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一帘雨,淡淡满园花,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境了。
快到竹丝岗小区的时候,陈着给俞弦打了电话,让她准备一下。
“我现在就下楼。”
俞弦急匆匆的说道。
“没那么快。”
陈着笑了笑。
“我不想让你等嘛。”
俞弦脆生生的回道。
于是,陈着加快速度,没想到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模模糊糊打着伞的窈窕身影,在小区门口娉娉婷婷的站着。
看见s600过来,她先挥挥手,然后收起伞小跑过来。
“慢一点!”
陈着担心踩到凹凸不平的洼地,忍不住开口提醒。
后来想起自己在车里,俞弦压根听不到,于是“唰”的打开大灯,给她照清楚脚底的路。
晕黄的光在雨幕中散开,朦胧且温柔。
一个担心他等太久,一个担心她摔倒。
两人都是先关心着对方,犹如雨遇上了光,浪漫便有了形状。
上了车以后,俞弦在副驾坐下,陈着当司机时,够资格坐这个位置的人很少。
但是cos姐绝对可以。
她随意甩了甩栗糖色的长发,有几滴很小的水滴,混合着一股幽香,无声无息的打在陈着的脸上。
陈着不易察觉的擦了一下,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先吃什么?”
俞弦系上安全带问道。
她手里也拿着两个袋子,一袋里面装了纸钱。
另一袋是滚烫的早餐,都是她亲手做的。
“玉米吧。”
陈着想了想说道,去年的这一天,他也是先吃俞弦蒸好的玉米。
“好呀!”
俞弦伸着笔直的长腿,把早餐放在膝盖上,从里面取出一根金黄色的玉米。
她先试了试温度,可能是感觉有点烫,于是用细白的手指,捏着玉米两端,放到嘴边轻轻的吹着。
嘴巴小小的,唇色粉粉的,恍若初春的樱花,偷饮了半盏梅子酒。
陈着侧身瞄了一下,突然觉得人长得漂亮,哪怕只是做一件生活中的小事,也有赏心悦目的效果。
“饿了?”
俞弦好像察觉到了,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抖落几粒偷藏的碎钻光尘。
“上了大学后,毛医生就基本不给我做早餐了。”
陈着笑着说道,然后张开嘴:“不过我在开车,你要喂我,啊……”
这也是去年清明时,陈着在川妹子面前耍无赖的举动。
其实当时没有被赏一巴掌,说明就已经有了喜欢的萌芽。
“咦~”
这一次,鱼摆摆假装嫌弃的说道:“嘟嘟吃饭都不用人喂了,你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如。”
话虽这样说,但是手上的玉米已经塞进陈着嘴里。
陈着一口咬下去,嘴里甜丝丝的。
玉米很甜,但甜的不仅仅是玉米。
……
半个钟后,陈着他们到了墓园的停车场,这里已经几乎停满了车。
墓园里到处都是升起的寥寥白烟,混着连绵的小雨,氤氲成一团团云雾似的轻纱。
不过雨中景色是真的不错,墓园本就多草木,青草纤纤丛立,枝叶苍翠欲滴,清新的草木气息悠悠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陈着拎着几袋并不重的纸钱,俞弦打着伞,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两人来到一座大理石的墓碑前。
陈着抬头看去,正常来说,石碑上应该写有先人的名讳、籍贯、生卒年月日等等信息。
如果讲究一点,可能还会在背面写上先人的身份和所取得的成就。
不过眼前这座石碑上,空荡荡光滑滑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还没有立碑的意思。
【立碑】并不是说把碑立起来,而是在上面刻上亲人对逝者的认可与缅怀。
虽然现在还没有立碑,但这并不影响俞弦的思念。
俞弦缓缓跪了下来,膝盖触地,任由雨水渗入裤子里。
陈着虽然心疼,但是没有阻止。
相反,他自己也这样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还好是四月,湿冷感并没有那么严重。
“陈主任……”
俞弦眨着鸢尾花一样的红眼眶,抿着小嘴的看向陈着。
眸光中,同样有心疼,还有惊讶、感动和依赖。
“这是应该的。”
陈着温和的点点头,这个时候不适合任何调侃或者肤浅的玩笑。
他一边撑开伞给两人挡雨,一边掏出防风打火机,轻声对鱼摆摆说道:“告诉程阿姨,我们来看她了。”
俞弦母亲叫程玉枝,名字带着那个年代该有的“土”,但又蛮好听的。
陈着之前在竹丝岗的家中,看过丈母娘的照片,现在又在她的墓前,不知不觉把名字与模样结合起来,心中也升起了对长辈该有的尊重之意。
“妈,我和陈着来看你了……”
俞弦低声呢喃,把一沓纸做的元宝点着。
陈着在旁边肃然不语。
我们中国人的“烧纸钱”,不是只把纸钱烧了就离开,还要和先人讲一讲自己的状况、家庭的发展、取得的成绩,或者是面临的困难……
尽管下着绵绵细雨,不过陈着依稀能从鱼摆摆的嘴里,听到好几次自己的名字。
“可能在汇报我们的恋情吧。”
陈着心里想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着也没有掏出手机看时间,就这么安静凝视着纸钱燃烧殆尽。
然后,他跟着俞弦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
等到站起来的时候,除了裤腿湿了,额头也沾着水渍。
不过今天来扫墓的人,不管是衣冠楚楚的领导,还是流行时尚的明星,又或者是家缠万贯的富翁,基本都是这个“狼狈”的状态。
“纸巾忘在车上了。”
俞弦穿了长衫,她把袖口往下拽了拽,攥在手心给男朋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陈着低头看去,cos姐明媚的眼眸里,仿佛覆着薄薄一层水光,眨动时泛起阵阵涟漪。
“你头发丝也有水。”
陈着正打算也给俞弦擦一擦的时候。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你好”的声音。
陈着把伞举高一点,发现是一对中年夫妻。
他们穿戴整齐,气质颇佳,手上的皮包和衣服的牌子,说明有一定的消费能力。
但也排除了体制内领导的可能,官场的人一般不炫富。
当然也不是什么巨富,他们眼神中没有行业霸主的自信,只有小富即安的随和。
这对夫妻应该是中产阶级那个层次,职业的话,可能或者中小微企业的老板这一类。
不得不说,陈处还是阅人无数,只是打个照面就能基本猜测出对方的身份,并且很少出错。
“估计是认出我了,想趁机过来叙叙感情、找找机会。”
陈着有些无奈。
他做专访都不露脸的,没想到依然被有心人挂念。
不过在墓园这种地方,陈着没办法生硬的拒绝,只能暗叹给你们一次机会吧,能不能抓住就看表现了。
“你好。”
陈着大大方方走过去,伸出胳膊准备握手。
不过对方的反应有些奇特,夫妻俩先是诧异的对视一眼,然后僵硬但又礼貌和陈着沾了沾手掌。
“嗯?”
陈着皱皱眉头,这是结交贵人的态度吗?
“小俞画家,你好。”
不过中年夫妻下面的话,直接把陈着惊呆了。
俞弦歪头打量,她觉得似曾相识,但又确实想不起来了。
“关老教授和你在首都的时候,有一次在孔教授的饭局上我们见过。”
中年夫妻先介绍自己的来历,不过发现俞弦仍然疑惑且茫然。
他们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当时我们坐在末席,孔教授她们又一直拉着你说话,你可能忘记了。”
“啊……不好意思。”
俞弦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和陈着不一样,陈着对于人名、外貌、社会身份、甚至家庭成员的信息,他自带一种能够牢牢记住的反射弧(实际上是被锻炼出来的)。
但是cos姐的脑袋,压根对这些信息不敏感。
“没有关系。”
中年妻子并没有生气,温婉的说道:“我们也是回来扫墓,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见,刚开始都没敢确认。贸然打招呼,只是想说我们很喜欢小俞画家的作品,你笔下色彩和构图,藏着超越现实的灵动……”
“居然不是找我的。”
陈着怔了怔。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在事业上应该是遥遥领先于鱼摆摆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cos姐顾家嘛,她可以活得像一只漂亮的金丝雀,生活在美好的童话镇里。
总之,一切有我。
陈着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cos姐有一天会在事业上超过自己。
虽然今天这个偶遇,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他还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并不是金丝雀,而是一只迟早会绽放的孔雀,她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是自己并未察觉。
“陈主任,愣愣的在想什么?”
俞弦突然拉了拉胳膊。
陈着一抬头,发现那对“夫妻粉丝”已经离去。
他们确实是真粉丝,不要电话不要签名,只是表达一下喜爱,甚至看出来此刻俞弦的不方便,人家都没有提出一起吃饭的要求。
“走了吗?”
陈着问道。
“是呀。”
俞弦点点头:“人家听说你是我男朋友,离开时还打招呼来着,不过你没搭理。”
“唔……”
陈着都不好意思实话实说,那样显得自己心胸过于狭隘,好像有点容忍不了“老婆比自己还优秀”。
不得已,他临时找个理由:“刚才烧纸的时候,好像听到你说我的名字了。”
“那个呀~”
川妹子挽起男朋友胳膊,踏着台阶往墓园外面走去,平平淡淡但又认认真真的说道:“我在请妈妈保佑你。”
陈着胸口一堵。
不过还没容他说什么,俞弦又怅然的说道:“以前和妈妈扫墓时,她总是求这个求那个保佑,陈主任,现在怎么就轮到她了呢?”
陈着心里更加难受了,忍不住又转头看去。
纸钱已经烧完,但是风刮着,雨飘着,卷起的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好像是已经收到这边的来信。
雨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犹如鞭炮的声响。
陈着似有所悟。
为什么清明要下雨?
也许这是前人放的烟花。
他们在欣慰,我们又来看他们了。
······
(大家五一快乐!感谢溪溪谷谷的白银大盟!今晚应该还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