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上面好几家新闻社不同文字渲染下的第一手资料。
“看看这新闻铺天盖地!”缪局长指责我,“你到底想着要怎么解决?”
前面省略掉了大概有十分钟这些新闻带给警局的压力。
他压力真的很大。
缪局长一开始整个脸都是红温的, 一改之前见面还比较温和的态度。随着我走进办公室门, 他的脸也跟着涨了起来,有种有人在给他充气, 让他整张脸皮都是像是鼓皮一样饱胀平滑, 脸的颜色渐渐地酱紫且发黑。
我一进门的时候, 内心“嚯”了一下, 想到他现在压力爆表,所以我就很耐心。
事实上, 他会骂人算是我的意料之中。我觉得, 压力来了,会找人骂人, 发泄自己的情绪是很正常,而且我平常带给他的压力也很大, 他想批评我就批评我。
我内心是无所谓的。
我还可以听一个小时。
不过, 我不能表现得很无所谓,还是要稍微带上共情的表情在, 这样对方能得到更好的情绪释放,也会觉得得到安慰和支持,会觉得好受一些。
本来还可以走一下神,缪局长那么说,我就抬起手,“现在新闻不是重点,而是新闻正在怎么引导社会舆论,以及现在的社会评论现状。”
我看过了所有的新闻稿,集中攻击警局的点,就是警察失职,没有及时发现酒吧底下有秘密非法实验室。其实,总的来说,警局的威信力早就一减再减了。
自从有个Anubis救世主傅霖(英雄)的名号在民众群体里面出现,就足以证明市民对警察的能力并不认可。
现在还要抠这一点点信任,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反正也不是政府在做秘密实验,被民众知道了。再怎么紧张,民众还是需要警局的。”
我也把这些话说给了局长听。
没想到缪局长一点都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又提起我开口后下降的气劲,“人民需要警察。警局肯定不会被撤,但是负责人是不是该引咎辞职呢?”
“您如果只是担心这件事的话,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件事是我负责的,我可以公开引咎辞职。”
反正这张身份牌也用不长。
我这话刚落,就看到缪局长看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仿佛是突然意识到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感动又痛心,喜悦中还有悲哀。
缪局长沉重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很好地解决这件事的。”
他说完之后,又对我道歉,“刚才我的语气太差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摇头,“我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缪局长一愣,欣慰地说道:“你真是好孩子。”
我知道。
我给他举起大拇指。
*
一出局长办公室之后,大家立刻把我包围。
他们全都听说我被局长骂的消息,满脸紧张,“局长给处分了吗?”
我跟他们说局长升我的职。
“…!?”
缪局长把更多小队的警力分到我的队里面,全力支持我调查这次秘密非法实验室的事情。我这部分没有太在意,因为估计我还是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的小队,
我只想知道我目前的职权权限。
见人被我散去之后,何其思对我分析道:“这个关键时候升你职,不就是要把你推成替罪羊吗?要是出问题的话,不就是全是你负责了吗?缪局长怎么这样呢?”
他这种就是属于想得到一层之后的第二层,但是还没有分清形势——缪局长下台的话,来个不知根底的新局长,难道就是解决的方法吗?
更何况,市民有的只是情绪,只是借由这件事爆发之后,顺势开始跟着踩警局而已。他们对局长有多大仇多大怨?人家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兢兢业业嘛?
再来,我们有很多可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的方式,比如说和平号海底列车爆炸原因,前市长挪用资金到底用在哪里了等等。这已经足够让人产生很多新的疑惑和好奇心。
一个瓜用另一个瓜顶即可。
我拿出抽卡系统的棒棒糖,“怎么?难道你要让缪局长自己引咎辞职吗?”
何其思就闭嘴了。
两秒后,何其思又开口:“那为什么是你?年年都有大案子,民众骂一骂就把人炒了,他们是老板吗?”
“诶诶诶,愤世嫉俗的人都是要为大众发声的。你崩人设了,快住口!”我觉得他这无机心,不过脑的话传出去,肯定会被批的。
何其思对我这“愤世嫉俗”的词很是不满,瞪了我一眼,“我的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
“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我敬谢不敏。
我顿了顿,又问:“话说商河星还没有回去吗?”
何其思耸了耸肩,“以前和他见面合作的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的。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单独走了?”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彻底安心他确实没有怀疑我的话,于是随便开始下个结论,结束这个对话,“你稍微关心一下他吧。”
还以为何其思会直接不愿意搭话了,没想到他话还挺多,说道:“也没有见过你这么关心我的。”
我枕着手臂,想了想说道:“我天天念你的名字,这不是关心吗?”
何其思完全不上我的当,“你那是使唤。”
就在我们斗嘴陷入白热化的时候,我的手机进了一条缪路南的短信——「上天台」。
我之所以能认得他的短信,倒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备注,是因为我们都有联系暗号,而且用的也不是正经的当地移动公司,而是网络移动公司,IP在海外,这样查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难事。
读了一秒短信之后,我就扔下何其思,自己开始往天台的方向走。
警局是在城市群中间。
作为最早一批建筑,它长得很矮,淹没在日照的轮廓线里面,就像生长在郁郁葱葱的大树旁的花花草草,只能争树叶与树叶之间,树杈与树杈之间的那点零星阳光。
现在已经接近夏天,大早上也不用畏冷,更不用说现在也是太阳当空照,连阳光都热得有点刺痛。我才刚打开天台门,就接到了一个网络电话。
正是缪路南本人的声音。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电话另一边免提设置带来的风声和人声的失真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一般情况下,或者,就我所知,缪路南就不是那种会在公众场合打电话,让别人听他说话内容的人。再说了,现在也可以用蓝牙耳机来打电话,为什么要非得免提?
是旁边有人?
还是现在手头在忙,临时起意接了电话?
各种猜测的想法刚冒出头,我在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里面,突然不可遏制地冒出笑意。
这倒不是觉得好笑或者可笑,又或者怒极反笑。
就是单纯地想笑而已。
很微妙的情绪,很想知道这叫什么名字?
“我要不要站前面一点,这样子你方便狙击呢?”
缪路南只有一句话,“不要动。”
“我不动。”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戳中了笑点,真的特别想笑。几乎都像是被人用枪抵住额头了,可还在莫名其妙地笑,这会不会像一个疯子。
为了表现出我是正常人,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可是缪路南却没有错过我的表情,“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他话头送上来了,我就开口了,“我在笑你笨。”
这是信口胡说。
可是我说完之后,居然觉得自己能砸巴出几分哲理或者真相的味道来。
这感觉很神奇!
“要是在这里出现狙击的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我最近得罪的人可是数量有限。”我好脾气地解释着,“你可以让我选择自杀的。没有什么比自杀更叫人匪夷所思的。”
这堪比日本推理小说家清凉院流水所有令人震惊的谜面。
缪路南在这个时候给出了耐心,真是让人感激!
因为我的话就会直接开枪射击,而不是让对方继续叭叭叭,说个不停。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说道,“你现在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缪路南声音平稳,反倒显得整个风心不静,“为什么不问我对你动手的原因?”
我问:“我问了,你会不对我动手吗?”
缪路南:“也许你不一定会死。”
我笑了笑,“我觉得我就算会死,也不怕死。我甚至觉得,你在说「也许」的时候,可能是提出一种名为合作的邀请。”
缪路南在我的声音里面诡异地停了数秒,“行。”
嗯?
这个“行”是什么意思?
我还在思考这个字是对应我的哪一句话。这个时候,手机另一头传过来的风声小了很多,很明显收了音,关了免提,声音每个字沉稳而有力,就像是一个正在行走的士兵。
“你知道多少了?”
缪路南开始问我。
我本来想要试探,但这会没有太大的必要。于是,我开始说道:“从司法鉴定中心来的报告已经更新。”
是的。
虽然我不提,但是时间还在流转,每个人各司其事,各在其位,依旧兢兢业业地在工作着。
“尸体判断死于溺水,与在阿波罗酒吧的人体实验的状况相符。所有在培养舱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死于溺水。而这具尸体凭空出现在阿波罗酒吧里面,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让阿波罗酒吧的秘密曝光。”
到现在,Vita组织已浮出水面,这说明这不再是单枪匹马的个人战,而是来势汹汹的阵营战。
那么寻找这具尸体的指定的具体的某个凶手,就没有意义了。
我说道:“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到底对谁有利?对我们警局吗?我们现在可是被市民骂惨了?不然就是对Vita有利?还是对针对Vita组织的人有利?他们发现了非法实验,却苦于自己没有办法和庞大组织对抗,于是他们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送出去。”
缪路南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觉得,到底是谁比较有利呢?”
“有人说预测海上天气变化是最难的。可是,其实想看海上天气变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天上的云。云如何变化,就可以看出天气如何变化。”
Anubis是一座海岛城市,也像是一艘在海上无法行动的大型船只。
于是,它就无法与海上天气变化完全隔离开来。
这成了我喜欢看天气的原因。
“同理,想问这件事到底是对谁有利的话,看舆论风向即可。”
“现在好奇「Vita」组织存在的人远远高于谴责警局无能,这个时间点就是对Vita最好的宣传。哪怕现在对Vita产生负面情绪的比较多,但是无疑地,好奇的势头越涨越凶。”
缪路南平静的反驳道:“这可能只是偶然现象。”
哦哦哦,不对哦!
推理世界可是没有偶然的。
“底下的实验材料能在不到十二个小时里面清得那么干净,没有事先做好准备,是不可能的。”
我贴着手机,继续说道:“另外,你那天在酒吧那句话不就暴露了你提前知道了一切了吗?”
缪路南噎了一句:“……”
我替他回忆,“你说「麻烦来了」。你在酒吧吧台边做事,你怎么知道后面有事情发生吗?”
“所以,综上答案只有一个「Vita开始行动了」。”
我肯定地说道。
缪路南接这话接得很顺,“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这件事就得问你了。”
主要是从昨天那个轮椅上的人的态度来看,我这条命还算是挺便宜的。
这真的很让我怀疑,「崔时」是不是量产出来的?
我可以继续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再跟你说一件对你来说有利无弊的事情。为了凸显我的诚信,我可以先说百分之五十的信息——昨天,我遇到那个人了,他让我找Vita的卧底。”
如果现在能面谈的话,我更容易从他停顿的语气里面判断出他现在的情况。
“我可以保卧底的命,所以这也是我提出暂时不要杀我的原因。”
缪路南沉声,还带着一点抗拒:“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我一句反问:“不是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是「麻烦来了」?
而不是「来了」。
潜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缪路南肯定地回复道:“不是。”
我:“……”
不是就不是,反正我还能再保一个人。
他否定得很明确,可内心还挺意动的。因为他说道:“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我做主导,你要听我的话。”
我觉得这是个麻烦,“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是我的人设。
再有,我觉得缪路南的路子太浅,还没有主角光环。我听他的话,我自己反而容易搁浅。这就是不太好的投资。
我虽然不想说,但是为了我们的合作有成效,我还是必须开口。
我说道:“你也知道,其实我比你聪明的吧。我现在只是平和地在跟你说话,可是我上来时已经把电话设置了录音。再来,何其思现在在我队里面,他又是那样喜欢往前冲的性子。我跟他说为人民牺牲的话,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冲过去的。”
我平静地说道:“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不想救何其思吗?他现在还把我当成撑红雨伞的人。”
缪路南:“……”
缪路南的声音冷了一度:“……我后悔刚才放下枪,听你说那么长篇大论了。那个红雨伞的人不是你。你不要骗何其思的感情。这是我的底线。”
我:“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不甘心地说:“听你的。”
那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87章 当初就该做绝
Episode 87 「当初就该做绝」
漫画更新——阿波罗酒吧事件发酵
【一刷结束, 我上次看了预告的题目之后,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后面就已经没有再出现橙子的物品,我以为会至少像是电影《教父》那样, 虽然橙子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品, 但是代表一个意象——每次物品一出现,就会有角色死亡, 结果这里也完全没有出现。】
【这算是剧透吗?!!大惊.jpg】
【严格意义上不算…?】
【我觉得每次题目都是有暗示整个故事的走向或者定调。这会不会有点借了Orange Order, 奥兰治兄弟会的典故?据说他们在凤凰公园聚会的时候,就会故意吃橘子,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是让爱尔兰取得了统一和独立,他们就完了。你们看预告篇里面, 谁和谁不就那个谁了吗?】
【楼上仿佛没说什么, 但什么都说了。】
【这是剧透,快跑!!!!】
【什么?(刚进来就茫然)】
【跑啥, 下面就说了, 往下看!】
“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缪路南从警局对面的大楼边上看着对面的银发青年。
他没有戴帽子, 柔软蓬松的头发跟着风向上飘, 就像一朵迎风生长的蒲公英。
银发青年问道:“不是吗?”
缪路南不确定他拿到了什么把柄,可是就拿他给自己透出去的信息——「组织要抓卧底」, 缪路南已经意识到对方的价值。
至于他为什么会背叛, 缪路南也并不意外。
Vita的克隆体里面,作为初代同素体的崔时和唐栗早就多次出现过违规操作的情况, 销毁频率是最高的。起初,缪路南对他们的存在并不算太在意。因为他们Vita生命组织奉持的是「不牺牲无辜的生命」, 全部的克隆体都是实验室合成产物。
直到有一天, 他在「新」崔时的掩护下,协助清理同素体的时候, 缪路南看到了对方的脏器以及一接触空气就迅速变冷的热血。
缪路南开始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产生了困惑和质疑。这就像是一场无形的细风,无孔不入般钻进自己的心间,让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这样是对的吗?
缪路南不理解,可是他知道有更多的事情比面前的尸体重要。
与此同时,新的崔时原本无机质般的眼瞳却在看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幕,产生了动摇的光。只是在对上缪路南的时候,崔时恢复了平静。
在那一刻,缪路南已经察觉到了不同。
可他并没有上报这个异样。
于是,当银发青年果断地说那句话的时候,缪路南甚至有一种自己就在等这一刻。
【所以培养舱里面果然的都是克隆体了。很不意外】
【那为什么市民系统并没有匹配的人?人都是外面的人吗?】
【我记得,前市长出事不就是因为Anubis市民系统做了手脚,掩盖犯罪行为,才被傅霖和商河星搞下台的吗?之前傅霖也说前市长和Vita的关系复杂,所以Vita有系统篡改人物信息也很正常。】
【缪路南为什么加入组织之后,又要背叛呢?难道自己是被迫加入的吗?】
不过,缪路南很显然还是要在「合作」这件事上占主导地位,“你要听我的话。”
他想到了银发青年的反叛,却没有想到他过分独立成熟和叛逆,“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让缪路南幻视某种青少年。
这人其实就是想跟所有人对着干吧?
缪路南刚要开口,银发青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且不说银发青年说的录音是真是假,可是之前崔时确实提过「红雨伞」的事情,原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想用这件事威胁自己。
“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突然发现,崔时有点像黎稚。
黎稚也是这样的。他无论是注意到别人做坏事,还是自己掌握了别人的把柄和弱点,都是不声不响的,就像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异样。而明明留意到意外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多多少少露出破绽,或者会愿意去证实,采取一些行动。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事方式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缪路南觉得崔时肯定有更多的底牌在做事。
“那剩下50%的信息是什么?”
“我是卧底。”
缪路南头微微后仰,说道:“你能这么和人讨论,随意把那个人的信息往外说,这不就是说明你性质不单纯吗?”
很明显,崔时还没有完全透底。
缪路南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狙击你吗?”
“一个是你需要找替死鬼;另一个是因为怕我的存在,会助长了Vita的影响力扩张计划。”银发青年想的每个点都正好踩在了缪路南的想法上,“你之所以和我合作,不就是想要套取信息,再是想稳住我,不给任何人留下怀疑的种子。”
崔时很坦然地说道:“我其实也不需要你信我,也不会要求你提供合作的信物。你只要多给我两天的时间即可,到时候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徒惹其他人怀疑。”
缪路南:“…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猜不到崔时到底想做什么?】
【崔时肯定是要先去收拾司法鉴定中心的人。之前阿波罗酒吧的尸检报告不是出了问题吗?被崔时提出这一点之后,尸检报告不就现在开始更正了吗?还得多亏商河星去那边盯着了。】
【这不对啊?很奇怪啊!如果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人,当然从之前的剧情来说,从第一案的时候就开始暗示里面有鬼,那么Vita组建了这么一个局,还把司法鉴定局的自己人拖下水,难道不像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道真的有卧底吗?】
【这不是崔时和缪路南都跳出来了吗?】
漫画镜头里面银发青年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镜头拉高拉长,投射到天海镜头远处。
再次移到人物镜头前时,场景已经是在司法鉴定中心。
小庄目光紧紧地网页信息,Vita声量远比想象中的扩散得更快。
好事者,尤其是以新闻记者,抓住线索后,行动起来远比警察还要积极。
「永恒轮回」的词条迅速引发热点。
小庄再次回过头,看警局的审查令,神经紧绷得发痛。
“早知道当初在路岛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事情做绝。”
“这次被傅霖害死了。”
她声音全是懊恼。
【啊——】
【!?】
【我能说我以为他在路岛那一下被推出去,又被黎稚救回来,是黎稚的自导自演来着……】
第88章 我要喝加冰的可乐
Episode 88「我要喝加冰的可乐」
小庄暗恨不已, 在脑海里面也浮现出两个月前雨幕暗沉下的一幕——
远处的车灯一闪,光影在呼吸间变奏着。就在自己以为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时,黎稚又把人从生死边缘处拉了回来。可是他力道并没有那么强, 鞋子在湿滑的地面上蹭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跟着栽倒。
小庄每每回想起这一刻,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也多次阻止了小庄想要再次对「傅霖」下手的决心。
在这种事情上, 她绝对不能连累了黎稚……
现在又回到现实中来, 黎父已经嘱咐小庄不用太担心了。事实上,他已经为小庄收拾过一次烂摊子,现在还是黎父为她处理各种麻烦事。
“不用担心尸检报告这件事。我会兜底的。”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小庄对此感到非常抱歉:“我又犯了一次错。”
黎父说道:“3月份车祸那件事已经掩盖过去了。现在也没有人追问纸条的事情,那么尸检报告的问题只要放着, 也不会出现多的变故。”
小庄紧蹙眉头, 说道:“傅霖怀疑我们,这边就算了。要是黎稚知道了, 该怎么办?”
【为什么傅霖怀疑就算了?他不是主角不重要吗?】
【嗯, 大概是因为在小庄心中, 傅霖差不多跟死人没有区别了。她要想办法搞死傅霖……?】
【细思极恐, 粗思也很吓人啊!】
因为这个名字也牵动了情绪,黎父也短暂地没了言语。
这次尸检报告出错的问题, 确实也让黎稚知道了。
“黎稚……如果是黎稚的话, 其实他应该会理解我们在做什么事情的。”黎父说道,“他会站在我们身边的。”
话里面的不确定性, 小庄也忍不住苦起脸,“黎叔叔你会后悔有一天加入Vita组织吗?”
【爸爸!?爸爸也是吗?我以为是妈妈, 毕竟黎稚他妈妈真的也不常出现。】
【爸爸居然是坏人吗!?】
【前面不是已经说司法鉴定报告是爸爸签名的吗?这已经说明了他爸可能有问题了。】
【线索还是给的挺明显的。】
【这么一说的话, 第一案里面黎稚他爸不是有主动邀请「傅霖」去他家吃饭事情吗?就是感谢商河星在列车站救了黎稚的那会。黎稚他爸如果想要掩盖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成员,为什么当时要主动提起那张纸条?】
【对啊, 他有心现在要保全小庄的话,当时就不应该主动说Vita引起大家的注意。】
【难道爸爸其实也是跟缪路南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后悔吗?
黎父到这种时间段并没有存在着后悔的情绪,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感受到了无力。被裹挟在命运的洪流里面,他和众人逆行而上,真的就是所谓的追求自身的命运吗?
弗里德里希尼采曾经提出过「永恒轮回」。
这是很好理解的思想论证,就是在讲我们经历的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在无限的时间里面重复出现和回归。
而很显然的,一个「无限时间」就限制了人们论证这种想法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才是终端或者说这个结局?
尼采给了三种可能性。
第一个是虚无(Nichts),放弃对永恒轮回的信念,只围绕着现在的生活走下去。
第二个是粉碎(Zermalmen),打破永恒轮回,现在的生活彻底破灭。
第三个是转化(Verwandeln),承受永恒轮回,实现状态的彻底变化。
有人称之为是恶魔的试炼。
也有人对这种非线性的思想假设束之高阁,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在所谓的玩家闯进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生活的世界的特殊性,甚至就是在践行「永恒轮回」。
【居然是第四天灾!】
【第四天灾指的是玩家给世界带来灭顶的灾难,对游戏世界的人来说堪比天灾。所以对象指定的是玩家。这里面应该是NPC觉醒吧?NPC不一定知道自己在游戏世界生活,但是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在永恒轮回的,开始要联合起来反抗自己的命运吗?】
【还是想着要彻底毁掉自己的世界呢?Vita如果单取V首字母的话,其实也可能是说Verwandeln,德语的「转化」,他们希望得到一个突破。也可能真的是「生命」,指的是向死而生。】
【也不一定是觉醒,因为他们可能是经历过无数次Alpha测试后,就是漫画剧情背景,不正是玩家傅霖和商河星进入了游戏的内测中的世界吗?在游戏开发过程中,程序肯定会经历很多次测试后,对于NPC本身来说,他们的智慧也在呈指数级上升,形成自己稳定且发达的高度文明。在这个世界中,NPC也会像我们一样去探索世界,没有意识到自己数据链,所以他们其实很可能就是在通过玩家,想要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
【在点后AlphaGo时代】
【等等,只有我在意,原来黎稚居然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吗?】
【是啊!对啊!他居然没有关系的吗?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镜头?】
【因为美术说不小心把配角画得太好看了,舍不得这个角色这么快下线。】
【我能懂!!!有时候画约稿的时候,不小心超常发挥,真的会舍不得自己的角色就这么离开我TUT】
【不至于吧】
黎父说道:“我也有不能割舍的事情。”
他在赌一种命运重来的可能性。
小庄对于黎父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凡事加入Vita组织的人都会提供一份DNA数据给组织,作为一种效忠的证明——如果后期发现对方有背叛的可能性,组织有克隆体来取代他本身的存在。
然而,据小庄所知,黎父并没有提交自己的。
可同样的,安轻言说,黎父一辈子都离不开Vita,也只能靠着Vita活下去。
小庄鼓起勇气,想知道为什么黎父要选择这个组织。
对她来说,加入组织是很理所当然的。谁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面长大,她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有一天有个人跟她说,自己的命运轨道是被注定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是在不断地重复,她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吗?
她想。
很简单的,她想。
【群体认同需求。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什么苦难,大学生本身就容易被一些新思想,尤其是反主流倾向的思潮影响,而他们本身也容易对社会问题过分敏感。】
【安轻言还是她朋友,肯定说几句,就会被煽动的。】
【黎父可能是真的经历过一些事情。如果黎父说了一些让她动容的事情,恐怕更容易让她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了。】
他们还没有继续交流下去,手机里面传来一句加密的新消息——「现场处理卧底崔时」。
【来了】
*
随着社会对Vita组织的了解,慢慢开始流出两种声音:一是对Vita组织构想的认同;二是对Vita行为处事的反对。
对于反对Vita的点是自然不外乎与人体实验有关。就算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体的具体来历,但是他们能够如此轻易地践踏克隆体的生命权利和自由,那么对他们来说,“普通人”是否也只是工具而已。
除此之外,组织Vita的真实动机也让人困惑——打破轮回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什么叫做打破轮回。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说辞。如果真心要解放人类的话,进行革命战争的话,对组织成员来说,又想要建立什么样,会践踏生命和破坏社会的统治秩序?
另一方面站在对立面的声音却是十分的坚定。
当局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发酵了很长时间,才让原本是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舆论声已经开始形成了动摇他人的塞壬的歌声。大量的市民认同了具有颠覆性的新信息——「他们在无尽的宿命循环之中」。
他们不满现状,也想争取自己的未来,也认为当局社会可能有意识地默认现在的社会体制的循环。
优待者依旧还是优待者。
而社会底层依旧在社会底层里面的苦苦挣扎。
而光是这种有意渲染和煽动的舆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的影响力,更具有煽动性的言论来自于铺垫已久的末世论。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同宗教的发展一致,世界的历史也是基于末世论而展开的。
「创世以神明开天辟地为初始,而启示录则以新天地的降临而结束」。
Anubis有深入人心的信仰,而这个末世论从一开始就已经扎根在人们心中。在遍地沉疴的的社会中,伴随着多变的气候和灾害,此刻以求生改变命运为口号的Vita恰是应运而生。
不信,内心却还是也跟着信了两分。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Vita的过激行为开始做出更多合理的解释和理解。
目前的讨论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可社交媒体的舆论发酵并不影响警局的节奏。
以指挥队长崔时为首,加上Anubis救世主「傅霖」的协助,百名警员已经深入阿波罗酒吧内部的地道。
阿波罗酒吧除了临时员工之外,都被警局警员要求配合调查。
其中阿波罗酒吧店长因在公路上逃逸而不幸被卷入交通事故中,不治身亡。
线索并没有完全断绝。
崔时利用警局内部的科学实验室进一步调查人体实验中的营养液水质的来源,借用了实习生黎稚的实验报告,锁定了城郊的某处水库。
【得道者天助!看看这么多人来帮忙,所以Vita的做法就是错的!】
【我相信有反转】
【还没有那快结束,别那么早说】
然而,前往水库的信息还是被人泄露了。等崔时一行人到现场的时候,整个水库爆发了爆炸,除了一片废墟,并没有多余的痕迹。
何其思返程时,暗恨,“可惜了,就差一步。”
崔时眼神里并没有多余的变化:“话不能这么说,早来一秒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其思:“……”
崔时:“不要急。何其思,你性格就是太急了,战要慢慢打,饭要慢慢吃,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这种道理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可这种话不也像是那些空话套话大道理吗?
不也有一句话叫做「兵贵神速」?
何其思并不想跟他掰扯那么多。
见何其思不高兴,崔时转了过来,嘴角带着笑:“我又没骂你,心情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我又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不高兴,”何其思看崔时又在逗他,心里不乐意,可又好好说道,“好不容易找到那么个大线索,任谁扑空都不会高兴吧?再来,这可是用了黎稚的报告找到的地方。如果我们的警员都是自己挑选出来的,那能泄露信息的到底是谁?”
何其思越说,心里越不痛快,话也越说越多。
“这不就是会让人怀疑黎稚嘛?上次第一份尸检报告是黎稚爸爸弄错的,现在还有黎稚也有嫌疑,那不是把他们两个人推到Vita组织上去了吗?”
【何其思对黎稚真的还蛮真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怕又来一个反转,就是其实泄露水库地址的是何其思本人。你们看只有他单独有回忆杀。此外缪路南也几次诱导他进Vita组织里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他拒绝的,万一他有答应的呢?】
【好有道理!】
【要是真的是这样走的话,这条评论已经被打上“剧透“了】
【!我被楼上反向剧透了!!】
崔时倒是完全不急,“清者自清。这种时候,怀疑他们,再证明他们无罪,才是救他们的方式。现在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连我都是一样的。”
何其思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是说我也值得怀疑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不值得怀疑呢?”崔时顺势跟着审视起来,“你想想看,要是打破永恒轮回,也许你还是我的上级,可以翻身做主人。”
何其思没好气,“那不用我当你上级,我会直接把你当做小混混,整治一番,你还想着当警察?哼,想得美!”
崔时:“那你还是别想了!就算是打破轮回,你还是别想越过我。”
何其思:“你真信那一套?”说这话的时候,何其思脑袋里面闪过了缪路南的脸。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开始怀疑自己的小伙伴。可是,何其思更多的,更多的是不愿意怀疑。
这种时候,怀疑成了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宁愿绕远路,也不想直接对上缪路南。
崔时说道:“信也好,不信也好。”
他耸耸肩:“过日子的总是现在的自己。我本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远见,为什么要担心这种看不到的未来?想想看,不是说太阳会在50亿年后爆炸嘛?你怎么知道一个轮回周期是多长?要是十亿年才算一个周期,等你想换人生,黄花菜都成了老化石了。”
何其思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又觉得在认同他,所以他又板着脸,“胡说八道。”
“这叫什么胡说八道?”
崔时觉得何其思就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我们现在去一趟司法鉴定中心。”
这是和警局另一个方向。
何其思忍不住疑惑,可是很快又得到了答案,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真的要调查黎稚?”
“不想让人怀疑你那个红伞的主人了?”
何其思认为黎稚是无罪的,可是他也相信这个时候调查黎稚和他父亲是最有机会去证明他们是无辜的。可是一听到“红伞的主人”,他就忍不住感到刺耳,耳朵也跟着涨红了,“你在说什么鬼?”
崔时就像故意会踩人脚的猫,此刻做了坏事还洋洋得意,“我去问了缪路南。他跟我说了几句。”
何其思顿时要跳脚,还在开车,心神就时不时飞到了崔时脸上,“瞎说!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什么小红伞!”
崔时慢条斯理道:“我随便说一两句,你就这么激动,还说没什么?还小红伞?我可没有说小红伞。你记得很清楚啊!”
何其思也想要不激动,可是他就不是那种耐得住性子的人,忍了几秒,还是暴露了。他急急地说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乱牵扯其他人。”
崔时也不说话,就是看他急。
何其思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再多说,反而会落入他的圈套里面。他也忍了忍,还是选择坦诚说道:“真的没有什么。”
崔时无辜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何其思说道:“……就会耍人。”
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何其思又开口说道:“没有,我就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亲近黎稚而已。”
崔时原本盯着窗外的眼睛,又转了回来,“……!?”
何其思说道:“哪有什么红伞情结,又不是小说情节。如果我讨厌黎稚的话,我压根也不会把事情联系在一起。我单纯就是因为自己想追在他后面跑而已。”
“……”崔时朝着他睁大了眼睛,“啊?”
何其思抿了抿唇,最后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和他隔壁班。那会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年级第一,但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别人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我们班主任因为考试结果不如意,把所有的学生都留在教室里骂,还把试卷扔出窗外。当时班主任又继续骂,骂了好久,又说了一句,「你们要是能考上好高中,这些试卷现在也能自己飞回我的桌子上。」大家都只能麻木地听着被骂,结果这句话没有说完太久,五十多张卷子被人夹了书夹,送回教室里面。”
“那个人就直接进了教室,放在讲台上,也没有说什么话。”
“班主任收到卷子后,静了静,让学生解散了。”
“我当时觉得那人是个勇人,后来考上最好的高中时才知道当初捡试卷的就是黎稚。”
崔时:“……”
长久的沉默彻底惹恼了何其思。
何其思恼羞成怒:“你当学生的时候,不会很喜欢那种成绩超级好,性格也好的人吗?!你不想和他当朋友啊?”
崔时说道:“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何其思:“……你看起来就想要嘲笑我。”
崔时疑惑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以前有没有小红伞?你这人明明就很重感情。”
何其思顿时结舌,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啊,所以到底何其思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感觉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我小时候也想要和学神当朋友!!】
【从小羡慕学习成绩好的加我一个】
【喜欢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也是一种微妙的情感,总感觉真不是一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尤其是有时候也不是很想这么掏心掏肺地把自己心里话和别人说得那么一干二净。我个人感觉都有,但是只有何其思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吧?】
【表面上他看起来是最喜欢黎稚吧,可是遇到会被怀疑的情况,他还是更看重缪路南的。他明知道小玩伴很可疑,有很大几率就是Vita成员,否则以前不会说那些话,可他压根不想去怀疑他。但面对黎稚被怀疑的时候,他这种不想去怀疑的心情远远没有那么强烈了。】
【难道不是因为黎稚被怀疑算是板上钉钉的了?他爸太明显了。】
【缪路南也是酒吧里面的临时员工,这种成分真的不用怀疑吗?】
【好的好的,大家不要不要急!看剧情——】
崔时也并没有这个答案,因为他眼睛已经看向了远处的建筑。
离司法鉴定中心也越来越近了,崔时在何其思停下引擎时,才又说了一句:“水源检测只是一个方法而已。我其实当时在酒吧地下道还遇到了人,我把定位器装在了对方的轮椅上。所以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个方式去追踪Vita核心组织的人员去向。”
“啊——!”
何其思一震。
崔时居然藏了那么多?
“信号接收器已经收拾起来了,你负责的时候,会有人拿给你。到时候,只带上你相信的人,这次行动我主要是筛选警局里面哪些是我可以任用的。名单也放在手机里面了。新一波调查由你负责。”
何其思一听就忍不住又笑又气,看着他下车,忍不住用眼睛追着他的背影说道:“你才努力两天,就这么急着休息嘛!缪局长听完之后,肯定会气死的。我跟你说,我可不会那么为你跑腿的,买点吃的买点喝的,我只会做这种简单的事情。”
崔时听他这句话,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着车顶,“你也不能追在别人后面跑了。”
这话语气少了几分调侃,讥讽或者挖苦,便显得温柔,也陌生得很,让人不适应。
何其思突然觉得他之前的话也像是在说遗言似的,刚抬眼想去看他的眼睛,想又批评他以前开始就要死不活的德性。可在他肩头上,何其思看到一点闪动的红。
这点红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步步紧逼的毒蛇猛兽一样窜动着,让何其思看得心惊肉跳。
他想先伸手,可是他捞不到,拽不住,只能大喊一声,“崔队长,快趴下——”
狙击枪的声响比他的话语来得更早。
幸好准头不对,崔时还是躲开了一击。
何其思见到这一幕,全身的冷汗都已经被逼了出来,腿也不中用地开始发软。
他赶紧又说道:“队长,你先上车。”
可是下一幕,他看到了黎稚也跟着出现在视线里面。
他扑向了崔时,车外传来第二发枪声。
越来越多的警员意识到出事,很快行动起来,用安全盾包围了上来。
何其思下车时,看到黎稚胸口处和手全都是血,再往下看——崔时的后心被子弹穿透,鲜血瞬间就洇透他的胸前的衣服。
救护车、救护车……
“救护车——!!”
何其思连忙跟着扶住崔时,他的胸口的血就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温热而黏腻,沾满了他的手指。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这股止不住的鲜红也把他的生命带走了。
“队长……你感觉怎么样?坚持住?”
崔时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神却像是飘远了些:“何其思……”
何其思连忙应道:“我在!”
“我想喝加冰的可乐…快去给我买……”崔时推着他跪在旁边的膝盖,力道却越来越轻,“想现在喝……”
何其思的眼泪莫名就砸了下来,这熟悉的台词总是能让他条件反射地骂出声,可是他自己现在站不起来,更骂不出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眼泪只会滚滚直流。
崔时还在推着,何其思忍着内心酸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会那么沉重,只能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咬紧牙站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始催促自己——得快点,得快点!!
可他才刚脱离人群,背后包围的人群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闷哭声。
那一声起初很轻,可是就像是一个针,细小却又尖锐,只扎那么一下,就挑破人坚韧的外盾。与其他声音最后汇成一片,让人溃不成军。
何其思回头,却不敢细看,更迈不动脚步。
附近的大屏上,正在播放着某位学者在和记者争论「永恒轮回」的言论,与此同时也在回应着激动的网友。
画面的世界那么喧嚣不休。
何其思完全看不出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的眼睛盯着它,才能忍住自己快奔走的情绪。他的嗓子已经完全被堵住,他呼吸不上来。
永恒轮回?
如果真能打破轮回,那些倒下的人呢?那些为此牺牲的人呢?
崔时呢?
他们一定能回来吗?
何其思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知道不会了。
他低下头,手上还残留着崔时的血,像一片极艳的酴醾,蔓延着,蔓延着,溅落在地上,散不去,化不开。
——这世间,只有死亡是永恒。
——《Orange》完
【我去天台凉快一下,这里太闷了】
【TUT】
第89章 棘手的事情
Episode 89 「棘手的事情」
在阿波罗酒吧暗道里面, 我和傅霖没有多说话。
不过我的举动也放在他的眼里面。
以他敏锐的判断力,应该是能够理解这是一个信号。
信号一是我和轮椅上的人只留存有表面上的关系。傅霖这次行动不是个人行动的情况下,我可以和商河星维持联系, 来保证傅霖在内部可以实现里应外合。
信号二是他看到我安装了信号跟踪器。他完全也可以以此拿捏我, 通过举报我的行为,进一步获取Vita组织的信任。
简单讲, 我这一举直接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他聪明就跟我合作, 不高兴就可以把我卖出去。
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把我抗成了卧底位。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有需要找出一名卧底,我起码就可以保住其中某个卧底或者反水的不死。
这当然还是要他们操作得当。
于我而言,我只需要多活两天就可以把利益最大化。就算中间有失误的部分, 我也不会亏。
我一开始以为缪路南就是来清理卧底的。
毕竟, 从我离开暗道开始算,再到我回到警局里, 中间大概也有12个小时。
如果傅霖要获取信任值的话, 在这12个小时里可以随时把我捅出去, 然后让人来杀我, 清除卧底。
可是,我脑袋里面还反复想过傅霖会怎么把我做的坏事说出去。
他自然不会蠢到开口直接说, 「我看到崔时在你的轮椅上安装了信号器」。因为这句话一落下来, 就很容易让轮椅上的人怀疑——“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点出来,而是要等时机再开口?在等什么时机?”
这样的举措显然是不做好的。
所以, 我觉得就算傅霖要把我的行迹透露出去,也必然是要等个合理的时机。这个时机至少可以让我苟到我开始直接对Vita基地发难。
即, 其实我也是可以控制我到底什么时候会被针对的时间。
因此, 缪路南针对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他来得太早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只能是——
要么是傅霖做得不好,不够聪明;
要么就是Vita轮椅上的人早就想要把我清理了;
要么是他们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号器;
要么就是缪路南这人有问题。
第一个会违背漫画主角的设定定律。如果傅霖一开始就是高智的人设,这个时候手握可以保住自己的把柄,还能秀一波自己的能力,却急着把自己的底牌扔出去,这个人设未免崩了。
第二个的话,如果Vita早就要清理我的话,在密道里面就可以坚持把我杀了,何必留我在外面蹦跶。
第三个的话,与第一个是相呼应的,如果傅霖是聪明人的话,他不会过早地把我送上去的把柄用掉,也不会让别人抢在自己前面发现这件事。所以只要坚持第一点的话,第三点其实也是不用太过细究了。
那么就是缪路南有问题。
当时和他对峙的时候,我脑袋里面一直都在头脑风暴:缪路南到底想做什么?处出于什么目的在做这件事?我在哪个层面上损害了他的利益?
此外,漫画标题“Orange”应该是有意思的。
只是简单翻译成「柑橘」或者「橙子」,还是微微有点浅了。
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接触过任何橘子本身相关的东西,除了缪路南给的那杯鸡尾酒「螺丝起子」。
综合所有我得到的信息,我认为缪路南本人并不是单纯的Vita成员。
于是,我大胆地推测他本人就是Vita的卧底,并开始引导他自曝。
不过他人很谨慎,也并不愿意泄漏半点口风,只是含糊其辞,说得语焉不详,模棱两可。
我其实也不急,反正我也是在争取我两天的生存时机,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麻烦而已。至于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
或者我想做的,其实只是想要保全跟着被牵扯在事件里面的我爸。
我内心是有这么一个蓝图的。
以崔时的号召力和威信,要降低我爸在这件事件的存在感是可以有操作空间的。
第一,要将司法鉴定中心的尸检报告的错误压缩到最低,并且,要有人给司法鉴定中心的清白与积极参与调查的形象做出来。
这部分可以让系统帮我解决问题,
第二,避免我爸或者他维护的任何人再漏出半点马脚,我让系统适当地偶尔摆出监视对方的动作,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这个事件结束之前,他们要藏得好好的。之后,我换回身份,再好好筹划要怎么做。
比如说,还是允许招安的嘛,还有允许戴罪立功的呀。
我看好多小说和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他们没有说一上来就给有角色人定罪,然后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
还有,就算我爸真的有罪,并不清白,被抓去警局或者关进监狱里面,大不了就被关着,我还是每个月争取时间去看他。
我内心对他的感情,永远还是那一句「他是我爸」。
不管他做什么,纵然有人会说他们肯定无法原谅他的,又或者有其他的说辞,那我愿意替我爸赎罪。我也愿意为他们做牛马,只要他们不会把我爸往死里逼,我肯定什么都愿意的。
因此,我是有打算的。
必要时候,我可以用命换命,换个承诺。
我脑袋在这两天时间发酵里面,把我所有能做的,包括能用的人都认真思考了一遍,把最坏的情况也计算在里面了。
我恨不得能够有三千宇宙,帮我想清楚所有可能性。
而我事后……事后才发现我犯了很多认知上的错误。
譬如有些人是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的。
这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去了解,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在意。
这让我在计算结果的时候,出现了所谓的盲区,也产生了很多我无法挽回的结果。
*
不管如何,得益于“黎稚”有主动和我亲近的前置条件,所以我其实跟着“黎稚”来往的时候,也间接能和商河星来往。
这两天,我以崔时的身份按照节奏继续查案子之余,就是和商河星敲定调查的细节。
商河星对犯罪案件并不在意,并不代表他没有案件敏感度。他想做的时候,还是能做得很好的。跟着“黎稚”要新的尸检报告的时候,他根据实验室做报告的软件使用痕迹,锁定了第一份假报告是小庄做的。
商河星并没有想要直接揭发她。
如果揭发一个罪行能够终止罪行,那就是有效行为。
如果揭发之后,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狗急跳墙,那么其实就不用急于一时。
商河星说道:“现在我已经在她的电脑和常用手机里面装了监控软件。”
这样一来,她的所有应用使用记录和短信记录都会在商河星手上。
好消息是,我能顺利在这上面看到了对「崔时」的狙杀令。
坏消息是,这是群发。
我不知道谁会对我动手,也不知道时间和地点。
不过这件事不足以成为威胁和麻烦。
因为我们可以放一个假消息。
“放出狙击「崔时」的最佳时间和地点,不就可以反向控制他们的行动了吗?”
商河星认为我的想法异想天开,“怎么控制?”
“额,这个只要懂怎么选狙击的地点,不就可以了吗?大家又不是傻子。”我觉得这个很简单,“就像冷了要喝热水,热了吃点冰淇淋,要想简单轻松地完成狙击任务,这对于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应该不是那么难的问题吧?”
商河星:“……”
我发现,我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周围的人会是笨蛋的可能。
我问道:“所以,你担心那些收到通知的人其实是狙击新手或者是零基础的人?”
商河星:“…我怕你死得太早。”
因为我不信他会真的关心我,也不想拓展自己的话题,所以“哦哦哦”之后,就算是结束了。
事情和我想象的一样顺利。
成功地捣毁了某处水库基地后,我算着时间回到司法鉴定中心。
我让系统看着我爸和小庄的动静,只要他们两个这段时间没有做什么事情,我之后随时可以兜底。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我时间算错了。
因为我第一天的时候是醉酒的状态,我是从我醒的那一刻开始算时间。可事实上,因为是从我换身开始,就已经有算时间了。
于是我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我在车子到达司法鉴定中心的时候,就和「崔时」换回来了。当时,换身带来的晕眩感让我忘记了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爸和小庄已经不见了。
而何其思的车开始慢慢地停在楼下。
等我赶到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第一发落空。
我迅速地抬头锁定位置,和窗户上某个人的眼睛对上。
在他开第二枪的时候,我几乎想不到任何东西,径直朝着崔时的位置扑了过去。当时只有一句话,脑袋里面想起来的也只有一句话。
人窒息的时候,无论是生理的,还是精神上的,其实真的会很想吐。
我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全天下最恶心的事情一样,五脏都在体内翻滚了一周。我的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头昏脑胀。
那时,拉着我翻了身,挡在我面前的崔时在摔在地上前,扶住了我脑袋,还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我的意识混沌不清,甚至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我脑中残存的幻觉。
很快地,我就被哭声淹没了。
第90章 感情是最不值得当回事的
Episode 90 「感情是最不值得当回事的」
在枪击事件受到波及后, 我其实并没有在现场保持多久的清醒。
漫天的哭声和围过来的人群压着我的头顶,很快就跟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却不知道黑了多久。只有窗户的位置透着外面的光, 浅淡而又幽静的寒光。
这窗户的位置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怀疑自己在梦中,我想人为地控制的身体翻身或者摔倒。
事实上, 不是有说, 如果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的时候,打一巴掌就可以确定是否在做梦吗?可我从来没有这种实际体验。我有时候做梦也会疼,有梦到曾经被捅一刀,受伤的腹部又重又沉, 血流不止的感觉就像真的在死一样。另外, 有时候在梦中即使被打了,由于潜意识认为这样被打是会疼的, 所以本质上还是会觉得很疼。只是可能疼痛感不会那么真切, 感觉是自己可能不太用力。
所以, 我个人来说, 会把“自己打自己一巴掌不疼,说明在做梦”的说辞当做是一种流行梗来看待。
可是如果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那么其实自己可以操控的。
正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 脑海里面重新找回了昏倒前凌乱的记忆——在第一发子弹结束后,我在窗口里面看到了我爸的脸。该怎么说?他只是露出一双眼睛, 我都能认出他是谁,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戴着面具的主角, 只有戏中人才真的不认识, 观众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第二发枪声响起前,我下意识地扑向崔时, 想让我爸投鼠忌器。可是,崔时力气和身手都远高出我一截,把我翻了一个面。子弹正中他的后心,擦过我的手臂。我扶住他的时候,我们的血混在了一起。
后来,哭声像是低沉的乌云压了下来,我失血过多加上情绪波动大,昏了过去。
而我现在应该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病房里面喷洒的消毒剂气味其实也并没有小说里面说得那么强烈。
我刚牵扯一下肩膀,就觉得手臂里面嵌着一颗燃烧的石头。那石头又烫又重,根本叫人抬不起肩膀。我痛得直抽气。
这很显然。
当时高涨的肾上腺素让我忽略了我自己也受了伤的事实。
现在,我只能轻轻地动了动着自己的手指和手腕,确保自己的正中神经或者桡神经还能正常活动。
在我艰难地动着手指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空气里面古怪而又沉重的安静,就像是有一团黑雾状的怪兽双眼正盯着自己。
又或者,简单地说,这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的感觉。
我活动手指的动作逐渐放慢了下来,视线从窗口慢慢地转回到病房门的位置。
这不是鬼故事,可是鬼故事确实会那么演。
我床头坐着一个人,一声不吭,像是一座雕塑。
我被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地,我内心又被一种复杂得就像是被热水泡胀的感受吞噬。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仔细地在观察床边的人——
这个留夜在医院做看护的人,是我爸。
在我旁边也有矮一层的床榻,可他没有躺,只是双手抱臂,维持着自己的重心平衡,不让自己东倒西歪的。他在司法鉴定中心穿的衬衫下摆从腰处抽了出来,皱巴巴地垂着,而他则低着头弯着腰,可能是太累了,坐在椅子上也睡觉。
还没有被发现罪行吗?
所以他还能在这……
我在想。
我还以为,我一睁开就只有一群警察来通知我,让我也跟着接受调查。
不知道怎么的,我内心原本设想过各种足以在脑内沸腾的想法,此刻都被平静的情绪给压住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爸的呢?
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一种不对劲。
我从来都不会主动怀疑家人。因为……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怀疑自己的家人。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源头在于,家里第一次迎来了客人;也在于我爸第一次和我讲Vita的时候没有接话题,并没有打算和我深聊。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依旧相信在我爸妈身上是有偶然,有巧合,也有意外和可能性,我也相信可能是我自己犯了判断错误。
再来,也许我心里面也有在想,我爸和我妈也许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会受到惩罚。
我盯着我爸的睡脸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雕塑”发出了声音,“不孝子,看见你爸睡觉也不用帮忙盖张被子的吗?”
这话一落,我心上的阴霾瞬间消失,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没有手啊…”我无辜且认真,还做出想要帮他盖被子的样子,“要不要在我这挤一挤?”
我爸抬起头,也没有刚才开玩笑的态度,只是问道:“你饿了吗?”
我不饿,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说我饿了。
人不是这样吗?
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时候,会点头答应,因为顺从总是最容易的。
我爸就从保温袋里面拿出饭盒,出去外面帮我加热的时候,顺便把灯开一下。
我便坐起身,还检查了一下放在我床头柜上的病历——手臂因为手丨枪弹的口腔而出现皮肉破裂和灼伤的情况,目前缝了有四针,并没有严重损害手臂神经。剩下的就是留院观察的例行检查而已。
估计是打了麻药,我现在只觉得手臂的疼痛闷闷的热辣辣的,却没有那种疼得要人哭天抢地的。
我把病历重新放回原地,在灯下面发了一会儿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有持续太久,我爸就回来了。
汤是玉米胡萝卜排骨汤。
菜是茄子土豆和红烧肉,还有一盘提前剥好的虾。
一碗大米饭。
我爸帮我把饭菜拌好,让我也可以大口大口吃,“我之后会很忙,所以可能就需要你一个人吃饭了。今天的陪夜也是只做这一次。”
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懂事的(毕竟我都是成年人了),有时候生病也不需要让别人来担心,所以我一般都是可以自己完成的。
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成功的挽留,所以我不知道挽留到底是怎么做才是成功的?
不能只是说“求求你”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话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个话题,但是还是说道:“话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剥虾。”但是我每次一有虾的时候,就会想去剥虾。
因为我听说,虾是拨给喜欢的人吃的。
所以我认为这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我说这话不是突然想要撒个娇或者埋怨父母偶尔的忽略和冷落。
我只是想说,我到现在还是喜欢爸爸和妈妈,如果未来还有机会的话,还是会一直剥。
所以、所以——
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方向,平静地说道:“爸,你会给我机会吧?”
我爸噎了片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并没有回应这句话,甚至移开了眼睛,说道:“你妈妈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在你住院的时候,我会安排她也跟着去医院看病……”
“所以你要去陪她吗?”我打断他的话,“你想过吗?也许我可能更需要你。”
我爸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黎稚…”
我定定地看向他:“所以,孩子和父母的羁绊本来就不是那么深,对吧?”
我跟他说,你只要跟我这么说,我就理解了。这话语里面有久违的冷静,甚至是一种冷漠。
“理解什么?”我爸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当然是,感情是最不值得当一回事的。
我放下勺子,“最后杀死崔时的那枪是您开的吗?即使看到我冲上去,你还是有做好牺牲我,也要完成任务的准备,是吗?”
我爸:“…你都知道了……”
我突然就火大了,真的想一手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不是就不是,是就是,为什么要绕那么大的弯子?子弹当时的方向不对,您狙击我们的位置后方有一棵树挡着视线。如果还是像是第一发的话,第二发应该打中的位置是我们的脑袋,而不是后心,而且两颗子弹形状也完全不一样。您到底怕什么?”
我爸跟着一抖,“怕你对我失望……”
这种声音也有难过悲伤,沮丧,还有一丝畏惧。
可我没有此刻怒上心头,事后才觉得我就像是那种暴怒的大家长。
“失望什么?你是我爸啊!我要是真的对你失望,我连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讲。您懂不懂这个道理?还有,你明明跟我对上视线了,想着假装没有这一回事吗?这就是您教我做人的道理吗?你刚才是不是还想着畏罪潜逃?又或者自首了也不愿意告诉我,想要我一辈子被瞒在鼓里?你怎么能这么做人父母呢?”
我爸垂着头,声音也垂了下来,说道:“…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把勺子放在他的面前,说道,“我的手酸了,喂我吃饭。”
我爸连忙帮我挖了一勺饭,还用一只手托在勺子下面,避免我的饭撒在我的被子上。
我也不看他是不是小心翼翼的,只是顺势跟着吃了起来,嚼了嚼,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还要喝汤。”
一口汤盛了上来。
我喝了一口汤,跟着咽下饭,“总而言之,不准离开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情。”
我好凶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