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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爱我 清酒加冰 34635 字 4天前

第71章 五年。

自那次雨夜谈话之后,再听到有关陈璐的消息,是在唐瑛的婚礼上。

起初听到唐瑛要结婚时,顾婉君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问唐瑛是不是她家里给她施压了,唐瑛却只是淡淡了回了一句结婚之后一切都和现在一样,没什么不能结的。

两周后,婚礼现场定在云江市某家高档酒店。

由于唐瑛的家庭背景特殊,此次出席婚礼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婉君提前十分钟到现场,与受邀前来的谈笑风生侃侃而谈的各界人士相比,捏着请柬早早到场的傅一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入场后,傅一雯和顾婉君被安排坐在同一桌。

彼时距离高考出成绩刚过了两天,从高考成绩来看,12班可以说是整体超常发挥。

班级第一江蓁蓁以698的优异成绩被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同时录取;

班级第二陈璐679分,目前学校已经接到了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录取电话,可校方透露说学生本人目前还没有表态;

三人里面进步最大的还是傅一雯,比起模拟考的五百分刚出头,608分的好成绩足以让她选一个好大学了。

也不知道陈璐会选择哪所大学。

小姑娘之前说想跟她当校友,也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

一想到陈璐,顾婉君就鼻尖发酸,心事重重,落座后,她视线不自觉往身旁低头看着请柬的傅一雯身上瞟,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两周前她刚和陈璐划清界限,现在又如何开口问对方的音讯呢。

指甲无意识抠紧掌心,顾婉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仿佛这样能缓解她内心里万分之一的痛苦。

婚礼仪式准时开始。

比几天前收到唐瑛结婚请柬更让顾婉君震惊以及心情复杂的是,坐在她旁边的傅一雯一直注视着台上,她才注意到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她穿婚纱可真好看啊。”

嘶哑的声音仿佛被铁锉磨过一般,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清脆悦耳。

傅一雯怅然若失的感慨藏在周围的欢声笑语中,震惊、怀疑、不可置信……所有复杂情绪在听到这些话时一齐涌了上来,从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顾婉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抿紧嘴唇,思索着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喜欢她会是这种无疾而终的结果,可我还是想搏一搏来着,现在看来,我这样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比得上现在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啊。”

傅一雯自嘲地笑笑,语气苦涩到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她扭过头来,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婉君:

“老师,在你们看来,我们这种小屁孩儿说喜欢说爱特幼稚特可笑是吧?呵呵,从这点来说,我跟璐璐还真是难姐难妹。”

傅一雯没说错,两周前的那个雨夜,被唐瑛告知婚礼的事情之后,傅一雯哭着给陈璐打电话,结果回应她的除了陈璐哪怕是强忍着却还是很明显的哭腔,还有瓢泼的雨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和好朋友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被她们各自喜欢的人扎得心脏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这难道就是爱上直女年上的宿命吗。

听到傅一雯突然提到陈璐,桌子下交握的双手蓦地收紧,攥得手指生疼,顾婉君眼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颤动,谨慎的目光下意识扫视周围的人。

这副生怕别人知道什么的紧张模样,落在傅一雯眼里显得格外讽刺。

想起两周前的那通电话,傅一雯替她家璐璐不值,向来有话直说的人眉头拢成一个小山包,语气里登时带了几分呛声意味:

“别看了,我说这些不是想破坏你跟你那个男朋友,你放心,如老师你所愿,璐璐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或许你们永远都不用见面了。”

“”

傅一雯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直直地刺入顾婉君的胸口,酸涩钝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涌上喉咙,哽在那里,咽不下去,更说不出来,生生憋红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顾婉君啊顾婉君,和陈璐各走各路,天各一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会这样难过。

明明做出选择的人是你,放手的人是你,狠心的人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难过。

台上婚礼正常进行,台下挨着坐的两人各有各的心事。

随着主持人宣布流程,台上新郎新娘郑重许下相守一生的诺言。

耳边是欢快的音乐,周围是祝福的笑声,可傅一雯的世界却仿佛被抽离了声音,只剩下无声的痛楚,台上唐瑛的一颦一笑、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割在她的心上。

交换戒指时,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刺眼的钻戒推到唐瑛指根时,一颗心咯噔一下坠入谷底,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了傅一雯红肿的眼眶。

在主持人和台下众人“亲一个亲一个”的起哄声中,台上,唐瑛貌似娇嗔地瞪了一眼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这一眼倒是让人看出一股子含羞带怯,谁看了能不感慨一句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仙配。

呼吸堵塞停滞,咸涩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傅一雯再也受不了了,起身发了疯似地逃离了婚礼现场。

就当她是在自欺欺人吧,她还没有命硬到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亲别的男人。

傅一雯离开时动静不算小,吸引了就近一些宾客的注意。

其中也包括台上刚刚拒绝了亲吻起哄的唐瑛。

台上那道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视线投向自己这个方向,视线对上,顾婉君大概明白了唐瑛这个眼神的意思,她点头示意后起身出去追傅一雯。

六月底的夏天,热烈的阳光照得世界万物无处遁形,远处的建筑物在热浪中扭曲了形状,晃得人眼花,地面被晒得发烫,路边的树木耷拉着叶子,像是被晒得无精打采,树影缩成了一小团,勉强在地上投下一片稀薄得可怜的阴凉。

明明前后脚的功夫就追出来了,可围着场地附近转了好几圈,顾婉君还是连傅一雯的影儿都没看见。

回来时,婚礼结束,嘉宾陆陆续续散场离开。

顾婉君收到微信消息来到后台,唐瑛已经脱下婚纱换上了常服,此刻正对着镜子卸耳环。

目光扫视后台一圈,除了唐瑛,顾婉君没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找谁呢。”

“你先生呢。”

“他部队有事,走了。”

“那叔叔阿姨”

“他们都有事,都走了。”

炙热如蒸笼般的六月底,唐瑛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一副冷淡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刚结婚的新娘子。

唐瑛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掉了嘴唇上的口红,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找到她了吗。”

“没有,我在附近找了好几圈,还是没看见她。”

“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唐瑛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听起来倒像是在抱怨傅一雯不懂事。

想起婚礼期间那双仿佛开了水闸的眼睛,顾婉君欲言又止:“唐瑛,傅一雯她”

“你想帮她说话吗。”

擦过口红的纸巾被丢进垃圾桶,唐瑛转过身来看着顾婉君,似笑非笑:

“在这种事上,我以为我们会达成共识,我不会选择傅一雯,就像你不会选择陈璐一样,我们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在于你喜欢陈璐,所以做选择的过程中会犹豫,会纠结,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傅一雯的可能性,因为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唐瑛边说边把无名指上还没戴热乎的钻戒摘下来,随手扔进一个小首饰盒里,语气依旧冷淡: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犹豫还是不犹豫,现在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最后都选择了自己更需要的东西,不是吗。”

唐瑛字字句句都是事实,顾婉君无从反驳。

今年的夏天貌似比以往哪年都热,顾婉君离开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阳光依旧炽烈,但不像正午太阳高悬头顶时那般咄咄逼人,然而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了,从酒店出来的顾婉君依旧感觉眼眶被晒得酸酸热热,直到上车,她才透过后视镜看清自己那双灼红到仿佛被烫伤的眼睛。

结束了,都结束了。

2019年,这一年夏天的灼热在顾婉君的脑海里留下最为深刻的烙印,也是这一年,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心心念念的外甥女,最爱的姐姐却永远离开了自己。

作为班任带的第一个班级顺利毕业,却让她失去了她喜欢的人。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2019年下半年开学,顾婉君拒绝了学年校长提出的高三班主任就职邀请,主动申请去高一学年当科任,之后每周她都驱车往返于宁城和云江市之间,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陪伴父母,照顾朵朵。

事实上,朵朵是个安静听话的孩子,吃饱喝足不哭也不闹,根本不需要人费心带,小糯米团子的眉眼和顾婉容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她就那么坐在小小摇篮里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乖巧地等待着她的妈妈每周周末回来给她讲故事。

是的,妈妈。

朵朵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她用透着淡粉的小手摸着正抱着她的、轻声细语给她讲童话故事的顾婉君的脸,咿咿呀呀叫了声“妈妈”。

软糯的小奶音飘进耳朵,那双同姐姐一样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顾婉君眼眶滚烫,极尽温柔地应下这声“妈妈”。

小时候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未来她也会努力让朵朵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为了朵朵,顾婉君什么都愿意做。

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拜托赵磊假扮自己的男友逼走陈璐是真,决心想给朵朵找个父亲也是真。

陈璐在自己生活里彻底消失后,顾婉君开始为朵朵和父母而活,一直秉持着浪漫不死、爱情主义至上的女人在择偶方面只剩下两个条件,一是孝顺父母,二是必须对自己的女儿朵朵好。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顾婉君在线下见了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

与其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是顾婉君在为自己的孩子面试一个综合条件优秀适合的父亲。

美貌才华的双buff之下,有不少相亲对象都对顾婉君抛出了好感的信号,有几个甚至已经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如果他们结婚,他一定会将她的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孝顺,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顾婉君刷kpi式的相亲让顾父顾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为人父母,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女儿性情突变的原因。

某个周六的傍晚,见了一下午相亲对象的顾婉君披着星光回到家,父母正坐在沙发的客厅上等着她。

“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朵朵睡了吗?”

“朵朵睡了,婉君啊,你下午是不是又去相亲了?”

顾母很快就进入了正题,话音一落,倒水的手抖了一下,顾婉君若无其事地从手边的纸抽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她放下水杯,抬头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父母,点头应了一声:“嗯。”

“上次你领回家来的那个叫赵磊的医生呢?”

“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他下半年要去国外进修,我不喜欢异地恋。”

顾婉君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总不能让她说那次是找赵磊假扮男友是为了逼走陈璐。

对于女儿或许随意的说辞,老两口明显不信,看着面庞肉眼可见消瘦了的女儿,顾母语重心长道:“婉君,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怎么不行啊,以前你和爸不是为了我的婚姻大事急破了头,巴不得我赶紧找人结婚吗,现在这是怎么了,我去相亲,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顾婉君笑笑,试图用一副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

可有些事就算不提起,横亘在一家人之间的伤疤和阴霾依然存在。

“婉君,我和你爸知道你的心思,婉容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你迫不及待想扛起责任”

“妈。”

顾婉君秀眉微蹙,轻声打断母亲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真有数我和你爸就不会在这等着你了,婉君,我知道你考虑我们,考虑朵朵,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婚姻大事事关你后半辈子的幸福,我们做父母的催婚归催婚,可是比起结果,我们更想让你幸福。”

“”

母亲的话说得动容,可或许这段日子哭了太多回了,顾婉君想哭却哭不出来。

考虑自己吗。

她过去就是太考虑自己了,才会不顾父母反对、一头扎进小县城致力于教育事业,那时她可以义无反顾地做自己。

可现在不行。

因为给她底气和支持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至于幸福。

没了陈璐,她又谈何幸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父母幸福,朵朵幸福,或许就是她的幸福。

如果未来还能听到陈璐幸福的消息的话

顾婉君转了转眼睛,感觉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

这场观念不同的谈话注定得不到什么一致的结果,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后,顾婉君先是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朵朵、亲了亲她白嫩柔软的额头,之后来到书房。

办公桌面上摆着每个相亲对象的详细资料,顾婉君伏案桌前,手里的记号笔在纸质资料上不停地勾勾画画。

不吸烟,不喝酒,不养宠物,无其他不良嗜好,体制内,收入稳定,孝顺父母,对孩子好,这样就足够了吧。

顾婉君这样想。

而改变这种想法的转折就发生在两天后。

当天顾婉君正式确定了一名交往对象,对方是唐瑛介绍给她的、各方面综合条件都不错的儒雅男人,也是当时顾婉君筛选出来的最好选择。

晚上吃完饭,顾婉君婉拒了男人礼貌的看电影邀约,回到家时,假笑了一整顿晚饭的嘴角干涩得厉害,像是被抽掉了灵魂,顾婉君颓坐在沙发上缓了好半天。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抛开个人情感了,为什么还是不行呢?只是去看个电影而已,怎么就下意识地拒绝了呢?

顾婉君长叹一口气,开始厌烦情感丰沛敏感有主见的自己。

调整好情绪,顾婉君起身去卧室看了一眼睡着的朵朵,像是想到了什么,亲了亲女儿柔软的小脸蛋之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找东西。

最近朵朵总生病,顾婉君想着哪天有时间用姐姐曾经送给自己新年礼物黄金项链给朵朵打一个长命锁。

就当是姐姐送给朵朵的礼物吧。

盒子放在柜子里显眼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

打开时,一个类似薄片状的东西掉了出来,不大不小的声响让顾婉君瞬间屏住呼吸,赶忙回头看了看摇篮床里的朵朵,眼见孩子没醒,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放了回去。

顾婉君蹑手蹑脚地蹲下捡起从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结果发现是一张新年祝福小卡片,上面娟秀端正的字体她再熟悉不过——

【希望妹妹婉君新的一年里健康平安,坚强快乐,不要受其他人看法的影响,能一直做自己,勇敢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一生顺遂,得偿所愿。】

姐姐

如果姐姐还在的话

她希望她能一直做自己

漂亮端正的字体在眼前渐渐模糊,直到彻底看不清,顾婉君胡乱地抹着脸,生怕不听话的泪珠掉落,吵醒熟睡中的朵朵。

第二天,顾婉君把前一天刚刚确定下来的交往对象约出来,郑重其事地跟对方说清楚,并真诚道歉。

听到最后,男人沉默片刻后,试图挽留:

“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没感觉,可是婉君,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给我一个照顾你们母女的机会好吗?”

“对不起。”

“婉君,我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想法,可是你真的想让你女儿没有父亲吗?我不介意你心里现在没有我,以后我们可以——”

“我心里有人了,再也搁不下其他人了,对不起。”

顾婉君明确拒绝。

一晚上的时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有父亲又怎么样,生活在没有爱的家庭里的孩子真的能幸福吗。

不管有没有父亲,顾婉君都会尽全力给朵朵最好的爱,这就足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夏到初秋,再到秋天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树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颤抖,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秋天的离去唱一首挽歌,最终冬天的气息彻底占据了上风。

清晨的霜变成了薄冰,河流开始结出细碎的冰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凛冽的清新,夜晚来得更早,暮色笼罩大地时,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一切都冻结。

2019年年末,国内出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世界被按下了刺耳的警报键。

2020年年初,春。疫情全面爆发,医院成了最忙碌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进来,有人离开,医护人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日夜奋战在抗疫一线。寂静街道上响起的救护车鸣笛声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格外刺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场战斗的严峻。

各大公共场所贴着“已消毒”和“限流进入”的告示,门口排起了间隔一米的队伍,人们戴着口罩,彼此之间保持距离,大家手中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必不可少的健康码,每个人眼神中透露出的警惕与疏离犹如惊弓之鸟。

同年3月,教育局下发停课通知,各大学校大门紧闭,教室里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屏幕前通过网络与老师互动的学生,视频会议取代了课堂上的面对面交流,家中的餐桌成了临时的办公桌,电脑、笔记本、手机成了生活的中心。

作为高中老师的顾婉君也成为了千千万万网课大军中的一员。

居家隔离的日子,顾婉君住在家里,一是这种特殊时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上了年纪的父母,二是在她上网课的时候父母能搭把手照顾朵朵。

隔离的日子不能点外卖,可有母亲在,顾婉君倒也不用担心做饭的问题。

而同样不会做饭且有一个人住的唐瑛就没那么幸运了。

疫情还没开始的时候,唐瑛的快递天天往顾婉君家送,大部分都是买给朵朵的,剩下一小部分是买个顾婉君和顾父顾母的。

看着家里快堆成小山的快递纸箱,顾婉君跟唐瑛说了好几次别买了,都被这人以“你女儿长大了怎么也得管我叫声姨吧,我买点东西怎么了”为由挡了回来。

买点东西。

那是买点吗,再买家里就没地方住人了。

顾婉君无奈,却也没什么好办法阻止唐瑛疯狂买买买的行为,去年年末,突然爆出来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快递停运,这才不至于让顾婉君一家住在快递纸箱子上。

今年居家隔离初期,网课之余,顾婉君给坚守在高三前线的唐瑛打过电话,那人上顿泡面下顿面皮,总之都是一些速食食品,唐瑛的妈妈派专人给唐瑛往家里送过粮食食材之类的,可唐瑛不会做,吃的堆得冰箱都放不下了,她还是顿顿吃速食。

两人再次视频通话的时候,就是在4月初时朵朵的一岁生日时。

白羊座的小女孩仿佛是一颗刚刚绽放的小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无尽的好奇,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无论是桌上的玩具,还是窗外的飞鸟,都能让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在用自己的语言与这个世界对话。

小女孩的笑声清脆悦耳,像是清晨的鸟鸣,充满了纯真与快乐,每当她听到或看到她最喜欢的妈妈时,便会露出甜甜的笑容,露出几颗刚刚冒出的小牙,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脸蛋。

女儿是姐姐留给顾婉君最好的礼物。

朵朵生日当天,一大早上,唐瑛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快递停运没法买礼物,唐瑛只能准备了几个厚得快封不上口的生日红包。

隔着屏幕,眉目冷淡的女人露出了为数不多的温柔神色,较真儿似地让朵朵叫她“瑛姨”,朵朵也很喜欢这个漂亮姨姨,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地叫着“一姨、一姨”。

“什么一姨呀,有没有二姨啊,嗯?小朵朵?”

“好啦好啦,瑛姨就不要为难我们朵朵了,我们朵朵长大就会叫了,现在该去跟姥姥饭饭了,宝贝,跟瑛姨说再见。”

“一姨~再见~”

“下次见,小朵朵。”

小奶团子被顾母抱走,顾婉君再一转头看手机时,屏幕里的漂亮女人嘴角一下就耷拉下来了。

“什么表情啊,你这变脸赶上翻书了。”顾婉君无奈笑笑,开始关心好友的情况:“怎么样,最近还顿顿吃泡面呢?”

说完,怕唐瑛生气,顾婉君还想补上一句“顿顿吃泡面怎么气色还这么好”,结果下一秒,一道清脆熟悉的声音顺着听筒里传来:

“唐瑛!那煎鸡蛋你还吃不吃啦!不吃我可都吃了!”

“”

等会,是她听错了吗,视频里刚才那个声音是傅一雯!?

顾婉君唇线抿紧,完全笑不出来。

当初高考填志愿时,傅一雯填的全都是云江市极其周边的大学,最终被云江市市里一所985大学录取了。

虽然这所学校不错,可顾婉君一直觉得傅一雯会有更好的选择,之所以这孩子会扎根云江市,八成还是为了唐瑛。

唐瑛的先生是部队里的骨干,常年不回家,夫妻俩聚少离多,这些顾婉君都知道,可傅一雯怎么会在唐瑛家?

顾婉君严肃和凝重写在脸上,相比较之下,屏幕里的唐瑛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反问了一句:

“怎么了,你这什么眼神。”

“唐瑛,刚才说话的人是不是傅一雯?”

“你这耳朵还挺好使的。”

“她怎么会在你家?”

“来给我做饭。”

“居家隔离期给你做饭?你们住一起了?”

“”

顾婉君的话听得唐瑛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语气冷飕飕:“房间多的是,她又不住我床上。”

“可是你们怎么会”

“是她自己来的,难不成我让她睡小区门口?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给钱。”

“这不是钱的事。”顾婉君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唐瑛,你明明知道那孩子喜欢你。”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她。”

“那你就不应该给她无谓的希望啊。”

“”

顾婉君反应过于激烈,就好像唐瑛是那种玩弄小孩感情的坏女人。

唐瑛觉得很有意思。

比起说些废话解释自己不喜欢傅一雯,倒不如逗逗这人来得有趣。

唐瑛摆弄着闪着银光的耳骨链,似笑非笑地故意拖长声音:

“这样啊,那这么说来,你应该也不想要你那个小跟班的电话号码了。”

“”

听到关键词,顾婉君没忍住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语气急切:“你有陈璐的消息?”

“是啊,本来我想把她的电话号告诉你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电话号的?”

“从小胖妞手机里看到的,她手机密码是我生日。”

“”

“唉,可惜了,白费我折腾这一通,现在看来属实没必要,毕竟你当时没选择她,照你刚才说的,你应该也不想给她无谓的希望吧?”

“”

能让能言善辩的顾婉君吃瘪、吭吭哧哧说不出来话,唐瑛心情大好。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唐瑛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活阎王,她挑眉轻笑地问了一句:

“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可就挂了。”

“能把她的电话号给我吗?”

“”

国内疫情形势严峻,国外疫情形势更是不容乐观。

全球疫情迅速恶化,欧洲、北美等地区成为疫情中心,意大利、西班牙等国成为重灾区,全球各国纷纷采取封锁措施以遏制病毒传播。

看着新闻上不断增长触目惊心的死亡人数,顾婉君连着好几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加拿大多伦多大学。

高考出成绩后陈璐报考的大学。

这点顾婉君还是通过毕业后班级群里的多人在线的表格里知道的。

填完志愿的一段时间,学校要求各班班任统计每位学生被录取的学校和专业,顾婉君当时无比庆幸自己是班主任,至少还能通过这种渠道探知到有关陈璐的消息,同时她也在内心深处唾弃自己以职谋私,竟然利用班主任的身份打探学生的隐私。

不过那时顾婉君觉得,以权谋私也好,上不了台面也罢,不管通过什么渠道什么手段,只要有陈璐的消息就是好的。

可现如今,她彻底失去了陈璐的消息。

加拿大那边怎么样,陈璐还好吗。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

哄睡朵朵后,看着手机页面上几分钟一刷新的死亡人数,顾婉君在客厅里走了不下半个小时,最终还是翻出了那串唐瑛白天给她的越洋电话号码。

多伦多时间和国内相差十三个小时,现在应该是早上七点。

顾婉君换了张电话卡,按下拨通键。

心跳随着每一声回铃音逐渐加速,捏着衣角的手指完全不敢松手,足以看得出打电话人此刻的无措和紧张。

回铃音响了七八声,顾婉君觉得仿佛比几个世纪还漫长,就在她觉得自己呼吸快要停滞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久违的声音飘进耳畔,带着清冷的质感,却又柔软得让人心颤,小姑娘语调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柔和,仿佛能透过电波轻轻拂过耳畔,偶尔带着的那点小鼻音,像是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带着些许慵懒和柔软,令人忍不住怜爱。

顾婉君险些哭出来。

她平安就好。陈璐平安就好。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仿佛这样顾婉君就能离电话那头的陈璐更近一些。

一秒,两秒,三秒……电话那头迟迟没得到回应,来自大洋彼岸的声音夹带着些许疑问,再次顺着听筒传过来:

“喂?你好?在听吗?”

“”

顾婉君张了张嘴,几乎要发出声音时,手指却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不行。

不能这么做。

顾婉君,你不能再贪心了。

你应该让陈璐恨你。

恨总比爱好。

疫情居家隔离期间,自媒体迎来又一个高潮,小说短视频在原来的基础上愈发爆火,各大平台网站的后起之秀如春笋般频频冒头。

2021年新年,笔名“朝暮”的悬疑小说作者签约国内某知名网站,发表了她人生第一本长篇小说《囚笼》。

作品一经发布,有不少眼尖的读者凭借作者鲜明强烈的个人写作风格认出了该作者并非写作新人,而是之前学生时代每周都在杂志博客上连载短篇小说的“白月光”写手——“浮生”。

天时地利人和,《囚笼》出道即巅峰,一举成名。

2022年年初,双女主悬疑题材的长篇小说《囚笼》正式出版。

由于疫情原因,没法举办线下签售见面会,读者们只能通过购买线上票和自己喜欢的作者互动。

国内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五。

“妈妈,这个什么时候开始呀?”

房间里弥漫着柔和的灯光,4岁的小女孩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被吹干的头发有些炸毛,小奶团子穿着印有小草莓的睡衣,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小脚丫在被窝里扑腾个不停。

倚在床边的顾婉君调整好平板的位置后,一次又一次地给女儿轻轻掖好被子,语气温柔:

“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呢,朵朵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不要,朵朵不困,朵朵要陪着妈妈。”

小女孩兴奋地扭了扭身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把被窝里小兔子玩偶的玻璃球眼睛露出来,仿佛也要它一起看看热闹。

国内时间八点五十。

屏幕前,读者粉丝们早已迫不及待地涌入直播间,弹幕如潮水般滚动——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进来了,好多人啊!】

【这破网卡死我了,还以为赶不上了呜呜呜呜!】

【好激动啊!朝暮大大康康我!】

【新粉,有谁知道朝暮大大的ip为什么在加拿大啊,是去那工作还是上学啊,难不成大大不是中国人?】

【之前有人在微博群里好像提过一次,作者好像是留子。】

【?!哪个微博群?喜欢大大两年了,想进!求拉!】

【……】

来自天南海北id的弹幕应接不暇,足以看出作者“朝暮”的受欢迎程度。

她值得的。

盯着屏幕看的女人神色愈发柔和,身旁的小家伙突然出了声:“妈妈?”

“怎么啦宝贝?”

“我可以发评论吗?”

顾婉君愣了一下,笑着问:“你想发什么?”

“发这个。”

小孩学起东西来就是快,小手刷刷点下一排“亲亲”的表情,之后抬头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妈妈看,一脸期待。

“妈妈,可以发吗?”

“为什么要发亲亲的表情呢?”

“因为妈妈喜欢她的书呀,亲亲不就是喜欢的意思嘛?”

听着宝贝女儿奶声奶气的解释,顾婉君有一瞬的晃神。

宝贝,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

妈妈不只是喜欢她的书,还喜欢她的人。

北京时间八点五十五。

主持人进入直播间预热,并说作者“朝暮”正在调试设备,马上就会进入直播间。

马上就能见到陈璐了。

顾婉君喉咙发干,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把这种反应归咎于晚上吃菜吃咸了,而不是她紧张,直到——

“妈妈?妈妈?”

“嗯?怎么啦宝贝?”

“不要再给我拉被子啦,我眼睛都被挡住啦!”

“”

小奶团子瓮声瓮气地发出抗议,她完全不明白这种高兴的时刻,妈妈为什么要跟她的小被子过不去。

北京时间晚上九点。

时间一到,作者“朝暮”准时出现在镜头前。

主持人放大“朝暮”的视频框,直播间背景布置得温馨而简洁,一张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和一支笔,旁边还有一盏暖黄色的台灯。

出镜的是个化了淡妆的年轻女孩,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柔软的羊绒材质贴合身形,勾勒出纤细的轮廓,毛衣的领口微微遮住下巴,衬得她流畅的下颌线条更加柔和,却也增添了一丝疏离感,暖黄灯光下,白皙如瓷的皮肤好像会发光,精致漂亮的眉目直视镜头:

“大家好,我是作者“朝暮”,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线上签售会。”

清冷端正的声音一出,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沸腾,一闪而过的“啊啊啊”和爱心表情疯狂刷屏。

怎么瘦了。

这是顾婉君看到陈璐的第一反应,随后她才注意到这人还剪了锁骨短发。

哪里都没变,却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一旁的小奶团子没有注意到妈妈瞬间泛红的眼眶,在作者“朝暮”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那一刻,小女孩拉着妈妈的袖子欢呼尖叫:

“妈妈妈妈!这个“朝暮”姐姐不就是你枕头底下照片上的那个漂亮姐姐嘛!”

“”

顾婉君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枕头下的“秘密”的,但这个小家伙似乎对口中的这个“漂亮姐姐”很感兴趣。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朵朵一直在问有关陈璐的问题,顾婉君大脑飞速运转,谨慎地回答着眼前这个“小好奇包”的十万个为什么——

“妈妈,这个漂亮姐姐叫什么呀?你们认识嘛?”

“她叫陈璐,你可以叫她璐璐姐姐。”

“lulu姐姐?是梅花鹿的鹿吗?”

“不是,璐璐姐姐的“璐”朵朵还没学过呢,等明天妈妈教你,好不好?”

“好~璐璐姐姐好漂亮呀!”

“是啊,璐璐姐姐从小就漂亮。”

“她是你的学生嘛?”

“是。”

“学习好嘛?”

“特别好。”

“你喜欢她嘛?”

“”

“她喜欢你嘛?”

“”

“你们关系好嘛?”

“”

“妈妈,我好喜欢璐璐姐姐,你可以带我认识她嘛?”

“”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呀?”

“”

小孩的世界很简单,对“喜欢”的定义也不像成年人那般复杂,甚至不需要继续刨根问底,在知道发布会大屏幕上的漂亮姐姐就是妈妈枕头下照片上的璐璐姐姐那一刻起,朵朵就能确定妈妈喜欢璐璐姐姐。

就像自己每晚都要搂着心爱的小兔子玩偶睡觉一样,妈妈不喜欢为的话又什么要把璐璐姐姐的照片放到枕头底下呢?

至于璐璐姐姐喜不喜欢妈妈呢?

这对“小妈宝女”朵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妈妈温柔孝顺,漂亮可爱,会唱童谣,会讲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爱妈妈。

那个漂亮的璐璐姐姐也不例外。

指针划过十一点,发布会临近尾声。

白天生龙活虎一天的小女孩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顾婉君轻手轻脚地给女儿掖好被子,亲了亲粉嘟嘟的小脸蛋,之后关上卧室灯,拿着平板去了书房。

视频里,签售环节结束,作者“朝暮”正在发表最后感言。

她说非常感谢大家今天来直播间见她。

她说她会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回馈读者。

她说希望大家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她说期待未来某一天能有机会在线下见到大家。

直播间画面结束,顾婉君不知道对着早已黑了屏的平板愣神了多久。

陈璐,这辈子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2022年上半年,国内各个地区陆续恢复线下教学。

关于女儿朵朵未来,顾婉容在世时就已经开始做了打算,她在云江市学区房区域内的云江世纪园里买了栋房子,房号1602,如今朵朵四岁了,也要开始考虑之后上学问题了。

现实摆在眼前,顾婉君不得不放弃最初的职业规划,随着唐瑛一起转调到了云江市一所重点高中任职教学。

2022年12月7日,国内宣布疫情全面放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全民进入先后“阳了”的时期。

随着政策放开,一家人先后“中招”,顾婉君照顾完女儿照顾父母,好不容易都好起来了,她又中了招。

顾婉君发烧第一天时,上午唐瑛说要来照顾她,结果门还没出就也烧起来了,这一下两人倒是成了难姐难妹。

还好朵朵幼儿园放假,这段时间一直跟她父母住在一起,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扛一扛就过去了。

顾婉君是这么想的,虽然她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唐瑛。

忍着嗓子里像安了刀片般的疼痛,顾婉君撑着滚烫的身体给唐瑛打了个电话。

结果接她的电话的不是唐瑛,而是傅一雯。

“喂,是顾老师吗?我是傅一雯,现在是期末周,没什么课,唐瑛有我照顾,我已经看着她吃过药了,她刚睡着了,一切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交代完唐瑛的状况,临挂断电话之前,替她家璐璐愤愤不平好多年的傅一雯听出顾婉君声音里的异样,终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顾老师,你也注意身体。”

或许是生病的人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异想天开,挂断电话之后,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顾婉君突然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知道傅一雯和陈璐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两人一定始终保持着联系,如果傅一雯能跟陈璐提起自己生病的话

陈璐会不会对她还有一丝丝的关心?

她会不会接到陈璐的电话呢?

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在顾婉君清醒冷静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的。

可偏偏她现在处于烧得迷迷糊糊,身心都濒临崩溃的状态。

她盼望、渴望、奢望陈璐能给她打个电话,哪怕是骂她恨她,她只想听听小姑娘的声音。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婉君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之后,浑身发烫的女人根本顾不上换电话卡,她拖着骨头缝儿都在疼痛的身体、艰难地拨通了那串早就烂熟于心的越洋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回答顾婉君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

像是一个得不到糖就不罢休的孩子,顾婉君连着拨了20多次电话,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顾婉君对着手机页面失神了好一会,惨白如纸的脸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强忍着不适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客厅桌前,翻出备用电话卡,重新拨通那串国外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与上张电话卡一样,都打不通。

顾婉君不信邪,仿佛被抽干全部力气的身体坐在地上,她翻出其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备用电话卡,再次拨过去。

与前两张电话卡都不同,这次回铃音响了三四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喂,你好,哪位?”

“”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畔,泪水无声滑落,滚烫的泪珠砸落在面前的玻璃桌。

是了,陈璐把她的电话拉黑了。

她真的不想再跟她有一点联系了。

长发如帘般遮住了半边消瘦的脸庞,顾婉君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平直肩膀轻轻颤抖,哪怕她已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被电话那头的人察觉到了异样。

“顾婉君,我知道是你。”

温度瞬间冷下来的声音给顾婉君下达了最终判决书,女人想说些什么,可张嘴时却只尝到了眼泪苦涩的味道。

“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我一会就去换掉,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嘟嘟忙音震颤着顾婉君的耳膜,陈璐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阳了近半个月,顾婉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怎么挨过来的。

2023年6月末。

傅一雯从云江市某知名大学毕业,在当地开了一家小型餐厅;

江蓁蓁自清华毕业后,在父母的支持下出国深造,读研读博;

至于陈璐

自上次那通电话打完,顾婉君就彻底失去了任何有关陈璐的消息。

2024年6月,又是一年毕业季。

距离最后一次跟陈璐见面已经过去五年了。

某天晚上,接到曾经的班长李文琪的电话时,顾婉君正在给女儿朵朵讲睡前故事。

“老师,下周我们要组织一场高中同学聚会,您有时间吗?可以来参加吗”

“”

猝不及防的聚会邀请,听得顾婉君心头一震,她没有马上同意,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先从李文琪那里要来了确认参加聚会的人员名单。

点开名单之前,顾婉君想的是这场聚会无论有没有陈璐,她好像都不应该去。

然而当真的看到人员名单里的“陈璐”二字那一刻,女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回电话告诉李文琪说谢谢她的邀请,自己一定准时参加。

眼见妈妈挂了电话,在一旁自己安安静静翻了半天故事书的朵朵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妈妈,下周你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吗?”

“嗯,是的。”

“璐璐姐姐参加嘛?”

“嗯,璐璐姐姐也参加。”

“那妈妈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呀?”

“是,妈妈很开心。”

“那妈妈能不能把璐璐姐姐带回家来呢?”

小奶团子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得开心:

“如果能见到璐璐姐姐的话,朵朵会比妈妈还开心呢!”

“”

第72章 再见。

盛夏的阳光炙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五年前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夏天仿佛又回来了。

等待聚会到来前的日子格外难熬,顾婉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女儿朵朵每天都在耳边璐璐姐姐长、璐璐姐姐短,导致顾婉君梦里梦外都是陈璐。

她不得不承认,她发疯了似地想见陈璐。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周末,终于到了约定好聚会的周一。

手机页面常亮,距离聚会还有三个小时。

衣柜里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每一件顾婉君几乎都试过了,却没有一件满意的。

都说美女就算是披块破布也好看,顾婉君从不自诩有多漂亮,却也从来没有在穿搭上过分费过心思。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要去见陈璐。

五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小姑娘愈发漂亮了,那她呢,是不是老了许多?

镜子里映出女人足够漂亮却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这是顾婉君第一次对年龄问题如此焦虑。

“妈妈,你穿这件好看!”朵朵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房间,手里举着一条米白色的修身连衣裙。

顾婉君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这条裙子还是之前一起出去逛街时唐瑛送的,那人是裙子爱好者,顾婉君转个头的功夫,唐瑛就已经刷卡结账了。

顾婉君极少穿裙子,她对裙装的自己实在没什么自信。

事实上,不管什么装扮,只要是在陈璐面前,她都很难再有当年的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顾婉君挑挑选选拿不定主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突然,她的目光被衣柜角落的一个纸袋吸引。

那是上周出门给朵朵买衣服时,顾婉君路过一家新中式服装店门口看中的金棕提花套装,当时店员极力推荐,说这款式既古典又时尚,她一时心动就买下了,却一直没机会穿。

顾婉君取出套装,手指轻轻抚过精致的提花纹路,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流动的星河,上衣是改良式旗袍领,盘扣设计别致典雅,下装是阔腿裤,垂坠感极好。

“妈妈穿这件好漂亮!”朵朵眼睛一亮,凑热闹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对自己天仙般的妈妈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妈妈就穿这套吧,璐璐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

童言无忌,顾婉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换上这套衣服。

丝绸的触感冰凉顺滑,贴合着肌肤,镜中的女人瞬间变得优雅端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妩媚。

顾婉君仔细地将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之后又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唇彩,让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生气。

这样应该不难看吧。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柔和的橙红色,余晖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请来的小时阿姨按时上门,临出门前,顾婉君不忘叮嘱朵朵晚上要好好吃饭。

“我会好好吃饭的,妈妈,记得找机会带璐璐姐姐回家来!”

“”

粉扑扑的小脸上写满兴奋,眼见女儿张嘴闭嘴璐璐姐姐,顾婉君心情相当复杂。

这还没见面呢,怎么就被陈璐迷成这样啊,难不成她这个当妈妈的栽进去了还不算,连女儿也难逃这样的命运吗。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彻底失去陈璐了不是吗。

半个小时后,顾婉君来到班长李文琪发给她的聚会餐厅。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站在包厢门口,顾婉君掏出镜子确认自己的妆容,之后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欢声笑语扑面而来,顾婉君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逡巡,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和傅一雯挨着坐着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陈璐。

“顾老师!顾老师来了!”有同学发现了她,纷纷热情地招呼她入座。

角落里,听见声音的陈璐也随着同学们的目光看过来,视线相撞,顾婉君瞳孔震颤,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清澈干净,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盛满温柔和爱意,反倒是透着一股子无法融化的淡漠和疏离。

陈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继续侧头听身边傅一雯说话。

这一眼看得顾婉君心里五味杂陈,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在陈璐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五年不见,小姑娘完全长开了,也更漂亮了。

上次签售会时见到的齐肩短发现如今长长了不少,微微卷曲的发梢随意地披在肩头,女孩眉眼如画,唇色嫣红,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衫穿在她身上也显得那样好看,点缀着蕾丝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左耳耳垂上水蓝色双耳链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刻陈璐正微微侧头听着一旁的傅一雯说话,眉眼之间那份漂亮清冷的劲儿同学生时期如出一辙。

身旁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飘,可顾婉君根本没心思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坐对面儿的人身上瞟。

她看到陈璐轻轻抿了一口饮料,淡粉色的唇在杯沿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看到陈璐微微侧头时,耳垂上的耳链在灯光下闪烁;看到陈璐说话时,纤细白皙的脖颈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今天有幸能将大家齐聚在这里”

班长李文琪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顾婉君的思绪,学生时期帮老师管理班级的“小大人”长大后在这种场合依旧是游刃有余。

名单上的同学几乎都到齐了,除了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后回不来的江蓁蓁,这点傅一雯和陈璐入场时就已经跟其他人解释过了。

在李文琪的一阵开场白外加寒暄过后,同学们纷纷开始闲聊起来,聊得最多的还是大家这些年的变化。

“哎,要我说,同学们给我的印象几乎都没变,变得最多的好像是傅一雯,哎小傅同学,我记得你上高中时候得有一百八十多斤吧,怎么现在瘦得看起来也就一百斤出头了?这乍一看还有点女神李冰冰的那个意思呢!”

说这话的是当年班级里出了名的“小灵通”刘子萱,话音刚落,某人的眼刀就飞了过来:

“去你的一百八,我当年最重也就一百六好吧!”

直到傅一雯开口说话,一直关注陈璐动静的顾婉君才惊奇地发现,那个一直被叫做小胖妞的女孩现在竟然变得又高又瘦,原本肉乎乎的小脸瘦下来之后稚气全脱,浓眉大眼下透着一股子锐利的英气,谁看了能忍住不感慨一句女大十八变。

你还别说,还真的有点像李冰冰。

对于这种肉眼可见的、脱胎换骨式的变化,同学们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纷纷感慨说“这难道是爱情的力量吗?”“小傅同学这是名花有主了啊!”“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

面对众人的调侃,不知道哪句话说到傅一雯心坎里了,眉眼英气的女孩扬了扬眉,笑得开怀,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

学生时期不肯吃亏的“嘴炮”疑似默认,这让其他人起哄得更起劲了:

“哎,我听说咱们小傅老板毕业之后在咱们市开了家餐厅,餐饮行业可是个扎根买卖,做起来之后五年十年离不开人,怎么着啊,是本来就不打算出去发展,还是心上人在咱们市,打算一辈子留在家乡这边发展了?”

“啧,你管我,话这么多呢,再说的话下次去吃饭可不给你打折啊。”

傅一雯翻了个白眼,以开玩笑的方式转移话题,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不知怎么的,顾婉君从刚才那个白眼仿佛看见了唐瑛的影子。

转调到云江市教学之后,虽然和唐瑛不是一个办公室,但顾婉君时常能碰见来给唐瑛送午饭的傅一雯。

至于这俩人五年来到底是什么情况,顾婉君一点都不了解。

她自己的感情状况都一塌糊涂,哪还有精力和资格去管别人呢。

傅一雯的话题就算翻篇了,很快同学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顾老师,您还记得陈璐吗?她现在可是大作家了!“有同学兴奋地介绍道。

“你这话说的,老师咋怎么可能不记得陈璐,人陈璐当年可是咱班语文课代表,跟老师关系最好了,老师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她呀,是吧老师?”

“”

突然被cue到,顾婉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偷偷打量着桌对面陈璐的表情,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惹得小姑娘不高兴,这让她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今时不同往日,陈璐现在可是大作家了诶!”

有个男生顺着刚才的话题接着感慨:“第一本书就大火,出道即巅峰,这可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啊,哎陈璐,一会儿吃完饭,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你那本《囚笼》我看了好多遍,书我都带来了。”

突然被推到话题中心,陈璐抿了抿唇,语气温和:“当然可以,谢谢你的喜欢。”

“哎,可别谢我,我那本书还是浩阳帮我买的呢,还是你新书出版的头一批呢,国内疫情那会儿,你的书那么火,要不是那年浩阳特意飞去加拿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呢,而且我跟你说,你那书浩阳买回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宝贝了,就差能全文*背诵了!”

另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被引出来,提到秦浩阳,所有人八卦的目光都围绕在陈璐以及她斜对面的一个儒雅男生身上。

其中也包括不自觉捏紧酒杯的顾婉君。

有什么了不起的,《囚笼》那本书她也看过好多遍,让她倒背如流也不是不行。

久违的醋意让顾婉君觉得喉头发酸,她不得不通过喝酒来抑制自己心里翻涌的酸意。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仍然放在话题中心的“男女主角”身上。

和以前一样,秦浩阳貌似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只要和陈璐对上视线就会脸红的白净男生。

“陈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陈璐点头回应,不咸不淡的反应看得人着急,刚才引出话题的男生接着替好哥们儿“牵红线”:

“哎,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浩阳暗恋你咱班谁不知道啊,也就是这小子胆儿小,始终没敢跟你表白,陈璐,这么多年,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

“啧,不是,你小子什么时候改行成红娘了。”

坐在一旁的傅一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吐槽,而“忙着牵红线”的男生却不以为意,甚至还乐呵呵道:

“当红娘怎么了,我还巴不得有人来给我当红娘呢,哎我说傅一雯,等哪天你要是跟你现在男朋友分手了,咱俩说不定也能——”

“你给我滚犊子,谁跟你咱俩!”

“得,这炮仗脾气这么多年都没变,跟你开个玩笑嘛,话题扯远了,现在在这说你好姐们儿和我好哥们儿的事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在这个社会,世人过于想见一段证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感情,一聊到有关情感八卦的事,包厢里立马掀起一阵起哄的声音,就差没喊“在一起”了!

眼见声势造起来了,帮好哥们儿牵红线的男生顿时信心大增,嬉皮笑脸地继续道:

“要我说,趁着今天这个大好机会,陈璐,你不是单身吗,正好浩阳也单身,要不你俩——”

“邓鹏,方便把那瓶酒递给我吗?”

温婉女声突兀地横插进来,被叫做“邓鹏”的男生还没替好哥们牵完“红线”,就被班主任点名了。

原本嘈杂起哄的包厢一下安静起来,眼见着邓鹏有些尴尬地把手边的酒瓶递给笑容官方的顾婉君,在场其他人你看看我看看你,包括邓鹏在内的所有人拿不准顾婉君是什么意思,众人开始反思是不是刚才的话题太过火了,惹他们顾老师生气了。

当然,除了陈璐。

同高中时期一样,这种情形她太熟悉了。

只不过不复从前的是,面对同样的人,那双月牙般的漂亮眼睛犹如结了坚冰的寒潭,再也掀不起当年的波澜。

到底是来自高中班主任的压迫感,哪怕毕业多年,班任一句话还是能让人有心突突突直跳的紧张感觉,众人默认刚才的话题翻篇。

眼见某个该死的话题终于结束,顾婉君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下一秒就听见有同学跟她搭话:

“这么多年没见,顾老师最近怎么样?”

被问到近况,顾婉君下意识瞟了一眼正对面的陈璐,她刚在心里措着辞准备回答,下一秒就看见陈璐站起身: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高挑纤瘦的背影挺拔而疏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顾婉君隔绝在外。

喝下去的冰冷酒精在胃里翻腾灼烧,说不出的苦涩在那双动情的桃花眸底蔓延,化作一片无声的绝望与荒凉。

小姑娘恨她恨到甚至连她的近况都不愿意听吗。

第73章 “就你送我好不好?”

洗手间里。

灯光冷白,映得四周一片寂静。

冰凉的液体从水龙头中缓缓流出,滑过白皙的手背,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璐低头看着水流,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那冷意顺着皮肤渗入了心底,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

那张称得上是漂亮的脸蛋此刻笼罩着一层阴霾,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烦。

陈璐皱了皱眉。

回想起刚才饭桌上某人的反应,镜子里,一双月牙眼里泛着无尽的淡漠与疏离,陈璐的目光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表情冷凝。

顾婉君,你越界了。

从一开始,陈璐就知道顾婉君会来,毕竟这人曾经是他们的班主任。

接到班长李文琪的电话邀请时,陈璐刚回国三天,彼时她正在好友傅一雯毕业后开的餐厅里品尝菜品。

起初接到邀请时,陈璐是准备明确拒绝的,结果坐在她对面的傅一雯硬是把手机抢了过去,还满口答应说自己和陈璐一定准时到场,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傅一雯,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参加个同学聚会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

“不是我说,璐璐,你跟顾婉君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再说了,你参加同学聚会碍着她什么事儿了?”

“我不想看见她。”

“不想看见她?这好办啊,眼睛长在你自己身上,到时候你不看她就完了呗?”

“不去。”

“哎呀,好璐璐,求求你了,你就当陪我参加还不行吗,蓁蓁航班延误回不来,你要是再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呀!”

“我不管你有没有意思,反正我不去。”

“那可不行!我都答应班长了!”

“你答应的你去,我可没答应。”

“不是,你你真不去?”

“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我就当你还没放下顾婉君,你不去是因为你怕自己跟她旧情复燃!”

“傅一雯,你现在跟唐瑛学的有一套啊,都会用激将法了。”

“现在说你去不去参加同学聚会的事儿呢,跟唐瑛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报考云江市的大学是为了谁?”

“?”

“你拼命减肥瘦下来是为了谁?”

“”

“你疫情隔离时期上门做饭、衣不解带的照顾病号是为了谁?”

“……”

“毕业之后你拿出全部积蓄开餐厅又是为了谁?”

“行了行了!谁谁谁!还能为了谁!你可真是个活祖宗,这话题都让你拐哪去了啊!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去同学聚会就完了!”

“不答应。”

“你行!不管怎么说,我敢作敢当,我承认我一直放不下唐瑛,那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放下顾婉君了,谁能证明?”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你不敢证明就说明你心虚!”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去。”

“陈璐!你要是不去,我我就哭给你看!”

“唐瑛给你下什么死命令了。”

“行啊,知我者,璐璐也,没白当这么多年朋友,不过实话告诉你,这件事还真不是唐瑛的意思。”

“是吗。”

“璐璐,别人不了解你,我了解,我太了解你,当年那件事给你带来了太大的伤害,以至于这些年你在国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时不时地自残,这些卿玉阿姨都跟我说了,甚至有几次你还差点——”

“够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我偏要提!璐璐,我不是一定要逼你去见顾婉君,可是你不能一直跟自己较劲儿,伤口想愈合必须要把里面的烂肉剜干净,你不能一边嘴上说着放下了,一边困在当年的那个雨夜里出不来,你以为这样只是报复顾婉君吗?你这样还是在往死里折磨你自己啊!我是你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一辈子就吊死在顾婉君这棵树上啊!”

“”

情绪激烈的对话在陈璐脑海里不断回放,震得每一根脑神经嗡嗡作响,她依稀记得自己最后淡淡地回复了一句“不就是一场聚会吗,我去,聚会过后,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耳边传来洗手间里水流的声响,滴答、滴答、滴答,像是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像是某人在无声的哭泣,又像是五年前那场交在心头的瓢泼大雨。

何必执着于没有回音的山谷,她早就该放下了。

不是吗。

关掉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陈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镜中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陈璐离开包厢,顾婉君的心也跟着飞去了洗手间。

已经去了将近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顾婉君抿了抿唇,抬头时正好看见坐在她斜对面傅一雯也在频频看手表。

周围其他人忙着闲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方向,顾婉君把搭话的声音压得很轻:

“陈璐去了那么久,傅一雯,你要不去看看吧。”

话音一落,傅一雯抬头跟顾婉君的视线撞到一起,哪怕这人的话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可开口回答时,傅一雯还是很难有什么好语气:

“不劳顾老师费心,我正要去找璐璐呢,有跟顾老师说话的这会子功夫,我都找到璐璐了。”

说完,傅一雯起身离开包厢。

对于傅一雯的反应,顾婉君理解,毕竟她伤陈璐那么深,又怎么能指望陈璐的朋友对她有什么好态度。

比起在意傅一雯对自己的态度,顾婉君更关心陈璐现在怎么样了、还会不会出现在包厢。

周遭闲聊声不止,满脑子都是陈璐的顾婉君微垂眼眸,她轻轻转着酒杯,漫无目的地听着,突然,转瞬即逝的关键词飘进耳畔,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班长,听说你和陈璐被咱母校邀请回去作为优秀学长学姐代表给这届高三生演讲啊。”

“嗯,本来是我、陈璐、江蓁蓁三个人的,江蓁蓁回不来,就我和陈璐去。”

“妈呀,这可是殊荣啊,这不得好好展现一下咱们19届毕业学长学姐的优秀风范,诶,你们什么时候去啊?”

“校长跟我们定的是明晚晚自习在学校大会议室。”

“得,还得是下刀子都得去上学的宁城一中,我就说这帮老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占用学生们上课时间,他们也就舍得压榨一下学生们的晚自习了,啧,本来我还想跟着去凑凑热闹呢,可惜了,明天上班。”

“”

闲聊声不断飘进耳朵里,那边,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薪资待遇上,这边,某个竖着耳朵听得认真的人悄悄从桌下把手机拿出来,若有所思地点开了列表里之前某个老领导的微信聊天框。

大约两分钟后,包厢门拉开,陈璐和傅一雯回来了。

修长的手指在桌下一顿飞快敲字,桌对面的人重新落座那一刻,顾婉君锁屏手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热聊一直在进行,没一会,低头频繁看手机的傅一雯跟陈璐耳语几句,之后起身道别。

“抱歉各位,我有点事得先走,失陪了。”

突如其来的告别使得众人颇有微词,大家都在出声挽留傅一雯的时候,顾婉君悄悄打量着陈璐。

陈璐不会也跟着一起走吧?

顾婉君心里像长了草似的,压抑着迷恋和不舍的目光不敢从陈璐身上移开,生怕这人下一秒就不见了。

而直到傅一雯在一声声再见中离开包厢,坐在她对面的陈璐都没起身,顾婉君见状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快被捏碎的酒杯也终于得到了解放。

傅一雯前脚刚离开包厢,后脚桌下手机振动,顾婉君垂眸解锁一看,是唐瑛的消息。

唐瑛:【电灯泡给你调走了,争点气。】

包厢灯光很足,手机屏幕上的字落在眼里有点打晃,顾婉君把眼前的文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才飞快打字回道:【你知道聚会的事?】

唐瑛:【傅一雯去哪干什么都跟我报备,你不知道吗。】

敲字的手指倏地停住,顾婉君叹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她就多余问这句话。

也难怪刚刚陈璐没跟着一起离开,合着找傅一雯的是唐瑛。

可就算傅一雯走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顾婉君抬头偷偷瞟了一眼正在认真听其他人说话的陈璐,之后又低下头,她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这种心思,几秒钟后,唐瑛的消息再次跳出屏幕:【输入半天发不过来一个字,别告诉我你手机爆炸了。】

顾婉君抿了抿唇,打字道:【没有】

唐瑛:【废话,我当然知道没有。】

唐瑛:【这会子磨磨唧唧畏手畏脚的,到时候陈璐真名花有主了,不知道谁又没出息地半夜看着人家照片一顿哭,吵得我们小朵朵觉都睡不好,烦人。】

唐瑛:【想破镜重圆就抓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像你小跟班那样漂亮的年轻女孩可不会单身太久,你自己看着办吧。】

【】

破镜重圆吗。

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这冰冷的机器上。

她有什么资格和陈璐破镜重圆呢。

想起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波又一接着一波的苦涩如潮水般翻腾,几乎要将顾婉君淹没,她深知自己早就失去了站在陈璐身边的资格。

分开之后的五年,陈璐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耀眼,她怎么配得上她,又怎么敢奢望她还会原谅她、接受她

酒过三巡,一杯杯凉酒下肚,顾婉君感觉有些头晕,她单手撑着下巴,或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先前还只敢悄悄打量某人的桃花眸,此刻竟然光明正大地描摹起对面人漂亮安静的侧脸来。

多少次了,这张脸不知道有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望着这张脸,再苦涩的酒也会变得甜蜜。

就这样吧。

像现在这样还能有和她见面的机会不好吗。

顾婉君,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要是说先前若有似无的偷看还能装作不在意,那此刻直勾勾的注视就仿佛是把陈璐架在火上烤,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顾婉君,你又越界了。

陈璐蹙了蹙眉,冷着脸迎上那道直白的目光,只见顾婉君慵懒地撑着下巴,像一只餍足的猫儿,脸颊泛着玫瑰色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那双平日里清亮温柔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媚意,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的频率缓缓起伏。

四目相对那一刻,女人的目光天真又妩媚,脆弱又勾人,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子迷离的专注,像是要钻进某人砰砰乱跳的心脏里看个究竟。

陈璐觉得自己该走了。

眼见陈璐起身要走,耿耿于怀牵红线的邓鹏立马把好哥们儿秦浩阳薅起来推到“女主角”跟前,乐呵呵道:

“陈璐要走啊?正好,让浩阳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别啊,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我们怪不放心的就让浩阳送——”

“我我有点不舒服。”

温柔慵懒的女声突然横插进几人的对话,顺着声音望去,众人看见面色潮红的顾婉君扶着额头,声音虚弱:“可能是喝多了。”

话音一落,周围人立马关切地围上去老师长老师短,可顾婉君却只抬眼看向陈璐:

“正好我也该回家了,其他人还没聊完,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

对上那双漾着水意的桃花眸,突然被cue到的陈璐对眼前人行为背后的深意心知肚明,她眉头微蹙,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没开车,我们也不顺路。”

“”

陈璐过于直白的拒绝听得周围人有些懵,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回忆出了问题。

这俩人高中时候不是关系很好吗,陈璐不应该会拒绝顾老师啊。

众人八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扫视,而对于陈璐直截了当的拒绝,顾婉君像是没听见似的,她揉着太阳穴,语气里隐隐多了几分委屈和撒娇:“我我头晕想吐。”

陈璐眉心微动,可说出口的依旧是明确的拒绝:“我晕车,恐怕是送不了你了,实在不行让班长给你叫个车——”

“陈璐。”顾婉君打断陈璐的话,她伸手松松地扯了扯眼前人的袖子,软声央求道:“我女儿还在家等我,就你送我好不好?”

“”

第74章 “妈妈也想问呢,璐璐姐姐晚上可以留下吗?”

陈璐是个善良的人,这点顾婉君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她搬出女儿朵朵当挡箭牌,最终也真的如愿以偿。

陈璐默认同意了送她回家的请求。

告别其他人,走出餐厅。

夏夜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天空低垂,厚重的云层像一块灰色的帷幕,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好像要下雨。

刚一走出餐厅门口,借着酒劲儿,顾婉君故意踉跄了一下,脚下的高跟鞋似乎踩到了什么不平的地方,身体微微倾斜,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一旁的陈璐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动作迅速而自然,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是雪松混合着柑橘的香气,清冷中带着一丝温暖,正如陈璐这个人一样。

香气撞了个满怀,顾婉君心跳加快,借着酒意,她没有立刻站稳,而是任由自己靠在陈璐的怀里,贪恋着这片刻的亲近。

然而陈璐很快松开了手,女孩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清冷而疏离:“你住哪?”

顾婉君心里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报出了地址,声音有些低哑:“云江市世纪园。”

陈璐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两人并肩坐在后座,车内空间狭小,顾婉君心跳的厉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陈璐身上传来的温度,借着酒意,她轻轻将头靠在了陈璐的肩上。

“顾老师。”陈璐的声音冷得像冰,身体明显往旁边挪了挪,“请自重。”

轻轻靠过去的头落了空,顾婉君身子一僵,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呢喃:“璐璐,我”

“你喝醉了,”陈璐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送你到家就走。”

顾婉君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呢喃:“璐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话听得陈璐呼吸微微一滞,可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双如天上弯月一般遥不可及的眼睛看都没看顾婉君一眼,坚冰一般的声音依旧冷淡:“你喝多了。”

“”

桃花眸微微泛红,整个世界都在泪水中模糊,看着陈璐冷漠的侧脸,顾婉君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孩冷冷地打断:“师傅,麻烦快点开。”

司机应了一声,加快了车速。

一时间,车内无声。

身体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明明灭灭的灯光在眼前闪过,透过车窗玻璃偷偷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控制不住的泪水无声滑过顾婉君的脸颊。

记忆翻涌,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天,陈璐红着眼睛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的她说了太多伤人的话。

“陈璐,做人不能太自私。”

“我三十了,等不起了,我不能让朵朵没有父亲。”

“抛开师生之情,陈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为什么要去喜欢你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像你这样从小缺爱的人,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吧,你真的喜欢我吗?你真的能分清对我是喜欢还是依赖吗?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你对我八成只是有性方面的冲动吧?”

“我们早做早结束,麻烦别在脖子上留印子,我一会回去的路上还要跟我男朋友视频,到时候被看出来了不好交代。”

“”

曾经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犹如锋利的双面刃,不仅刺穿了陈璐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也彻底切断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和缘分,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是活该接受这样的惩罚的。

远处的雷声隐隐传来,像是闷在鼓里的野兽的低吼,时远时近,带着一种难以挣脱的压抑。

顾婉君的心也跟着这雷声沉了下去。

快到家的时候,顾婉君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解锁查看,发现是朵朵发来的语音消息:

“妈妈,你到哪了?阿姨的孩子生病了,她要回家了。”

一条语音听得顾婉君酒意散去大半,担心女儿的她下意识坐直身体,一边发语音嘱咐朵朵乖乖在家等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一边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拜托司机师傅快点开。

十分钟后,云江世纪园门口。

陌生车辆进不了小区,顾婉君只能在小区门口下车。

雷声滚滚,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往下砸了,望着黑压压的小区,顾婉君回头看向陈璐,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有点怕黑,你能不能送我上楼?”

“”

要去吗。

放在十分钟之前,陈璐百分之百会拒绝。

可是现在

陈璐竟然犹豫了。

她刚才不是有意偷听那条语音的,只是顾婉君刚才在车里公放声音,她想听不见也难。

那个叫朵朵的孩子貌似一个人在家。

噼里啪啦越下越大的雨点砸得车窗砰砰作响,没给陈璐过多思考的时间。

三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顾婉君站在陈璐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背影。

16楼。1602。

到了家门口,顾婉君指纹解锁,门开之后,她转身看向陈璐,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我走了。”

“我我给你煮醒酒汤。”

“”

陈璐看了顾婉君一眼,一副“先前说喝醉了的人是谁”的怀疑模样。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婉君的脸微微发烫,然而为了留住陈璐,她并不打算放弃:“要不你给我煮也行”

“”

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哪里像是喝醉了想吐的样子?

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陈璐嘴唇抿成一条线,转身就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可爱的小奶团子从厨房“”吧嗒吧嗒“地跑了出来,比起印象中温婉优雅的顾婉容,那张招人喜欢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的小脸更像是和顾婉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女孩穿着一件小小的围裙,乌黑柔软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她手里抓着一块沾满泡泡的抹布,貌似是在洗碗。

看到顾婉君时,小女孩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你回来啦!”

顾婉君心里一暖,蹲下身抱住朵朵,轻声道:“朵朵,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如顾婉君所说,小女孩全身几乎都湿透了,可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和期待,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婉君:

“朵朵怕妈妈回来太辛苦,所以想把碗洗了。”

女儿乖巧的模样看得顾婉君心里更是感动,她轻轻揉了揉朵朵的小脑瓜,柔声道:

“朵朵真乖,不过下次等妈妈回来再洗,好不好?你还小,别弄湿了衣服,会着凉的。”

朵朵点点头,奶呼呼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嗯!朵朵知道了,妈妈。”

顾婉君站起身,想去卧室找件衣服给朵朵换上,可略显紧张的目光却不自觉飘向门口。

陈璐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淡。

似乎随时就要转身离开。

顾婉君喉头发紧,她怕陈璐离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留。

至于陈璐呢。

视线向下,落在小女孩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上时,漂亮的眉毛微微拧起,陈璐下意识往屋里迈了一步,之后关上背后的房门,挡住了从外面吹进来的冷风。

见此情景,顾婉君眼里闪一抹惊讶,她心里微微一松,快步走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陈璐和朵朵。

朵朵站在那儿,小手绞着衣角,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陈璐看,一副想搭话又不敢开口的样子,看的人忍不住心软软。

小女孩的眉眼和顾婉君像极了,尤其是那双仿佛天生就会爱人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

目光落在朵朵光着的小脚丫上,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陈璐叹了口气,语气虽然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怎么不穿鞋呢?地上凉。”

听到陈璐主动开口,小奶团子小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她踩着地板,小脚丫“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仰着头看着陈璐,奶声奶气地说:

“妈妈说话算话,真的把璐璐姐姐带回来啦!”

“”

陈璐微微一怔,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心里某处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想去想朵朵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她;

也不想去想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就如此欢喜;

更不想去想小女孩为什么会说妈妈说话算话,而她妈妈又为什么要把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带回家

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

人最不应该的就是念旧。

另一边,记挂着客厅里的一大一小,找好干净衣服的顾婉君很快就从卧室里走出来,当看到客厅里,陈璐蹲下来帮朵朵穿拖鞋画面时,顾婉君眨眨眼睛,心里又酸又暖。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小姑娘啊,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来到客厅后,顾婉君蹲下身,帮朵朵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动作轻柔而细致,朵朵乖乖地站着,任由妈妈摆弄,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陈璐,仿佛生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眼见着朵朵换好衣服后,陈璐看了眼窗外,雨越下越大了,转头看向顾婉君那一刻,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模样:“我走了。”

“等一下。”顾婉君喉头发紧,声音里多了几分明显的紧张:“刚刚那段路,你衣服湿了不少,外面还下着雨,你这样出去会感冒的。”

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陈璐没有回答顾婉君的话,而是放软声音,低头跟顾婉君身后的小奶团子说了声再见。

眼见陈璐还是要走,顾婉君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但手指刚刚触到陈璐的衣袖,就被对方轻轻甩开了。

一颗心沉到谷底,顾婉君深知自己在陈璐心里早就没了五年前的份量,倘若小姑娘真要走,她又能凭什么把人留下呢。

就在这关键时刻,“贴心小棉袄”朵朵突然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转身要走的陈璐的大腿,她仰着粉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妈妈,璐璐姐姐今天晚上可以留下和我们一起睡吗?”

顾婉君一愣,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抬头看向陈璐,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温柔和期待,顺着女儿的话轻声说道:

“妈妈也想问呢,璐璐姐姐晚上可以留下吗?”

“”

小朋友心思单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大人也跟着“装蒜”?

对于顾婉君随着女儿的话“顺杆爬”的行为,陈璐不满地皱了皱眉,冷淡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说过了,送你到家就走。”

“可是你衣服湿了,会感冒的。”

“我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

顾婉君喉头发涩,再也说不出来任何。

眼见平常能说出好多好多好听的话的妈妈突然没了声,这可给一心想留住璐璐姐姐的朵朵急坏了,那张奶呼呼的小脸上满是委屈,抱着陈璐大腿的小手不依不饶,怎么也不撒开:

“外面下大雨了,还打雷了呢,妈妈说打雷不能出门的,璐璐姐姐你不乖。”

“”

大腿被死死圈住,力气还不小,陈璐低头看了朵朵一眼,语气稍微软了一些:“没关系,姐姐可以打车回去,很快就到家了。”

朵朵急得直哼唧,小手紧紧抓着陈璐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不嘛不嘛,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璐璐姐姐,我想听璐璐姐姐讲故事,求求璐璐姐姐了,就留下来嘛!”

“这次不方便,下次吧,好吗?”

“为什么要下次,这次不行吗,璐璐姐姐讨厌朵朵嘛?”

“”

“朵朵特别喜欢璐璐姐姐,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璐璐姐姐来家里玩了,如果璐璐姐姐留下来,朵朵保证一定会乖乖的,朵朵还可以把小兔子玩偶让给璐璐姐姐玩,璐璐姐姐就留下来吧,好不好嘛?”

“”

奶呼呼的小脸瘪下去,像露了馅儿的小汤圆,眼看着就要哭了,惹人怜爱。

陈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顾婉君是怎么把这么小的小朋友教成了第二个“顾婉君”。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屋内,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漂亮眼睛齐齐望着陈璐,眼里满是期待和恳求。

陈璐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她没有看顾婉君,而是俯下身轻轻揉了揉朵朵的小脑袋瓜,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温柔:“小家伙,真是怕了你了,我留下,好吗。”

听见陈璐同意留下,朵朵顿时欢呼起来,小脸上满是兴奋,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太好啦!璐璐姐姐要给我们讲故事啦!”

“”

小朋友雀跃的欢呼声传遍整个客厅,望着陈璐蹲下时漂亮的发旋,顾婉君*眼里写满感激和庆幸。

她知道,陈璐同意留下只是因为朵朵的请求,而这样梦寐以求的时光就像是她偷来的,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屋内的气氛却渐渐温暖起来。

某独栋公寓。

“唐瑛!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看着篮子里生龙活虎的大闸蟹,一路上不停催着出租车司机师傅“麻烦快点开”而赶回来的傅一雯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客厅里,唐瑛合上手中的备课笔记,随手搁在桌角,她微微向后靠了靠沙发,纤长的食指轻轻点着额头,指尖在皮肤上缓缓画着圈,语气慵懒随意:

“怎么了,大闸蟹不够大吗,我特意叫人送过来的。”

“不是,你就为了这事儿把我叫过来?”

“不行吗。”

唐瑛抬眼看着傅一雯,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好好吃饭是头等大事吗,别人做的难吃,我不找你找谁?”

“”

不是,这话是用在这个时候的吗?!

傅一雯被噎得够呛,气得她直跺脚:“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你明明知道我和璐璐今晚去参加同学聚会,所以故意打电话调虎离山,好让顾婉君能得着机会单独跟璐璐说话!”

“难道你死活拽着陈璐去参加同学聚会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她们两个说清楚?”

“你怎么知道是我拽着璐璐去的!?”

“你不拽她她肯去吗?”

“”

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眸透着一股子锐利的精明劲,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经商的爸,从政的妈,唐瑛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既有商人的敏锐与果决,又有政客的沉稳与洞察,傅一雯时常在心里暗自思忖,像唐瑛这般天生便深谙人心、精于权衡的漂亮女人,不去商海弄潮、政坛博弈,简直是浪费了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

这种天赋造就了现在的唐瑛,使得她不单单只拥有一副美丽皮囊,皮囊之下的野心与智慧才是她最迷人的魅力所在。

归根结底来说,人都是慕强的。

傅一雯也不例外。

可人又是矛盾体。

傅一雯迷恋崇拜唐瑛的能力和智慧,却讨厌唐瑛把那份算计打到自己身上,更害怕唐瑛对自己只有算计。

她留在唐瑛身边可不是只为当棋子的。

对于唐瑛突然把她从聚会桌上叫回来的事,傅一雯心里憋着气,瘦下来的脸颊线条分明,英气的眉眼此刻显得格外凌厉,甚至还带着几分凶相,她气鼓鼓地转身,脚下地板踩得咚咚作响,光明正大地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这很傅一雯。

“去哪啊?”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瑛语调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调侃。

傅一雯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回餐厅备菜!”

唐瑛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餐厅人手不够吗?非得你个店长亲自回去备菜。”

傅一雯猛地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火药味:“你管我呢!”

唐瑛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曾经那个圆润可爱的小胖妞,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却也少了几分曾经的可爱。

唐瑛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放心,就算你那餐厅倒闭了,我也养得起你。”

傅一雯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会不会说话!?”

唐瑛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欠打:“那要不我现在打电话,让人给你多招几个帮厨?”

“唐瑛!”傅一雯气得直跺脚,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要走。

望着那道貌似真生气了的背影,唐瑛环抱双臂,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无辜:

“我刚备完课,还没吃晚饭呢。”

“”

原本快烧到天灵盖的火气,被唐瑛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下子浇灭了大半。

傅一雯咬了咬唇,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痛快,但终究是心软了,绷着脸色的某人提起门口那篮子大闸蟹,一边往厨房方向走,一边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围裙呢?”

知道这是哄好了,唐瑛挑了挑眉,重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家里的东西不都是你收的吗?”

“”

傅一雯一时语塞,她本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着,结果却被唐瑛这样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虽然被怼,可在听到唐瑛用了“家里”两个字时,傅一雯心里那股气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怎么办呢,哪怕明知道唐瑛惯会拿捏人心,可她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十几秒后,厨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像是在宣泄着某人剩下的、窝窝囊囊的不满。

听着那声响,唐瑛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她重新拿起备课笔记,准备继续工作。

然而几分钟后,笔记本刚翻了两页,原本准备备课的心思竟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唐瑛盯着纸页,眼神却飘忽不定,片刻后,她略显烦躁地皱了皱眉,索性将笔记本扔在桌上,起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生窝囊气的某人正低着头,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大闸蟹,她动作干净利落,眉眼间却依旧带着几分未消的怒气。

唐瑛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四目相对,傅一雯没好气道:“不是闻不得油烟味吗,干嘛,领导来视察工作啊?”

唐瑛扬眉,语气冷淡:“嗯,看看你偷没偷懒。”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用帮忙吗?”

傅一雯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唐瑛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不用,你别添乱就行。”

唐瑛翻了个白眼,语气欠打:“我又没说要帮你,就是问问。”

傅一雯:“”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她懒得再搭理唐瑛,低头继续忙活,很快,厨房里,只剩下傅一雯忙活做菜的声响。

没人吵嘴仗,唐瑛的思绪逐渐飘远。

看着傅一雯围着忙碌的背影,她忽然发觉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过了快五年了。

已经五年了吗,她怎么没什么实感呢。

万一她是说万一。

万一这日子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第75章 “顾婉君,我不喜欢你了。”

夏夜,窗外大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的声响,震颤着每一根脑神经,试图唤醒脑海深处某些沉睡的记忆。

屋内,顾婉君正忙着收拾主卧,床单被套换成了干净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白茶香味儿。

另一边,侧卧里,陈璐和朵朵倚靠在床头,朵朵的小脑袋枕在陈璐的腿上,手里抱着一本童话书,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璐璐姐姐,你讲故事真好听,跟妈妈讲的一样好听。”

朵朵的声音软糯糯的,她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了,却依旧不肯闭上眼睛,那双白嫩小手紧紧抓着陈璐的衣角,仿佛生怕她最喜欢的璐璐姐姐突然消失。

童言无忌,小奶团子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陈璐的心上,泛起一阵微末的刺痛,她心情复杂地低头看着朵朵,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没有说话。

顾婉君声音好听,这点陈璐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自己有多想忘掉那个声音。

“璐璐姐姐,你比照片上还漂亮诶!”朵朵突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道。

“照片?”话题跳转太快,陈璐愣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什么照片?”

“就是妈妈藏在枕头底下的那张呀,你戴着白色围巾的照片。”

“”

朵朵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清晨的鸟鸣,却让陈璐的心猛地一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朵朵口中的那张照片应该是她高二那年过年的时候拍的。

围巾是顾婉君送她的新年礼物,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顾婉君说想要一张她的照片,看看围巾合不合适。

顾婉君竟然还留着那张照片吗。

当年说只是师生情的是她,说要结婚的人是她,五年来留着这样没用的照片的还是她,顾婉君,你这算什么。

陈璐在心里冷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被窝里的天真小女孩没有察觉到一旁的璐璐姐姐脸色变了,软糯的声音朵朵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妈妈经常半夜不睡觉,起来看璐璐姐姐的照片,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哭了,有几次我问妈妈怎么了,她说是因为璐璐姐姐的小说写得太感人了,所以才哭的。”

“”

陈璐的嘴角微微抽动,强忍住倒抽一口凉气的冲动。

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看悬疑小说也能看哭?之前那些圆融的话术哪去了?顾婉君,你这个语文老师当得还真是不合格。

“妈妈还说,璐璐姐姐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呢”

朵朵自顾自地跟自己喜欢的璐璐姐姐分享心事,软乎乎的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低了下去,接二连三打起的哈欠里带着困意,可不知道是顾婉君到底在这个小奶团子面前说了多少次喜欢,那张小嘴巴似乎怎么都分享不完:

“璐璐姐姐,妈妈总是提起你呢,说你聪明,说你漂亮,说你可爱,说你”

“够了。”

陈璐突然打断了朵朵的话,声音有些沙哑。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那些话就像一把上了年头的钝刀,正在一点点割开她早已结痂的伤口。

朵朵被陈璐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女孩缩了缩脖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声问了一句:“璐璐姐姐,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陈璐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事,时间不早了,朵朵,你该睡觉了。”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跟璐璐姐姐说。”

“朵朵不是答应过姐姐,只要姐姐留下,朵朵就乖乖听话吗。”

“”

听到这话,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诺言,小奶团子只好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陈璐轻轻拍着朵朵的背,直到小女孩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房间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浇湿了陈璐的眼眶。

出生被母亲抛弃,初二时失去了最爱的姥姥,一颗真心送出去后又被顾婉君抛弃回顾前十八年,她好像从来都不是别人的首选。

在加拿大读书这些年,她拼了命地学习,为的就是忘记顾婉君,这么多年,她对顾婉君绝口不提、对有关这个名字的消息全部屏蔽,为的就是把这人彻底踢出自己的生活。

顾婉君只不过是一个向世俗命运低头的胆小鬼罢了,她跟其他人一样,到最后都都会抛下她、舍弃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陈璐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回国前一天和傅一雯视频通话,无意中听见屏幕外的唐瑛说要接着给顾婉君介绍对象,她这才知道顾婉君一直没结婚。

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给朵朵找个父亲、义正言辞地说不喜欢她的人,结果呢,现在算什么。

为什么五年以来一直单身;

为什么留着没用的照片、半夜不睡觉起来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

为什么在自己女儿面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为什么见面时一副爱而不得的深情模样

顾婉君,你这到底算什么,所谓的深情吗。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拿不起放不下,自我感动,自欺欺人。

陈璐表情冷凝,紧蹙的眉宇间写满了不满,可与此同时,那颗藏在盔甲下的、千疮百孔的心脏却还是会因为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魇中的名字而隐隐作痛。

她今晚就不该心软留下。

确认朵朵睡熟后,陈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临走之前,她还没忘了给进入梦乡的小女孩盖好被子。

关灯走出房间,陈璐正好碰上从主卧出来的顾婉君。

顾婉君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家睡袍,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眷顾,五年光阴悄然流逝,她的容颜却愈发动人,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依旧如昔,眼波流转间,仿佛藏着无尽的风情与温柔,如同一杯陈年佳酿,愈久愈醇,令人沉醉。

视线短暂交汇,陈璐面上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实则后槽牙都要咬烂了。

对于今晚心软留宿这个不明智的决定,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朵朵睡了吗?”顾婉君轻声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嗯。”陈璐点了点头,语气冷淡。

“辛苦你了。”顾婉君笑了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陈璐没有回应,只是转回头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顾婉君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凉了大半,拿不准哪里又踩到小姑娘的雷点了,她心里忐忑不安,可声音却还是极尽温柔:

“我们家只有两个房间,要不你跟我挤一挤?”

“不用了,我睡沙发。”

陈璐毫不犹豫地拒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睡沙发哪行啊,你身体不好,会感冒的,去床上睡。”

焦急的语气里藏着一丝顾婉君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强势,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顾婉君总会因为陈璐的问题开出稀有的情绪盲盒。

这种隐秘暧昧的强势只对陈璐。

可现在的陈璐已经不会配合了。

“不用了,顾老师当年说的话,我一刻也不敢忘。”

年轻女孩语气冰冷,字字句句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向顾婉君的心口,漂亮端庄的脸唰一下褪去了所有血色,卸了唇妆的嘴唇微微颤抖,顾婉君看着陈璐,声音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