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纵有笙歌亦断肠(3)(2 / 2)

“你不想理他,那便大可不理。”陆离仍是嬉笑的模样,“我想见你,还不成么?”

到底锦瑟还是同行前往了陆家村,一路上看见遍地屋舍废墟与淤泥,只觉怵目惊心。

待到了陆家村村口,眼前几乎是一片沼泽之地,马匹再难前行,一行人唯有下了马,褪了鞋袜,挽起裤腿,一点点摸索着淌过这片水泽。

锦瑟蹙眉看着一众男人的举动,顿了顿,也抬脚褪下了鞋子。

陆离忙的按住她的手:“你要作甚?女儿家岂能轻易露脚踝?你且安分,我背你过去。”

话音刚落,他才似想起什么来,往前方隔了两三个人的苏墨看去,却见苏墨正仔细地听取当地村民指引水泽高矮低洼之处,似乎根本不曾注意过锦瑟。

锦瑟略一思量,也不想多添麻烦,便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开始涉水而过,陆离稳稳背着锦瑟,竟行至与苏墨并列的位置,一面小心翼翼地试探前行,一面与苏墨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锦瑟偏了头面向另一边,侧脸伏在陆离肩头,却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人的肩膀。

仿佛又看见漫天风雪的那个山头,那人不管是背是抱,总归是将她紧紧护住,不舍她受一丝伤害。能被人这样倾力相护,其实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这一段时日以来,她心思虽多,心绪却并无多大波动,偏在此时此刻,却不知因何竟心绪难平,悄无声息地落了泪下来。

陆离突然惊叫一声:“又下雨了么?”

众人抬头望天,却分明是晴空万丈。

惟苏墨淡淡望了他背上的锦瑟一眼,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锦瑟亦突然惊觉自己思绪混乱,忙拭去眼泪,收拾心绪,待淌过水泽,从陆离背上下来时,又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陆离看着她还微微有些泛红的双眼,笑起来:“怎么了?太阳刺眼?”

锦瑟不搭理他,一转头,却见前方有几个村民迎上前来,对着当地县官行了礼,又听县官陈说了苏墨的身份,忙不迭的都下跪磕头。

苏墨亲自将几人扶起,当先那个原是村长,苏墨便细细询问了村中情形,一面又让村长带着众人四处察看。

锦瑟被人单独领着前往尚可遮风避雨的祠堂,却在经过一座破庙时,见到好些气虚体弱的村民,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庙里外。

她脚步一顿,刚要走近两步察看,却蓦地被领路人拦住了:“姑娘,去不得,这些人都害了病,怕是瘟疫!如今村中没有人敢来此地,今日若不是前来迎接诸位大人,小人也是万万不会经过此地的。”

正说话间,破庙转角处忽然转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身后还带了两个提着药盒的少年,三人虽都以布罩面,锦瑟却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来:“裴一卿?”

裴一卿并未注意这边的两人,只从两个医僮手中接过药碗,逐一将药喂给躺在地上的人。两个医僮也纷纷取了药,帮着让病人饮下。

正在此时,廊下一人却突然抽搐着口吐白沫起来,裴一卿迅速起身走过去,一人之力竟控制不住那人,不由得道:“过来帮手!”

身畔却蓦地就多了一双女子纤细的双手,帮他用力按住那个抽搐的病人。

裴一卿凤目一扬,锦瑟略略朝他点了点头:“裴先生。”

他并不答话,只是迅速从袖中抛出一条干净帕子来,递给锦瑟。锦瑟意会,接过来遮住自己的口鼻,愈发用力地按紧那人,看着裴一卿从容不迫的施针喂药。

那人终于安定下来,锦瑟微微松了口气,却见裴一卿依旧神色冷峻,一颗心便又提了起来:“裴先生,真的会爆发瘟疫吗?”

裴一卿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可幸免。”

锦瑟心绪一凝:“那先生可有医治良方?”

“良方是有,药材却难寻。”裴一卿凤眸之中闪过一丝莫辨的情绪,“若海棠还在,以她的足智,想来是不难解决这个问题的。”

锦瑟身子微微僵住,半晌,见两个医僮依旧没有喂完药,便低声道:“我去帮忙喂药。”

裴一卿略一扬眉:“劳烦姑娘。”

因大水为患,村中多数房屋都已被冲毁,仅剩一座祠堂可遮风挡雨,后来当地官员又命人临时修建了几间大屋,这才勉强安顿完当地村民,而此次苏墨一行人前来,安歇之处便成了难题。好在祠堂后方有两座屋舍,屋身虽歪斜,倒也勉强可以栖身。当地官员皆惶恐不安,不敢让苏墨住这样的地方,然而苏墨坚持,也唯有就此安顿。

夜里,锦瑟躺在砖木临时砌成的床榻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顶,一丝睡意也无。

那屋顶是由草料搭建,大约是好些日子没人住,其中一角被风吹开了也无人打理,从锦瑟躺着的位置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屋顶的天空,星光璀璨。

星光璀璨,也就是说明日照旧是个大晴天。水患当前,下雨自是让人恐惧,然而晴天,也未必能让人心安。这样热的天气,一旦爆发疫症,那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裴一卿说,若海棠还在,必定能想出寻到药材的好法子。可是海棠已经不在了,为护她而殒了命。

锦瑟揪住自己的领口翻了个身,却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房门开阖的声音。

隔壁住着的,是苏墨。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便悄无声息的也起身来。

陆家村临泾水,夜里河风很大,吹得人身上发冷。她看着苏墨往河边走去,便抱紧了手臂,跟在他身后。

河边水势汹涌,苏墨临水而立,被夜风吹得衣衫飘扬。锦瑟远远看去,便仿似一幅以天地为背景的画,天地之间,便只有他孤清冷寂的背影。

她静静在他身后站了许久,终于扛不住那样的冷风,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那样大的风声和水声之中,前方那人,却忽然就转过脸来,森然夜色之下,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只觉得他目光如同天上星一般清冷寒凉,投在她身上。

锦瑟的脸被夜风吹得有些麻木了,所以即便他再冷漠,她亦可以波澜不惊。原本跟着他出来便有些魔怔,既然如今还打搅了他,自然还是回去的好。

锦瑟默然转身,缓缓往回走去。

苏墨依旧站在水边,看了她的背影片刻,便又回转了身,任由她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低头看了看手心那道疤痕,却缓缓将手捏合起来。

回到屋中,锦瑟便觉有些昏昏沉沉,是风寒前兆,翌日醒来,果真便鼻塞耳鸣,喷嚏连连。

早膳是和村民一起吃的,正是陆离口中的清粥和糙面馒头。见锦瑟生了病,陆离更是叹息:“生病都没一口好吃的,真是辛苦吧?”

锦瑟喝了一口粥,看着他道:“若是你现在想辞去这个爵位,不知朝廷可会答应?”

陆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奈叹息道:“你怕是不晓得,我从摄政王手里买到的是一顶铁帽子,摘不下来的。”

竟是世袭爵位?锦瑟微微有些吃惊:“要价几何?”

“无价呀。”陆离苦了脸,“我以后就唯有认人剥削了。”

锦瑟很配合的叹息:“这笔买卖,你可真亏啊。”

话音刚落,伴随着几声咳嗽,对面的位置忽然就多了一个人。锦瑟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因此只是低了头吃东西。

“王爷也病了?”陆离看着苏墨,道,“不若返回江州城休养几日吧?”

“没事。”苏墨摆摆手,目光自锦瑟身上扫过,才又看向陆离,“你倒是可以回去江州一趟,传令给本地官员,让他们通通前来此处。我昨夜略略察看过地形,从此地沿河而上是最好的位置,我要亲自去看看泾水的地形河道,也好研究出治水良方。”

陆离一听便直摇头:“这样劳苦的事,何必王爷躬亲,派几个人下去便可。”

苏墨冷笑一声,道:“这么些年,哪次不是本地官员治水,年年治水年年洪涝,这一回我倒想看看,这水究竟有多难治!”

“说的也是。”陆离目光倏地回到锦瑟身上,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带着宋姑娘回江州,她也病了,女儿家身子弱,还是回去才好修养。”

锦瑟抬起头来看他,陆离得意地朝她挑眉,锦瑟眉心一蹙,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从远处而来的裴一卿。他刚一过来就被众多村民围了起来,但凡家中有病人在那破庙之中的,无不忧心地拉着他问东问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