却仿佛瞥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间捂住耳朵尖叫着逃走了。

钱铭一时不察,想要拦的时候已经被吕英跑出了一段距离,想来是追不上了。

徒留三人不解地站在原地。

楚黎非将视线望向刚刚吕英看着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正在这时,冯娆带着一婢女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她似乎是听到了刚刚的动静,无奈叹气:“还请三位大人见谅。我大嫂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想来是母亲过世,她受到了刺激……”

冯娆越说越心虚,这话就是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倒是楚黎非听到这话,眼神一亮:“敢问夫人,若是平常向吕姑娘搭话,她是什么模样的?”

第47章 古代21 钱钱钱钱钱

冯娆略微思索一番:“大嫂虽说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闷着, 不爱与人搭话,但若是旁人真的问起她什么,大嫂也是会说的。”

“虽说她这时候说的字也不多,但往常确实是不像今天这样子的。”

冯娆说完, 蹙起好看的眉头,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她眉眼间的倦色挡也挡不住。

想来也是, 齐老夫人病重,吕英又不像是能扛事的模样,整个齐府便都要由冯娆来操持, 想来她也不容易。

“今日也不知大嫂是怎的了,让三位大人见笑了。”冯娆说完,微微低头, 脸上露出了一抹略带歉意的微笑, “之前侍奉母亲的时候也是,大嫂她也是如今日一般尖叫着跑开了。”

冯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大嫂还要比我小上一岁, 跟我家中的弟弟妹妹一样。不过我那些弟弟妹妹就要顽皮得多了, 在家中常常惹得父母生气。”

冯娆说起她家里的事的时候眼中明显多了一份神采, 可转眼间又被忧愁覆盖:“想来那日,她大抵是与母亲起了争执也说不定。其实, 大嫂也是个可怜人,这般年纪就失了父母……唉, 想来她性子沉闷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哦?”楚黎非抱臂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冯娆讲话, 就在她讲到吕英与齐老夫人起了争执的时候,一抹兴味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吕英是何时与齐老夫人起的争执吗?夫人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听到楚黎非倏地问自己, 冯娆先是有些惊讶,接着沉眉开始回忆起来:“嗯……我记得,就是前几日。母亲近来的身子总是不见好,但府里还有其他事情,因此偶尔也是由大嫂在一旁看顾。”

“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在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就打算去看看情况。谁知道我刚走到母亲的院子门口,就看见大嫂她如今日一般捂着耳朵从院子里跑出来,我怎么喊都不见她停下来。”

当时,冯娆还当是齐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没分出精力去追吕英,反而是急匆匆地向院子里走去。好在齐老夫人还是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冯娆这才放下心来。

她本打算旁敲侧击问问齐老夫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齐老夫人一听她的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岔开话题,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如此下来,冯娆也就不再强求,就这么将事情忘在脑后。

因此她才猜测是齐老夫人与吕英起了什么争执,最终导致一个人受不了跑开,一个人碍着面子不愿提起。

陆墨辰一手抱臂,托着另一只手的虎口抵在下巴出,他将视线慢慢移向了冯娆身后的婢女身上:“夫人今日身后跟着的侍女倒是有些眼生,怎么上次不曾见过?”

冯娆倒是没想到陆墨辰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她身后的侍女身上,嘴巴有些惊讶地微张,愣了一下之后才顺着陆墨辰的视线向身后望去:“啊,这位是小春,是母亲身边的人,现下要跟着我去为母亲处理身后事呢。之前跟着我的小桃,她是我的陪嫁,眼下被我吩咐去整理府中的账本了。”

齐老夫人的身子不好,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冯娆的安排下,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将办丧事所需要的东西早就备得差不多了,因此现在一应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倒也不显得慌乱。

冯娆现在不住地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不然眼下又是准备齐老夫人的后事,又是要看账本,到那时才真叫做分身乏术了。

楚黎非闻言,这才随着众人将目光一起看向了冯娆身后的那个侍女小春身上。

小春长得不高,但身子看起来健壮有力。见众人将目光看向她,她把头低得更低了,但是拿着托盘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楚黎非将视线从小春的身上收回来,将话题重新带回到冯娆的身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账本?府中的账本一直是夫人在管吗?”

陆墨辰和钱铭闻言,心思一转,都将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

冯娆不解地点点头:“自从父亲去了之后,母亲便不管事了,一直是我执掌着府中的中馈。每个月月末,按照惯例我都会查看一下府中的账本。只是近日来事情比较多,我就先让小桃替我整理一下。”

“敢问夫人,你管家是管的全府,还是单单齐二爷这一房的?”钱铭旁敲侧击道。

“自然是全府的呀。”

“那如此说来,”钱铭语气一顿,似乎是在组织着用词:“你也知道齐福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都多出了一大笔开支的事情喽?”

“知道呀。”冯娆有些困惑,但她似乎从钱铭的语句里品出了些许不对,“有什么问题吗,钱大人?这些事情母亲也是知道的。”

楚黎非的眸中划过意思意外:“齐老夫人也知道这事?”

陆墨辰此时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齐老夫人竟是也知道齐福肆意挥霍着吕英爹娘留下的遗产?要知道齐老夫人的出身并不低,这种大家族出身的人再落魄都不会都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只有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把主意打到妻子的钱财上。

她怎的会纵容齐福做出这种事情?

那么,齐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齐福拿着这些钱去干了什么?还是说她已经知道了,只是默不作声。又或者说,齐老夫人也是站在齐福这一边的……

“是呀。这……怎么了嘛?”冯娆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她想不出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钱,就是母亲给大哥的呀。”

“啊?”

此话一出,楚黎非三人皆是有些震惊。

按照他们的猜想,齐福每个月能有如此大的开销,皆是借了吕英爹娘遗产的福。现在冯娆竟然跟他们讲,这些钱,竟然都是来自齐老夫人?

这将他们之前的推测给全部推翻了。

陆墨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揣摩着用词继续追问:“夫人可是确定?要知道,齐福这几个月每个月的开销都不少,当真不是挪了吕英她爹娘的财产?”

冯娆一听这话,面颊微愠,横眉道:“四皇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母亲亲口所说,还能有假?还是说,四皇子殿下觉得我们齐家,干得出这等没脸的事情来?”

冯娆因为陆墨辰这话脸上明显有了不快,再怎么说她嫁进了齐府,就是齐家的人。陆墨辰这么揣测齐福,那就是说齐家的不是,她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她父亲是户部尚书,出身高贵,怎么能接受这么一盆脏水往身上泼?更何况是这种没有脸面的事情来。

她的语气因为生气微微有些急促:“齐家再怎么说也是过去也是侯府,且母亲自己还有不小的积蓄,母亲愿意给大哥是她自己的事,我自然不好插手。”

说到底,冯娆内心还是有些不平衡的。明明齐禄为这个家付出的最多,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齐老夫人疼爱幼子,是全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竟然还把大半的财产给了齐福,据她所知,齐老夫人就差把自己压箱底的嫁妆给拿出来了。

想到这,冯娆就有些为齐禄打抱不平。

楚黎非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冯娆,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嘴边噙着一抹笑拱手道:“冯姑娘多虑了。我们也只是查案心切,还请多多见谅。”

冯娆微微红着眼眶,自知刚刚有些失态,转身平复情绪之后才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问问大嫂不就知道了吗?”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率先朝前走去。

楚黎非和陆墨辰迟疑地对上一眼,和钱铭迅速跟上。

他们身后,小春低着头,微微抬眼将视线看向他们远去的方向,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第48章 古代22 “也不知去哪鬼混了。”……

楚黎非跟着冯娆的步伐, 绕过庭院,穿过一道拱门,很快就来到了吕英的院子。

或者说是吕英和齐福的院子,不过现在这里只有吕英一人住着。

院子门口并没有人守着。不过想来也是, 齐府现在已经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更何况如今就连齐老夫人都去了, 要不是齐府门口有重兵把守,他们能跑的早就跑了,谁都不想把小命搭进去。

齐府的屋子朝向都是坐北朝南的, 现在还是冬季,按理来说阳光应该很容易就洒进屋子里。

可齐福和吕英住的宅院就偏偏不是这样。

齐福虽然没有分家出去,但为了避嫌, 他与吕英住的这栋院子与齐家剩下的地方用了一堵矮墙隔开。

且齐福自称喜静, 所以特地找了人,在他这院子周围栽了一排柏树, 现如今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一棵棵长了有十几米高, 树叶呈深绿色, 投下一片阴影,竟意外地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 冯娆在门外喊了几声吕英的名字,不过并没有人回应。

楚黎非和陆墨辰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发现其结构和齐老夫人的院子结构差不多。不过这倒是也能理解,毕竟都在一个府门内, 只不过他们本以为齐老夫人的院子会更大一些。

院子里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一行略显慌乱的脚步突兀地出现在上面,想来就是吕英留下的了。

顺着脚步的痕迹,楚黎非一行人的视线最终落到了一扇门上。

脚步就这么消失在门前, 想来吕英是进屋了。

“咦?”冯娆发出疑惑的声音,“大嫂她怎么不进主殿,而是去了偏殿的方向?”

听到冯娆的话,楚黎非将视线转向另一侧。只见那边的屋子明显比吕英进去的那个屋子大了不少,不仅更宽阔,看起来也更亮堂。

他有些疑惑,将不解的视线投向冯娆。可冯娆也不知道原因,心里带着困惑带着楚黎非他们沿着吕英的脚步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在门前站定。

冯娆先是轻轻敲了敲房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着“吱呀”的声音。

见没人回应,冯娆心头涌上一丝疑虑,她再次敲了敲门,用的力气也更大了些:“大嫂,你在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就连一丝脚步声也不曾有过。

四人奇怪地对视一眼,冯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一阵阴风吹过,激得冯娆下意识地一哆嗦,露出来的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见众人都将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冯娆虽说心里觉着有些诡异,但还是壮着胆子将手放到门上,试图直接推开:“大嫂,我们进来咯。”

正在这时,他们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四人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小树丛中似乎有个身影在颤动,连带着小树丛本就不茂密的枝叶一起抖落下来,显得更加光秃秃的了。

缀在四人最后边的钱铭自发地向前走了几步,就在他靠近小树丛的时候,一道身影猛然窜出来,差点将他扑到在地。

冯娆胆子不大,整个人被吓得猛一后退,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在了门上。

“喵~”

一道煤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从钱铭身边窜走,迅速消失在院子外的小树林中。

冯娆还维持着刚刚抚摸心口的动作:“吓死我了,怎么是汤圆?它怎么在这?”

冯娆似乎很是疑惑。

“汤圆?”楚黎非的视线还停留在门外柏树林的阴影之中,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汤圆消失的方向,“是这只猫的名字?”

“啊,是这样的。”冯娆介绍道:“这只猫是大嫂养的,是从她娘家带过来的。听说从小就开始养了呢,大嫂喜欢得紧。只不过怕生得很。”

“怎么叫了汤圆这个名字?”陆墨辰似乎是对汤圆非常感兴趣,“灰不溜秋的,不应该叫个毛团之类的名字嘛。”

“害。”冯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只白猫,我记得大嫂之前说过似乎是什么波斯的品种呢。怎么现在脏兮兮的也没人管?”

“也不知道大嫂人去了哪里,怎么还找不到了……”

冯娆碎碎念。

几人一番插科打诨后才回想起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楚黎非眼睛微微眯起,知道在院子外的雪白与苍绿之间看见了一抹灰色,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微微垂下眼眸,心下有了几番猜测。

冯娆重新将视线放回到面前的木门上,她将手搭了上去,瞬间就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触感。

就连带着空气中,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她深呼吸一口,刚欲发力,没想到门却从里面骤然打开,露了一条小缝出来。

若不是楚黎非即使拉住冯娆,只怕她要摔得不清。

冯娆堪堪站稳,一抬头,就对上了从门缝中露出来的一只眼睛。

眼睛的主人就这么幽幽地注视着冯娆,一眨不眨。瞳仁黑得发亮,眼眶里还布满了红血丝。

冯娆顿时就浑身都僵住了,她的语气有些颤抖和凝涩,还有几分不确定:“……大嫂……?”

黑眼睛在眼眶中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似乎在清点冯娆身后还跟着什么人。

而后,木门才终于被打开,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吕英的身躯这才展露在四人面前。

她还是将自己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在屋子里也没有松懈。

几人一进门,便觉得屋子里凉飕飕的,似乎跟外边的温度没什么差别。

冯娆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发现吕英竟是连炭盆都没有烧。

这时,吕英出声,冷淡地问道,声线有一点沙哑:“有什么事?”

冯娆:“大嫂你刚刚去哪了?怎么我们敲门、喊你都听不见?”

吕英语气淡淡,甚至听起来有些敷衍:“刚刚睡着了,没听见。”

楚黎非微微凝眉,嘴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吕英就算是睡着了,也没有把外袍脱下来吗?还是说她一早就听到了他们敲门,只不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不开门,以此来争取时间重新换好衣服。

真是有意思。

一旁的冯娆好像没有感觉到那里不对,将话题给拉回正事上:“大嫂,事情是这样的。这几个月,母亲不是给了大哥一大笔钱嘛?这三位大人偏不信,说是大哥挪用了你爹娘的财产。所以这不,我带着他们过来与你当面对质。”

吕英闻言,点了点头,视线警惕地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过。

怎……么了?冯娆看着吕英的动作,感觉有些奇怪。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还是说……楚黎非他们所说的是真的?

也就是说……母亲骗了她?齐福当真做了那种令人不耻的事情来?

冯娆的神色沉了下来,吩咐跟在身后的小春出去。

“小春,帮我去灵堂看这些,省得有人毛手毛脚的。”

这等丢脸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春垂着眼,应了一声“是”。随后出门,还不忘细心地将门给关好。

冯娆再三确认了周围没旁的人偷听之后,才郑重其事的又问了一遍:“大嫂,你如实说便是。”

这时,楚黎非仔细地注意到吕英似乎在小春出门后,整个人都明显放松下来。就连一直藏在身后握紧拳头微微颤抖的右手都平静下来。

他眨眨眼,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

站在他身旁的陆墨辰一直暗中关注着楚黎非的动作,因此也注意到了吕英的怪异。他将此时暗暗记了下来。

吕英摇摇头:“春末的时候母亲便跟我提过。有一次她喊我去她院子,移交了不少铺子给我呢。”

冯娆闻言,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吕英让她白担心一场:“那你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还真以为……”

后面的话吕英没有仔细听。

她意味不明地朝着楚黎非的方向看起来一眼,眼中泛起莫名的波澜。

既然没别的事,几人自然不欲过多打扰。

临走前,冯娆提了一嘴:“大嫂,我刚刚来的时候汤圆还在外面呢,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去哪鬼混了。”

“现在天气冷,大嫂你快把他抓回去吧。免得冻坏了。”

“恩。多谢。”吕英冷淡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些温柔。

天色渐暗,楚黎非和陆墨辰在齐府门口拜别了钱铭。

两人刚钻上马车,陆墨辰便迫不及待地拿起小暖炉热手。

身体暖和起来之后,两人这才有心思去回忆今天在齐府遇到的事。

楚黎非看着陆墨辰活泼的模样,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看?”

陆墨辰:“我觉得吕英有问题。”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最明显的,那便是吕英奇怪的行为举止,她似乎在防备着什么,或者说是惧怕。

还有汤圆那只猫。按理来说,若是养了多年的家猫,习惯了与人亲近,一般来说不会怕生。怎么见到了钱铭,起了这么大的反应。跟那些流浪猫一样警惕。

而且冯娆说吕英很在乎这只猫,又怎么会让它变得脏兮兮的呢?

还有一点,楚黎非他总觉得,汤圆躲在小树丛中的样子,不像是贪玩,反而像是在戒备。

也可以说是在放哨。

至于它要通知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况且,吕英放着好好的主殿不住,为什么要选择更加阴暗的偏殿呢?这也是个疑点。

“皇叔,我倒是觉得齐老夫人似乎也藏着什么秘密你。”

陆墨辰话音刚落,马车就拐了个弯,两人的耳朵里传来了热闹的叫卖声。

马车渐渐停下。

正在两人疑惑不解的时候,马夫撩开帘子:“王爷,前面人太多了,马车驾不过去呀。”

楚黎非掀开身侧的帘子,只见街上人头攒动。

大红色的的灯笼、绸缎挂在摊贩边上,极其热闹的样子。远处还隐约可见橘黄色的孔明灯携着愿望缓缓升入空中。

楚黎非和陆墨辰下了马车。

“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墨辰有些迟疑:“似乎是……上元节。”

楚黎非放眼望去,蜿蜒的河面上飘着一盏盏河灯,似有萤火一般。绚烂的烟花在天边绽开,耳边传来了年轻男女清脆的笑声。

陆墨辰小心地打量着楚黎非的神色:“皇叔,我想要逛逛,你陪我好不好。反正马车过不去,我们就这样走回王府好了。”

楚黎非回过神来,将视线看向陆墨辰。恰逢一朵烟花炸开,在陆墨辰的脸上映出暖黄色的火光。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明媚,眼底更加清澈,让人不忍心拒绝。

楚黎非刚点头,他身旁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猜灯谜咯——猜灯谜咯——”

楚黎非和陆墨辰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脑海中倏地划过一道闪光——

“春有疑!”

两人异口同声。

第49章 古代23 少年滚烫的身躯落在他怀中,……

两人对视一眼, 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和肯定的神色。

吕英用“藏头诗”的方式暗中传递信息,告诉他们小春身上存在疑点。如此一来,吕英身上大部分的不对劲就都能说通了。

她为何会尖叫着逃走,汤圆又为何奇怪地守在门口, 如此种种, 现在都能说得通了。

她在外人眼中做出来的精神不正常的样子都是假象, 她一直在默默蛰伏,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机会。

楚黎非眸光一冷,果然, 他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小春是齐老夫人的人,这样子说的话,莫非齐老夫人也掺和进了这桩案子中?她又知道多少?

况且齐禄也是她的儿子, 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去陷害齐禄你?还是说是齐禄做了什么, 才让齐老夫人不得不大义灭亲?

……

楚黎非和陆墨辰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解开了一个谜团,却又走进了重重迷雾之中。

可惜齐老夫人死了, 线索算是断在这儿了……

陆墨辰叹气, 眸色暗了下来, 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是,忙活了一天, 他俩都没怎么歇过,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 结果发现自己又绕进了死胡同。

这换谁来谁都要崩溃。

天边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路旁的小贩还在卖力的吆喝。嘈杂的声音将陆墨辰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怎么, 饿了?”

这时,从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的关心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陆墨辰循着声音微微仰头。

男人宽肩窄腰,一身华服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身上坠着环佩,看起来贵气又威严,单单是站在那,就足以吸引人的视线。暖黄色的火光柔和了他的面庞,空中绽开的烟花映在他的眼底,如同鎏金色的溪流,波光粼粼,就连身后那一轮明月都仿佛失了颜色。

陆墨辰出神地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呢?

什么时候才能成长到,足以和楚黎非并肩的程度呢?

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陆墨辰下意识地蹭了蹭。

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的声音。

当即,陆墨辰的脸迅速红了,他一脸羞赧,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起来。

楚黎非好笑地看着他,他原本还在奇怪陆墨辰怎么站着一动不动的。

他自然而然地拉过陆墨辰的手,却见少年的脸又红了几分,坏心眼的勾起一抹笑意:“饿了?走吧。”

陆墨辰耳朵通红,低着头视线不知该往哪看,但还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楚黎非的身上靠,拉住他的胳膊,这才继续向前走。

穿过热闹的人流,楚黎非带陆墨辰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生意非常红火,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楚黎非之前来过几次,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非常诱人,就是价格有点贵,不过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

门口的店小二老远就看见了楚黎非和陆墨辰在往酒楼走,看他们衣着华贵,更是堆着笑脸急忙把他们往里面引。

“诶,客官,这边走~”小二哈腰,眼神精明“这一楼现下满人了,您看您是再等等,还是去楼上的包厢?”

这家酒楼的一楼是一个价,二楼的包厢那就是另一个价格了。直接翻了倍不止。因为楼上的包厢私密性更好,隔音也不错,因此朝中不少达官显贵偶尔也会来着商议事情。

小二的眼神在楚黎非和陆墨辰两人身上赚了一圈,单是看衣着气质就知道面前这两人非富即贵,若是能叫他们去二楼的包厢,赏钱想必少不了。

于是他一个劲的撺掇着楚黎非和陆墨辰往二楼去,将酒楼夸得天花乱坠。偏偏他口才还确实不错,嘴皮子就没闲下来过。

如店小二所言,一楼的大堂那叫一个座无虚席,竟是一个空位都不剩,人声沸腾得他差点没听清小二说了什么。

他扭头问陆墨辰的意思。

陆墨辰环视一圈,最后看着楚黎非点点头,说自己想要去包厢,心里生出来些莫名的喜悦与期待。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楚黎非侧身示意小二带路。

“得嘞——这边走——”小二谄媚地笑着,伸出右手为两人指引,“哎~小心台阶——”

楚黎非和陆墨辰刚上二楼,瞬间感觉清静多了,简直和一楼的大堂是两个世界。

小二一路将两人带到一处包厢,里面环境整洁,木制的桌椅透露出典雅的氛围。

楚黎非从善如流地从袖子中掏出个荷包抛到小二手里。

小二掂了掂重量,顿时喜笑颜开:“客官您这边坐。这是菜单。有什么事喊我就成。”

楚黎非矜贵地点头,示意他先退下。

小二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顺带把门带上。

“啪嗒——”

门被关上,将外界的嘈杂也一并挡在门外。

陆墨辰在楚黎非身边坐下,凑过头来看他手上的菜单。

二楼的包厢是一个圆桌,里面放了六把椅子。楚黎非选了靠墙的一把椅子坐下,陆墨辰为了看菜单方便,把椅子拖到他身边,就差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了。

楚黎非身子微微往后仰,可他背后就是墙,能逃到哪儿去。况且菜单上的字本就偏小,看起来更是绘制了有一番年头,表面有些破损,显得字迹格外模糊不清。

楚黎非能感受到陆墨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空着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该往哪摆比较好。

他好看的桃花眼中此刻溢满了连他都没意识到的纵容,最终无奈将手中的菜单往陆墨辰的方向一推:“喏,给你给你。你爱吃什么直接点就是。”

陆墨辰接过菜单,眼中却划过一抹失落。

很快菜就上齐了。

一道道菜都冒着热气,色泽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特别是那一道蟹粉狮子头和烤鸭。

说起来,现在并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可偏偏这家酒楼的螃蟹竟然意外的鲜甜。饱满圆润的狮子头用新鲜的猪肉以及蟹黄所制,肉粒分明、肥而不腻,又有金黄色的蟹粉点缀,还佐以一碗高汤。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嘴里爆开,可谓鲜之又鲜,让人食指大动。

而一旁的烤鸭,色泽红亮诱人,火候掌握得非常好,在空气中散发着炭火的香气。一刀切下去,可以听见酥脆的“咔擦”声,油脂沿着切开的刀口不断往外流,肉质粉白鲜嫩。一旁的饼皮薄得几乎可以透光,但是一点破损也没有,将烤鸭的美味尽数包裹,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正在这时,“咚咚”两声之后,小二推开了门。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一只青玉色的酒壶和两个配套的小杯。

楚黎非诧异地向陆墨辰看过去:“你还点酒了?”

陆墨辰点点头,眼神中带上一抹哀求:“可以吗,皇叔?”

最后两个字他只做了个口型,没喊出来,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徒惹事端。

小二看得出楚黎非才是这里做决定的人,毕竟谁掏钱谁才是老大。那小一些的公子,看两人如此亲密的模样,他估摸着估计是另一位的弟弟或是亲戚家的小辈。

“客官,这是咱酒楼自己酿的米酒,喝不醉人的。您就放心好了。”

楚黎非抵不住陆墨辰这样的眼神,示意小二将托盘放下来。

小二刚走,陆墨辰酒兴致勃勃地为一人倒了一杯。

酒液清亮,色泽莹润,散发着幽幽清香。空气中瞬间酒弥漫着醉人的味道。

陆墨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摇晃的酒业正如他的心情一样忐忑。

“皇叔……”

他深呼吸一口,伸出手将其中一只杯子递了出去。

酒香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楚黎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只手,陆墨辰的眼神坚定而又澄亮,大有一种他不接过来就不罢休的气势。

从陆墨辰的角度看过去,楚黎非微微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被楚黎非视线所注视着的地方,似乎变得异常灼热,不断升温。

骤然间,一道微凉的触感与他的手指碰触,陆墨辰只觉得浑身涌上一股战栗般的快感。

两人一触即分,楚黎非的手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米酒算不得辛辣,不过回味悠长,入口丝滑。

楚黎非盯着空了的酒杯看了许久,才将它重新放回桌上。

空气中飘荡着酒香,也飘荡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陆墨辰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双颊微微有些酡红,眼神迷离。

“醉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墨辰下意识地反驳:“没,没有——”

只是他跌跌撞撞的样子看着着实没有什么信服力。

见他要摔倒,楚黎非顺势搭了他一把。

少年微微滚烫的身躯落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嘴里含糊其词地念叨着自己没醉。

楚黎非只好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才总算让他消停点。

店小二真的没上错菜?楚黎非心里想到,竟然能让陆墨辰闹腾成这样。

房间里一时之间只有陆墨辰小声的呜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楚黎非莫名有些闷热,喉咙似乎也有些发干。他一手抱着陆墨辰,一手费力地将窗户打开。

酒香瞬间就散去了不少。

迎面吹着冷风,楚黎非才感觉方才莫名的躁动有所缓解。

奇怪,难道他也醉了?

楚黎非心中不住地想到。不然他怎么会感觉心跳莫名的变快了呢……

似乎在上个世界,他也醉过一回……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碰了。楚黎非神色莫名,转眼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冰凉的酒液下肚,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楚黎非就这样坐在窗边,任由微风拂在他的脸上,吹起他的长发。陆墨辰也渐渐停止了闹腾,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鼻尖嗅到的,究竟是酒香,还是楚黎非身上的味道……

一炷香过后,陆墨辰终于缓了过来。他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刚消下去的红色又瞬间升了上来,羞愧地喊道:“皇叔……”

却始终不敢与楚黎非的视线对视。

正在这时,从窗户外传来了一道激烈的争吵。

似乎是隔壁的包厢。

楚黎非本没有放在心上,直到——

“你不要以为你背靠太子殿下,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我花了大价钱拍来的结果是个赝品?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

第50章 古代24 给我磕一个

太子?拍卖?

这两个词迅速吸引了楚黎非和陆墨辰的注意力。

视线交换, 两人立即静下心神屏住呼吸,试图能将对话的声音听得更清晰一些。

酒楼的隔音不错,如果不是他们恰巧开了窗子,而且隔壁屋子里的人争吵声过大, 想来他们是听不见声音的。

不过即便如此, 刚刚那发火的人似乎很快就被对面安抚下来, 楚黎非和陆墨辰再安静也只能听见寥寥几个词语。

但说来说去,话题无非就是有关“银子”、“拍卖”、“官位”之类的……

楚黎非眸色逐渐加深,很快就猜测到对面的人, 大抵是在做一些买卖官位的事情。

他嘴边凝起一抹冷笑,他们正愁案件找不到新的突破口,没想到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受贿、买卖官位……虹光阁……他们胆子可真大啊。

他微微弯下身, 在陆墨辰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墨辰眼睛转了一圈, 眸光一亮,连连点头, 与楚黎非相视一笑, 眼里闪过算计的狡猾, 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

**

隔壁房间。

王平愤愤地将桌上送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他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虹光阁的事情的。

他自己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参将, 按照他的能力,除非踩到狗屎运, 不然这辈子都没有晋升的指望了。可以说这一辈子已经一眼看到头了。

只是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会交朋友啊。军中见过面的, 不管职位比他高的还是低的,都能跟他称兄道弟一声。

这不,他就在一个同僚那边得知了虹光阁的事。

他那个同僚虽说与他不是一个营的,但两人相识已久, 偶尔还会约去喝酒。

他那个同僚,王平也是知道的,跟他一样,没什么别的本事,成天做大梦吹牛皮。

王平原本还在奇怪,他这个同僚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从正六品的校尉摇身一变,变成了正五品的都尉的。最近也没听说他立了什么军功啊。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问,那同僚直接喝醉了,把买卖官员的事情跟倒豆子般的全部讲了出来。

王平得知消息后,心中也动起了歪心思。他准备了不少好东西,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打听到了虹光阁的存在。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花了大价钱,最后拍回来了一堆字画,结果现在竟然告诉他这些全是赝品。它们都是厕纸!!!

这怎么能忍???

这才有了刚刚楚黎非和陆墨辰听到的那幕。

王平咽下心中的怒气,要不是对方是太子的人,而且许诺他过段时间就给他谋个好差位,他差点当场撂挑子不干。大不了直接把事情闹大,一起同归于尽。

王平又喝了一杯茶,可总感觉心里还是憋了一股气。

额哟我滴一千两银子啊。他的心都在滴血!

王平欲哭无泪,他“哼”了一声,把门拍上离开。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像是压根没将王平的不满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叫来小二又点了几道菜。

陆墨辰站在转角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自然也看见了王平的身影。

一想到上一辈子,王平作为太子的人手,在他登基的时候还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陆墨辰就对刚刚看到的画面有些无语。

王平现在竟然是这副模样,油滑又势力,看着还非常冲动,像是没有脑子一样……而且他的官位竟然还是买来的……

要不是他上一辈子见过王平的脸,与现在的王平也能对得上,他真的要怀疑王平怕不是换了一个人。

他虚着眼,按照楚黎非的吩咐继续等候。

自王平离开后,他之前待着的那个包厢便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陆墨辰视线还在继续盯着,不过心中早已是百无聊赖,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陆墨辰紧盯着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

一双粗糙的手将门推开。

陆墨辰停住了心中的胡思乱想,眼神一亮。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机。

只见那只粗糙的手肤色极深,在大拇指的指腹与手掌上布满了茧子。随着门被推开,一道身影步入了陆墨辰的眼帘。

似是一个年轻公子的模样,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身量修长,动作慢条斯理,书卷气极重。他的面容莹白温润,与手上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两者之间的差别宛若一条深深的沟壑。

就像是将一个人的皮肉生生扯下,缝合在了另一个人脸上……

陆墨辰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深呼吸了一口,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着气息。

陆墨辰心中虽然还是有些诧异,但暂且还是压下了心中不对的感觉,从拐角后冲了出来。

墨绿色衣裳的公子猝不及防与他相撞。

“大胆!走路没长眼睛的东西!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还不快跪下给我道歉!”

陆墨辰嚣张地先发制人。明明是他突然从拐角处蹿了出来撞到人不说,现在还要别人跪下来给他道歉,将纨绔公子的模样演了个十足。

那墨绿色衣服的公子也不恼,他的视线如阴冷的毒蛇一般在陆墨辰身上,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陆墨辰只觉得他的眼神滑腻腻的,有如实质一般,让他恶心不已。

“看什么看!你知道我爹是谁不?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你给我磕个头我就饶了你。不然我必定告诉我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呵。”对面的男子冷冷出声,声音低沉暗哑,“你爹是什么身份?说来听听?”

他刚刚打量了陆墨辰一眼,自然是看到了他的衣着穿戴皆是不菲,对上他的目光也没有什么惧色,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就是有些眼生,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哼!”陆墨辰冷哼一声,抱臂斜眼瞧着对方,一副目中无人又骄傲自得的模样,让人看着火大:“我爹是秦王爷手下的副将。”

墨绿色衣裳男子闻言,神色变得莫名起来。

谁都知道楚黎非这个异姓王爷如今那可谓是如日中天,不仅得帝王宠信,还有滔天的权势,是京中众人都想谄媚奉承的对象,就连他身边的人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男子本来只当陆墨辰是哪个暴发户商贾或是最近刚升调的小官家中的孩子。

毕竟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要么就是家里的权势足够一手遮天,要么就是在小地方呆久了,眼皮子浅,这才如此这般嚣张狂妄。

如果是前者的话,以他的眼里自然能认出陆墨辰是谁。男子眸色闪烁,心中在思考着陆墨辰的话。

秦王爷手下的副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叫林肃,之前一直跟着秦王爷戍守边关,鲜少回京。这么一来他认不出陆墨辰的脸倒也说得通。

如今秦王爷回京,林肃自然也有可能将孩子托付给秦王爷一道回来。

如果他依靠的人是秦王爷的话……男子思索着,眼神悄悄地继续打量着……

也怪不得会如此嚣张。

陆墨辰见男子没说话,眉毛竖起来,不满道:“你看什么看?怎么?知道怕了不成?”

男子心中冷哼一声,似乎是没想到陆墨辰如此粗鄙。

瞧着对方趾高气扬的样子,男子只想掉头就走。

也对,戍守边关的武将大多都是些粗人,男子心中这般想着,认为陆墨辰的性子八成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况且边关那边几乎就是楚黎非的一言堂,林肃又是楚黎非之下的第一人。楚黎非又没有妻子呵儿女,剩下那些人当然会将林肃的孩子捧着。

男子心中暗暗“啧”了一声。

可林肃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从二品的官职。

别忘了,这里可是京城,可不是什么荒蛮之地。天子脚下,随便一砸就是个大官,恕他直言,林肃这个从二品,还真的不够看。

可谁叫他背靠的是楚黎非呢?

一想到太子交给他的任务,墨绿色衣裳的男子便又压下心中的嫌恶,露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他弯腰拱手道:“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这里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说着,他就递出了一个荷包。

陆墨辰狐疑地接过,掂了掂分量,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极为老练地将荷包收了起来:“算你识相,这次小爷我就先放过你。”

陆墨辰抬起脚刚想离开,却忽地被一只横在面前的手拦住了去路。

他这才看清,那只手上从手心的位置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路延伸到衣袖中去。疤痕虬结,像是一条可怖的蜈蚣,随着男子的动作不断扭动,就像是活的一样。

陆墨辰微怔,勉强撇去心中的胡思乱想:“什么意思?还不让小爷我走了?”

男子摇头:“怎么会,只是希望小公子能替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我这还有不少好东西,从前一直放着蒙尘,如今见到小公子只觉得气质非凡,想邀小公子一观。不知小公子可否赏脸?”

陆墨辰眼中泛过一道冷笑,目标终于上钩了。他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模样,维持着嚣张的语气:“算你有眼光。这是小爷的地址,记好了!”

陆墨辰将之前和楚黎非商议好的地址写在纸条上递给男人,却见他伸出的手还没有放下,面色微怒:“怎么?不让小爷我走?”

墨绿色衣裳的男子随意地瞥了一眼纸条的内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墨辰的模样,这才笑着将手放下:“小公子您多虑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陆墨辰才小心地先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才与楚黎非会合。

见陆墨辰进来,楚黎非眼中闪过担忧:“怎么样,计划顺利吗?”

陆墨辰点点头。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他和楚黎非计划好的。

他们一开始就将主意打到了墨绿色衣服的男子身上。

陆墨辰虽然身为四皇子,可他不受宠爱,在众人面前很少露面,几乎是一个隐形人的状态。这才有了他们后面的计划——伪装成一个凭借父亲势力为所欲为的纨绔模样。

而他的身份自然是楚黎非给他捏造的。林肃的确有一个孩子,不过是个女儿,现在还在边关呢。

交给墨绿色衣服男子的地址也是楚黎非的一处别院,只不过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因此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他们的计划就是让陆墨辰接近男子,好吸引男子上钩,从而能够获得有关虹光阁的消息。

现在看来,计划的第一步还算是顺利。

陆墨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和楚黎非说了一遍,然后才扯到其他的地方:“皇叔,那个人长得可奇怪了。”

“脸和手的颜色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的,手上还有一条很深的疤。”

楚黎非闻言,眉头一凝。

两种颜色?

莫非是……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