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口站着的是陆观澜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杨翠花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口水四溅:“没皮没脸的,大清早的把门拍的哐哐响,拍坏了你陪吗?”
温幸妤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被这魁梧妇人骂得散了个干净。
她往后退了两步,有心反驳,却憋红了脸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正当她气馁时,一只温热的大掌揽住了她的肩膀。
半边后背虚贴上温热的胸膛,她顺着这只修长冷白的手,扭头仰起脸看过去,只见青年神色矜傲冷漠,薄唇微启。
“是你家小兔崽子踩了我家的地?”
杨翠花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认出他就是曾经的贡生老爷陆观澜,嚣张的气焰灭了大半。
但一想到对方已经被从京城赶回来了,故而虚张声势:“我一天天的忙得跟陀螺似的,哪里能天天盯着孩子,知道他做了些啥。”
“而且就算干了又咋,虎子七岁了,我哪里管得住,更何况,你还要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祝无执颔首:“有道理。”
杨翠花刚松了口气得意起来,就听到青年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家菜地在屋后?”
杨翠花下意识点头。
等应了,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要去报复。
她忙道:“你想做什么?你堂堂读书人,不会要去糟践我家菜地吧?!”
青年却没理会她,揽着温幸妤的肩膀,另一只手牵马,径直往她家屋后头走。
杨翠花吓了一跳,忙跑进屋里去喊自家男人。
走到屋后菜地的篱笆外,祝无执松开温幸妤,三两下把篱笆打开,把马牵了过去,拍了拍它的背:“去吧。”
马儿好似听懂了祝无执的话,朝菜地踏去,不过眨眼的工夫,菜地里土屑翻飞,大半的菜都被踏烂了。
温幸妤眼睛睁得溜圆,她看着祝无执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睛亮晶晶,脸颊也红扑扑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了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天杀的,我的地!”
“瘪犊子,你们快点停下!”
“……”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杨翠花站在距离他们十来步的田埂上,不可置信的惊声怒骂。
她身旁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拿着铁锹和镰刀。
其中一个汉子大步上前,举着镰刀,凶神恶煞朝祝无执道:“陆家小子,你还不快叫你的马停下!”
温幸妤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拉住了祝无执的袖子。
祝无执看了袖摆处的手,眸光微顿,却并没有阻止。
他身量高,居高临下睨着汉子,神态冷漠,慢条斯理:“马又不是人,怎么会听话?”
“你故意的!”那汉子举着镰刀,却迟迟不敢挥过去,他拳头捏的咯咯响,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是读书人,我就不敢揍你!”
“快点把你的马拉走,不然我不客气了!”
祝无执似笑非笑:“这畜生七岁了,我哪里管得住?你有本事,就自己去牵。”
旁边的杨翠花一听,就知道眼前的青年在指桑骂槐,她火冒三丈,叉腰怒骂,什么脏话都往外蹦。
那汉子却没说话,他见马还在来回奔踏,心里着急,提着镰刀就往地里跑。
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背后响起青年幽幽的声音。
“对了,我好心提醒你,这马是朝邑县县令陈大人的,价值百两。”
“它若是伤了……”
汉子脚步骤停。
这马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确实看着贵。
就算不是县令的,一匹马最少也得二十两。若是他去抓,不慎弄伤了马,这小子告到县衙,他不赔也得赔。
家里一年也才几两的收入,他哪里赔得起。
汉子脊背一下弯了,他转身,哀求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马牵走吧,马上冬天了,我一家老小就靠囤这点菜过冬呢。”
“我回去就拉虎子给您赔不是!”
杨翠花见自家男人忽然就低声下气起来,顿时气得发抖,指着祝无执的指头都在颤:“你个腌臜无赖,你纵马糟蹋我的地,我要去里正那告你!”
祝无执颔首,浑不在意。
“畜生作乱干我何事?想惩治这马的话,请便。”
汉子几步上前拽了还想要叫骂的杨翠花一把,苦着脸道:“您就放我们一马吧,是刘家人给虎子几个铜板,虎子才去的。”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您若是让马停下,我一定带着虎子上门请罪,再给您赔几筐菜,就当是弥补,成吗?”
祝无执面色冷淡,没有回应,而是垂眸看向一直在发愣的温幸妤。
“可满意?”
温幸妤回过神,她看了眼跌坐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杨翠花,和一旁唉声叹气的汉子,轻轻点了一下头。
祝无执朝马吹了声哨,马儿立刻听话跑了过来。
二人没有理会背后崩溃的夫妻,去往了下一家。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到了第五家的时候,这些人家听到了风声,纷纷主动赔不是,表示会给赔偿些果子蔬菜。
回程时晨雾已散,天光大亮。
今晨的一切给了温幸妤极大的震撼。
她从未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回去,让对方哑口无言,主动赔礼。
青年正在栓马,梨树半黄的叶子飘飘扬扬,天光透过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金影。
温幸妤仰头看他,弯了弯眼睛,唇角腼腆地扬起个极小的弧度,嗓音清软:“真的谢谢你,祝无执。”
“你真的好聪明,好厉害。”
祝无执怔了一下,摸马儿的手微顿,好一会才继续抚摸顺毛,唇角不可控地微微弯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听过的赞言和谄媚恭维数不胜数,早已不为所动。可方才,温幸妤这句质朴的、毫无文墨的夸赞,竟让他产生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愉悦情绪。
他随意的瞥了她一眼。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起码会讨人欢心。
温幸妤久久不见回应,不禁有些赧然。
她局促捏着衣摆。
只见青年兀自抬步朝院子里走,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