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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偶尔经过的行人好奇地偷瞄着路上不寻常的车队。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大都市截然不同,却莫名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当学校映入眼帘时,纪知鸢不禁屏住了呼吸。斑驳的两层教学楼在暮色中静默矗立,黄土操场上,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孤独地伫立在角落。然而此刻,整座校园却灯火通明,校门口悬挂的红色横幅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上面‘热烈欢迎’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墨香。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教学楼缓步走来。借着灯光,纪知鸢看清那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

“纪女士,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只是我们这条件有限,别见怪。”

“这位是曾校长。”叶芊卉适时介绍道。

纪知鸢回握住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温声道:“曾校长,这里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然后,她转身对工作人员嘱咐:“先把设备卸下来,动作小心点儿。”

曾校长看了眼手机,担忧地劝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赶了一天路,还是先安顿下来,明天再整理吧。”

她望向纪知鸢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心疼。

“没关系,早点收拾好,孩子们就能早点用上音乐教室了。”

看着周围孩子们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纪知鸢实在不忍心拒绝。

“曾校长您就放心吧,我们在车上都休息好了,现在浑身是劲儿呢!”

“可不是嘛,我正愁精力太旺盛睡不着,干点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小朋友们,是不是都等不及要上音乐课啦?”

志愿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有人还特意从车上拿来零食分给孩子们,校园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整理完毕,众人可自行决定留宿学校的教师宿舍,或乘车前往半小时车程外条件更优的镇中心酒店。

纪知鸢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与叶芊卉和孩子们简单道别后,她短暂离开了学校。

习惯了乘飞机出行的纪知鸢,在这偏远的山区第一次体会到交通的不便。

这里既无机场也无铁路,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颠簸的长途汽车。

长达数小时的车程让她筋疲力尽,几乎耗尽了所有耐心。

匆匆冲去满身风尘,清爽地躺在酒店床上的纪知鸢,开始细细思索起明天的行程安排。

闭上眼睛没几分钟,枕头旁的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

【齐衍礼:阿鸢,晚安。】

简单的五个字像打开了某个闸门。白日里被刻意压抑的思念突然翻涌而上,指尖已经先于理智按下视频通话键。

令她心跳漏拍的是,画面甚至没来得及出现呼叫界面,就直接跳转成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齐衍礼是不是把电话握在手掌心里,一直等待她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齐衍礼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身

穿深蓝色丝绸睡衣,头发微湿。

很明显,也是刚从浴室出来。

“还没睡?”齐衍礼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温柔。

纪知鸢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酒店柔软的枕头上躺得更舒服些,也确保自己的脸能够完全出现在屏幕里。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房间,标准间的装修虽然简单,但至少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卫浴和空调。

“嗯,刚洗完澡。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来之前,纪知鸢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无论小镇环境差成什么样,她都能够接受。

而且这里的人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孩子们热情淳朴,老校长也令人钦佩,年近半百,还一直坚守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今天路上辛苦吗?”齐衍礼又问,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纪知鸢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抱怨长达五个小时的颠簸车程。

“这山路也太折腾人了,九曲十八弯的,车后扬起的黄沙就没停过。我差点儿没忍住,直接吐出来。”

闻言,齐衍礼立即倾身向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眼底泛起细碎的忧光,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焦灼。

“你没有吃我给你准备的晕车药吗?”

“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纪知鸢用食指戳了戳屏幕,仿佛要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吃了,但是山路太绕了,药效又发挥得慢。现在好多了。”

下一刻,她突然凑近镜头,睫毛几乎要扫到摄像头。

“你看,我的嘴唇都有血色了。”

“那就好,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听见没有?”

齐衍礼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纪知鸢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两弯月牙,拖长尾音说:“知道啦——”

齐衍礼突然起身,走到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iPad,点开自己的行程表。

项目结案报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成片,只剩红色批注异常清晰,那本该是他通宵两天的工作量。

他说:“我手头上的项目最快后天结束,到时候我去榕城找你。”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男人没有做声,只是透过屏幕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睫低垂,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黑眸此刻黯淡下来,眼尾微微下垂,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小狗,连带着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格外落寞。

纪知鸢被他这样的目光刺得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屏幕。

见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遮住那双让她心乱的眼睛。

可慌乱之下,掌心没有落在屏幕中他的眼睛上,而是直直盖住了摄像头。

刹那间,视频画面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齐衍礼低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话语间带着几分喑哑。

“阿鸢,你手挡住了镜头,我看不见你的脸了。”

手机屏幕微微晃动,映出他微蹙的眉宇。

“我们已经有十个多小时没有见面了,你不想我吗?”

通话陷入短暂的静默,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忽而他低哑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委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裹挟着灼热的思念。

“可是我想你。”

“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心脏,一下又一下地刺痛。

纪知鸢被他温柔的话语撩拨得心尖发颤,几乎想扯过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藏进那片小小的黑暗里,好让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被听见,也好遮掩住肌肤上泛起的绯红热意。

可她终究还是守着最后一丝矜持,没让满腔的思念在齐衍礼面前无所遁形,匆匆丢下两句。

“想你。”

“随便你,要来就来。”

察觉到女人的羞涩,齐衍礼适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他转而聊起些日常琐事,语气随意自然,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

又聊了十几分钟,倦意袭来,纪知鸢的眼皮开始发沉。

两人互道晚安后,屏幕暗了下来,房间陷入寂静。

没有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也没有吵闹的空调运转噪音,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纪知鸢翻身面向窗户,透过薄纱窗帘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和隐约的山影,内心莫名涌上一股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任由倦意带走最后一丝清醒。

明天,将是充满希望和喜悦的一天。

清晨,纪知鸢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她睁开眼,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

对面白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才六点半,比她平时的起床时间不知道早了多少。

本来想翻身再睡个回笼觉,但睡意全无,只能被迫起床。

窗外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如同一场自然的交响乐。

纪知鸢从未在城市中这般动听的自然声。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晨雾笼罩着远处的山峦,如同一幅水墨画。空气中飘来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纪知鸢和志愿者们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学校,校园里还空荡荡的。清晨的阳光笼罩着操场,给破旧的教学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她们一行人站在学校门口,格外引人注目。

“知鸢,你们来的好早呀。”叶芊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知鸢转身,看见她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保温桶,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毕竟是第一天来到这里,我们想提前做些准备,不至于上课的时候手忙脚乱。”

纪知鸢接过叶芊卉递来的一个保温桶,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

“山里湿气重,喝点热粥暖暖胃。”叶芊卉笑着说,“曾校长特意早起煮好,嘱咐我带来给你的。”

纪知鸢不爱喝除南瓜粥以外的粥,但听完叶芊卉的话还是决定给好友一个面子。

她小啜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好像也还不错,纪知鸢满意地点头。

“谢谢,甜度刚好。”

“孩子们一般几点到校?”

叶芊卉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说:“住得近的已经到了,在教室自习。山里的孩子上学不容易,有些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喏,你看,最远的几个村子在那里。”

纪知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难以想象哪些蜿蜒如羊肠的小径上,每天都有孩子们跋涉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手中的粥更加珍贵了。

“我们去音乐教室看看吧。”纪知鸢转移话题,“设备昨晚都已经安置好了,今天可以开始调试了。”

音乐教室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原本是一间闲置的储藏室。在得知纪知鸢一行人即将到来后,校方特意将其腾空整理出来。

紧挨着音乐教室的,是专属于叶芊卉的舞蹈教室。

推开门,阳光透过新擦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排列整齐的乐器上。

纪知鸢深吸一口气。

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放轻松,你都在能够同时容纳几万观众的音乐厅里演奏过,等一会儿要面对的不过是几个小屁孩,而且音乐你最熟悉的领域,没什么好紧张的。

“太棒了!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设备!”

叶芊卉惊叹地走向那架电子琴,手指轻轻抚过黑白琴键。

纪知鸢微笑,“我们带了基础教材来,先从最简单的乐理开始……”

她的话戛然而止。

教室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音响旁边,耳朵几乎贴在金属网上。

那是个莫约十一二岁的女孩,穿着明显过大的校服,头发扎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尾。

“你在干什么?”叶芊卉猛地开口,声音比预想的严厉。

女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双澄澈的眸子睁得极圆,却带着恐慌和一丝纪知鸢读不懂的情绪。

像是某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希冀。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怯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叶……叶老师。”

“知鸢……知鸢姐姐。”

“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们,别告诉曾老师。”

话毕,压抑的啜泣终于爆发,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瘦小的肩膀不住地抽动着。

第77章 Chapter77再抱一会儿。……

女孩名叫秦晓雨,是学校里年龄最大的学生,也是曾在叶芊卉的视频信中红着脸说‘喜欢知鸢姐姐’的孩子之一。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叶芊卉弯下腰,平视着女孩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晓雨,现在还没有到早读时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空荡荡的音乐教室,“而且为什么一个人在音乐教室?”

秦晓雨的手指轻轻抚过钢琴光滑的表面,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憧憬。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钢琴,更没想过能亲手触碰它。”

“我害怕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

她一边说,一边手指微微颤抖。

叶芊卉的双手轻柔地落在女孩单薄的肩膀上,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余光不经意扫过女孩被露水打湿的衣角,声音里满是心疼,“所以天还没亮,你就从家里赶来了?”

秦晓雨是那群住在山坳里的孩子中的一个,每天清晨都要踏着露水,翻过两道山梁才能赶到学校。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命运会和自己母亲一样。

读完初中就扛起锄头,在贫瘠的土地上耗尽青春,最后嫁人生子,在这片大山里默默老去。

她已经认命了。

可那天叶老师播放的视频像一束光,突然照进她灰暗的世界。

画面里知鸢姐姐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模样,让她第一次听见了命运的变奏曲。

然而面对老师的询问,秦晓雨却害怕地说不出一个字。

作为一个出生在贫苦农民家的孩子,作为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钢琴这种昂贵而又高雅的乐器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能够现场听见钢琴的乐声都实属难得,更遑论进行系统地学习,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纪知鸢听叶芊卉讲完秦晓雨的故事,胸口蓦地发紧,仿佛有千斤重的碾子压在心头。

她屈膝蹲下身,视线与女孩齐平,掌心轻抚过她微乱的发丝,嗓音柔得像三月溪水,“你叫晓雨,对吗?”

女孩的手指在衣角绞出苍白的褶,睫毛垂落成颤抖的弧线。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回应:“对。”

“你喜欢音乐吗?”

“你想学习弹钢琴吗?”

纪知鸢的声音更轻柔了。

‘音乐’、‘学习弹钢琴’。

这两个词像魔法咒语般击中了秦晓雨的心脏,她猛地抬头,对上纪知鸢温柔的目光,一时忘记了呼吸。视频里那些优美的旋律又在耳畔响起,就好像看见自己的手指也在琴键上跳舞。

秦晓雨的嘴唇颤抖着,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母亲粗糙的双手、家里漏雨的屋顶、学校破旧的桌椅……

一切的一切都与眼前闪亮的钢琴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你不配。

但另一个更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说:试一试,就试一试。

“我很喜欢音乐。”秦晓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比想象中更坚定,“我也想学习弹钢琴。”

说完这句话,女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开了,但同时,恐惧也随之而来。

她懊悔地想:她都说了些什么啊?她怎么可能学习钢琴啊?家里连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怎么可能买得起钢琴?又怎么可能请得起老师?

纪知鸳却笑了,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云层,带来无限的希望。

她伸手捏了捏女孩的小脸,鼓励地说:“好,我可以帮你完成愿望,但是你也要让我看见你对音乐的真心。”

秦晓雨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从大城市来的钢琴家,说要帮助自己?!

她下意识地朝叶芊卉望去,发现叶老师眼中也闪烁着惊讶和喜悦。

“真的吗?”秦晓雨结结巴巴地问,手指情不自禁地碰了碰琴键,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纪知鸢笃定地点头,眼含笑意打趣,“我可是大人哦,大人怎么会骗小朋友呢?”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划破晨间的宁静。

叶芊卉轻轻拽了拽秦晓雨的袖口,压低声音道:“晓雨,早读开始了,我们先过去,顺被让知鸢姐姐准备一下等会儿的音乐课,好不好呀?”

“好。”秦晓雨抿嘴一笑,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像是被朝霞染红的云彩。

两人离开音乐教室时,还不忘为纪知鸢带上门。

说是提前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钢琴于纪知鸢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了解每个孩子的情况,点燃她们心中对音乐的热爱之火。

上课期间,纪知鸢轻手轻脚地踱到教室后门,斜倚着门框,静静观察孩子们专注学习的模样。

一直到下课铃响起,后知后觉地紧张涌上心头。

度过短暂的课间时光,就要为孩子们上音乐课了。

纪知鸢快步回到空荡荡的音乐教室,站在讲台前不自觉地攥紧手指。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她跟着秒针在心里默数。

十分钟后,教室门被推开,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鱼游了进来。

他们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钢琴旁的身影。

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披着米白针织衫的年轻老师。她随意挽起的发髻垂下几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恰如他们想象中音乐老师该有的模样。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节课的音乐老师。”

“大家可以叫我纪老师。”

纪知鸢站在讲台上,微微前倾的身子透露着一丝紧张,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在温柔与魏延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

“纪老师好!”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如春日的鸟鸣般在教室里回荡,整齐划一中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蓬勃朝气。

靠窗的第一排座位上,秦晓雨挺直了背脊,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明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期待。

简单地介绍了几句音乐和钢琴的基础知识后,纪知鸢走到钢琴前坐下。

“今天我为大家带来了一首歌曲。”

“我先唱一遍,同学们认真听好。”

她的手指搂在琴键上,熟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安慰。

音乐响起,她开始演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

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唱完后,纪知鸢微笑着看着同学们问:“有哪位同学能告诉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几只小手举了起来,她随便点了一个前排穿着洗到发白的毛衣的小女孩。

“老师,是《小星星》!”

“我经常听妈妈给弟弟唱这首歌,哄弟弟睡觉。”

“回答得很好。”纪知鸢点头,“现在请大家跟我一句一句学唱。”

课堂教学进展得十分顺利,绝大多数学生都全情投入,尤其是端坐在第一排的秦晓雨,自始至终保持着最专注的学习状态。

下课铃响后,孩子们欢快地哼着走调的小曲儿陆续离开。

转眼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音乐教室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纪知鸢和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的秦晓雨。

纪知鸢站起身,拉着秦晓雨的手走到钢琴前。

“我刚刚讲的内容,你听清楚了吗?”

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头,指着琴键说:“钢琴有五十二个白键和三十六个黑键,每个琴键都对应着不同的音符。”

纪知鸢露出欣慰的表情,而后手指从琴键上滑过,弹奏出一段简单的旋律。

“晓雨,你想试试吗?”

“小星星。”

秦晓雨紧张地伸出食指,犹豫着按下一个键。

刹那间,钢琴暗处响亮的声音,吓得她缩回手。

纪知鸢轻轻握住女孩的手,用语言鼓励,引导她找到正确的音符。

紧接着,一段流利的旋律在空荡的音乐教室回荡。

钢琴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同时僵住了。

秦晓雨几乎完美地复现了那段旋律,虽然指法生涩,但每个音符、每个节奏都准确无误!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秦晓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的声音是从自己手下流淌出来的。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苏醒了。

“我弹出来了?”她小声问道,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纪知鸢同样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秦晓雨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洗得发白的衣领处还留着补丁,脚上的布鞋已经开了胶。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一颗被尘土掩盖的明珠。

“晓雨,你以前学过钢琴或者音乐吗?”纪知鸢轻声问道。

秦晓雨摇摇头。

“绝对音感加上过耳不忘的记忆力,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纪知鸢郑重地对秦晓雨点头,“如果你选择音乐这条路,并且坚持走下去,我会倾尽所能帮助你。”

作为顶尖音乐家,纪知鸢手握最优质的资源,能得到她如此郑重的承诺,实属千载难逢的机遇。

“好。”秦晓雨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开口答应。

抓住机会是迈向成功道路的关键步骤。

她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我会在学校留几天。”

“每天放学后,音乐教室见。我会亲自教你基础指法。”

“之后我还会安排专门的姐姐为你上钢琴课。”

甚至为你添置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只不过,纪知鸢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如果女孩真能如自己所说那样,坚持音乐,不放弃,那么钢琴会成为她的礼物。

从那天起,每当夕阳西下,音乐教室里总会准时响起钢琴声。

流淌出的旋律如同清澈的溪流,仿佛洗涤心灵的良药。

离开榕城的前一天,纪知鸢如往常地在音乐教室给秦晓雨‘开小灶’。

门口忽而传来一阵喧闹。

恰好此时,琴声暂停。

“小孩,你怎么在门边躲着呢?”

“偷听是一件非常不好的行为。欣赏艺术就该堂堂正正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女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唇角不自觉扬起喜悦的弧度。

她匆匆对身旁的晓雨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后飞快奔向门口。

推开斑驳的铁门,纪知鸢一个趔趄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冽的乌木香气瞬间笼下,她忍不住埋在男人胸前,多嗅了几下。

“阿衍!你来啦!”

纪知鸢的嗓音里揉着蜜糖般的甜,却在视线触及教室里好奇张望的秦晓雨时骤然凝住。

她慌忙松开环在齐衍礼腰间的手。

可还未等纪知鸢退开半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不容抗拒地扣住了她的后腰,将她带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间,冷峻的眉眼顷刻间化开温柔。

“纪老师,再抱一会儿。”

“几天不见,我好想你。”

这瞬间纪知鸢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齐衍礼嗓音里藏着的思念,还是被他称作‘纪老师’。

第78章 Chapter78他们正在热恋。……

“纪老师,这个帅气的大哥哥是谁呀?”

经过几日的相处,秦晓雨已与纪知鸢熟稔许多,原先的自卑怯懦渐渐褪去。

她眨着灵动的杏眼,从纪知鸢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

听到女孩稚嫩嗓音中透出的困惑,齐衍礼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中温软如水的女子,嘴角噙着餍足的笑意,替纪知鸢作出了回答。

“我是你纪老师的老公。”

话音未落,秦晓雨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耳根处火烧般地发烫,她慌忙低下头。

“晓雨,你的脸这么红成这样?”纪知鸢歪头打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女孩脸蛋此刻活像熟透的蜜桃,连小巧的鼻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秦晓雨手忙脚乱地用手背贴住滚烫的双颊,脑袋摇得麻花辫都要散开了,用非常微小的声音说:“没……没什么。”

秦晓雨没想到大哥哥会光明正大地说出‘老公’二字。

村里夫妻间最亲密的称呼也不过是“孩他爹”、“娃他娘”,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直白而又甜蜜的称呼。

察觉到女孩的不安,纪知鸢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她将躲在自己身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的女孩牵到齐衍礼跟前,眼中盈满自豪。

“阿衍,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这个小女孩是我的得意门生,秦晓雨。”

“她可优秀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能看懂简单的五线谱,并跟着曲谱弹钢琴。”

越说越激动,纪知鸢差点儿想让秦晓雨在齐衍礼面前露一手。

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逢年过节时,大人们殷切盼望她弹奏钢琴的心情了。

“这么厉害,难怪能吸引听众驻足走廊,站在门外欣赏。”

齐衍礼意味深长地赞叹道,目光却向音乐教室外游移。

空寂的长廊在灯光下延伸,斑驳的墙边早已没有了那个蜷缩偷听的小小身影。

方才看见的画面,仿佛只是幻觉。

齐衍礼紧接着往下问:“你们还有多久结束?”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独占她。

纪知鸢下意识抬眸,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十分钟。”

齐衍礼忽而开口:“秦晓雨同学。”

突然被人喊到名字,女孩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挺直腰背站在原地,如同一株笔直的白杨,纹丝不动。那双带着迷茫的眼睛直直望向齐衍礼,眼神里写满了不解与困惑。

“我替纪老师请个假,提前十分钟下课。”

“我想和她说一会儿悄悄话。”

秦晓雨木然点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

“谢谢。”齐衍礼的手指自然地滑入纪知鸢指缝,十指相扣的瞬间已带着她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空荡的走廊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慌乱的喘息。

“等等。”秦晓雨小跑着追上来,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纪老师,请等一下。”

纪知鸢和齐衍礼闻声,同时转身。

走廊上的灯光在女孩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的脸颊微红,眼睛却亮得出奇。

“怎么了,晓雨?”纪知鸢微微附身,声线温柔。

“纪老师,学校前面那条上山的小路,走到尽头有一棵百年老樟树,旁边立着‘观景台’的石碑。那里的日落特别美,能看到整个榕城的景色。”

秦晓雨的声音渐渐轻快起来,而后又补充道:“我和朋友经常去山上玩,在那里说悄悄话。”

说这话时,女孩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亮,仿佛已经看见了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纪知鸢望向川外渐沉的暮色,莞尔一笑,“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云层如燃烧的绸缎铺展在天际。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石阶边缘生着青苔,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

“小心,别被树枝伤到了。”齐衍礼抬手拨开低垂的树枝,侧身让纪知鸢先过。

观景台比想象中更开阔。

老樟树枝干虬结,树冠如伞,投下斑驳的阴影。石碑旁的石栏破旧,却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宁静。

远处,榕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灯光次第亮起,宛如散落的星辰。

齐衍礼扶着栏杆,晚风吹过额前碎发,他忽而开口:“这里确实适合说悄悄话。”

纪知鸢侧头看他,眼底映着霞光。

“比如?”

“比如。”齐衍礼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缱绻,“我这几天很想你。”

“再比如,”齐衍礼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爱你。”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表白,让她猝不及防。

纪知鸢耳尖泛红,攥紧的拳头轻轻落在男人肩头,“好好说话。”

“嘶——”齐衍礼配合地倒抽冷气,捂着肩膀连退两步,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温柔,“好好好。”

“那天下午,你也和刚才那个小男孩一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听我弹钢琴吗?”

纪知鸢凝视着齐衍礼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字字分明。

每天课后在音乐教室给秦晓雨单独辅导时,纪知鸢总能在余光里瞥见那道瘦小的身影。

是一个莫约十三四岁的男孩,分明早已过了学龄,却日复一日地蹲守在音乐教室的门边。

她记得自己曾多次推开隔音门,邀请他一起进来学习感受音乐,可男孩总是慌乱地摇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后退,却又不肯真正地离开。

他固执地守在门口,享受由音乐带来的片刻宁静。

“是。”

齐衍礼回答的声音很轻,却让纪知鸢心头一颤。

看见蹲在音乐教室门口的小男孩的第一眼,他仿佛穿透时光,见到了年少的自己。

同样蜷缩在门外的少年,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任由那些跳跃的音符抚平内心的所有不安与躁动。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的魅力。

齐衍礼没有隐瞒。

她想知道的,她问出口的,他都坦诚相告,毫无保留。

纪知鸢接着问:“你的纹身是鸢尾花?”

微风轻拂,她微微仰起脸,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隔着一层单薄衬衫,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肋骨下方。

齐衍礼点头,“是。”

纪知鸢轻声道:“是因为我。”

她的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要融进风里。

齐衍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垂着眼帘,静静地凝视着她。

片刻的沉默后,纪知鸢迟疑地开口:“那晚将我从地下室救出来的人是你,对不对?”

齐衍礼骤然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

什么地下室?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纪知鸢凝视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眼底的了然如潮水般漫开。

她转身望向天际,纤瘦的背影仿佛要融进那片无垠的蔚蓝里。

“前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是齐耀。”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柄利刃,齐衍礼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垂落的双手微微颤抖。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胆小鬼。

终于到了要接受审判的时刻。

齐衍礼唇瓣开合数次,终是无奈地闭上。

千头万绪堵在喉间,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

这一切因他而起,但他却没有对纪知鸢吐露半分真相。

最后,所有汹涌的情绪凝结成三个沉重的字眼。

“对不起。”

齐衍礼面色黯淡,眼中翻涌的光彩彻底熄灭。

“所以,尹神医也是你安排的?”女人神色未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纪知鸢转回身来,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齐衍礼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当年纪知鸢手受伤后,纪家四处寻访名医,耗费小半年,却效果甚微。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纪恒睿意外寻得一位隐世神医。

这位医者以古法针灸配合系统的康复训练,竟奇迹般地让她原本僵硬的右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灵活。

齐衍礼喉结滚动,艰难出声。

“纪恒睿收到的消息,是我安排人透露的。”

他垂下眼帘,将事情全盘托出。

不是没想过向纪知鸢坦白,他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次这场坦白,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开口。

但现在,他做好了承受她激烈怒火的心理准备。

打也好,骂也罢,只要她能消气。

除了离婚。

刹那间,观景台上的空气仿佛被抽离,连风声都凝滞了。

齐衍礼不敢主动开口,攥紧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如同锁链般紧紧缠绕在纪知鸢身上,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仿佛稍一松懈,眼前人就会化作幻影消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纪知鸢忽然扬起唇角,轻笑出声,划破了凝固的时空。

“阿衍,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男人的小腹,在肋骨下方流连徘徊,声音低柔似呢喃,“那朵鸢尾花,是在这里吗?”

纪知鸢曾无数次在缠绵时凝视过他腰侧的纹身。

起初她只当是少年意气,毕竟她自己也曾动过文身的念头,最终在长辈的严厉反对下作罢。

未曾想,这朵绽放在肌肤上的鸢尾,竟包裹着如此刻骨铭心的往事。

也差点儿让他丧命。

听见她的回答,齐衍礼沉浮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稳稳落地,试探性地走上前,牵住纪知鸢的手。

他点头,说:“是。”

纪知鸢垂眸瞥了一眼,手掌动了动,从简单的交握转为十指紧密相扣。

“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钢琴,因为钢琴让我失去了一切自由时间。”

她沉默了一会儿,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那道细小的褶皱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回忆的荆棘似乎正缠绕着大脑思绪。

齐衍礼没有出声催促,仅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掌心,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激起一阵细微而又温暖的涟漪。

纪知鸢再次出声:“后来一场意外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钢琴反而成了我唯一的救赎。那些黑白琴键,那些跳动的音符,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渐渐地,我开始享受弹琴的过程和美妙的乐声。”

这一刻,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她眉目舒展,笑容愈发灿烂。

“阿衍,我喜欢钢琴。”

“但我发现我更爱你。”

“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你相遇。而且我现在还能继续弹钢琴。”

“所以阿衍,不要因此而自责。”

‘谢谢’二字从齐衍礼喉咙中溢出,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救我。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渐渐融入树影里。

山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也在窃窃私语。

看,他们正在热恋。

——正文完——

第79章 【番外】甜蜜日常1她认栽。

五月的尾声,气温终于摆脱了反复无常的波动,渐渐稳定下来。

道路两侧的樟树早已褪去稚嫩的新芽,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交织成一片浓郁的绿荫,为初夏的街道带来丝丝清凉。

纪知鸢早上准时出现在乐团,一边与乔怡闲聊,一边练琴。

“知鸢,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乔怡将琴弓仔细收入琴盒,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

纪知鸢的指尖在琴键上跃出最后一个欢快的音符,她舒展手指,笑意盈盈地反问:“回家

陪老公吃饭算吗?”

“当然不算!”乔怡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叉号。

她一把搂住纪知鸢的手臂,声音软糯地抱怨:“齐衍礼都独占你多久了,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街吃宵夜了。”

察觉到纪知鸢的神色松动,乔怡立刻得寸进尺地晃着她的手臂,活像一只在主人身边耍无赖的小猫咪。

“我不管嘛,今晚你一定要陪我。”

纪知鸢偏头思索片刻,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好,那今晚就让齐衍礼独守空房好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乔怡顿时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

“今天正好发了工资,不如我们出去挥霍一番?”

“哦?”纪知鸢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饶有兴致地追问,“乔大小姐打算怎么挥霍?”

乔怡眉头轻蹙,仰着脑袋思考几瞬,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轻快地拍了下手,“我们先去逛商场吧!听说最近新到了不少好看的夏装,还有……”

她突然收住话,利落地合上琴盖,拉着纪知鸢往外走。

最后又说了一句,“哎呀,边走边想!”

华灯初上,商场里人声鼎沸。

初夏的晚风裹挟着各色香水味在空调冷气中流转。

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乔怡轻车熟路地领着纪知鸢在各个店铺之间穿梭,瞧见橱窗里面的新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不时发出赞叹。

纪知鸢则悠闲地跟在乔怡身后,她举棋不定时给出几句中肯的建议。

纪知鸢并非对新品不感兴趣,只是司空见惯。

早在这些时装正式面世之前,各大品牌便已轮番将最新系列的夏装送往香山樾。

精心设计的衣饰如流水般呈现衣帽间,任她欣赏,任她挑选。

“这一件怎么样?”乔怡指尖轻点一条薄荷绿的收腰长裙,侧头看向纪知鸢。

纪知鸢凝神细看,伸出食指,稍稍抵在下巴上,说:“颜色很衬你肤色,只是这深V领怕是容易走光,日常穿着不太方便。”

“就等着你这句话。”乔怡突然眼睛一亮,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她神秘兮兮地拽住纪知鸢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前冲。

纪知鸢还未反应过来,双脚不受控制地跟着在乔怡身后。

她惊呼:“你不要那条裙子了吗?”

乔怡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

“等会儿再说。”

“先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转了几个弯后,她们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内衣店前。

粉色的灯光透过橱窗,映照在排列整齐的内衣展示架上,蕾丝、丝绸、薄纱,配上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茉莉花香,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私密的氛围。

纪知鸢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小怡,你想买内衣?”

还是偏向于性感风格的内衣款式。

乔怡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膀往里走。

“别害羞嘛。”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特别是……”她突然贴近纪知鸢耳畔,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俏皮,故意拖长了语调说,“尤其是要见心上人的时候。”

纪知鸢闻言猛地侧过脸,惊讶地望着好友。

“你有情况?”

“什么时候到事情?”

“怎么不告诉我?”

乔怡双颊微红,眸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其实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本想等感情稳定些再跟你说的。”

“快说快说!”纪知鸢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凑近,“是我认识的人对不对!”

乔怡轻轻咬了咬下唇,在与好友视线相接的瞬间慌忙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乔怡始终不愿直言,纪知鸢心中的好奇越发强烈,忍不住追问道:“该不会是我猜的那一位吧?”

乔怡本能地将放在身前的手指绞紧在一起,犹豫几秒,坦诚道:“我不知道你想的是谁。我男朋友是蒋家维。”

蒋家维?

纪知鸢眉头微皱,在记忆中搜寻片刻,才浮现出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容。

乐团新招的应届毕业生,眉宇间还带着未褪的学生气。

“原来是年下恋呀~”纪知鸢促狭地用肩头轻碰乔怡,尾音暧昧地上扬,“没想到我们小怡初恋就尝到甜头了,真是好福气呢。”

“羡慕的话,你也去找一个。”乔怡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内容,又反驳道:“还是别了。我也没有想要撺掇你出轨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齐衍礼知道她教唆纪知鸢出轨,她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别了。

听见乔怡说的话的同时,纪知鸢也在心里反驳。

她切身体会过齐衍礼的深度和持久度,经过好一段时间才完全磨合。

再来一个。

能不能获得享受的快感,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旦让齐衍礼发觉她产生了这种念头,他恐怕会让她几天都下不了床。

而且能比得过齐衍礼的男人寥寥无几。

无论哪一方面。

想到这里,纪知鸢连忙撇清关系。

“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也别瞎说。”

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乔怡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随手拿起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比在胸前,巧妙地岔开话题。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

“你说他会喜欢这种款式吗?”

纪知鸢接过那套内衣,指尖轻触细腻的蕾丝纹路,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她和齐衍礼之间向来都是水到渠成,仿佛天生自带某种磁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都能激起最原始的冲动,很少借助外界事物的刺激。

“很美。”她由衷地赞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

女人打扮得精致漂亮不该是为了取悦男人,最终目的是要让自己开心。

“就它了。”乔怡将那块小而精致的布料放入购物篮之中。

她忽然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知鸢,你试过这种风格的内衣吗?”

乔怡指着一件酒红色的蕾丝款内衣,深V领口勾勒出暧昧的弧度,后背仅由几根纤细的绑带交错缠绕。

纪知鸢下意识地点头。

“我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有没尝试过的风格。”

乔怡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在你老公面前尝试过这种风格?”

穿着这种风格的内衣出现在齐衍礼面前吗?

纪知鸢大脑有一瞬空白,机械般地摇摇头。

没有。

那些若隐若现的薄纱款式,都被她悄悄藏在了自己的小公寓里。

“知鸢,这件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乔怡指尖轻点那件酒红色内衣的蕾丝边沿,转头便向店员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她动作流畅地抽走纪知鸢攥在掌心的衣料,同时将臂弯里那件黑色款递出去,“麻烦分开装。”

“等等——”

纪知鸢还没有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买,正欲出声阻住。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话语被人截断。

“别等了,你又不是不喜欢它。”

乔怡用指间轻轻戳了一下她犹豫时微鼓的脸颊。

她早瞧见纪知鸢方才接过衣物时,睫毛突然颤了颤,那抹酒红映在瞳孔里像倏然绽放的烟火,分明就是非常喜欢的表现。

“你刚才不是说了嘛,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

乔怡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尾微挑。

她停顿两秒,才慢条斯理地补完后半句。

“它还能增进你们的‘感情交流’呢。待会儿我来结账,就当是给齐衍礼的赔罪礼物了。”

纪知鸢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为什么要送他赔罪礼?”

“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乔怡视线逃避,慢悠悠地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耳垂,解释道:“刚刚挑选衣服的时候,我不小心瞥到了你的聊天界面。”

四个小时前。

【齐衍礼:阿鸢,我今天下班早,等一下去乐团接你。】

【纪知鸢:好~】

【纪知鸢:[高兴得不停转圈圈.gif]】

三个小时前。

【纪知鸢:阿衍,你下班之后先回家吧,不用绕过大半个京市来接我了。】

【齐衍礼:为什么???】

【纪知鸢:我下班之后有约了,小怡邀请我逛街。】

【齐衍礼:你要因为别的女人,留我独守空房。】

【纪知鸢:bingo,结束之后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齐衍礼:好,我会乖乖在家等你的。】

【齐衍礼:[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乖乖点头.jpg]】

纪知鸢特意避开‘同事’这一笼统的称呼,将具体的名字输入在了对话框中,以免齐衍礼多想。

半个小时前。

【齐衍礼:阿鸢,你还没有结束吗?】

【齐衍礼:你现在在哪个商场?】

【齐衍礼:我能不能提前开车去地下车库等你?】

【齐衍礼:我们已经有八个小时零九分钟没有见面了,我好想你。】

整个聊天界面几乎被齐衍礼的消息占满。

纪知鸢读完最后一条,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笑意有多温柔。

【纪知鸢:[位置]】

【纪知鸢:我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

齐衍礼几乎是秒回。

三秒的语音里,他嗓音低沉,干脆利落。

“我现在过去。”

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倒钩,轻轻挠在纪知鸢心尖上。她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胸口泛起一阵酥麻的甜意。

“女士,您选购的商品已经包装好了。您还需要看看其他款式吗?”店员适时折返,躬身询问。

乔怡瞥了眼身旁的人。

纪知鸢正低头回消息,眼角眉梢都漾着掩不住的笑意,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不用了。”乔怡回答。

“那请您移步收银台。”店员微笑着引路。

纪知鸢这才从甜蜜的思绪中抽身,唇边的弧度还没敛起,语调轻快得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

“小怡,你都挑完了?”

乔怡眼尾微挑,故意拖长了声调。

“我再不结束啊,怕是有人要把魂儿都钻进手机里了。”

纪知鸢立刻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舌尖悄悄抵了抵腮帮,却仍不服软。

“谁啊?我可还能逛到天亮呢。”她挺直腰板,故作镇定地抬了抬下巴。

“哦?”乔怡眼底闪过八卦的光,拼命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我又没点名道姓,你急什么?”

纪知鸢顿时泄了气,睫毛轻颤着垂下。

那点小心思被当场戳破,她连对视的底气都没了。

好吧。

她认栽。

此刻她的心早就飘远了,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齐衍礼身上。

手机屏幕亮起,齐衍礼的讯息跃入眼帘。

是一张照片,下面还配上了一行文字。

地下车库的光线昏沉,车内暖黄的氛围灯温柔地勾勒出男人的轮廓,将他平日里的疏离感化作了令人心动的温柔。

照片里,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线条宛如最完美的艺术品,无名指上那枚素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这枚戒指是他们从榕城回来后一起挑选的。

比起双方家长准备的那对镶着鸽子蛋钻石、浮夸到刺眼的婚戒,这朴素无华的银圈更得纪知鸢的心意。

尤其是内圈镌刻的两人名字缩写,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底泛起隐秘的甜蜜。

可此时照片底下那行简单的文字,却让这枚戒指忽然化作了温柔的催促,仿佛在说:宝宝,我到了。你慢慢逛,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纪知鸢的指尖轻抚屏幕。

他将话说得温柔体贴,可她分明能读出字里行间藏着的急切。

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大概正频频看表呢。

“喏,你的。”乔怡将缠绕着丝带的购物袋递给纪知鸢,顺势打了一个哈欠,睫毛都倦得垂下来,“今天先到这里吧,我眼皮都在打架了,而且明天乐团七点就要彩排,到时候起不来床可就惨了。”

说着,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理由与动作都充分得无可挑剔,一时间,竟找不到半分表演的成分。

纪知鸢心不在此,立刻接过乔怡递来的台阶。

“好呀,我也逛不动了。”

“正好齐衍礼在楼下,等一会儿我们顺路送你回去。”

她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拿着手机。

话音落下,还没等乔怡听清楚,她的脚步已经诚实地往电梯间所在的方向挪动了半步。

乔怡连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声推辞。

“不用了,不用了。我给我男朋友发消息了,他马上到。”

开玩笑,她都已经霸占纪知鸢好几个小时了,齐衍礼肯定等急了。

如果再没有眼力见,借着顺路的由头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恐怕明天就会以左脚先迈入乐团大门被开除。

自己可惹不起这尊大佛。

纪知鸢的目光在乔怡身上转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她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上。

忽而了热地轻拍身前女人的肩膀,眼尾勾起一抹揶揄的笑。

“看来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困了呀,而是今晚还有别的重要计划。”

“懂得都懂,提前祝你成功。”

乔怡没有作声,仅是抿唇做了一个口型。

五个字的唇语被纪知鸢精准捕获,耳尖顿时烧起来。

‘也祝你成功。’

‘叮——’

电梯门刚滑开一道缝,纪知鸢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直到猝不及防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唔……”她吃痛的捂住额头,熟悉的沉木香气却先一步沁入呼吸。

还没等看清来人,腰间突然环过有力的肩膀。

齐衍礼将她整个儿揽进怀中,喉间溢出低笑,故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原来阿鸢也很想我。”

“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

纪知鸢瞳孔微微放大,愣愣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唇瓣轻启。

“你怎么在电梯门口?”

她的心脏还在咚咚直跳,可当看清来人是齐衍礼的瞬间,那股慌乱顿时化成了蜜糖,丝丝缕缕漫上心头。

还好站在电梯门口的人是齐衍礼,还好自己撞上的人是齐衍礼。

齐衍礼轻轻挑眉,晃了晃手机,屏幕还亮着她刚才发的消息。

“不是说在等电梯?”

他故意拖长尾音,却藏不住话里雀跃的心思。

自己等不及了,连多一秒都不愿意。

伸出右手,正准备去接纪知鸢手中的购物袋,谁知他突然灵巧地转身,让他抓了个空。

齐衍礼的手悬在半空,空气中飘过一丝尴尬的寂静。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纪知鸢连忙找补,“就一个小袋子而已,不重的,我自己拿就好了。”

说罢,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证明确实很轻。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顺势环住齐衍礼的腰,仰起脸撒娇。

“逛了一晚上,我的脚都快要断了。”

声音轻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齐衍礼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和购物

袋之间游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给你揉揉。”

纪知鸢得逞地踮起脚尖,在他下颌落下一个轻吻。

藏在身后的购物袋被她悄悄往身后又挪了挪。

她手中的东西当然不能这么早被他发觉,要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纪知鸢垂下眼帘,睫毛掩住眼底闪烁的狡黠光芒,心跳却诚实地漏了半拍。

然后,她随着齐衍礼一起向车上走去。

副驾驶车门打开,纪知鸢顺势坐进去。

购物袋被她无情地扔在了后排座位。

这时,齐衍礼也从另一端车门坐进主驾驶位。

他没有立即系上自己的安全带,而是微微侧身倾向副驾驶座,伸手拉过纪知鸢身前的安全带,仔细地为她扣好,又认真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待到确认她的安全措施妥当后,齐衍礼这才开始处理自己的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