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桐捂住嘴唇,眼泪滚滚而落,她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声病房里的宋宝珠,“阿姨……”
宋宝珠身子一僵,回身,见是李欣桐,就好像前面的坚强是假象,女强人形象的宋宝珠忽然号啕大哭。李欣桐走过去,默默地抱住这个刚失去儿子的女人。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掏空了。
脑海之中回旋着个大眼的俊俏男人的样子,明明不开心,还要对她笑着说:“等我回来继续追你。”
他再也不会回来,追她了……
宋凌在执行任务之前,都要写一份遗嘱。宋凌没什么遗产,每次有危险任务,他的遗嘱都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所有东西都留给慈善基金。只是这一次,宋凌写了很长的遗嘱,提出器官捐赠。
他说,若不能照顾想照顾的人是他一生的遗憾。他不希望那些能照顾想照顾的人因生命的灯熄灭而抱憾终身。他的器官很健康,视网膜、心脏、肝脏、大肠、肾脏一切能用的,他都不会吝啬。力所能及,挽留需要生命的人。
每个人都有人在爱,没有人注定孤苦。现在没有人爱,只是因为爱你的人在路上。请等等,不要放弃被爱的权利。
宋凌还特别指出了若自己的肾脏合适,要给李欣桐的爸爸。若真有一天他不幸不在了,至少他守信用了。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她。他知道,若把肾脏移植给她爸爸,她爸爸会替他守护她,好好照顾她,就像没有生病前一样,倾注所有的爱,去爱护他的女儿。
李欣桐看着这份随笔一样的遗嘱,捂着脸哭了起来。宋宝珠也同样伤心地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复啊,让我在半百的时候失去儿子。失去我唯一的儿子……我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当初她要是去做一下DNA,李欣桐和宋凌说不定不是同父异母,婚事成了,她的儿子就忙于婚事,不会来美国当值,就不会殉职。都怪她!
李欣桐抱住宋宝珠,只能无声哭泣。
器官移植,器官不能分离人体太久,紧接着医院迎来了好几项移植。先是心脏移植,获赠心脏的是位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华裔女生,今年十六岁,正是曼妙的花季年华。手术很成功,当少女从手术室推送出来,宋宝珠那双红彤彤的眼,终于停止哭泣,愣愣又缱绻地看着她,就像看自己的儿子。
纵使宋宝珠人品不善,但终究爱着自己的儿子。
李欣桐站在门外,看见里面的宋宝珠和少女交谈什么,少女这时候醒了,她颤巍巍地轻握着宋宝珠的手,笑着说了一句话,宋宝珠便俯下身,轻轻靠在少女的心脏处,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少女安慰地抚摸她的发。
外面的阳光分外足,射进冰冷的病房,忽觉暖意。
阳光,如约而至。
李欣桐的爸爸的手术安排在同一天,她以为赠给他爸爸的肾脏就是宋凌的。直到她爸爸顺利从手术室出来,她看见从手术室里出来的贾玲可。她挺着大肚子,太明显了。李欣桐愣了愣,贾玲可却大方地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你好,我是Amy。”
Amy……他爸爸的主治医生?
贾玲可似乎料到她这种惊讶的表情,笑得越发深了:“我治好了子墨妈妈的尿毒症,所以子墨把你爸爸转到我这里了。”
李欣桐有些无措。
“你爸爸这次手术很成功,如无意外,没有排斥反应,可以痊愈。”
“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去谢子墨吧。他摘了一个肾给你爸,你要知道,肾对男人有多重要。”
李欣桐一愣:“你说什么……”
“我很没医德,本来这事签了合同要保密。哎,真是没医德啊!”贾玲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可看着看着她却哭了,“子墨,他是真的爱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他的心?”
宋子墨来美国之前,就让医生给他检测了,后来得知器官符合,他便当即签了约。那时候贾玲可极力反对,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不适合手术。谁知,宋子墨却说:“我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她很爱她的爸爸,我既然能做到,怎么忍心她失去所爱的人?”在临近手术那天,同事告诉她,医院有个死者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可以试试合不合适,于是她兴奋地去了。她是多么不想让宋子墨做这个手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折腾。可是结果让她失望了,那人的肾脏和她父亲的配型不成功。忽然她觉得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怎么偏偏就他的符合呢?
李欣桐只觉得全身被抽干了,半晌,她才问:“他……他在哪?”
李欣桐很久没见到宋子墨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他。英俊不可一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颧骨都有些凸了出来,眉心却隆着,嘴唇紧抿,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
李欣桐印象里的宋子墨,总是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只喜欢默默地看着她。她以为他是懒得和她说话,只是现在她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沉默寡言却有一颗细腻的心。
李欣桐握着他的手,微凉。
“欣桐吗?”身后有女声响起,语气夹杂着不确定和惊喜。
李欣桐回头,果然是宋妈妈。李欣桐抿着嘴,缓缓开口:“阿姨……”
宋妈妈激动地看着她,颤抖着嘴唇:“好些年没见到你了。阿姨很想你。”宋妈妈再看着床上昏迷的儿子,又是一把辛酸,“子墨更想你。”
李欣桐斟酌说道:“墨宝捐了一个肾给我爸爸了,阿姨你知道吗?”
“知道……”宋妈妈笑了笑,“子墨很早跟我说了,他有空回美国做做检查,看看和你爸爸吻合不吻合,要是吻合,就捐个肾给你爸。”
“……”李欣桐一惊,“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
“是啊。”宋妈妈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李欣桐沉默了。他从来没说过,从来都没有。
宋妈妈沉吟片刻:“子墨回美国状况不是很好。据说你结婚了?恭喜。”
李欣桐愣了愣,摇头道:“我没结婚,取消了。”
宋妈妈苦笑:“那子墨可是闹笑话了,白哭了,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子墨像个小孩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我怀里哭呢。呵呵。”
李欣桐怔住,看看床上躺着的宋子墨,心想,要是他清醒着,肯定得脸红了。
真是幼稚的傻子。
可她却那么那么喜欢这个沉默爱着她的傻子。
李欣桐坐在床边望着一直皱着眉睡着的男人。她执起他的手,以唇贴着他的手背,轻声说:“墨宝,我从未恨过你,我一直爱着你,所以何来的原谅?”
李欣桐惩罚地咬了他的手指,她眼中含泪地说:“墨宝,我也爱你。”
只愿如当初一样爱你,如你爱我一样爱你。
幸福的终点大抵如此,曾经爱过的人,苦苦追求的人,最后成为最爱你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