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2 / 2)

向芷也不是没有真心喜欢过别人。

十八岁那年,她的亲生母亲终于愿意接她回家。

回到本家的那天晚上,举办了一场慈善拍卖会,参加的人很多。各位贵宾在管家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入场,受邀来报道的小报记者们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在正午的阳光下集在一起,看着就觉得窒息。

向芷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她们座位挨得很近却不算熟悉,仅仅是搭过一两次话。

向芷对她印象不错,因为她长得很好看,成绩也好,是班上的纪律委员。

在向芷逃课时,纪律委员还记过她的名字。

一时好心,向芷把她叫上了车。

坐在冷气开的十足的保姆车里,纪律委员扶了扶眼镜,还是高中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谢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纪律委员是志愿者,来这边派发矿泉水的,这实在是一个辛苦的活计。

她也没想到,高中看不顺眼的经常逃课的同班同学,居然是有钱人家里的大小姐。

向芷想等人员疏散开时就把纪律委员请下车,她没有跟高中同学叙旧的意思。她不想回忆起任何与高中相关的记忆,那只会让她觉得刺痛。

她很不舒服地挪动着脚,高跟鞋和晚礼服,向芷人生中头一次穿戴这些,漂亮的衣服一点都不舒适,磨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纪律委员注意到了她的不舒服。

“贴个创可贴会好受一些。”

向芷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她,却没能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纪律委员从口袋里拿出创可贴,示意她把鞋脱下来,然后亲自弯腰,将创可贴贴在她被磨红了的脚趾和后脚跟上。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需要穿不舒服的高跟鞋吗?”

后来,她们在一起了,再后来,她们分手了。

向芷却一直记得这句话。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需要穿不舒服的高跟鞋吗?

当然不是,她的姐姐就不用。

衣着打扮的舒适与否成为了阶级的划分,一母同胞的两姐妹有着不同的待遇,这当然是不公平的。

人生就是不公平的,向芷早就意识到了这点。

就像谈恋爱需要两个人的同意,破碎却只需要她单方面的分手。纪律委员再怎么哭着挽回,想想也没有后悔。

她们不可能一直走下去的,向芷清楚的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矛盾。矛盾还没有爆发,她们还相当甜蜜,这个时候分手的话感情就会成为刻骨铭心的东西。等到一切鸡毛蒜皮的事抹平了心动,她纯洁无暇的感情也要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是向芷给出的理由。

向芷也哭得很伤心,心都要碎了。但她也从这样的悲剧中品味出了另一种味道。

她从不公平的受害者,成为了不公平的施予者。

对方拼命挽留的样子,让她觉得畅快无比。

或许她天生就是一个烂人,乐于玩弄人的感情。

实际上向芷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就算她再怎么控诉不公平,她也是有前集团老总的女儿,就算不受待见不能跟姐姐拥有同样的待遇,也不至于过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她不用为前途惆怅,可以尽情喝酒享乐人生。可她就是乐意自怜自艾,赚取的漂亮女孩为她流下的眼泪。

尽管,那觉得她可怜的漂亮女孩,连今晚酒水账单的十分之一都付不起。明早宿醉起来,还要忍着头疼赶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很不公平,对吧?

向芷的某一任女朋友说过,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

是吗?

她是很喜欢想乐没错,但在享乐这么美好的词后面加上一个主义,是不是有点太正经过头了。

向芷只觉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太过漫长,不用一点酒精来助眠,不沉浸在微醺的气氛里亲吻,到底要怎么熬下去啊。

清醒的时候她总是想起姐姐,那个比她年长了三岁,不用穿着不舒服的高跟鞋的女人。

她想起她的母亲,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也会被杀猪盘小白脸欺骗。觉得被欺骗的过去是她的羞辱,于是记恨起因此生下的小女儿。

她想起被她称作母亲的保姆,没什么文化,颤颤巍巍地伺候了她一辈子,最后沉默无声地离开了她。

向芷眨了眨眼睛。

在开到凌晨的酒局上醒来,发现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也都醉倒了,只有她还醒着,于是向芷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向芷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一直因此愤恨着,但高三那年她才第一次见到了年长她三岁的姐姐。

她没法忍受这样的落差,回去后将怒火发泄在保姆身上,跟她大吵了一架。

她没想到会有那样的结果。

向芷一直不喜欢她的保姆,她嫌弃她没有文化。就算是保姆,有钱人家也会给小孩子请高学历能够双语沟通的保姆,但她的就只是纯粹会干粗活的乡下老妇。

但是在保姆离开后,向芷才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悲伤。

如果不曾发生这场分离,她都不会知道她其实也是爱着这位养育她长大的村妇。

分离后才知道有爱,正如面对死亡才知生命可贵,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向芷喜欢悲剧的原因可能就是如此。

“你醒了?”

原来清醒着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她新交的小女友。

“嗯。”向芷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吻在她的唇角。

分手时撕心裂肺的感觉,才能让我知道我有多爱你。在被拥抱着得到安慰时,向芷想到的是这样的事。

她不止满足于一份感情一份爱,所以才总是分手总是恋爱,不同的人给她不同的爱,分开后的悲伤也不一样。

漂亮的面庞,年轻的身体,微醺的气氛,酒精的催化。能让这一切显得更加重要的是,分开后伤心的眼泪。

向芷跟易书南做朋友,也是出于类似的原因。

易书南活的很辛苦,和向芷不一样,易书南如若不努力的话,可能真的会死诶。

有了这样的对比,向芷也能不时觉得,自己的生活还不错啦。

出于这样的原因开启的友情,早晚有一天也会破碎吧。到了那一天,她说不定也能意识到这份她根本没有珍惜的友情的可贵。

在认识郁九寒之前,向芷已经认识了太多人。

所以不管郁九寒做了什么,向芷都不会觉得太奇怪,人都是有共性的,她只会觉得哦,这样的人我曾见过的。

这样说可能很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郁九寒在她的人生中算不得是一个特殊的人。

经历了那么多次恋爱,那么多次分离后,向芷可能已经找不出新的悲剧了。

人生,又开始变得很无聊。

向芷不喜欢当演员。

她不喜欢被梳妆打扮那么久,很不舒服,也不喜欢那些奇装异服,很不舒服,更不喜欢随时面带微笑面对媒体,特别不舒服。

背台词,不喜欢。重拍,不喜欢。补镜头,不喜欢。

她不断谈着恋爱又分手,制造的对于明星来说绝不能暴露的感情丑闻,丝毫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花心。

向芷其实在心里暗暗期待着一切被揭穿的那一天。

演技派的选手被爆出感情丑闻,引发众怒从而退隐。但几年后,等当初丑闻的色彩淡去,大家又会觉得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又没有犯法,成年人的感情,你情我愿。

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为她惋惜呢,再也看不到她出演的电影,才会觉得惋惜。

她知道去当演员是母亲的安排,她不能违背母亲的安排,如果丑闻爆出从而退役,她应该承受不住那之后的后果。

但不知为何,向芷就是在暗自期待着。

她期待着某天喝酒喝大了,从此长眠不醒。她期待着欺骗感情的某个极端人士的身上,被人拿着尖刀报复。她期待着自己被母亲抛弃,失去生活费的来源。

她知道无论哪一样的代价,她都无法承受,可向芷却这样暗自期待着,那场并不伟大的悲剧。

终于有一天,她的感情丑闻被捅漏了,向芷因此负上了巨额违约金。

可是啊,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这场悲剧发生了,却比想象中还让人觉得无聊。

但是在这期间,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发生了。

易书南,那个别扭至极的孩子,她改变了许多,竟然要获得幸福了。

凭什么,明明你是比我更加不幸的人,你这比我遭受了更多不公的人,居然也要迎来幸福了吗?

她们是朋友,向芷却说不出祝福的话。

你爱着的那个人曾经喜欢我,可现在也不喜欢我了。

又是一出悲剧,可向芷已经看腻了,无论再怎么刻骨铭心,都已经无法激发起来更多的情绪了。

她想试着看一看喜剧,向芷在看过了如此多的badending后,开始好奇自己拥有幸福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可向芷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她的口中发苦,身体渴望酒精带来的迷醉。

她出去喝酒,在那吵闹的氛围中感到心跳加速,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跳动。向芷熬了太多的夜,喝了太多的酒,她的身体很不健康。

可她还活着呢,不像养育她长大的保姆,悄悄地留下辞呈离开,悄悄地在乡下的角落因为疾病去世。她还活着呢,心脏能够痛苦地蜷缩起来,证明她还活的好好的。其实体检报告上写着她因为这些年的放肆,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此事此刻她还活着呢。

但也只是活着。又一次在大家都喝趴了的酒局上清醒过来,向芷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无聊。

在丑闻爆出后时隔多日,母亲终于给她发了消息。

很简单的一条,上面写着过来见我。

哦,终于要被问责了吗。向芷想到。

只要态度诚恳的道几句歉,母亲还是会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吧,毕竟她们有着血缘这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她去见了母亲,气氛很不好。

玩弄别人的感情,如此滥情。你这个样子,跟你那人渣父亲真是如出一辙。

哦,不,不要这样说,母亲。

听到母亲的斥责,向芷却突然改了主意。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错误只有我自己承担,不会让一个可怜的无辜的孩子,在不被母亲爱着的条件下抱着不甘生长。

母亲愤怒地抄起桌上的印章扔了过来,砸在向芷的眉角,留下了青黑色的淤痕。

向芷知道,戳中了母亲伤痛的自己,没办法从母亲这拿到一分钱了。

但她也做出了改变,或许能获得幸福吗?

向芷去找了易书南,她酒局之外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可易书南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悲剧中,无暇再顾及到她。

真是无聊。

准备离开的时候,向芷遇到了郁九寒,曾经热切喜欢着自己的家伙。

可是郁九寒连她额角上的伤口都没有注意到。

向芷也没为此感到意外,她没有多重视自己跟易书南之间的友情,在对方辛苦时没有陪伴,惆怅时没有安慰,说不定她们其实也算不得朋友。

她也没有重视过自己跟郁九寒之间的感情,还对对方说出过很过分的话,所以这个时候被厌烦了也正常。

这是她的自作自受,向芷笑了笑,离开了她们。

她小的时候其实是个乖巧又听话的孩子,成绩也很好。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选择了逃课起,她就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欲望,一种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糟糕的欲望。

逃课,早恋,把养育自己的保姆气走。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分开,做一个滥情的人,用酒精糟蹋自己的身体,留下会毁坏自己事业的证据,把和母亲的关系彻底闹僵。

她期待着一切往更差的方向发展,在每一次自我毁灭中获得快感。

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向芷怎么说的清呢。

她从易书南的公寓里走出去,走到阳光底下,觉得这太阳实在刺眼。

她现在想要什么呢,不是被易书南的幸福刺激到后对happyending的渴望,而是酒精,还有女人。漂亮的,会拥抱着她,用更加原始的快感和她一起消磨时间的女人。

人生苦短,还是去喝点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