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潇潇微雨闻孤馆(1)(1 / 2)

第33章 潇潇微雨闻孤馆(1)

翌日傍晚,重兵把守的天牢外,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停下来,坐在辕驾左边的小厮忙的跳了下来,打起马车帘子。

苏墨自马车上走下来,缓步步向天牢门口,而那小厮连忙拎起马车里放着的一个食盒,匆匆跟上。

天牢门口的守卫忙的向苏墨行礼,末了,又看向那小厮手中的食盒,为难道:“王爷,这不合规矩。”

苏墨略略勾了勾唇角:“宋侯与本王到底一场翁婿,如今本王既来审他,总不至于两手空空而来。”语罢,他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佩玉投与那侍卫,淡淡道:“今日他若吃了我的酒菜而发生什么事,你大可将此玉呈给皇上,由本王一力承担。”

话已至此,守卫们虽然无奈,然而也唯有放他入内。

天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味。

那跟着苏墨的小厮一走进去,脚便蓦地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苏墨不动声色的搀了他一把,他抬头看了苏墨一眼,眸光流转,正是锦瑟。

顶着沿途守卫凛冽的目光,锦瑟紧紧捏着自己手中的食盒,转过无数个弯道。

锦瑟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后怕。

她从前不知道天牢是什么模样,当初竟然还想着,若实在没有法子救出父亲,便找人劫狱,做拼死一搏。如今看来,想从这守卫森严的天牢中劫人,那只能是送死。

苏墨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锦瑟脚步随之顿住,艰难的掉头,缓缓看向坐在狱中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霎时间,眼中便盈了泪。

还好,衣衫发鬓皆整齐如初的父亲,不是她想象中的狼狈模样。

“宋侯。”苏墨开口,淡淡唤了一声。

宋京涛仿若未闻,仍旧背对着二人,笔直的坐着。

旁边的守卫得了苏墨的指令,上前打开了牢门。

锦瑟克制不住的就当先跨了进去,径直来到父亲面前,将食盒放下,屈膝跪在地上。

宋京涛却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直到锦瑟低低唤了声:“父亲……”

那一双向来威严肃穆的眼睛,倏地便睁开来,里面三分震惊七分震怒,即便已经到了今时今日,竟仍然对锦瑟产生了震慑。

锦瑟单薄的身子不觉便一缩,末了,仍旧咬牙低唤:“父亲……”

“你来做什么?”宋京涛满目愠怒,双手紧握成拳,“走!”

锦瑟望了他许久,终于有所动作,却是低下头来,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酒菜一一取出来,摆在宋京涛面前。

宋京涛赫然大怒,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酒菜。

一些菜汁溅到锦瑟脸上,锦瑟不为所动,只默默擦去,重新将还能吃的菜继续摆好。

宋京涛却再次踹翻了。

眼下便再没有一样东西能吃,锦瑟蓦地红了眼眶,僵了片刻,开始着手收拾那些碎掉的碗碟,一片一片的放回食盒里去。

“王爷。”宋京涛看也不看她,只是回眸看向苏墨,“我已将她逐出家门,如今她再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我都不会再管。想来她如今已经跟了王爷,王爷既然容得了她,也请管教好她!”

苏墨望了望锦瑟,她正低着头默默地拾起那些碎片,只偶尔的时候,会拿袖子擦一下眼睛。

“宋侯。”苏墨淡淡看向他,“人虽然已被你逐出家门,但锦瑟身上流的,可依然有那依人的血。这且不论,她在你身边成长十五年,这女儿是什么性子,宋侯难道还不了解?”

“了解?”宋京涛冷笑一声,“我若了解她,又岂会养出这么个不忠不孝,伤风败俗的女儿?”

锦瑟身子微微一抖,刚刚拾起的一块碎片,蓦地扎进掌心。

血溢,心茫。

“宋侯!”苏墨声音蓦地微凉起来,“事已至此,又何必还要如此说话?”

“王爷既带的她到这里来,还要我怎么说话?”宋京涛竟丝毫不退让,对锦瑟的态度始终厌弃。

锦瑟默默听着,漫无知觉的拔出插在自己掌心的那块瓷片,放进食盒里。至此,散落的瓷片终于都收拾好,她拎着食盒站起身来,看着宋京涛僵冷的背影,低声道:“父亲,我先走了。来日,我会在天牢外等你。”

语罢,她也不等宋京涛答话,走到苏墨面前,低声道:“走吧。”

苏墨低头看着她,轻抚了抚她的头,才看向宋京涛:“宋侯请保重。”

宋京涛冷冷别开眼去。

苏墨带了锦瑟,刚刚跨出牢门,前方忽然就传来遥远的通传——

“宁王驾到!”

宋京涛脸色蓦地一变,看了锦瑟一眼。

锦瑟听见那声通传,只觉得一呆,抬头迎上苏墨回转的视线,她眼中却半分惧意也无,只是茫然。

苏墨倒也并无慌乱,只道:“低头不语便可。”

锦瑟点了点头。

前方,一袭便服的苏黎带着小杜,已经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出现在三人眼前。

锦瑟只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

苏黎缓缓走近,眸光触及站在苏墨身后的那个身影,藏在袖中的手掌,暗暗捏成拳头。

“原来二哥也在此处。”苏黎上前,看了看天牢里已经再次背对众人的宋京涛,冷笑了一声,“不知二哥可曾从宋侯口中探得自己想要东西?”

苏墨淡淡笑了一声:“那是宋侯,谈何容易。”

“说的是。”苏黎负手而立,嘴角冷笑依然,“铁骨铮铮执拗倔强的宋侯,这般一心将自己往死路上送,真是不知为何。”

锦瑟心头蓦地一凛,暗暗捏紧了食盒。

苏黎身后的小杜眼尖,忽然低唤了一声道:“哟,秦王身后的这位小兄弟怎么了,手怎么在滴血?”

苏黎眸光蓦地一凝,迅速在那鲜血滴滴的纤白十指上掠过,方再度看向苏墨:“事关重大,二哥不介意我看看那奴才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苏墨眸光一转,回头看了锦瑟一眼,忽然伸出手来,将她的一只手握住,带出来呈现在苏黎面前:“不过是宋侯硬气,打翻了我带来的酒菜,这小东西不慎被割伤而已。三弟实在不需如此草木皆兵。”

“是么?”苏黎看着低垂着脑袋站在苏墨身后的那人,冷冷勾了勾唇角,却忽然猛地伸出一只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啪”的一声,锦瑟手上食盒坠地,被他的手指大力撑着,始终低垂的头,终于被迫抬了起来。

苏墨眸光一凛:“三弟。”

却已经迟了。

锦瑟的容颜,已经尽数暴露在天牢烛火之下,苍白平静的目光,与苏黎两两相视。

果然是这张脸,可是,却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

苏黎眸色晦暗,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只冷笑道:“看来二哥府中的吃食必定是不怎么好,好好的一个奴才,怎的苍白瘦弱成这样?”

他眸中的冷冽,讥诮,以及愠怒,锦瑟通通看得一清二楚。

呼吸愈发艰难间,她终于低低的发出声音:“王爷……”

“闭嘴。”苏黎手上的力气再次加重,冷笑,“你这奴才,有什么资格唤本王?”

“三弟!”苏墨再度出声,此次却同时出手,一把拿下了苏黎掐在锦瑟脖子上的手,“既然如此,何必动手?”

锦瑟蓦地被松开,艰难的咳嗽了两声,抬眸望着苏黎,眸光清冽无畏之余,却忽然闪过一丝内疚。

那丝内疚落在苏黎眼中,却只仿佛霎时刺痛了他。

凭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他暗自捏紧了手心,冷冷瞥过锦瑟,看向苏墨,声音冷得如同凝了冰:“二哥还请记得,天牢重地,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苏墨淡淡恢复了笑意:“此案既是三弟主理,如非必要,为兄自然不会再来这里。”

语罢,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锦瑟,带着身子僵硬的她往前走。

与苏黎擦肩而过,锦瑟终究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却见苏黎目不斜视,仿佛眼中再也没有她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