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
Episode 21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我把可爱的小鸽子放进了一个有着良好的排风系统的房间后, 终于能把注意力集中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我在一个名为VITA组织里面是充当拷问小队的队长,代号「血腥玛丽」。
据金发男,也就是临时搭伙的助手杰利所说, 「血腥玛丽」这个代号的拷问纪录, 就跟它所代表的那杯酒的故事一样,都有着一个嗜血且杀戮的魔鬼。
他当时听名字以为我是女的, 后来知道我是男的, 觉得会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我」更变态了。
杰利说,他很害怕我。
“……”
有些人太诚实,就容易更招人讨厌。
在埃塞尔市长倒台后,组织迅速地锁定了叛徒「商河星」, 对他进行多次逼问。他们曾轮番用各种手段逼问他关于埃塞尔市长掌握的所有权限的密钥。可是, 他始终坚守沉默,没有给组织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 组织把「商河星」交给了我。
“如果最后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的话, 他可以直接成为你的玩具。”
这句话不是简单的字义理解, 而是透着对“商河星”极端的蔑视和冷漠, 甚至不给他基本的人权和尊重。
也就是说,说白了, 他不愿意说出秘密, 那么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掌握这个秘密,「商河星」必死;而他要是愿意说出秘密, 「商河星」连保证自己生存的筹码也没有了,说完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也是死。
而我虽然被委以重任, 但是也不是组织彻头彻尾都信任的人, 否则不会把「商河星」交给我的时候,多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我, 让两个人分别负责一把开锁的钥匙。
再来,他心直口快,头脑简单,只会死板地接受任务,且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都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组织上层的人知道。同样的,我在盘问「商河星」的时候,他也绝对会在场。
杰利是再好不过的人形监控器。
现在,我只有不到100个小时,应该要怎么把完全不信任我的「商河星」从地下水牢救出去?
……
首先还是得先把他从水牢里捞出去才可以。
水牢属于古代的一种酷刑。
它最让人难受的地方不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溺毙,囚犯只能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导致下肢血液积聚,产生双腿肿胀,酸痛、疲劳,麻木等血液循环问题;也不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面,得克服水温的冰冷感,皮肤不适或者心理的烦躁。
而是,这水是长时间不换的,囚犯的排泄物混合在水里面,导致水质污染问题,犯人的身体极易跟着感染细菌,甚至腐烂,而水里面全是各种因为不清洁的水质而大量繁衍的蛆虫。
更别说,「商河星」的身体是无法忍受这种环境的。
身体红肿明显除了受伤所致,显然还有严重的过敏问题。
可是,我不能贸贸然主动地提出把他从水牢里面放出来。刚才我想救他出来的时候,系统都提示了我好几次。
如果连我都会被招致怀疑的话,对我来说确实不利。
不管如何,我先掏出了糖炒栗子。
这股清甜温暖的香气小小地局部驱散了地下室令人作呕的烦闷臭味。
即使我在法医实验室有很多临床经验,可是气味依旧是无法忍受的。只是气味到了一定的阈值时,达到了「嗅觉疲劳(Olfactory fatigue)」,嗅觉神经会跟着麻痹。就像有人喷了很浓的香气,待久了就习惯了,反而会觉得闻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糖炒栗子本身并不会缓解嗅觉疲劳,但是系统出品会让原本的糖炒栗子多一些自然温和的木质香气。据我分享出去的前辈和同事们都说,糖炒栗子香气很治愈。
在这种环境里面,抱着一袋子糖炒栗子,就像是抱着不刺鼻的空气清新剂一样,并不会觉得有味道的混杂,反而是一种解压。
杰利果然无法抗拒系统出品,表情从犹豫,再到小心翼翼,“老大,这是什么?”
不知道你们经历过这样的「小孩子要食物」的场景吗?
就是,他们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为了搭话,他们会故意装不明白,也许会问“这是什么”,“这是可以吃的吗?”“这个好吃吗”来引起注意力,随后人们为了满足他们可爱的好奇心,会允许他们也试着吃一口。
我现在就有这种既视感。
杰利要是小朋友的话,我显然是会毫不犹豫地分给他的。可是,他是成年人,还是监视我的成年人,并且刚才还觉得我的名字像是一个变态才会取的名字。
我并没有说话,这是剥着糖炒栗子,时刻关注着杰利的微表情变化,“他进去有多久了?”
“已经有两天了,最近下了雨,水位涨高,已经开始淹到了腰的位置了。”
“还早。”
按照常识来说,这水位至少得涨到胸口处。
到时候,胸腔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受到压迫,肺部扩张造成影响,对他的**和精神折磨会越来越大。
这句话刚落,原本还在靠近糖炒栗子的杰利反而默默地拉开与我的距离。
我有点奇怪我到底说错了什么让杰利反而起了警惕心,难道是我某个不经意的眼神让他以为我在警告他?
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杰利也跟着落下一句话,跟着回忆道:“老大,其实我前几天看守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一件事。这几天虽然总是在下雨,可水其实也没有涨得那么高,只是他总是在破坏排水口搞破坏,踢坏了排水管道的通道,导致原本应该排出去的水被迫倒灌回来,水位就这样一点点地往上涨。”
“……”
商河星的身体应该受不了这样久的折磨。也许被拷问不到半天,有强烈洁癖的商河星看到那里面有出现一条蛆,他就把权限密码都一点点透露出去了。也许可能这个时候他的身体里面住的是「傅霖」,反而都能忍了下来。
而他确实不知道密码,也知道如果随便给出一个错误的密码,反而更容易招致死亡,所以才强撑到现在。
如果是我熟知的傅霖的话,他现在就在赌商河星是不会丢下自己的身体不管的。
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才对。
杰利又继续说道:“他肯定是在想着怎么逃出去,可是就算他真的能破坏出一个出口,他从那里游出去。那里要通向地表的水道曲折又漫长,好像至少也有300米。更糟糕的是,管道尽头也不是大海,而是直接通向地下水道网络——那里水流湍急,全是十几年堆砌的垃圾山和危险物品。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我下意识地说道:“从一个地狱游进了另一个地狱里面,就是自找死路而已。”
“像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宁愿乖乖地待着。”杰利嘀咕道。
“他这样做确实不聪明。”
别说是他知道地下水道网络分布布局如何,硬要搏一搏风险。现在他对危险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继续冒险呢?
我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水牢尽头的傅霖摇摇欲坠的模样。连绵的暴雨声也跟着在耳边传响,我下意识地问道:“下大雨了?”
杰利因为我的话感到奇怪,甚至学着我的动作往漆黑的天花板看,“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这话刚落,水牢尽头传来激烈的水声和喘息声。
“…救、救我。”
杰利整个人就像是被惊起的金色仓鼠,全身一动不动,呆滞的双眼透着毫无防备的惊讶和恐惧。他大脑显然还在消化这种紧急的情况。
我连忙站起身,指挥他行动起来,“杰利,拿上钥匙。”
杰利愣了一秒,动作迟疑又慌乱。
我脑袋飞速地转动,思考我的角色定位,断然说道:“开口求救,就相当于撬开了他的嘴。他不想死,就得听我们的。”
我盯住杰利,要把他从茫然的状态直接拽到我要的现实世界里,“听着,我们现在去救他,不要让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没有别的选择,一定要抓住机会。”
杰利这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逻辑,仓促点了点头,连忙拿上钥匙。
*
雨水带来的水位涨势要比想象中还要猛。
也不知道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又被傅霖踢坏了哪个水管管道口,或者墙壁已经出现了破裂。
先前看到的水位只到他的腰间,转眼间就到他的腹部以上,水流哗啦啦地倒灌着,随时都可以涨到胸口处。
傅霖像是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因体力不支而被水溺过好几次。他的发丝早已完全湿透,紧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水珠从发梢连续滴落,在浑浊的水面上不断地溅出细碎的涟漪。他呼吸急促而不规律,胸口剧烈起伏着。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冻得发紫,急速流动的波光映在他单薄瘦削的身体上,斑驳出一线线破碎的光影,连同白皙的脖间浮起的青筋在晦暗的光线里面也照得清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绝望与求生的本能。
傅霖朝着我们的方向求救时,就像是一只诡丽的水鬼。他明明没有哀求,却连同低哑的声音都是湿漉漉的。
“救救我…”
“我想活下去……”
杰利正望向水面,我看他好像要下水,猛地一把拉住他,目光锐利,口吻冷静,不容置疑,“我们有条件。”
这话说完之后,我内心就感到了焦躁。
明明现在最想救人的是我自己。我也想自己扮演杰利的角色,赶紧把人拉出来。要知道,除了解手铐,还要解脚铐。这都是很费劲的。可是,我又怕杰利本人自己没反应过来没关系,就怕杰利把我整个行动都说给别人听,让其他人意识到我有问题。
我必须要演完全套。
现在好消息是,傅霖也不是真的要死了。他只是体力不支,在水里面会支撑不住。不过,就算他真的溺水,也有5-6分钟以上的存活时间。
我能抢救。
见他不说话,我直接cue流程,“说点我们想知道的。你知道我们要什么东西。”
这话说完之后,我心里想的是——傅霖被背刺之后,真的经历了太多折磨了。
我一边被我的良心无情拷打,一边又要毫不留情地继续施压,“你可以选择沉默,我也可以选择静静地看着你死。我们少一个商河星不亏,多一个商河星也未必能赚到什么。你要活下去,就要拿出诚意。”
“…我知道监控权限密钥。”傅霖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可以…合作。”
我的内心顿时一紧。
我知道这是一句谎话,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我下水的理由!
早就在等这句话。
我立刻吩咐道:“杰利,你解开他的右脚铐和右手铐。”
这话一落,我第一时间跳进污水。
这水脏得离谱,我甚至能看到荡起来的水质有分层。我想我自己应该没有在水里面继续开口的勇气。然而,我下水之后,才发现杰利并没有跟着我一同下水。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杰利站在岸上,声音有些颤抖:“老大,水里面有好多活的虫子。”
我不以为然,“只是蛆而已。也没有好多,就只是一片一片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很好喝的桂花米酿。
等把傅霖捞上去后,我就在系统里面拿一杯来喝。
短暂出神了一秒,我拿出让学弟勇敢去收集尸体蛆虫的语气,语气无比坚定地命令道:“快下水。”
杰利依旧苦着脸跟着我下水,“我不敢潜在水里面开脚铐…”
我当机立断地把我的手铐钥匙和他的脚铐钥匙交换,深吸一口气后,直接钻进水底。水底能见度极差,视物艰难。我先用双手摸索着底部,才顺着方向朝着傅霖脚铐的地方靠近。
傅霖在水里站得比较稳,否则我找到锁口,也找不到好的角度开锁。
在我开第二个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如果傅霖有气力站得稳,他怎么会被溺那么多次?
可是我还是很难怀疑傅霖。
只是在想着,难道是因为他太坚强了?
就在我思索的间隙,也是要重新起身的时候,就忽然听到杰利一声尖锐的惨叫,“老大,老大,有东西咬我?”惊恐的声音落下之后,杰利猛地扎进水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激荡的水声在我耳畔回响。
我正要抓住杰利带他起身。可背脊位置就感觉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翻身,拧过他的手腕。可他反应速度很快,知道抓不住我的背脊。他一路就像是毒蛇顺杆,水流也从他的掌心一路掼到我的颈部,找到我的头部位置,直接施力下压。
在我的视线里面,只看到一抹快速而有力的手臂动作。
从这怒起的力道可以知道,他就是在觑准这个机会,要把我们拉下水,绝地反杀。
“……”
这真的是冤!
要如何解决这个情况呢?
如果是在小说里面,遇到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危急情况,一般是要来一句友情的呼唤,大喊出对方的名字,让他愣怔得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可是,我在水里,还不想喝一大口带着“高度生物活性的蛋白质”的污水。
此刻的我只能避开他那致死的动作,为了避免被他压入更深的水里。我不急着抬头去呼吸。这反而会正中他的下怀,成了他攻击的最佳时机。
不少人就是死于自己急着冒出头呼吸,反而把自己的人头到对方的手里,给对方机会不断地把自己压回水里面。
我感觉到头部完全被压制住后,没有探出水面呼吸的时机,我干脆再次迅速下潜,借着水的流动脱离他的控制。水下视物不清楚,但我凭着直觉,猛地向下探去,双脚触底的瞬间,也能感觉到有泥土和砂砾擦过小腿位置。
傅霖的手并没有继续往下,脚步也没有移动,停滞了几秒钟。
这倒不是因为水牢区域小,他没有空间施展。水牢至少也有半个泳池大小,也不是专为一个人设计的。
可他跟刚才一样没有太大的动作。
我很快意识到,这显然不是因为他还在找我们的踪迹,不轻举妄动,而是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腰部和背部肌肉紧绷,难以再实现脊椎弯曲。也就是,他做不了下腰动作。此外,他脚步不动也是因为下肢血液循环不畅,双腿麻痹,行动艰难,几乎失去反应的能力。
这正是我行动的机会。
我只要对准腘窝和胫神经的位置,二选一,抬手往他的膝盖一捶。
果不其然,我迅速反击,只听傅霖闷哼一声,他双腿一软,自己猛地后仰跌坐在水里。到这里,即使他还想要奋起反击,他的身体条件也只能让他实施一次反杀,机会已经用完了。之后的缠斗完全是在消磨他的体力和意志力,甚至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你稍微给我消停一下。”
我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傅霖一愣,可是也许是因为有「主角」的韧性吧,他还是没有放弃获胜的可能性。
于是,直到八、九分钟后,我一手牢牢地夹着几乎体力透支,无力挣扎的傅霖,把他强行拖出水;另一手紧紧地揪着昏死的杰利,将他拽上岸。
上岸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快累死了。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好想躺在被窝里面。
第22章 哈哈哈哈哈
Episode 22 哈哈哈哈哈
把人从水牢里面拖出来之后, 我想给自己冲个温暖的澡,钻进被窝里面睡觉。可是,看着地上两个皱巴巴, 等待救援的人, 我又开始任劳任怨地检查他们的伤口。
也得亏新身份牌的体力惊人,否则我真的会想跟着躺下来, 实在没办法做那么多。
我率先去检查傅霖的身体。
我最担心他的情况。
比起商河星, 我自然希望漫画主角是傅霖,也希望他能赢过商河星。从个人观感来说,我会做出这种支持无非是因为傅霖对我比较好,看看这个刻薄没有礼貌的商河星成天都在说我矮。我明明只是差一厘米也可以四舍五入说自己是一米八的人。而傅霖就很不一样, 礼貌温和善良, 为人也很正能量。不过,要讲老实话, 会做这种决定, 仅仅只是因为我肯定傅霖能够给我带来平静的生活而已。
商河星这人对我任何举动都太敏感了。
我有点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 也不知道他下一秒到底会做什么出来。
虽然现在也不确定他们要怎么换回身体, 但是总归是有机会换回来的。
所以,在这基础上, 傅霖也得好好活下去。
“……”
我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傅霖现在脸色苍白, 眼窝深陷,由里往外透着一股子病态的倔强。
因为之前他缠斗的时候, 他怎么也不肯屈服消停,所以我在肚子上狠揍了一拳。要害处被猛烈攻击后, 傅霖的呼吸很快就弱了下去, 整个人几乎就是脱力,连手指头也动弹不了。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珠子——眼瞳对光还有反应, 脑补神经和意识水平还处在正常的范围,还没有完全昏过去,就是累得动弹不了了。
我松了一口气。
重新检查傅霖的身体外伤时,我发现我之前判断还是说轻了。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现在看都是烂疮,在污水浸泡那么久,皮肉破裂,伤口处或红肿或发胀泡白,有化脓情况,结痂处还在持续渗血。
现在傅霖渗血有两个比较大的可能,一是因为刚才搏斗过程中拉扯到伤口;二是可能伤口感染。
直接送他去医院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都挂着蛆虫,直接送过去,就太惹人怀疑了。
这防空洞里面应该都有基本的医疗工具和设备。
我还在寻思着我要怎么处理傅霖的情况时,杰利无意识发出的痛苦声让我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伤员。
因为杰利毛毛躁躁的性格,让我忽略掉了之前傅霖开始反杀我们时,杰利还有惊呼的声音。
现在我把注意力放在杰利身上时,发现他的腿上和手上明晃晃地挂着某扁平细长的无脊椎环节动物。在我视线落在它们身上的时候,吸饱血的水蛭们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比起傅霖的状态,杰利是陷入了中度昏迷,瞳孔反射明显弱了很多。
“……”
这下我明白过来傅霖整个人的出逃计划。
他利用的是「下雨」和「水蛭」。
持续不断的下雨会让地下水道污染更严重,尤其是连接到城市排水系统时,有可能会将未处理的污水直接排入地下水道。同样的,长期积累的污泥和沉积物也会因为雨水而扰动,跟着进入水道。
傅霖可能一开始就注意到水牢里面有水蛭。
毕竟这种生物也是会在污染区比较严重的水域生活得比较快乐。水蛭大概率上都是没有毒的,但是它本身会携带常见的细菌、寄生虫、水中毒素或者化学污染物,通过吸血的方式,引发人体感染。
也许在第一天进水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些存在,并且发现水蛭带有一定的毒素。于是他内心的计划就开始形成了。
他要提高水位,这水位越高,越会影响别人的动作,而且大量水蛭也会跟着从水道里面涌入池子。只要有人一下水,就会像杰利那样被攻击。
如果一个人被水蛭咬得陷入昏迷了,另一个人也在水中,甚至就是在水底,傅霖反击的胜率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就算最后失败,以傅霖的性格来说,让对方也吃些苦头,对他来说也不会算亏。
只不过我很幸运,完全没有被咬。
傅霖之所以没事,很可能是因为「商河星」的过敏体质让他对某些毒素产生抗体,又或者因为他本身是玩家,也有体质增强的影响。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计划在我脑袋里面成型后,我自己都要哑然失笑了。
他这人的性格实在难缠得要死。
*
“这个商河星疯了吧?!”
杰利醒来后,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霖,“他真的不怕死吗?”
水蛭的毒素并没有让他的腿变色,说明也不是那么严重。他清醒过来后,整个人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他说的话也让我很赞同。
我觉得,以傅霖那种奋死一搏的状态,如果我在他还清醒的状态下,试图背着他离开的话,我的肩膀或者脖子都会被咬出一口血下来。
幸好,我还是不客气地捅了他的肚子。
杰利还是无法理解傅霖的脑回路,喋喋不休道:“他不会被折磨疯了吧?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死在水池里面了。我以前没听说过商河星是这么一个疯子。”
严格来说,以杰利被水蛭咬了之后就在水中陷入昏迷的情况,他确实很容易死在里面。
我一边听着杰利的话,一边给我家小鸽子喂了一些剥好的南瓜子,“他现在只是没有劲,不是昏迷了。你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杰利立刻就收住了口,往我的方向靠了靠,说道:“老大,那你为什么完全没事呢?还是你都在硬撑着?”
我平淡地反驳道:“硬撑着的话,我还能花几个小时帮你清理伤口,把你们搬到安全屋里面躺着吗?”
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把话都说得太直白。可是,眼前的杰利是属于要用很简单直接的语言,才能有效进行交流的人。
“不愧是代号为「血腥玛丽」的男人!”杰利双眼发光,“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这件事别说出去。”
我本来还想说理由,可我用手剥南瓜子的时候,小鸽子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我,又焦急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给它投喂。我又专心给小家伙填饱肚子。
我这边不说话,杰利也不敢说话,连呼吸也开始放轻了。
“为什么不说话?”我说这话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我以为你在生气,所以不敢说话。”
我解释道:“这件水牢事件是我们掉以轻心造成的后果。要是人跑了,我们也免不了受到处罚,现在只是把风险压到了最低,没什么好值得往外说,平添麻烦。”
杰利听着,连连点头,“都听老大的。”
我不希望往外说,是因为我想把事情全部控制在我手上。
我肯定不会想把傅霖再往那个监狱里面放,现在的我就在好好盘算着怎么利用剩下的时间。
这新卡牌明显是系统为我捏的,包括从杰利那里知道的情报。这个「马栗」的身份背景也是语焉不详。很显然,等100个小时满了之后,我这个身份很可能就会被系统处理了。
如果我想要躺平过完这100个小时的话,那最好是把傅霖逃离的时间,压在我离开的那个时间里面,这样就算组织想要追究我,我也可以少受些波折。
……
卡牌时间还有91小时。
这段时间还得养好傅霖的伤势。
我估计他今天那么一折腾,以「商河星」那体质,估计还得躺两天才能恢复。
思绪正往外飘,我就看到杰利还在盯着我的脸,想想自己刚才那段发言多少有点像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犯错了,于是我又亡羊补牢地故作高深,道:“早上不是也提到过,最近组织有卧底吗?商河星刚好又落在我们手里,很难不想有卧底为了找到商河星所在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如果他们查到了地下水牢的地点的话,”我努力想扯出一抹教科书级别的冷笑,可是感觉脸部肌肉不受我的控制,于是别过头,避开视线,说完最后一句,“恰好是人去牢空。想要救走商河星,痴人说梦。”
杰利的眼神顿时一亮,下一秒便倾身说道:“连这步都猜到了,你太强了!这好像都看到了一样。”
我平常是会对称赞都是淡然处之的,可是现在被杰利这么说,耳朵忍不住熊熊燃烧,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心虚得不得了。
我嘴巴张了张,发现自己喉咙有点干,还说不出话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杰利的肚子恰好“咕噜”响了一声,“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吧。”
杰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也跟着站起身,“那我去买东西,也给老大带一份。”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
我觉得单独出门在外,情势不明朗,尽量不要吃自己看不到制作过程的食物会比较好。
他离开前,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询问道:“老大,我的手机呢?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没看到吗?”
“没看到。”我为什么要注意这件事,下意识地问道,“你上次看到的时候是在哪里?”
杰利的脸瞬间铁青,“…水牢。”
我一听,那不是很好找嘛,池子也就那么大。
“下水的时候,记得穿防水服和橡胶靴。”
我补充道,“哦,被水蛭咬住的时候,不要再直接往外拔。带个盐罐就可以了。”
这话刚落,杰利顿时哀嚎得就像是我一脚把他踢入地狱似的。
这把我想让他顺便抓一筐水蛭给我研究的心思,压了下来。
*
杰利离开后,我耐心地多等了五分钟。
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我赶紧又继续拿出医疗箱,戴上无菌手套,拿出一次性输液器和注射针头,打算给傅霖继续开一个小灶——全静脉营养(TRN)套餐:脂肪乳、氨基酸还有葡萄糖。
「商河星」的皮肤很白,肘窝的青筋也很明显,只要再稍微揉几下手臂,静脉就跟着显现。
然而,我刚用酒精棉擦拭他的肘窝中央,打算给他加餐的时候,傅霖的手动弹了一瞬,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直接把我的手拍开。因为被手铐拷着,他的动作幅度有限,不过也让那针头险些往我自己身上扎,营养液也有一小半洒在地上。
不仅如此,傅霖还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心头顿时烧起一股名为新仇旧恨的火。
我这么救他照顾他,也不要求他给一句感谢。
他居然还要瞪我。
我现在就应该敲他脑袋,让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在大马路上自生自灭。可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杜穆里埃的《群鸟》。主人公纳特面对无端攻击他们全家,刺破他的脸和手的小鸟们,也只是体贴地说,它们待在黑暗里,不知道到底是哪,所以太害怕了而已。原句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纳特能原谅它们。
我想,我也可以。
此刻,我是纳特,而傅霖只是一只刚经历过背刺,又被组织非人虐待,深处黑暗,不知如何自处的可怜小鸟而已。
我开始洗脑自己。
傅霖的敌意不是针对我的,只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和背叛。
他现在是一只愤怒的小鸟。
我刚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可傅霖却像是没有办法扑灭的火,眼里全是迸出的火花都写着对我的敌意,“不要碰我。”
我心中顿时一沉。
我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反抗,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信任。
现在情绪激动对他身体也没有好处。
有这个闲工夫,真的就该好好休息。
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你一直保持清醒的话,就知道我想杀你,随时都有机会。”
傅霖并没有听进我的话,强撑着精神说道:“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面肯定有让人上瘾的镇定剂,让我无法彻底摆脱你们。我告诉你,你别想要轻易控制我!”
“……”
老实说,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我总不能说是来救你的吧?
系统也不让我这么说,也不让我这么做。
现在是个死局。
我盯着傅霖似乎还打算要和我对峙,心里虽然很想强行给他喂饭,但是考虑傅霖的状态不佳,强迫注射对他身体反而一点好处都没有。
想了想,我移步离开,打算等他累得睡着了,我再给他来一针。然而,傅霖见我离开,也并不甘心,继续开口,语气尖刻,“取代号「血腥玛丽」是你的哪种古怪癖好吗?”
“……”
这一而再地挑衅……
我的脚步还是重新停下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样挑衅别人去揍他,到底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其他人?
他是不是觉得,听到我和杰利的对话后,认为在我那“算无遗策”的计划下,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完全的孤立无援,索性自暴自弃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中一紧。
为了让他消停一下,不要因为一次的反杀失败就放弃了。我下次肯定会放海的。
于是,我放慢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又带点距离感的冷漠。
“傅霖。”
随着这一声低唤,眼前这个暴躁的人突然就像是定住了一样。肉眼可见地,那只惊恐地到处啄人的“小鸟”无意识颤抖了一瞬,动作也跟着迟缓起来。
我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在这座城市里,我最敬服的人就是他。”
话语顿了顿,我目光扫过他,语气柔和之中不失有力的暴击,“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你怎么连对方十分之一的礼貌、从容和理智呢?你的朋友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肯定很失望。”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傅霖僵住了,脸上羞愧的红潮飞快地蔓延开来,直至耳根。他就躺在床上,跟熄火的哑炮没有两样,动也不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这一刻是他今天一整天最乖的时候了。
“……”
你以为我会回答吗?
当然是要让你振作一点啊!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突然又咀嚼了一下傅霖在我喊他的名字时的慌乱。脑袋里面,莫名又想起了他还讽刺我的名字,于是,我又暗戳戳地给了一把软刀,故作黯淡沉静地说道:“古怪的癖好?「血腥玛丽」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礼物。”
在杰利回来之后,傅霖都没有再敢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
哼,我也是不好欺负的。
第23章 「第三人称视角」傅霖,我知道你在哪了
Episode 23 「第三人称视角」傅霖, 我知道你在哪了
Anubis城。
又是周日。
距离欢送会结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
在早晨的阳光来临时,商河星克制不住自己的疲惫, 慢慢后仰, 靠坐在电脑椅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闷之中。
他遇到了各种烦躁的事情。
其一, 他果然离不开Anubis。
这段时间, 商河星不仅没有找到傅霖的踪迹,也没有能够进入主神空间,得到任何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从头到尾,他都不想在这个虚拟世界活下去。
一年前, 七个玩家初次来到这个游戏世界, 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些人确实是把Anubis当做自己的梦想家园,尤其是在这里, 玩家可以自己选择身份。他们可以选择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 也可以选择成为资产过亿的富翁, 过去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都可以在这个幻想之地实现。
这让这些玩家都集中起来, 找出整个Anubis的秘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哪怕说最后通关有奖励, 可以实现愿望, 可真正有野心有意愿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主神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些玩家不一定对完成任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
从一开始就设置了高危环境, 玩家们可以享受他们的生活,与此同时, 他们也得承担他们生活的风险。第一个死的是披着明星身份的玩家, 死于因明星塌房而产生怨恨的私生饭之手。第二个死的玩家是侦探身份,死于委托人的仇家设计的车祸。如果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生活里面的危险, 他们生活就是无法平静。在两个月内,七名玩家中死了三名,玩家们终于承认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排斥,也下决心离开这世界。
商河星虽然是黑客身份,但是也卷入了政治和各种结社的纷争之中。而自己居住在不同的酒店,也只是制造独属于自己的安全空间,降低事故的风险。
在这一年中,商河星兢兢业业,为了最后通关,背叛信任自己的市长,在原来的组织里面树敌无数。结果,傅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要把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融合在一起。
想想看,也许傅霖才是真正的疯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商河星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浮现出傅霖那张熟悉的脸,和他曾说过的非常抽象的话:“游戏世界容易充满各种不合理,可如果现实与虚拟融合,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犯罪不再泛滥。”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叫人难以理解,也无法接受。
“……”
老实说,说自己没后悔自己背刺傅霖,是不可能的。
可他后悔的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变故,商河星就应该在进入主神空间之前,就想到要让傅霖彻底留在游戏世界,而不是让傅霖待在主神空间里面。
总而言之,他现在很烦目前的处境,烦躁这些不确定性和未来的风险。
其二,令他烦躁的还有一件事——
他脑海里面还没有完全浮出一个人影。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打破了商河星的沉思。
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迅速拿起手机,心中有些紧张地看向屏幕上的消息。
结果,屏幕提示栏里面显示的是「小庄」。
“……”
整条消息通知需要打开内部软件才能够读完。
不过商河星对这个人的短信并不感兴趣,“…又是她。”
再来,一旦和对方开始发短信聊天,小庄就会没完没了地聊下去。商河星并不想和她聊无关紧要的废话。他现在不想花时间在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正想要把手机放回原处,自己回床上休息一下,商河星仍感到不痛快。这就像是有人在心血管处打了一个死结,让他很难受,却无计可施。
而这个难受的起源在于「黎稚从周五晚上之后,就没有再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商河星那天晚上反复读了自己的短信,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黎稚了。
难道是因为他忘记加标点符号了吗?
他至于对自己那么苛刻吗?
商河星不懂。
事情原貌是这样的。
就在上周五晚上,周秋莹的案子就正式结束。话是说结束,也只是收集到了林全认罪的证据,不过他并没有主导车祸,所以还是需要找到另外肇事的车主。
这件事情会另外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进。
比如说把肇事的车辆的车牌号匿名发给警方即可。
事实上,与埃塞尔市长事件牵扯很深的人都知道,商河星有整座城市的监控权限,包括事故沿路的店铺的监控。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建城时,整个基础建设都用了一种统一的核心记忆芯片。在市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会自动联结成为一个庞大的数据网络,用于对整个城市的秘密监控。
得益于此,商河星是对整个真相有更清晰更全面的了解。
可是,他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暴露自己有监控权限的事情。
事实上,他也有曾考虑过借此调查林全的机会,更近距离地观察这几天总是纠缠自己,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黎稚。如果还能顺势利用这件事除掉黎稚,对商河星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他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在傅霖所在的小队中,黎稚是话语权极高,影响力很大的角色。他只要说一句话,整个团队风向就会变。不难怀疑,如果黎稚一句怀疑,也会让其他人对自己产生信任问题。
这种人如果不能被控制,就得除去。
而很显然,「做减法」是最容易的事情。
商河星都能对傅霖下手了,这不过是再多一个人而已。
而会有这种明确的想法,还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商河星就怀疑过黎稚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只不过,细想之下,他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哪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对普通人而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黎稚真有怀疑,大概也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后来,商河星开始转念,觉得黎稚可能只是希望 “傅霖”这位「Anubis救世主」把注意力放在他那个普通人身上。而多次提到了“商河星”,也许只是试图扰乱他的思绪和判断,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可是,在几天的接触中,尤其是去过黎稚家之后,商河星才发现黎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复杂的人。
在黎稚去给自己准备茶水零食的时候,商河星在他们那个小房子里面简单地转了一圈,看到了黎稚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充满生活情趣的小木雕和鸟类的标本。这让商河星慢慢感觉到,这人的真实性。
他表面上做事完美,滴水不漏,实际上只是说话做事也不爱直接表露意图,而且大多数时候确实是心眼浅得一眼就能看透。
比如,才相处一两天,商河星就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的痛点——身高。
黎稚嘴上不说,态度却总会因为别人提到他的身高而微妙的变化。
除此之外,商河星还发现他一直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
黎稚有一次说:“如果轻易点破他喜欢的东西,反倒像是在打扰他为数不多的清静和自在。”这话让商河星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起初乍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河星下意识地觉得可笑,还带着点不屑。只是,当他静下心回想自己的经历时,却发现黎稚说得很对。他确实很讨厌别人注意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时候,他常去的地方只要被人发现,他便不愿意再去;喜欢的食物一旦被人关注,主动递给他,他就会瞬间失去兴趣。
黎稚的观察如此精准,如同被枪命中心脏,这让商河星无处可逃。
这些发现都没有让商河星彻底扔掉对他的警惕,可心里面到底却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感觉。
尤其是黎稚还在马路边上救了他一下。
商河星其实在一开始就说了“谢谢”,尽管他那时候并不觉得他需要黎稚下场来救人。因为“傅霖”的身体素质很强,商河星完全有能力反应过来。
可是周五晚上与黎稚分开之后,商河星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黎稚之间的关系好像会就此断了。
商河星之前就决定过,如果不能顺利离开Anubis,他就不打算按部就班地继续读大学,也不会继续接手“傅霖”留下来的所有社交关系。
可黎稚如果真的会因为自己不离开Anubis,就不用再多给关心和在意的话,那么,他们这段联系自然而然地就会断了。
他思来想去,分析利弊,考虑到黎稚的作用,他决定要「做加法」,于是主动发了一条短信「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黎稚还是想象中肤浅得想要别人关注他的话,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
效果很显著,商河星一口气收到了三条短信。
当时,商河星就笑了。
黎稚这人比想象中的好控制。
商河星还很快地回想起黎稚用一句话“傅霖跟之前一样”,就能让警局的何其思不敢继续质疑自己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这人有更多的用处。
在矜持地回了一句「晚安」后,商河星开始积极地重新展开以“黎稚”为中心的社交模式。他等着黎稚就像之前一样半夜也会给自己发短信那样继续聊天,结果等了好久,商河星都没有等到下一句。
黎稚连一句“晚安”也没有回他。
商河星第一次对外做了那么明显的示好。得到这样的结果让他感觉到十分不适。
犹豫了一会儿,商河星也想过要不要主动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可是,这就显得他在卑微地讨好一个普通NPC。
因为他确实也说了“晚安”,主动断了对话。
思来想去,等了大半夜,商河星确信对方不会再回复后,又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黎稚高超的社交技巧编织出来的困境里面。
在周五晚上,他甚至跟着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成功除去了黎稚。
可是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黎稚的死?还是因为在梦里面,他盯着自己的笑,就像是在说,自己落入了自己的掌心里面?
商河星莫名想起自己成为傅霖后的第一个噩梦,他听到有人对他轻柔地说『你会不会觉得你不完整?』
接下来,在周六的一整天里,商河星仍然没有等到黎稚的任何短信。
商河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社交困境,总觉得有些焦躁,不知道如何去确定黎稚到底怎么想,为什么会那么冷淡。
如果主动去确认对方的想法,就显得自己好像离不开对方似的。
可是,不去确定黎稚的想法,他又得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准确地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答案。
当然,商河星也很清楚地明白,与对方说了“晚安”,对方不再回答自己,是因为他可能以为自己去睡觉了,也没有必要去问。他们之间也原本没有交流那么频繁,所以黎稚一整天不回复自己也很理所当然。
可是,商河星还在思考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明明只是黎稚不回短信而已……
坐在电脑桌前又度过了一晚上后,商河星开始明白自己只是不擅长交友而已。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交过任何朋友。他也不屑于任何人往来,现在开始要有意结交一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他什么都不会。
目前的状态就变成了「黎稚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社交难题,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自然而然地求助于网友。
毕竟网络总是有很多的答案的。
前面的答案都是商河星想得出来的,也都是他不满意的。
比如说,“对方可能真的很忙”。
又比如说,“不确定的话,主动问一下也可以。”
直到有一名网友给了这样的回复——
「会出现不自在的感觉,就是因为你太在意这段感情了,一点点不确定性就会让你敏感不安。你希望对方跟你一样表现出同等的重视。很显然,你对朋友的关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界限,这个时候,不妨多做点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减少内耗。」
看完这段回复之后,商河星不仅删了这个帖子,还对黎稚开始感觉到下头。
要知道,这一种自己好像被人掌控的感觉极其难受。
……
现在回到周日早上,商河星收到小庄短信后,一开始是打算不理,眉头蹙起,手指在屏幕边缘摩挲了几下,到底还是点了开来。
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检查黎稚的聊天窗口。
也许可能是自己临时收到对方的回复没有发现,所以黎稚才没有和自己联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商河星无意识地抿紧嘴角,压抑着多余的想法。直到看到自己最后发的「晚安」,内心突然有种无名之火到底还是烧了起来。
果然就该把这个无缘无故在自己生活里面刷存在感的人除掉。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压下自己内心的不顺,商河星重新回到小庄的对话框里面,发现小庄说了一句『黎稚爸爸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通知一句)』
「黎稚」这两个名字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又掉进了他原本心里平静的湖面。
明明他都不想要再理会了,怎么又是黎稚?
这个世界只围绕黎稚转了吗?
商河星皱了皱眉,不想在意黎稚这个名字,又把矛头对准小庄,他并不喜欢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处理。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先征询意见,再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种做法真是无礼。
商河星心情正不顺,想要以傅霖的口吻来告诫小庄,他的私人信息没有经过同意不能随便给第三人。
然而,小庄又发了一条短信,『啊啊啊傅霖,我问到了!原来黎稚周五晚上淋雨生病了,在家发低烧,一天一夜都还没有降下去。他爸妈很担心他,可是黎稚说自己躺躺就好了。他爸爸想问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去帮忙看看。』
淋雨生病?
商河星一时间想不到黎稚什么时候淋了雨。
他想不到没关系,小庄已经帮他回忆起来了。
『一定是你被推下马路的时候,黎稚为了拉你冲进雨幕里面。他淋了雨,感觉到不舒服也没有说,全程陪我们把案子办完。他身体肯定很难受。』
“……”
商河星心底划过一丝微妙的不安,脑海里面也不由自主地浮起黎稚的身影——他低烧缠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回复自己短信的样子。
仔细这么一说,黎稚一向情绪内敛,不会那么外放,一下子发三条短信,感觉像是一口气要把话说完似的。
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难受得不行了吗?
小庄的短信还在不断地传来过来,让商河星越发担忧,『那个可恶的林全还浪费我们的时间,推脱说自己没有推黎稚,也没有推你。要不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听说黎稚小时候就经常去医院看病,体质一定很弱。他真的是难受也不会说的TUT难过死了!我发短信给他,他也没有回,不知道有没有事?』
商河星一时间感觉到脸上又冷又热。
窗外的晨光此刻愈加刺眼,他倏地站起身,脚步有些乱,既不是走向大门口边要离开,也不是走向床边准备休息。他就像是被在方寸之地里面,要努力走出困境似的,来回走来走去。
他没有回小庄的话,内心心绪不宁。
很快地,就如小庄所说,黎稚的父亲也发来了短信,询问他今天是否有空去看一眼黎稚。商河星的权限还在有效期内,足以让他直接进入小区。
这条带着陌生号码的短信的到来,就像是给商河星泼了一盆名为「清醒」的冷水。
商河星对着这条短信反复读了两三遍,理清思绪后,最终决定以一种冷静而礼貌的方式拒绝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被私人联系束缚着。
这种多余的情绪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现在就不应该多分半点注意力给对方。
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商河星重新坐回电脑椅,把手机扔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强迫自己投入精力去找傅霖。
是的。
现在还是要找傅霖。
商河星要思考他现在在哪里?
Anubis监控权限其实并没有覆盖整个城市,尤其是那些比较基础设施比较落后的城郊、废弃的临海区以及地下路线。
如果有人把他弄到那些区域的话,那商河星确实不好得到线索。
不过,傅霖团队里面的何其思和安轻言两人都和警局都有人脉。尤其是安轻言,他对于帮忙找「商河星」很上心,曾向自己透露,警察在这些地方也布置了眼线和卧底。如果真的有人抓到「商河星」,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获悉消息。
可是,安轻言提到,线人那边并没有传来关于商河星的任何目击消息。
商河星并不是特别信任他们的能力。
因为他们警察对VITA这个组织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商河星过去曾经认为市长是整个组织的首脑,只要揭穿他的罪行,就意味着整个组织会跟着瓦解。
可是,现在市长自杀身亡。
而从周秋莹一案中可知,组织疑似还在活跃着。
再加上,商河星自己也还在这座城市里。
那就是在说,也许这座城市可能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尚未被揭开。
VITA组织的规模、影响力和目的可能远超出自己的想法。
市长的倒台也许也只是整个秘密的一部分。
商河星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亲自混入VITA组织内部,一探究竟。
过去,他之所以没有与VITA组织有任何直接接触,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参与那种环境下的活动,更重要的是,他厌恶亲自去沾染那些肮脏的勾当。
可现在不同了。他所借用的傅霖的身体,无论是对敌的能力还是体能素质,都足以胜任在陌生组织中的生存与行动。这样的条件,让他有了直面这一切的资本。
他要和黎稚保持距离。
*
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他打算到VITA组织地下监狱的分布地点,逐一探探路线。
就在准备去VITA远离城市中心的秘密水牢先踩点的时候,车子很是巧合地经过黎稚居住的小区。
商河星下意识地先要求停下车,自己就在小区远处看一眼情况。
事实上,黎稚所在的房间刚好是靠着大路的方向。所以,只要站在小区外面,也可以清楚得看到那个亮着橙色的灯光的方格。
这暗示着屋子里有人。
这个时候,橙色灯光的方格处冒出了一道单薄清隽的身影。
是在站着吃药?
还是在测体温?
看起来虽然父母都在,但是他一直都还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商河星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橙色灯光下的人影上,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盯着窗户看了好几分钟,脑海中却没有任何清晰的思绪。
他只是看着那个轮廓,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试图从那里面读到些什么——可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夜晚,还能看出什么秘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突然,那个人靠近了窗户,拉开了窗帘,像是要给屋子透透风。可这个小动作让商河星的心跳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整个人瞬间也跟着紧绷了起来,仿佛自己的秘密要被发现一样。
他下意识警惕地盯着窗口。
不过一秒,商河星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他的紧张是毫无意义的。在那么远的距离,谁都不看清楚脸,最多只看得到一个人影而已。
那个身影在窗前停留了片刻,然后——
“该走了吧?”商河星低声自语。
可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挥着手,像是发现了他一样。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做挥手动作的人,似乎带着一些意外,或者……是欣喜?
那一瞬间的动作却如同电流般传递到商河星的胸口,打破了商河星僵硬的思维,也让商河星的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下。
“还是应该走吧。”
商河星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自言自语着劝自己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紧张的氛围。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突然一股力量撞到了他的肩头。
而他下意识地回头时,注意到原来旁边也有一个年轻人。两个肩膀撞在一起后,对面的人才注意到有自己的存在似的,动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因为冲撞,他肩膀上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盘旋了一阵后,才重新落回那人肩膀上。
那是鸽子?
商河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只鸟吸引,他的思绪变得有些错乱。
为什么有人会带着自己的鸽子在路上走来走去?
这鸽子还被养得有点圆?
很快地,他又看向面前那个戴着银色十字架的青年。正好两人四目相对,商河星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惊讶,却因为警惕,也陷入沉默。
那人:“……”
商河星:“………”
这段沉默并没有坚持太久,那个青年嘴里吐出了一个“对不起”,便冷静地转身离去。
“古怪。”
商河星喃喃自语,心中一阵不明的烦躁。
收回视线之后,忽略刚才小插曲的他又重新走回车上。
车内的寂静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心跳却依然乱作一团,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乱着他的节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成形想法——如果在VITA组织找不到‘商河星’,那么傅霖一定还在他体内。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现在再次提出来时,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震。
因为这也让他找到了最近情绪变化的线索。
即使他自己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心里又异常清楚:只有傅霖也在他体内,才能让他的内心也引发如此复杂的情绪波动。
“我怎么会在乎一个毫无意义的陌生人呢?”
商河星低声自问。
司机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先生还是要去车站搭车吗?”
“暂时不去了。”
商河星打算等黎稚身体好了再说。
反正都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也不在乎再晚三四天。
更何况,商河星已经肯定傅霖就在自己身体里了。
想到此,商河星决定主动给黎稚发慰问的短信。
发完之后,他又怕黎稚以为自己真的很关心他,就加了一句。
【不用特地回复。】
第24章 我不相信你
Episode 24我不相信你
周日早晨八点多。
出晴的日子就是显得格外不同。
窗外的海, 湛蓝清新又澄澈得如同精心制作的海报一样,让人想到无数把海边当做重点元素构造的汽水广告。既能想到清凉,又能想到自由。
然而, 不可否认的是, 我们现在的地方是Anubis的市郊。这边的海更多的是用来处理城市垃圾,在海滩边缘也能看到散落着的被潮水带来的白色垃圾。有两三人也正在沿着海滩边捡垃圾。
我收回视线, 重新落在了肚子鼓鼓的小鸽子身上。
今天空气也没有像昨天那么湿重。
鸽子很敏锐地感受到空气的湿度, 自己又精力旺盛,一吃饱饭就踩着窗沿,迫不及待地等着我开窗。等我把窗户打开后,它就灵巧地地一蹦一跳地从窗户铁栏间隙里面钻了出去, 尾巴高高地翘了翘, 轻轻地“咕咕”叫了两三声,似乎想要直接飞出去。
我知道, 鸽子本身是家养宠物, 就算放飞, 也会自动回家。
所以, 我一点都不担心它飞走后,就再也不回来。
可是, 我就在想着它会自顾自地飞去玩耍, 结果它居然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等确认我在注视它后,它才一个振翅就把自己放进了天空里面, 朝着海岸线飞去。
我被它那一眼暖到了。
它真是我的小棉袄,不仅长得可爱, 给什么吃什么, 乖乖听我的话,连我细微的情绪都会在意, 用各种小动作来安抚我。
不像床上那个傅霖,固执得像是块石头,叛逆得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孩。从昨晚到现在,送到嘴边的食物和水都一概拒绝,就算强塞进去,还要咬人的手。
昨晚,我一度以为用悲惨事迹勾起他的心中的柔软之处,化解他的防备和敌意。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又恢复了冷静和清醒。
当然,这也让我有些不确定。
这是因为傅霖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我那“可怜”故事背后的逻辑——即使敌人身世再怎么悲惨,也无法掩盖其背后的算计和阴谋。反正就是「同情敌人,就等于对自己残忍」的逻辑被他玩明白了。
可是也不能忽略经历过这一个星期的黑暗经历,从背刺那一刻起,傅霖在身心折磨下,开始黑化了,同情心和同理心都压缩到了一个低得几乎不存在的水平,只剩下警惕与抗拒。
“……”
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就在我盯着小鸽子越飞越远的时候,束缚着傅霖手脚的特制手铐链条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从我喂小鸽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克制得不想被人发现的声响。
可是,我知道他顽固的性格,也懒得和他对峙,就一直没有在意。
他的手铐是特制的,就算是用消防队员那种特制钳来剪也开不了,唯一能开的就只有我和杰利的钥匙。跟在水牢一样,我们两个分别持一半的钥匙,这让救傅霖的难度再翻上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试图摆脱手铐的声音突然消停了下来,链条的叮当声不再回荡。整个空间瞬间安静得如同电影院放映前的片刻寂静。此时,只有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的微弱声音,“…喂!”
我不叫喂——
哼。
我眼睛下意识地动了动,仰着头,享受窗外的清风,完全对他的话不理会。
因为我已经被他折腾得太累了。
我才不要惯着他。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昨天晚上虚弱的模样。我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傅霖因为长时间的虐待以及昨天那奋力的拼死搏斗,身体已经几乎被压垮,免疫系统彻底瘫痪,触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简单说,这位倔强的大哥发高烧了。
最开始,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到了晚上10点多钟,原本还和我们对峙的人突然沉默不语。
我内心顿时慌乱起来。
不过,杰利这个人却憨憨地跟我说,傅霖这种发烧的事情,之前就发生过两三次,他靠着自己的意志都撑过去。
“老大,不用管啦!他自己会好的。”
这种话在我这个学过医的人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以随便把病患扔在那里不管?!
我内心顿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满和焦虑。
可是,在那个当下,对有这么明显的身体警告信号的叛徒,不愿采取人道关怀的同时,看守方确实也没有医疗常识,这又让整件荒谬的事情变得就像理所当然的常识一样。
我的愤怒也被一种无力感取代。
把杰利赶去睡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灯光和傅霖的呼吸声。
我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连夜开始照顾他。
闹钟设置了十几个,每隔30分钟就提醒自己去给他测体温,实时控制他的体温。
有必要的话,我还要帮他擦身上的汗,给他喂柠檬水。
凌晨1点钟的时候,退烧药仍然没有起效,他反而从低烧一路往上窜到了高烧。看到他全身发烫的样子,我心里面就忍不住沉下去,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让情况变得更糟。
这个时候的傅霖已经全身瘫软,几乎没有意识。可是我试图喂他水时,他仍然还能下意识地别过头,拒绝接触。这种倔强和无力交织的反应让我无奈,可我知道,无论他怎么反抗,我都得坚持下去。
考虑到手铐对他身体的牵制,我还得时不时想办法调整他的躺着的位置,生怕他长时间一个姿势会影响血液循环。我得轻轻地扶着他,不让他在长梦里被惊扰。
调整角度,缓慢又小心地搬动他。
重新测体温,擦拭汗,喂水,再次检查。
这一直到凌晨2点,我在「再给一片退烧药」或者「送医院」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傅霖的体温终于有了一丝回落。虽然不多,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叫人绝望的高温了。而他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然而,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在退烧药药效过了之后,这人的体温还有可能再次烧起来。我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看着他的每一刻变化。
我大概是在凌晨六点钟的时候,才终于确认傅霖退烧了。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呼吸声也更加轻松,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细微的松弛感在空中流动着。
能有这种效果,到底还是得益于玩家有体质上的Buff。否则一般来说,像是傅霖这种情况,只好还要再躺两天,甚至更久,才能确定他没事。
因为神经高度紧张,我完全失去了困意。
可是我又累得不想动,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吹风。直到我精神稍微恢复,想起我身份牌的手机里面还有占了很大内存的视频,又开始琢磨那里面藏了些什么。
我相信,谁都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那是占了8GB的鹦鹉沙雕视频。
我突然又无语又好笑,然后一路猛猛看,越看越精神,直到我的小鸽子也起床了。
……
“血腥玛丽…?”
这个名字冷不丁地从傅霖口里冒出来,我内心忍不住“咯噔”一下,脸莫名地熊熊燃烧。
早知道会被叫这个名字,还不如叫“七叶”。
啊…可是我也不喜欢被叫做七叶,感觉好像某种网名被人当众叫出来。
我不愿意表现得我在积极配合他,于是用着冷漠的语调说道:“有话直说。”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喑哑,随着开口说的话增多,声线也清晰了很多,“我想喝水。”
过去我很少和「商河星」说话,印象中他的声音都是比较有些尖锐感。可是,现在从傅霖冒出同一个声音时,我反而听出了一种没有杂质,像是清晨一样,带有一种透明的质感,甚至能想象得到,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个干净细腻的人。
我有点恍惚。
不同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区别就那么大吗?
我好像都没有仔细注意过,商河星用傅霖的声线说话是怎么感觉?
傅霖说完要求之后,我们之间又静了一会儿。
我暗自想着,这次一定要让他乖乖听话。
抱着这种想法,我就耐心地等着傅霖屈服于我。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傅霖彻底不再开口。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傅霖还干脆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人怎么那么倔呢?
要不要干脆打一顿!
我恨恨地想着。
就在我要思考着如何塑造一个冷酷无情的拷问小队头目形象时,傅霖的声音在一段沉默后,终于再次响了起来,“…老实说,我不相信你。”
他的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寒意,就像是凝结在空气中锋利的针尖,刺人又警惕。
我忍不住有点疑惑,我做了什么,值得让他相信我的事情吗?
难道是昨天晚上我彻夜照顾他吗?
这时的我还有点天真,不知道傅霖比我想象中的城府更深。
我只是听着他的话,内心有点动摇,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有了其他的声音。
这句「我不相信你」与其是说给我听的,但不如说是给他自己听的。
“你昨天晚上救我,只不过是不想我死了,再也得不到权限密钥而已。”傅霖顿了顿,态度冷静地说道,“如果你不想一而再地浪费自己救人的气力,难道不该满足我的要求吗?”
这两句话落下来,我就听明白了。
他在讨价还价。
可是我知道,他手上一点底牌都没有。
他胆子可真是大。
我正要挫一挫他的锐气,傅霖的话继续说道:“也许,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Manes效力,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
Manes?
这句话一落下来,我脑袋一瞬间停顿了,完全转不过弯来。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VITA的人,系统也一直告诉我,我拿的是VITA的身份牌。可是,傅霖居然说我在的组织叫做Manes,这当然就像是被冰水泼头。
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这是什么「卧底竟然是我自己」的戏码?
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杰利,当然我也不能去问。可是我连试探也没有,我没有探听过我们属于什么组织。
不是吧?
我感觉耳朵里面全是血液在汹涌的声音,连空气也开始变得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混乱感。
就在我处于风雨飘摇中,傅霖似乎还觉得自己的话不够让人心惊肉跳,又语气平静地反问道:“如果这不是你行动的目的,那你不想我死,彻夜照顾我,是因为你组织的要求吗?”
我的脑袋几乎要爆炸,整个世界都开始不稳。
我蹙起眉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你在说什么?”
“你是Manes的卧底,对不对?”
傅霖敏锐冷静的发言几乎就像是一颗重磅炸丨弹,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思维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快……
这太敏锐了。
可我仍然知道,傅霖就算真的猜对了,这也是心证。我正要开口反驳,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那声音突然切断了我的思维。
我愣了一下,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升。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心跳骤然加速,手指紧紧攥着,掌心不由自主地传来一阵发紧的痛感。
门外有人。
明显有人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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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走向门的方向,猛地拉开门。
这门一开,杰利就正对上我,眼中满是慌乱与不安。可他的眼睛迅速转开,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动物一样,嘴巴微张,显然还没从自己被发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随后,他低下头,手脚笨拙地后退,声音有些颤抖:“老,老大,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我的心重重地下沉。
第25章 人类总是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Episode 25 人类总是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杰利的肩膀微微颤抖, 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现在脑袋也在发昏,只觉得我心跳声吵得我眼前一黑。彼此的沉默让空气恰如气氛得陷入了冻结般的凝滞。
我脑袋里面只能拼命地运转起来。
我应该怎么做?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人设?
系统提示音开始反复地在我耳畔响起来【请宿主维持身份牌的设定, 否则会有不可预想的后果出现!】
我并不是没有不想维持我现在的身份。
让我想想现在该做什么。
我不想用暴力来解决事情。
【宿主, 请记得这是第二次警告。】
我:“……”
【宿主…】
空气凝滞,我觉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
“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声音也被我无意识压了下来。
就像是被冰针扎进神经似的, 杰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急忙摆手解释道:“对对,老大,我只是…只是路过, ……真的!信我!”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哭腔。可是他的脚已经暴露了他慌张的心理。
脚步向外, 这是想要逃跑的动作。
可是他又实在太慌乱了,差点摔一跤, 显得格外笨拙不堪。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我的眼皮底下, 反而是被我的视线牵扯起来的木偶戏。
发现这一点后, 我声音开始越发平静, 不容拒绝,“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
杰利脚步僵在原地。
而我则慢慢地靠近, 一步一脚印, 就像是在敲击他的心脏一样,让他脸色越发苍白“路过?”
我侧着头反问道:“路过的话, 为什么贴着门在听?”
杰利努力避开我的视线,“我、我没有!”
也许是意识到回避我的目光会显得心虚, 他又慌张地抬头, 可是要对上我的眼睛时,眼神四处飘忽, 仍然在下意识地避开我,“我真的只是路过。”
“杰利。”我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脑袋里面回想着我们高中教导主任的言行举止,声音比之前更低,“你觉得我会信吗?”
杰利怔了一下,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我又一副校霸附体的姿态,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边。他的后背猛地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他抬手想挣扎,却根本没有办法抗衡,只是惊恐地看着我。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冷意。
“我…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我发誓!”他就像是被吓破胆的仓鼠,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语气里面带着可怜的乞求,“真的…我真的最多只听到一点声音。老大,我保证不乱说!”
这种家伙放出去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像是被装上大喇叭一样到处播放。
我太熟悉这种脆弱不坚定,只是为了自保的说辞。
“你听到了谁是卧底?”我逼近了一分,直盯着他的脸,开口问道,“你诚实一点,我也许还会让你好过一点,活活被打死,那可并不好受。”
他吞了吞口水,“商河星说你是卧底……”
这话落下来后,他求生一样地立刻说道:“我是不相信的!”
我没有回应,手也没有松开。
杰利也陷入了沉默,垂着头不说话。
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你刚才也听到商河星说会对我们Manes投诚吗?”
杰利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眼珠子犹疑地转来转去,小声地说道:“听、听到了。”
“那他说的是什么?”
杰利盯着我的眼睛,我反而可以看到他眼瞳里面装着一个小人,垂着在脖间的十字架像是一颗流星,一闪一闪地划着弧线。杰利眼瞳跟着我的话紧缩着,慢慢地说道:“…他说「他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你会吗?”
杰利眼睛闪了一下,“你需要我会吗?你要给我机会吗?”
我眼皮一跳,这是要为了活命而易主吗?
“想随便易主的人能信得过吗?”
杰利噎了噎,“……”似乎不想承认自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我说,”我循循善诱,“那躺在床上的人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不值得…”杰利往商河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又开始聪明了,“…我不知道。”
我摁着他的肩膀,用力下压,“如果我是卧底,我昨天为什么要救你?你稍微动点脑子。”
我这话刚落,杰利脸色瞬间回暖,“哦哦,是哦!”
可是他很快又皱眉,“可是他说你彻夜照顾他……”
我当即就反问他一句,“你看到了吗?”
“没有。”
“那你信我会彻夜照顾一个人?”
我说是要照顾傅霖,可是也没有太做在明面上,真的给他每道伤口上药,那我这人设真的崩得彻底了。
这话音一结束,杰利瞬间就完全明白了,“他在骗我。”
骗你个什么?
他人家想要诈我跳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