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看着脚下的高跟鞋又有些迟疑。
周晋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又回来的,他从背后拿出一双运动鞋,声线里带着轻微的笑意,“给。”
梁诗黎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鞋码,接过运动鞋,低眸看看自己身上的礼服又看向周晋岱浑身笔挺的西装,噗嗤一声笑了。
周晋岱顺着她的视线低眸看自己的西装西裤,也跟着低笑一声,“看来我确实考虑不周。”
裙子和西装倒也不是那么要紧,而且她的花卉裙里还有一层白色袜子包得严严实实,梁诗黎问:“你想先玩什么?”
周晋岱面上难得流露出几分怔然,眉心微蹙,缓缓掀唇,“其实我没玩过。”
在梁诗黎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解释:“从小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且同龄人都怕我,不会有人叫我一块玩。”
梁诗黎没想到这里还有比她更惨的,不过除了周晋岱清冷的性子外,恐怕还有另一层原因。
大家族非常重视继承人,任何极限运动都是不会允许继承人去做的,他们的生命安全十分重要,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对不能冒险。
周晋岱从出生起就是周家全力培养的继承人,那些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和大摆锤之类的,恐怕都不会让他做。
就在她思考有什么设施比较安全一些时,就听周晋岱说:“我们去玩跳楼机吧。”
梁诗黎饶有兴味的眼神在周晋岱面上转了转,意思很明显,是怀疑他根本没玩过,一定是不行的。
周晋岱姿态松弛地挽起袖口,眸光很淡定地望着梁诗黎,意思同样明显,那就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难得起了少年脾气,想要在对方面前证明自己,于是拔腿往跳楼机那走。
周晋岱笔挺的腿在西装裤的包裹下结实而性感,梁诗黎三步跨作两步跟上他的步伐,花卉裙在夜色的浮动下像是夜间的花精灵一般昳丽,让人眼前一亮。
他们一走到跳楼机面前,不知道哪儿来的工作人员倏然出现,等他们坐定准备好之后,倒数“三、二、一”,揿下按钮。
跳楼机上去的时候,她并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趣地从空中眺望下面此起彼伏的夜景,当抵达最高点时,梁诗黎开口问:“周晋岱,你怕不怕呀?”
话说到一半,跳楼机便直直往下坠,梁诗黎的声线在空中跳跃、荡起回声,她的心脏也跟着下坠,忍不住捂住胸口。
太久没玩了,要不是常年保持运动,心脏还真吃不消。
怪不得很多人喜欢玩极限运动,那种身体上引起的颤栗能够直达神经末梢。
就在她的心脏扑咚急速跳动时,周晋岱的手掌握住了她的。
他的声音的空中飘忽不定,却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廓,他说:“梁诗黎,你别怕,我在。”
她的心脏扑咚跳动得好像比刚刚跳楼机引起的更激烈,快要从嗓子眼中蹦跶出来一般,手掌相合的地方,他们的心跳声好像同步了。
梁诗黎想说她才不怕呢,周晋岱才是第一次坐跳楼机的那个人,要怕也是他怕,但也许是因为在空中,她没有出声反驳,任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跳楼机继续下坠,却全都没有周晋岱那句话引起的颤栗更深。
他们的手牢牢牵在一起,直到降落地面,梁诗黎平缓着呼吸和心跳,然后倏地睁开了周晋岱的手,她嗔道:“周晋岱,你在作弊是不是?”
她快速解开安全扣,脚踏在坚实的地面上,咬了咬牙,声线中夹杂了一点气恼,“你是不是想用吊桥效应让我对你心动、产生情愫?”
所谓“吊桥效应”(1)就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遇到另一个人,ta就会把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梁诗黎莹润白皙的肤色在游乐场的光线下好像反着光,她的脸上有明显的红晕,又羞又恼地望着他,也许是刚刚风吹亦或是激动,她漂亮黝黑的眼瞳里裹着一层水意,那水泠泠的眼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眼睫轻颤。
周晋岱发现了梁诗黎话里的秘密,他的心脏也跟着轻颤,明明刚刚跳楼机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想搂住梁诗黎,吻去她眼睑的泪珠,他的尾指摩挲了一阵,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滚了滚喉结,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刚刚对我有一秒的心动?”
梁诗黎只想把自己包裹得如同洋葱一样,让剥开她的人流泪,没想到却被她最不想要发现的人察觉这一点,矢口否认:“才没有。我刚刚只是肾上腺飙升。”
伸出尾指比了比,“就那么一点点紧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满地瘪了瘪嘴,“你这人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质问我呢?是不是心虚?”
明明脸红的是她,无法掩饰的是她,梁诗黎却“恶人先告状”说他心虚。周晋岱觉得这样的梁诗黎异常可爱,视线直直盯着她怎么也看不够,却也知道再不解释恐怕她真的要发火。
清涧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我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我只想让你光明正大爱上我。”
“你相信我吗?”
梁诗黎没回答这个问题,清了清嗓子,“去玩别的啦。”
他们又玩了海盗船和大摆锤,都没跳楼机刺激。
梁诗黎很久没玩这种项目,显而易见的心情很愉悦,走路的步伐轻快很多像是蹦蹦跳跳的小鹿,又像是穿梭在花丛的精灵,灵动极了。
玩到累了,周晋岱递给她一杯水,水还是温的。
梁诗黎在旁边的童趣座椅上坐下来,缓过来之后,周晋岱又递给她一根雪糕,上面雕刻着游乐园的名字和图案,她咬了一口,小声嘟囔:“你真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
看到周晋岱疑惑的神情,梁诗黎惊呼:“你不会没看过哆啦A梦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来眼前这位周家大少爷是真的从没有过什么娱乐活动。
得到周晋岱肯定的颔首,梁诗黎的心脏有点凝滞。
她相信外人都羡慕周晋岱的人生,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拥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地位。但他何尝没有自己的烦恼,他的人生从一开始犹如被设定好的程序,在寻常人享受童年的时候,他已经在过大人一般的生活。
心脏堵到她有点无法呼吸。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她好像是在心疼周晋岱。
周晋岱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梁诗黎身上,看到她咬下一口雪糕之后就呆住不动了,直愣愣看着他,闪过的情绪暗昧莫名,连眼睑也有些发红。
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想要就此在她眼神的漩涡里停驻,渴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瞬,他想他并不是爱上了梁诗黎的容颜,他爱的是她看他的眼神。
周晋岱曾经用理性分析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梁诗黎。他发现自己无法解答那种熟悉感,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梁诗黎。
也许一切就是命中注定。
这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但是在这一刻他发现,就算他对梁诗黎没有任何的熟悉感,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他还是会爱上她。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平行时空,那么在所有的平行时空里,周晋岱都会一次又一次地爱上梁诗黎。
这才是他与梁诗黎之间,真正的命运。
“啊啊啊啊”梁诗黎倏然尖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梁诗黎的眉心皱起,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裙子上的雪糕污渍。
周晋岱将袖口的方巾递给梁诗黎,又接过她手中的雪糕,询问之后将其包裹住扔进垃圾桶。
他的声线慢条斯理,“正好也别吃太多凉的。”
梁诗黎懊恼地摆弄着裙摆,她怎么可以像没见过帅哥一样直愣愣盯着周晋岱看呢,而且还将雪糕吃到身上去了。
这一点都不像一个成年人,更是丢了港岛梁家和她梁诗黎的脸。
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刚刚还怪周晋岱,现在就盯着他看,他心里肯定嘲笑死她了。
他们还签了一个月的合同,还要接触这么长时间,她都不知道之后要怎么面对周晋岱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万一下次见面一起吃东西她还盯着他看,多失礼啊。
周晋岱递过来的方巾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味道,淡淡的木质香犹如实质一般滑入她的鼻尖。
她心中更是烦闷,她承认周晋岱是很好看,但她并不是那种热衷美色的人。从小到大,见过的好看又有气质的人很多,她从未动过心,也没谈过恋爱,怎么刚刚就这么把持不住自己。
梁诗黎脑子里乱哄哄想了许多,周晋岱的脑海里也并不平静,他知道一位女士身上有污渍时是不会有心情继续玩乐的,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送梁诗黎回酒店更换衣服,和她道一声晚安,今天便算是结束。
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快和梁诗黎分开,他近乎贪婪地望着梁诗黎,漆黑的双眸黯了黯,还是开口询问:“我送你回家?”
梁诗黎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听到声音“啊?”了一声,烦闷的情绪终于缓和,问:“是说要玩摩天轮吗?还有最后一个项目了。”
话音刚落,周晋岱的黑眸在灯光下明亮了几分,唇角缀上一丝弧度。
他想自己真是卑劣小人,只想和梁诗黎再多待一会,哪怕只有几分钟。
周晋岱牵着梁诗黎的手踏入摩天轮,系上安全带后,门缓缓阖上。
工作人员按下控制键,摩天轮动得缓慢,与刚才的刺激项目不同,他们可以缓缓欣赏夜景,因为刚才的事情,梁诗黎没再看周晋岱,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外面,看到下面的建筑一点点从视线中变得微小。
她低眸看了眼表盘,还差五分钟就是零点。
原来不知不觉,她和周晋岱玩了这么久。
其实她玩得很开心,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情绪。
好像被逼婚的阴霾已经散去,虽然她答应了周晋岱做他一个月的女朋友,但坦白而言,周晋岱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男朋友”。
他很在乎她的情绪,事事都以她为先。连她是不是无厘头的闹脾气也丝毫不会生气。
刚刚她有好几次都在想,如果周晋岱和她是真的男女朋友,好像也不赖。
梁诗黎终究是没忍住瞥了一眼周晋岱,水泠泠的瞳孔正好落入他幽深的黑眸中,在暗昧的夜色中,滋生了几分缱绻。
零点到了,摩天轮在最高点停住。
摩天轮外的霓虹灯光闪烁,梁诗黎眼皮轻颤了颤,斟酌着字句,“之前你说游乐园里有监控,这里也有吗?”
周晋岱的眼皮往上掀了掀,略一停顿,回答:“有。”
梁诗黎尾指蜷缩了下,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那能不能让他们关掉这里的监控?”
这话很突兀,周晋岱却没问,只是轻按了下手机,不一会儿沉润的声线响起:“关掉了。”
他的瞳孔中梁诗黎的脸庞倏然放大,一阵玫瑰花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梁诗黎亲了他。
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带着温热和潮湿的气息,她像是很紧张,甫一接触就想要分开。
周晋岱的黑眸微敛,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有卑劣的一面,他的掌心抚上梁诗黎的蝴蝶骨,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表面的触碰,他的吻犹如密不透风的网,把她整个圈住,让她无处可逃。
梁诗黎的睫毛末梢颤动着,像是蝴蝶淋湿的羽翼翕动,能够感受到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唇,她的手勾住他的脖颈。
当她亲吻周晋岱的那一刻,好像很多东西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同意周晋岱那个合约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不可能轻易结束。
也许在更早之前,从她和周晋岱的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夜,她认错了人开始,命运的转轮就已经启动。
周晋岱目光幽沉地加深这个吻,梁诗黎缓缓阖上了双眼,她想若一切不能自控,就看命运让他们走到哪一步。
梁诗黎并不会亲吻,好几次她锋利的牙齿撞上周晋岱的舌尖,他们的气息逐渐纠缠着不分彼此,不一会儿,她的喘息就加重,快要窒息地呜咽了一声,周晋岱的笑意加深,放开她,又在她的唇上辗转,舌尖舔过她湿漉漉的唇,顺着她无暇的面部轮廓毫无偏移地吻上她的眼睑,吻去她的泪珠。
他温热的唇盖在她的纤长浓密的睫羽上,痒中带点酥麻的触感,梁诗黎不自在地嘤咛了一声,却没开口说话。
周晋岱的手背上青筋绷起,微微垂眸凝着她通红的脸颊,唇角弧度扬起,贴上她耳廓的肌肤,指尖小心翼翼地摘掉她的耳坠,含着她发烫发红的耳垂,慢条斯理地啄着。
沉而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更增添了几分红意与娇媚。
梁诗黎深吸了一口气,声线有些暗哑:“虽然是第二天,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周晋岱的指尖缓缓埋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接,“你比生日更让我快乐。”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