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套房子中本来就有女儿的拆迁份额,她再分割母亲的那一份,分走了三套半。
老头的手里只剩下四套半,苏盈不满意这个结果,她跟老头又吵又闹,先是半套,然后是一套,跟着是一套半……
苏盈一点一点吞食老头手中的房产。
她那一儿一女,儿子长大了几乎跟她一模一样,在敲诈他继姐的时候被抓,苏盈最后手里只有一套半的房产。
面板上浮起的虚影是苏盈,又完全不是苏盈了。
地府工作人员说:“我们统计了数据,是有人截取了亡者的福禄,添给了苏盈。”
乌鱼夺取了水洞中那些人的福禄寿,它杀人不光是要人的命,它还吃人肉,噬人魂,夺取一个人命中自带的福禄寿喜财。
从生到死,吃干抹净,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苏盈的两个儿子呢?”
苏盈的两个私生子,一个叫石承祖,一个叫石继宗。
叶飞光推测这两个儿子中有一个是乌鳢,应该是年纪大的那个,他十五岁半了,差一点就可以合法掌控石大海给他的财产股份。
地府工作的人员说:“我们查过,石承祖的体内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叶飞光眉头微动。
贺寻也问:“没有魂魄怎么驱动肉身?”
下一刻,三人一猫就站在医院的VIP豪华病房内,房间正中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长相很清俊的少年。
无论是骨骼还是五官,他都跟石大海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这是乌鳢给自己选的皮囊。
贺寻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抬头对叶飞光说:“金蝉脱壳了。”乌鱼放弃好不容易运作来的身体和身份,脱胎跑路了。
叶飞光走上前,看了一眼床头挂着的病例,石承祖昏迷的时间跟他们发现尸洞和鱼尸的时间一致。
再翻一页就看到石承祖的体内有朊病毒。
乌鱼给自己捏了一个肉身,但依旧改不了吃人肉的“喜好”。
贺寻皱眉:“他知道了?”起尸洞的时候天地海三方都布下了障眼法,乌鱼的真实肉身早就死了,魂魄跟身体的联结也早就断了。
是叶飞光提出的方案,乌鳢虽然很多年都没回来,但还留下了“食物”,也就是那些封在尸体里还没吃掉的魂魄。
那乌鱼很有可能再回来。
他们做完了一切,离开的时候,把岛上恢复了原样。
尸洞里依旧站满了“蜡尸”,洞中洞内还有一条巨大的乌鱼尸体,这个复制类的法术是太乙真人的仙童做的,上阶天务员也没法一眼就看出破绽。
他们甚至还把这个岛重新“罩”了起来,只等乌鱼回来。
只要乌鱼重回岛上,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太乙真人的金罗网都不会放过他。
金网还在,他却逃了。
“槽!”贺寻骂了一声,“他还是个有反侦查意识的妖?”
叶飞光倒没气馁:“如果没有反侦查意识,他也不会活那么久了。”从雷击中活了下来的,付出妖体肉身的巨大代价,当然会更谨慎小心。
“那石继宗呢?”贺寻看向地务员,他忍不住冒火气,虽然知道乌鱼逃跑跟地府工作人员的速度没关系,但眼看就要抓到,谁能不生气。
地务员合上面板:“石继宗在国外,我们还在办出国手续。”
还不是跨境抓捕,是跨境查案,手续比抓捕更难办。
贺寻看了眼叶飞光,他清了清嗓子:“老叶,要不然咱们一起商量商量planb?”
……
白渔盯着叶飞光身影出神,以前他当小郎的时候,她虽然也挺喜欢的,但不像现在这样。
看到叶飞光说话办事,她觉得额上红痣直发痒,忍不住伸手又挠一下。
水幕上的叶飞光面如含霜,一口回绝:“不行,提都不用再提。”
白渔好奇起来,她没听懂贺寻说的话,商量商量什么东西?叶飞光跟她说话可从来都没那么强硬过。
贺寻好言劝道:“我们天上地下水里的跟着,绝不会让她有危险的,老叶,你那个……”贺寻咬了咬牙,“你那个爱人就是乌鱼的目标,他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想找到她。”
是再继前缘呢,还是干点别的什么他们暂时不得而知,但乌鱼在明显被搜捕的情况下还想找白渔,这点是肯定的。
贺寻在说到“爱人”两个字的时候,站在他肩上舔毛的小白猫爪子突然顿住,瞪大了猫眼看向叶飞光,毛毛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
贺寻百忙之中伸手摸了乖乖一把:“被连环杀人犯给盯上,不抓住这个杀人犯,她就永远都在危险之中。”
“现在案子刚被发现,万一拖下去成了积压案件,上头不可能一直投入这么大的人力抓妖的。”
贺寻提出的planb,就是让白渔当诱饵,由她出面引鱼出洞。
叶飞光不答应。
“不行。”他再次回绝。
贺寻苦口婆心:“你想辞职我也不劝你,人各有志,只要这次能成功抓住乌鳢,你辞职了也安心啊。”
叶飞光还没开口,脖子上挂的鳞片闪烁起来,他将鳞片从衣内取出,鳞片变成一个小河螺,螺里传出了白渔的声音:“我同意。”
乖乖听见白渔的声音,抬头“喵”了一声当作打招呼。
贺寻努力绷住脸,老叶竟然随身佩戴着那只鱼妖的鳞片,他还以为那是一块玉呢。
白渔在河螺那头说了什么,叶飞光挂掉河螺,对贺寻说:“她请你去玉京堂。”
……
贺寻走进玉京堂,入眼就是满墙千奇百怪的药,跟着他就看见土地神颁发的交税奖状挂在店堂的显眼处。
奖状金光闪闪,上面写着“玉京堂积极交纳香火税,超额完成香火任务,特发此状,以兹鼓励”。
老叶他还真是,干什么都卷,连交香火税他都卷。
白渔从屋中出来,她一把勾住了叶飞光,对贺寻说:“叶飞光不辞职。”
说着她瞥一眼乖乖,抓到乌鱼之后叶飞光肯定也能升到正司。
贺寻意外之喜:“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跟大家商量商量怎么布控人手!“说完他就不见了。
叶飞光虽然蹙眉,但对白渔说话还是十分耐心:“小渔,这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他连妖身都没有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人腔子里,能有什么危险的?”白渔歪歪脑袋,妖的身体可比人的身体强悍,现在不抓到乌鳢,不知他还会撒出什么鬼,害死多少人。
叶飞光依旧担心地望着白渔。
白渔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又一次忍不住,抬手挠红痣。
她指尖一碰,叶飞光就想起昨天夜里吻她的样子,他喉间微紧:“好吧,但不能照他们的方案来。”
他马上开始规划:“我们造一个假的玉京堂。”乌鳢用假玉京堂想引出白渔,那他们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把乌鱼骗进假玉京堂。
叶飞光在白渔休眠的时候多次修补过玉京堂四周的阵法,所以乌鱼才进不来。
给乌鱼开个口子,总会进网。
还得确保白渔的生活不受影响。
“在玉京堂前,再造一个一模一样药堂和天井。”把真的藏在假的后面,若有危险,白渔只要藏进真的玉京堂,乌鳢就没办法找到她。
叶飞光立刻开始准备动工,白渔只是看着他。
而后她又蜷起了手指头,抠抠红痣。
……
半天的功夫,玉京堂中大变模样。
猫妖躺在天井里新添的秋千床上,它左翻一面,伸着腿等奴才给它梳毛。
简小福和张道真一个身上戴着一道避息符,收敛起人类的气息,假装他们跟药堂里的药炉药碾子一样只是工具。
简小福问:“能成么?”
张道真说:“不能成,咱们这也是合理度假呀!”这么大的天井,这么漂亮的荷花池,这么生财的水幕,要是能摆桌麻将就好了。
她指指厨房:“叶副司做饭去了。”
但只做仙姑奶奶的饭,他们的饭得自己叫外卖。
简小福好奇:“我们不是在设套吗?叫外卖不会露馅吗?”
张道真拿出一张外卖单:“叶副司已经想到了,这是我们能叫的外卖。”各种河鲜海鲜和甜食,数量上倒没有要求,大概是仙
姑奶奶胃口大,随便吃多少都可以。
简小福指着特上海胆:“我想吃这个。”
就在大家伙准备点外卖的时候,店前的虎撑铃轻轻作响。
有新客到。
白渔嘴里还嚼着虾米花呢,身影已经到了店堂前。
天井中所有的人和妖都收敛住气息,简小福和张道真扒在后堂的玻璃上,看见仙姑奶奶款款走进店堂。
白渔看着走进来的小孩子,扭头看了眼天井。
叶飞光改动了法阵,怎么还把小孩子给放进来了?
小男孩看上去最多六岁,一个豆丁进什么玉京堂?
白渔浑然忘了一个月前她自己也才110的身高,她清清嗓子:“小孩,你想买药?”
男孩小大人似的挺胸开口:“对!我想要买吃了可以长寿的药!”
后堂的玻璃上贴着两个人一只猫,连贺寻都站在不远处,他们都想看看白渔准备怎么做生意。
要是一直不卖药,乌鱼肯定知道有问题,就不会上门了。
白渔看着眼前的豆丁:“你想给谁吃?”
“给我姐姐吃。”男孩说,“我姐姐病了,妈妈说姐姐要死了,我不想姐姐死,也不想妈妈哭。”
延寿的药白渔当然有,还有各种各样的,可她看了一眼金字《营业须知》,又看一眼后堂里的天务员们。
那些药现在基本都是违禁品,不能卖。
倒卖寿命,那可是违法的。
男孩举起了自己的儿童手表:“我有很多压岁钱,你有这种药吗?”
简小福猛吸一下鼻子,他哽咽着声音说:“咱们有没有可能,就当没看见呢?”
张道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贺寻:“不能吧……”
第67章 甜甜和乐乐(捉“你只能用你的寿命,……
食渔/怀愫
贺寻铁面无私扫了这二人一眼,也就是这俩不是他手下的组员,要是他的组员,现在立刻马上背诵条例!
简小福看见贺寻的眼神,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上回小女孩僵尸就让他哭得鼻涕一包泪一包,这回这个小男孩开口才说了两句话,他又差点要咬着手绢哭。
张道真看了简小福一眼,怪不得茅山说他不适合去地府工作,就他这样的,引渡亡魂的时候不得把冥河哭涨潮喽?
自从知道简小福是个哭包,又一起在渔村跟过任务之后,张道真对他多了两分同事爱,具体表现在她把随身带的小包纸巾,换成了加量不加价的大包抽纸。
从口袋里掏出大抽纸,递过去。
安慰简小福:“你哭的也太早了,万一这是妖精变的呢?”张道真收起抽纸,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箓金牌。
龙虎山给她升级了装备,这块符箓金牌是拓印了开派祖宗张天师画的符打造的。
遇上妖魔鬼怪,符箓上的刻的金字就会散发光芒。
简小福也从背包里掏出他的茅山八卦镜,八卦镜的功能跟天师符箓差不多,还能照出妖魔原形。
他这个镜子级别没那么高,但也能照出黑雾来。
两人高举法器对准了店堂里的小男孩,符箓没有反应,八卦镜中男孩还是原样,没有变形,也没有长出两个头三条尾巴什么的。
这就是个普通人类小男孩。
张道真收起符箓金牌,简小福挂好八卦镜,也对,不可能第一个就是乌鱼精,怎么也得试探试探。
白渔一开始就知道这男孩是人类,只有人类小孩的脑袋上才有这么多五颜六色的泡泡。
泡泡里写的愿望也都很简单“晚上吃汉堡薯条”“喝一个可乐”“不去幼儿园”“刮大风”“新的小汽车”“团团只跟我好”……
现在这些七彩的泡泡都缩得很小很小,男孩的头顶上最大的泡泡是透明的。
“希望姐姐好起来”。
白渔问他:“你姐姐生了什么病?”
有病治病就好了,她完全可以卖一点不违禁的药。
男孩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他去医院打针吃药,只要打过针吃了药病就会好。
“姐姐已经在医院打了很多很多针,一直都没好。”
爸爸妈妈把姐姐接回家,放在小床上,买了姐姐最爱吃的炸鸡,姐姐也只是闻一闻,没办法吃了。
还有巧克力糖,以前姐姐不能吃,爸爸妈妈怕姐姐偷吃,也怕他偷偷拿给姐姐吃,家里从来都不买。
这几天妈妈买好多进口的巧克力,说要给姐姐尝一尝。
男孩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几张奥特曼闪卡,两颗漂亮弹珠,还有包装很精美的巧克力糖。
小男孩低头一样一样数出来:“这些也都可以给你。”
他姐姐没吃过巧克力糖,他也没怎么吃过巧克力糖,手表里的钱,口袋里的闪卡和糖果,就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
白渔垂眸看他:“我不收这些。”
男孩想了想:“我还有个小金锁,是和姐姐一样的,可以吗?”
简小福缩在后堂,吸了吸鼻子,克制着哽咽的声音:“我……我愿意……把我的金丹……给他……”
刚刚到手的,下海清尸洞分到的金丹,普通人只要吃那么一点屑屑,保管百病全消。
贺正司依旧铁面无私,等会儿得提醒一下老叶,这俩个人的天务员入职培训怎么过的?得送回去重新再训一下。
叶飞光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爆米花纸盒,纸盒中装着刚炸好的虾米花。
白渔不知从哪里看到现在人类看电影就得这么吃,她也想要这种的,叶飞光就把炸好的虾米花放进彩色纸筒,她吃起来好像更高兴了。
他见后堂窗口站成一排,又看简小福哭得直抖,大概猜到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五百年间,玉京堂遇到许多这样的客人。
三人一猫齐刷刷看向叶飞光。
叶飞光身上天务员的工作服和工牌瞬间变成一袭中药铺长衫,他掀开珠帘,走进店堂内。
白渔冷声开口:“你只能用你的寿命,换你姐姐的寿命。”
她并不是说谎想把男孩吓走,她说的是真话。
玉京堂所有延寿的药都是公平的,想要一个人活命,那就得付出自己的寿命。偷窃无辜者的阳寿倒卖这种事,白渔从来不干。
所有人都喑声,小白猫趴在奴才的肩上叹了口气。
只有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他重重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把我的命分一半给姐姐!”
家里的东西都是分一半的,炸鸡啦,玩具啦,漂亮小珠啦,那他的命也可以分一半给姐姐!
简小福在后堂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渔却觉得烦了,好些人类就是这样子,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根本不明白寿命是什么,她看了眼叶飞光。
叶飞光把手里的虾米花递给白渔,让她先吃点炸虾长点耐心,蹲下身来对男孩说:“你知道寿命是什么吗?”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还是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本来可以活到爷爷奶奶的年纪,给你姐姐一半,你就只能活到爸爸妈妈的年纪。”叶飞光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掌心一丝法力流过男孩全身。
确认他是自己找到的,不是受到蛊惑走进玉京堂。
小男孩又很认真的想了想,他的眉毛鼻子和眼睛通通在“用力”,他依旧点头:“可以,我愿意。”
叶飞光看了眼正在吃虾米花的白渔,又看一眼贺寻:“我们送你回家好吗?”
男孩的眼睛却更亮子:“是不是只要爸爸妈妈同意就可以?”爸爸妈妈肯定会答应的!
他像炮弹一样冲出玉京堂的大门,叶飞光紧随其后,白渔手里拿着虾米花桶,慢慢悠悠跟了上去,贺寻和小白猫立刻消失在原地。
几人一走,玉京堂大门紧闭。
简小福和张道真是人,两人还没办法飞天遁地,简小福还在伤心的吸着鼻子,柜台上的算盘发出嫌弃他的“啪啪”声。
外面盯梢用不着他们,张道真想了想说:“要不先点外卖?把饭吃了?”
……
男孩在前面走,白渔叶飞光跟在身后,叶飞光告诉她:“整个镇子,都已经布控好了。”
不止是贺寻和简小福几个,山上有树灵看守,水中有河神,土地神手下的阴兵三班轮换,还有长街上卖茶干粉糕的摊贩,和几个不断改头换面的游客,全都是八组的人。
叶飞光一靠近,白渔就觉得眉心痒痒。
她“唔”一声,脚步微微往前,不想跟他贴得太近。
叶飞光察觉到了,他上前半步:“小渔,那天晚上的事,我们仔细谈一谈。”
他要说她非礼他的事?!
白渔赶紧加快两步把叶飞光甩在身后。
说什么说?说她这几天觉得眉心痒得很?
男孩能自己找到玉京堂,本就住的不远,他刚拐进小巷,巷前巷后八组的人都已经远远近近的跟上来了。
男孩的家就住在镇子东边的一间小院子里,跟向阿婆家的院子规格差不多。
男孩还没走进门,他妈妈就问:“乐乐你没买零食?吃掉了?”
乐乐跑进院子,大声告诉妈妈:“妈妈!我找到了医生!可以给姐姐治病的医生!”他觉得药店里的都是医生,漂亮姐姐还穿着白色的衣服,肯定是医生。
乐乐的妈妈先是惊讶,然后看到了叶飞光和白渔,她倒没因为两人跟在乐乐的身后就起疑心。
这么漂亮的一对情侣,一看就觉得他们是好人。
叶飞光冲乐乐妈妈笑了笑:“乐乐走进店里,想要买药。”
乐乐的妈妈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他穿长衫,码头镇上好些商户为了招揽客人,都会穿民国服饰。
她让乐乐自己去长街上的怀旧零食店买零食吃的,也一直看着手机上的定位。
定位显示乐乐就在零食店,没想到他拐进了别的店。
“不好意思啊。”乐乐的妈妈明显刚刚还哭过,她眼睛是红的,可还是想给叶飞光和白渔倒茶,“谢谢你们把乐乐送回来。”
叶飞光试探着问:“乐乐说,他姐姐生病了。”
乐乐的妈妈差点又要哭,她点点头,站在院子里看向卧室的飘窗。
飘窗上趴躺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
乐乐已经跑进房间,他轻手轻脚爬上窗台,又很小心很小的趴在大狗的身体上,用脸去蹭大狗的耳朵。
大狗也想回蹭乐乐,它费尽了力气,也没能把头抬起来。
白渔和叶飞光齐齐站住了脚。
乐乐的妈妈不好意思的说:“那是甜甜,是乐乐的姐姐。”是她的陪嫁狗,八岁了,肾脏衰竭。
甜甜看着她谈恋爱,结婚,婚礼上甜甜穿着小纱裙给她送戒指。
怀孕,生产,甜甜也都陪在她身边。
乐乐出生开始开始,甜甜就是好姐姐,它比人还尽职尽责,每天睡在婴儿房的门外,只要孩子醒了,人还没听到,甜甜就会汪汪着报警。
它知道自己不被允许进入婴儿房,但它又很想离小婴儿近一点,时常把它的鼻子伸进房间门口的栏杆空隙里。
能近点,多闻闻乐乐的味道也好。
等乐乐长大,会爬会跑的时候,甜甜就更操心了,它永远绕在乐乐身边,看到乐乐做危险的事,就会咬住乐乐的衣角。
乐乐还不会说话,先学会了“汪汪”。
教乐乐说话的时候,乐乐学会了叫甜甜“姐姐”。
等乐乐上了镇子上的幼儿园,甜甜每天早上送,晚上接,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园门口蹲着的大狗是乐乐的姐姐。
乐乐的小伙伴们都知道乐乐的姐姐不能吃巧克力,就跟团团不能吃芒果是一样的。
乐乐妈妈想到这些又想掉眼泪,她不好意思的对叶飞光和白渔笑了笑:“你们肯定误会了吧?谢谢你们啊。”
乐乐轻轻抱着甜甜,抬起甜甜耷拉着的黑毛耳朵,告诉它:“你就快好啦,我把我的命分给你一半。”
甜甜无力的眼开眼睛,它张了张嘴,好像是想咬住乐乐的衣角。
它听懂了,它想告诉乐乐不可以。
可它根本动不了。
白渔松了口气,既然是狗那就没问题了,人的一岁等于狗的七岁呢,只换一岁总行了吧?这总是可以的吧?
白渔蠢蠢欲动,这样的小买卖,天务员们不会大罚特罚吧?
叶飞光握住了白渔的手,轻轻搓着她的指尖。
白渔的手指头被他搓的微微发热,她知道叶飞光的意思,虽然他没对她摇头。
她又想起那句“妖性难改”,她想偷偷用药,叶飞光会不会也觉得她妖性难改?
叶飞光凑近了她:“不着急,等等看。”
白渔顺着叶飞光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贺寻站在院子的角落,他虽然没有像那个小胖子道士那样哭得恶心兮兮,可他好像……感同身受的样子。
甜甜终于“汪”了一声,狗脸上努力作出不可以的表情。
乐乐听懂了,他的眼泪掉进大狗黑白相间的毛上,他小声说:“可以。”
甜甜已经没有力气再张嘴了,它眼睛里不断流出眼泪,乐乐用自己的袖子给狗姐姐擦眼泪。
叶飞光突然说:“我们该走了。”
白渔扭头看他,这就走了吗?就不管了吗?
叶飞光指尖刮过她的掌心,他没对她摇头,却对她点了点头。
乐乐的妈妈还在感谢他们:“谢谢你们啊。”
“不客气。”叶飞光说完,带白渔迈出院门。
白渔粉唇微动,想说什么的,手掌心又被挠了两下,一直到走出了
这条巷子,白渔好像有些明白了。
贺寻没有马上跟上来。
回到玉京堂,简小福和张道真都抬起头来,满眼期盼的望着副司和副司的仙姑奶奶。
白渔不怎么愿意理一个天师一个道士,她没说话,叶飞光对两个下属点点头:“已经解决了。”
简小福盯视叶副司,已经解决了,那意思是治好了小男孩姐姐的病?当着贺正司的面吗?
叶飞光看到白渔视线扫过特上海胆了,问她:“想吃吗?做成盖饭好不好?”
白渔耳上鱼尾夹子动动。
叶飞光收走了还没开封的特上海胆,简小福筷子才刚捏在手里,他那盒子还没打开呢……
白渔小口吃着海胆饭,张道真靠墙刷抖,简小福蹲在屋檐一边伤心一边看监控。
不远处的高塔和茶楼还有两边巷子角落,全装上监控,只要有像乌鳢的人出现,就会被密切关注。
张道真突然刷到一条视频,视频里的男孩就是刚刚想买药的小男孩。
张道真清清嗓子,对简小福说:“刚刚那个男孩叫乐乐,他姐姐叫甜甜,八岁了,甜甜虽然不会说话,但姐弟俩从小感情就很好。”
简小福没吃上海胆就算了,同事突然就拔出了四十米的大刀刀他。
“甜甜虽然不能说话,但它会按按钮。”张道真把视频声音开大。
视频里传出按按钮的声音:“爱”“乐乐”“妈妈”“爸爸”“再见”。
明显是一个按钮一个按钮按的。
简小福听到别的还好,听到“再见”的时候,他眼泪哗哗直流。
眼看简小福快受不了了,张道真把手机往他面前一塞。
简小福盯着视频里的大边牧,它已经没有力气了,躺在窗台上,妈妈扶着它的爪子,把每个按钮送到它面前。
它想按的就轻轻碰一下。
简小福决定悄悄喂一点金丹屑屑,几粒白砂糖那么多就够了。
没等简小福找借口出门,他就看见监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甜甜和乐乐的身影,乐乐的妈妈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男孩。
他们从长街那头走到玉京堂的白墙边。
乐乐找了一圈,都没再找到那间药店,他指着白墙说了什么。
乐乐的妈妈也看着手机的定位,刚刚儿子就在这里,但现在这里是堵迈不进去的墙。
乐乐妈妈说了几句话,乐乐把背在身上的动感超人小包放在了白墙下,甜甜看了眼乐乐,又用嘴巴碰碰书包拉链。
乐乐拉开拉链,甜甜把它嘴里小球也扔进了书包里。
简小福指着监控屏幕:“这是?”这是仙姑奶奶给治好的吗?他们这是回来送谢礼了?
叶飞光走出店堂,到白墙前拿回那只书包。
书包里大概装着男孩刚刚说的一切东西,压岁钱,糖果,奥特曼闪卡还有两把小金锁,和一只小狗最爱的球。
叶飞光把书包递给了贺寻:“给你的,你收着罢。”
贺寻肩上的小白猫尾巴一扫,长长的尾巴毛遮住贺寻的眼睛。
简小福和张道真这才知道,原来是贺正司干的啊。
……
白渔看了眼叶飞光,他早就猜到道贺寻一定会管了。
叶飞光小声建议贺寻:“你把这事申报到二郎真君殿去,连同供品一起供给白犬神嗷。”哮天犬肯定给批。
简小福和张道真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默默给叶副司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
“叮铃”一声,虎撑又响。
白渔放下海胆盖饭,刚走到珠帘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除了叶飞光,所有人和妖都像第一次那样,排排站在后堂玻璃窗边,单向的玻璃,只有他们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头。
张道真无声指指白渔。
仙姑奶奶刚刚走出去的时候还是仙女的样子,怎么一转身变成了一个男人?
新来的客人,打量了一眼店堂,问:“老板,你这儿有没有听话水?”
第68章 听话水(修不许殴打人类顾客。
食渔/怀愫
新客人身材偏瘦,衣着得体,除了眼下两团青黑之外,他的皮囊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中等偏上。
可他刚走进店堂,白渔就闻到一股隐隐的腐臭味。
猫有猫味,鱼有鱼味,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味道。
譬如叶飞光,他身上的气味就很清正。白渔蹲点捞人的那天,从船上被扔到水里的书生有好几个,她一下子就闻到叶飞光身上的芝兰味了。
赶紧一尾巴把他捞上来。
鱼味其实不单是鱼的味道,而是水的味道,在什么样的水里,鱼就会沾上什么样的味道。春夏秋冬,时节不同,水的味道也不相同。
白渔就很满意码头镇现在的水,没有很重的泥巴烂草味,躺在天井中能就闻到春水生。
而眼前这人,明明腔子生得不错,却从内里散发出一股腐烂味,是白渔最讨厌的那种味道。
“你想要听话水?”白渔嗡着声音,她努力少吸一点臭气。
虽然店堂里没人,中年男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对,就是那种……喝了会睡过去的药水。”男人冲白渔笑了笑,“乖乖水,恶魔丘比特这类的都可以。”
在男人的眼中,白渔现在是个身材微胖,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肯定能懂他的意思。
白渔的脸上果然露出听懂了的神情,原来他是想要“不觉晓”啊,她还以为男人要买真的“听话水”呢!
玉京堂当然有“听话水”,无色无味,装在一个透明琉璃瓶中。
一瓶只能用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使用之前须将服药人的一根头发放进瓶中浸泡一夜,这之后便可以把听话水添在任何一种茶水酒水里。
哪怕一不小心被不相干的人喝掉,也不会起作用。
每次只能倒出一滴,功效则能维持一天,喝下听话水的人,会对用药人言听计从。
很久以前,这种听话水曾一度是玉京堂的热销款,简直供不应求。
白渔略略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从一个妇人买下“听话水”送给她即将远嫁的女儿之后,大火特火的。
妇人的女儿远嫁千里,出了阁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娘家,她买下听话水,是想让女儿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些。
当时白渔还曾问那妇人:“既然是要给你女儿未来的丈夫用,那用听话水,不如用一点通啊。”
心有灵犀一点通,吃下这药的两个人,会知道彼此心中的想法,心意相通。
妇人只是摇了摇头:“盲婚哑嫁,哪里知道对方长着颗什么样的心,心意相通也不是什么好事。”
与男人心意相通,不如让男人听话。
一小瓶听话水,只在大事上用,可以用到她女儿晚年,据说那瓶药效果极好。
那段时间只要是来玉京堂的女人们,嫁了人的多半想买一瓶“听话水”,未嫁人的想买两丸子“一点通”。
白渔还记得那些果子的滋味,她们明明有着一样的愿望,却结出了许多不同味道的果子。
有甜有酸,有涩有苦。
就在白渔忆往昔时,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但他掩饰得很好:“老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这儿有没有?”
他在网上刷到帖子了,一个全黑头像发的帖,说玉京堂什么药都能买到,就是地方有点难找。
正好陪老婆来码头镇过周末,他说出来散步,其实是来找玉京堂的。
他刚刚还在入口处卖臭豆腐的店前问路,那个老太婆扫了他一眼,摇头说不知道。
他还以为是没买东西就问路,老太婆不肯说,于是他笑一笑:“那给我一份臭豆腐吧,阿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老太婆竟然说:“不卖。”
幸好没走两步他就闻到了药味,拐进了小巷。
这么间又破又旧的中药铺,开这么僻静的地方,要不是靠卖违禁药品的,怎么可能开得下去?
白渔纠正他:“一滴就让人睡觉的,是不觉晓。”
听话水无色无味,不觉晓则是每个人最喜欢的味道。
没有使用限制,买一瓶可以用在很多人的身上,也是一次一滴,一滴喝下当场入眠,服药者还会做一场一生之中最美妙的梦。
男人还以为这个店主果然上道,给他推荐新货。
以前这种东西网上就能买到,他加过一个微信群,说是卖零食和眼药水,其实就是配好的和没配好的听话水。
配好的装在眼药水瓶子里,用的时候往人的杯子里挤上两滴,再多药量就过了,很容易玩出事来。
没配好的到手得自
己调配,就是这种的出问题了。
群里有人买了药后自己配,没把握住量,昏迷时间不够对方就醒了,整个微信群就是这么被抓到的。
好在他只是加了群,但他一直都在观望还没下手。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中年警察的眼睛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真不知道?”
他知道警察看出来了,但他依旧假装:“警官,我是物业公司的,我的微信群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我也不知道是谁拉我进的群,以为是买零食的拼单群呢。”
“那你为什么不退?”
他依旧笑:“这个……万一是哪个业主拉的我,我也得等几天再退,别让人心里不高兴。”
“这个群我从来没说过话的,你们可以查呀。”
他确实没在群里说过话,也确实没下单。
他知道那个警察根本就不相信他,可他们没别的证据,只是加群而已,加群又不犯法,警察只好把他给放了。
群里别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群扯出五十多号人,有用药之后拍小视频的发网上赚钱的,有用在追不到的女人身上的。
群友们还互相分享过教程:这种东西用在酒吧刚认识的女孩身上不保险,现在的女孩在外面都很警觉,酒吧认识更不会喝你送的酒。
离开视线的饮料和酒水,她们也很少会碰,你要是劝了,更容易露馅。
用在“相亲女”的身上最保险。
约一个咖啡店,找准机会往对方的杯子里面滴上两滴,趁人半昏迷的时候把人带走,两人一起来的,要是谈话的氛围热烈一点,周围肯定没人怀疑。
群友说:就这些出来的相亲的女的,都恨嫁,出了事也不敢在外面说。
新闻里都报道了,最厉害的那个拍了一百多个片呢,那些女的根本就不知道,有些知道了也根本没脸报警。
越看新闻里的“听话水”,他就越是心痒难耐,线上肯定是搞不到了,他就想线下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他碰着了。
男人冲白渔微微一笑:“行,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多少钱一瓶?”
白渔看到男人头顶无数个黑色的泡泡,有些泡泡里的她能看懂,“下药”“迷晕”;有些泡泡里的她看不懂,“熟-妇”“学生妹”。
这些泡泡都差不多大小,分不出他更想要哪一个。
其中有一个黑色的泡泡,越变越大“相亲女”。
“老板,只要东西值,贵点就贵。”男人又冲白渔笑了笑,等明天老婆出差,他就出去找找刺激。
笑得白渔眼睛都快瞎了。
他大概是觉得他自己长相端正,以为他笑起来很“迷人”呢。
白渔忍不住怒气横生,三股叉不断想从她衣袖里钻出来,一叉子在这人脸上戳三个窟窿眼儿!
白渔看了一眼店堂正中挂着的《营业须知》。
中间那行字加粗放大:不许殴打人类顾客。
可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她主动想殴打人类,她上次打人,打的是个想买药给老婆吃的男人,想让老婆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这样他就能娶高官的女儿。
她妖性难改,打就打了!
白渔瞥一眼单面玻璃窗,要是只有叶飞光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假装没看见。
……
张道真在玻璃后面气得差点原地升仙,什么听话水啊,这人不就是想买迷/奸药嘛!她现在就想揍这人一顿!
龙虎山斩妖除魔,这种人面兽心的,她来替他除一除心魔!扬一扬龙虎山的威名!
张道真拳头握得死紧,简小福赶紧低声提醒她:“天职人员无论是执行天务还是非执行天务,殴打人类都是违规的。”
“我们可以说这男的鬼上身了,找根桃木枝,狠狠抽他一顿帮他驱魔,怎么样?”
这样不就合理合法了。
张道真和简小福扭头看了眼贺正司,目光里有试探,有兴奋,还有闪着光的正义感!
以前是他们不了解贺正司,现在他们了解了,贺正司是心软的天务员,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不行。”贺寻目光依旧严厉,他刚说完,乖乖的长毛尾巴就从他头顶垂到他脸上,蹭了他一脸猫毛。
贺寻伸手扒开挡住眼睛的猫尾巴:“密切关注,马上报警。”
打这人一顿只是暂时解决问题而已,杜绝犯罪还是得把他抓起来。
……
叶飞光穿过这三人一猫,他没有变化外形,直直走到白渔的身侧,从百眼柜里取出一只水蓝色的琉璃小瓶。
在男人的眼中,这个小瓶子子会是他在微信群里见过那种,市面上最常见的蓝色眼药水瓶。
白渔不情不愿:“不觉晓,一次一滴,没有任何副作用。”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玉京堂没有副作用的药。
叶飞光把药瓶递给男人。
男人却没急着接过药,他上下扫了一眼叶飞光,长成这个样子,一定有很多女人倒追吧?根本用不上听话水吧?
白渔看见他盯着叶飞光,心头警铃大作,难道这个恶心的男的人不光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
她一个箭步挨到叶飞光身边,男人看了他俩一眼,露出恶心的神情,他赶紧低头掏出皮夹,甩出一叠现金。
为了不留下支付凭证,他提前准备好了的。
拿着药瓶走出店堂的时候,男人忍着恶心回头看了一眼。
白渔牢牢握紧了在袖子里不断震动的三股叉,这个人她记住了,等这群天务员一走,她必须得揍他一顿!
叶飞光看白渔拳头紧握,一脸义愤的模样,安抚她道:“放心,咱们紧盯着他,只要他用,就逃不掉。”
白渔哼的一声变回原样,跟着猛然凑到叶飞光颈边,在他襟前深深吸了口气,她都快被臭死啦!
只是吸一口还不足,又盯着叶飞光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才觉得心神舒畅。
玻璃后那三人一妖没来得及回避就瞧见了这一幕,猫妖看见白渔吸叶飞光过肺更吃惊了,不是只有奴才才会吸主子吗?
只有叶飞光,被白渔一吸,目光乌沉沉看住她,一把攥住她的指尖,将她带进药库。
第69章 药生香拍着尾巴逃走
食渔/怀愫
玉京堂前铺后院,天井两侧一侧是白渔的屋子和叶飞光的书房卧房,另一侧是间药库,窗外四周皆是荷花池。
药库也分成两半,一半放着白渔收罗来的各种药材和已经制作完成的药丸药散,一半用来收玉京堂这些年的账本。
临窗一张竹制书桌,桌上罗列摆放笔墨纸砚,角落里还有一张湘妃小竹榻。
叶飞光初来乍到,刚迈进玉京堂的门,就见药包散落满地,账本书页东一张西一本,铺满了整个高木柜台。
身着雪白纱衣,散着乌发,仙女模样的白渔将双臂一张:“看,这就是咱们的药铺!”
叶飞光站了片刻,要不是看到白渔脸上炫耀的神情,他会以为这间店被土匪打劫过。
他新当鬼就不食香火蜡烛,没日没夜干了好些天,终于收拾出这间药库来,这张小竹榻却是叶飞光给白渔预备的。
前有几百年理不清的烂账,后有掌柜还在不断制造新烂账,不赶紧收拾出来,叶飞光根本阖不了眼。
叶飞光站在新开辟的药库办公桌前,客气问到:“掌柜,请问可有药册名录?”
白渔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看着他。
好,没有药册,没有名录。
叶飞光又问:“请问这些,哪些是销售账,哪些是成本账,哪些是库存账?”资金账他就不问了,他已经见识过白渔扎进水里捞金银了。
也不知道她这么个稀里糊涂的性子,是从哪里知道成锭的金子银子得绞成碎块再用的。
白渔依旧是那张笑脸,她虽然知道成锭的金银要绞碎了再用,但叶飞光说的这些,她一个也没听懂。
一身羽纱衣,满脸笑嘻嘻。
叶飞光长叹一声,他一叹,白渔就急了,她生怕叶飞光不愿意收拾这个烂摊子:“你别丧气呀,没事的,前面那些都不管也行,把以后的记上就成。”
叶飞光看她着急,又叹一声:“我没丧气。”
他确实没丧气,卷起衣袖,自己执笔,连猜带蒙,一笔一笔账清算。
竹榻就是给白渔坐的。
她先还能规规矩矩坐着,然后就靠着,最后她躺下了,吃着叶飞光刚洗出来的水灵灵的吐鲁番大葡萄。
摇着她尾鳍变化出来的雪白脚丫子说:“这个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她说得高兴,发现叶飞光正在看她,立时坐正,分出一串葡萄来,给叶飞光点了一支香:“你也吃点,这个甜的呢。”
白渔被困在这张小竹榻上好长时间,从那之后,她没事从来不进库房,算一算又有两百年没进来过了。
看见这张竹榻,白渔就有些发怵,她在这张榻上坐得鳞片都薄了。
她不愿意坐到榻上,叶飞光又回身看了眼天井,薄薄两扇雕花木门,挡不住什么声音。
他牵着白渔走入库房深处,四壁药柜通顶,暗色木格上贴的药签全是叶飞光亲手写就,五百年时光过去,有些墨色尚新,有些墨色已淡。
库中无灯无烛,墙上高窗漏进几缕瑰色霞光,斜染在白渔的雪色裙纱上。
白渔背靠药柜,她“啊”一声:“水暖和了,老龟爷爷冬眠该醒了!我得去买些新鲜果子……”
说着就想往库房外走,被叶飞光牵住。
九尺高的楠木药柜挡在二人身前,越是黑的地方,白渔嗅觉越是灵敏。
当归的甘辛味,陈皮的果香气和熟地黄的蜜糖甜味与叶飞光身上的味道混和在一处。
药香稠密,叶飞光的味道也稠密起来。
白渔只觉得额间红痣痒得慌,想伸手搓一搓,可她的手在叶飞光掌中。
叶飞光指尖一点,燃起一星烛火。
这一星烛火照亮了白渔额上红痣,红的像是在人心上烫出的一个洞。
叶飞光喉头滚动,他想说什么,一时却没能说出口。
白渔却突然凶猛起来,她抽回手,抵在叶飞光胸膛上:“你不要那么小器!不就是抱了你一会儿,那又怎么啦?”
都是他修炼太努力了,要是他没修出实体,那她不就抱不住了吗?
“再说,你还把我变成鱼了呢!”白渔反咬一口,“你又小器,又使坏,把我变成原形,我喝醉的时候是会翻肚子的!”
叶飞光当然知道她醉了会在水里翻肚子,他守了她一夜,看着她酒意半醒,才收到消息离开的。
白渔眼看自己“成功”把叶飞光堵的说不出话来,继续追击:“你瞧,我都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你怎么还能找我算账呢?”
叶飞光一直听她叭叭,越听越笑,待她终于说完,摆出一付“我不与你计较”的模样想擦着药柜溜走时。
他突然伸手,按住那个在烫在他心的洞,指尖一抚:“你一直在碰它。”
白渔轻轻打颤,鳞片化作的羽纱裙簌簌作响,仿佛她还是一条幼鱼,在水里遇到了天敌。
“两次。”叶飞光声音极低。
他都看见了,他在心里计算过。
他看的有两次,他没看见的好像还有好多次,白渔后背靠着药柜,她忍无可忍,实话实说:“可是我痒啊!”
她这么说的时候,都还觉得痒呢,肯定是刚刚被他碰了一下,所以才痒痒的。
库中烛灯倏地熄灭。
青藤朱砂相思子……这些白渔通通闻不见了,只有叶飞光的气味在一下一下轻触她眉心。
开始是很轻的,像她浮出冬日的水面,用鳞片承接初雪。
而后这“雪”越下越重,湖面白茫茫落了一片。
湖水结起了薄冰,她再想游回水里,已经来不及了,尾巴摆不了了。
……
张道真和简小福坐到监控前,一个盯监控,一个刷工作组,装忙,装认真干活。
贺寻当然也不会去偷听同事谈恋爱。
只有猫妖好奇的不得了,它尾巴尖一左一右摆了两下,瞳仁放大变圆,盯着黑洞洞的药库门,两只耳朵也像探照灯似的对准。
妖的听力比人类要强得多,何况是猫妖。
它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会轻一会重的吃东西的声音,不知道在吃什么,但听上去味道不错。
小猫弓身跃下贺寻的肩头,踩着肉垫就想溜进药库去看看究竟,它都把虾干分给鱼吃了,鱼怎么偷偷吃好的?
四爪才刚落地,就被贺寻一把捞回来:“不行。”
小猫脑袋一探后腿一蹬从贺寻怀中跃出,又往药库门口蹿,尾巴竖得高高的,十分好奇的样子。
到底吃什么?
贺寻快跑两步,又一次把它捞起来:“乖乖,这个真不行。”
猫妖大怒,张开嘴咬住了贺寻的手指头,四只爪子在他身上直蹬,在奴才的身上抓出几道爪痕之后,愤怒跳上了屋檐。
长毛尾巴拍得屋瓦“哗啦啦”直响,一个眼神也不肯给奴才,凭不什么不给猫看热闹!
过了好半晌,叶飞光终于从药库里走出来。
三人一猫虽然都没去看他,但全都关注着药库的动静。
张道真还薅过了简小福的八卦镜偷看,叶副司出来了,仙姑奶奶人呢?
叶飞光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厨房,打开水缸,捞了一竹篓的灵虾,把竹篓拎到荷花池边,将灵虾倒进水里。
小渔大概是不好意思了,一时半会儿的必不肯从水里头出来,这些灵虾本就肉质鲜甜,又用甜口的金丹养了多日,先给她甜甜嘴,哄哄她。
白渔潜到水底洞中,不敢冒头。
这下完了,她差点把叶飞光吃掉了,这下可说不清了。
他们本来在药柜边的,不知怎么就到了那张她讨厌的竹榻上。
等她回过神来时,叶飞光被她压在身下,衣襟散乱,胸前全是她的口水印子,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啃人比啃虾壳还有滋味儿。
满洞的雪白鳞片自成影像,最大的鳞片上是叶飞光的模样,他眉目舒展,脚步轻快,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白渔忍不住将鳞片放大,就见叶飞光青竹色的衣领边缘,露出一点牙印。
她再一次面红耳赤,她刚刚不是只啃了一下胸口么?连脖子也啃了么?
……
叶飞光放完小虾,日头也已经落下了乌檐,今天玉京堂招待的客人已经超过一个月的客量,他料想着白渔是今天是不会出来的。
走到张道真和简小福的身边说:“你们俩上半夜,我下半夜来换。”
从现在到十二点算是上半夜,这对两个现代人来说简直没有一点难度。
叶飞光还心情很好的给他们点了烧烤外卖,两人喝着快乐水吃着烤生蚝,觉得这次任务快乐的有些过分了。
只有贺寻还站在墙底下哄主子:“乖乖,你下来吧,有烤小虾吃。”
猫不理他,屁股对着贺寻,留给他一条怒气冲冲的尾巴。
叶飞光回到自己房中。
当了鬼之后,他依旧保持着活着时的习惯。
这是他活着时就知道的一项适用于人的规则。有些人明明活着,但会丧失人性,除了少数是天生的之外,大多数都是因为脱离正常人太久。
鬼亦是如此,当
鬼当久了,会忘了当人时的自己。
治理地府亡魂第一要务就是让鬼们继续保有生前的习性,这样他们才不会出去吓人吃人。这条新规推行实施之后,大大的减少了厉鬼的产生。
厉鬼少了,地府的愁云惨雾和终年不见消散的怨霾也被有效治理。
叶飞光当上鬼修之后,除每日读书习字是必要的之外,他还会像人一样正常洗漱,收拾屋子,整理床铺,夜读安寝。
这会儿他铺开了榻上薄被,摆正枕头,正要脱掉外衫,就听见竹窗下莲叶声动,像是有鱼在荷花底下摆尾巴。
叶飞光停下动作,瞥一眼窗纱。
水声立刻止住,叶飞光顿了顿,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竹窗。
跟着他取来木盆变出热水,而后解开衣襟扣子,半敞胸怀,用棉白巾帕擦拭上身。
他身上牙印还没消。
木盆里还没响起水声,竹窗外荷叶下就响起“哗哗”声,听声音,她是拍着尾巴逃走的。
第70章 不觉晓(捉拿出了那瓶为安越准备的纯……
食渔/怀愫
姚为杰买到听话水之后耐心等了两天,今天一大早他先把妻子萧丹送去机场,去的路上还顺路捎上妻子的同事。
萧丹的同事忍不住夸:“萧姐,老公对你也太好了!”江城没机场,要开到隔壁市坐飞机,送老婆去机场,再开车回去得两个小时呢,肯这么干的当然算好老公了。
萧丹笑着看着丈夫一眼,姚为杰工作好,个子高,四十出的年纪,但看上去最多像三十四五岁的人。
同学聚会的时候,姚为杰看着跟同龄人都差辈分。
萧丹笑了笑,姚为杰在前排说:“我等你们上了飞机再走?”
萧丹摇头:“不用了,停车多麻烦呀,你把我们送到出发口就行。”
姚为杰点头:“行,你下周回来前把航班号发给我,我有空就来接你,我要是没空,你就叫个接机。”
“知道了知道了。”萧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姚为杰是故意在同事的面前跟她秀恩爱似的。
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
但心里终归是甜的,停下车,拿上行李,姚为杰还问:“身份证件,机票都在小包里吗?”
周琳拿着自己的行李站在旁边,看着这对夫妻撒糖,她是真的羡慕,听说萧姐跟她丈夫是丁克,结婚这么多年都还是死丁派,夫妻俩感情好的不得了。
只要有假期两人就一起出去玩,结婚到现在还能这样,多难得啊。
还没坐上飞机呢,周琳就问:“萧姐,你俩结婚多少年了?”
萧丹算了算了:“十年了,怎么了?”
“你俩感情可真好。”周琳刚进公司没多久,这是第一次见萧姐的丈夫,怪不得别的同事都夸呢,原来真的这么好。
萧丹笑而不语,夫妻俩过日子当然会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也闹到过离婚。突然丈夫就变了,他会约好餐厅,定好酒店,时不时出去吃饭旅行,还会突然就送花给她。
萧丹觉得可能是熬过了七年之痒,过了那个阶段,两人还真就再没吵过架。
“萧姐,你们俩真的不要孩子了?”周琳好奇问。
萧姐和她老公样子都不错,个子高身材好,长相也都有七八分了,竟然真的能守得住“死丁”,好些夫妻熬过了三十,熬不过四十,最后还是会要小孩。
萧丹已经解释这个问题很多遍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就商量好了,不要小孩。”
“永远的二人世界,真好。”周琳很羡慕,她连男朋友都还没有,但是家里人已经开始畅想着她有小孩之后怎样怎样了。
老一辈怎么就能那么自然说出“等你有小孩”,他们是怎么做到预设每个人都会生小孩的呢?
姚为杰看着妻子走进出发口,他脱掉手上的结婚戒指,一脚油门离开机场,中午约了“相亲对象”吃饭。
姚为杰在物业公司工作,他对外都宣称自己是单身,接触到的客户里有好些年纪大的阿姨妈妈,看他的长相外形很愿意给他介绍对象。
但这种的不保险,差点就出事,他当时正好跳槽换公司,这事才压下来。
换了一个公司,依旧有阿姨妈妈们想给他介绍,这回他学聪明了,窝边草容易吃出问题。
就是那段时间,他接触到了相亲网。
干净,优质,不会闹事。
就算断掉,对方也会觉得他找到了更好的对象,大家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只要断的时候好看点,对方还会觉得他人不错。
姚为杰又在一个新的婚介公司报了名,以他的长相条件和本地人户口,哪怕年纪上去了,在婚恋市场上也很有优势。
很快,他的下班时间就排满了。
吃饭是第一步,看电影是第二步,到第三步就差不多了。
这次他想试试刺激的。
今天约的这个安小姐据说是大学老师,三十五岁,这种年纪这种工作的正合他心意。
姚为杰今天特意穿的很休闲,提前十分钟抵达约好的西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咖啡。
他偶尔低头看了看婚介所给他发来的新资料,偶尔抬头看一眼落地窗外,只是一眼,姚为杰就看住了。
餐厅门口停下一辆车,下来一个女人,资料上说她三十五岁了,可她看上去还不到三十。
她犹犹豫豫进走来,目光扫视一圈,看见姚为杰的时候停了停,姚为杰对她点了点头。
安越走到餐桌:“你好,请问你是姚先生吗?”
姚为杰又露出那种自以为是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显示自己的身高优势:“安小姐是吧,你好,请坐。”
安越长相很平淡,但身材还可以,气质更是男人喜欢的那种。长直发柔顺的披在肩头,今天天热,连衣裙外她还穿了一件素雅的羊毛开衫。
包不是大牌,全身没有奢侈物品,看上去不好拿下,但拿下之后不会闹。
“安小姐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他特意选的这家餐厅,大集团旗下的中端西餐店,套餐四五八,包含店里的各种特色菜品。
因为是大集团,装修也很不错,该有的服务一样没少,店里还有高端品牌店才有的几道甜品。
服务生穿着白衬衣和西装背心,端来草莓气泡水,先给他们倒上一杯,然后又拿出了一小束包装好的玫瑰花:“女士,先生,这是我们白色情人节活动的赠送。”
安越微微皱了皱眉,她不想收下花。
她不是第一次相亲,之前亲戚们也给她介绍过几个。
她遇到过吃一次饭就觉得两人已经在谈恋爱的相亲对象;也遇到过约在街心花园连九块九咖啡都不肯买一杯的相亲对象;还有一上来就问她这个年纪打算怎么时候生孩子的相亲对象。
亲戚介绍的不靠谱,妈妈才给她报名婚介公司,好说歹说催她出来见一面。
婚介公司说她是优质客户,也会给她匹配优质客户,看到对方的年纪,安越有些不满意,但看到约见面地点时,又觉得超出预期。
在这个多相快踹的相亲时代,第一次相亲哪怕是吃牛排套餐,对方也已经算有诚意了。
何况姚为杰身高、模样和工作都不错。
姚为杰没有趁机收下免费玫瑰,而是很自如的对服务生笑了笑说:“不用了,谢谢你。”
安越给他加一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掩饰:“这个还挺好喝的。”
姚为杰依旧笑着,他看了眼草莓气泡水的玻璃杯:“那,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
玉京堂天井里排排坐着看“戏”的人。
白渔躲了两天,直到姚为杰准备使用“不觉晓”,她才再一次出现在天井里。
没人敢好奇打量白渔,白渔也一直都不去看叶飞光。
她不好意思。
以前觉得西游记里的妖怪怎么就刀口舔血也想吃一口唐僧肉呢?唐僧肉能有什么好吃的?能比酥炸小河虾还香?
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有的人……就是很香的。
明明以前叶飞光洗澡睡觉都会把竹窗户关的很牢,最多透一条缝,他虽然不用呼吸了,可他喜欢吹吹风。
偶尔还会点起灯烛,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
他一人下棋,没有对弈的人,白渔扒在窗上看过一次,她看不明白,扭头游水去了。
那会儿多好,满池荷花永远盛开,她偶尔作鱼身,偶尔作人身,偶偶尔尔留
条鱼尾巴拍来拍去。
从没觉得在叶飞光窗户底下游一游,或者探头从窗户缝里好奇看他两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不是应该的嘛~
可这些天,叶飞光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她却连下水都不敢了。
她怕自己因为牙痒痒,就跳进窗户去。
叶飞光假装不知道白渔故意不看他,依旧炸好小虾送到她面前,白渔低头接过,把虾米花送到嘴边。
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吃着,以往最爱的炸小虾不知为何有些无味,她想吃点别的。
一个正经掌柜,怎么能成天想着啃小郎呢。
白渔飞快瞥了叶飞光一眼,今天晚上他要是还把竹窗开着,她就看一眼去。
本来整个池子就是她的,他自己不关窗可不能怪她。
猫妖闻到虾味,轻悄悄跳到白渔的身边,它拿头顶一顶白渔,白渔便把虾分给它一半。
猫妖吃了一个,这炸虾子吃起来卡茨卡茨的,跟那天的声音不一样,那天的声音听上去是在吃什么黏乎乎的东西,还有水声。
猫“呜”一声跳走了,这鱼怎么这么小气。
……
白渔继续盯着水幕。
水幕上“相亲”的两人已经开始谈笑风生,安越是被妈妈催着来的,她没想到能吃这么一顿饭。
姚为杰认真,细心,用餐的礼仪也很好。
不是说他吃西餐吃的有多么标准,而是每上一份餐点,他都会问:“你想尝尝我这个吗?”如果安越点头,他会用干净的刀叉切一份给她。
他的吃相也很好,安越想起上一个相亲对象,那回终于不是街心小花园,也不是九块九咖啡了,是正经饭,可那人吃起饭来吧唧嘴。
是她不能忍受的音量,吧唧个没完没了,她回绝介绍人的时候,介绍人还问她哪里不满意。
她也没有不满意,只是不想接下来几十年都对着一个吃饭大声吧唧嘴的人。
姚为杰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他甚至还能聊聊音乐。
安越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擅长乐器,如果相伴一生的人排斥音乐或者一点音乐也不懂,那生活也会乏味。
因为满意,所以她问:“姚先生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
姚为杰放下了刀叉:“准确的来说,我是结过婚的,摆了酒席,但还没领证就分开了。”他这个年纪没有情史也不行。
安越笑容凝固,姚为杰继续说:“二十多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安越想了想,那就是说证件记录上他没有婚史,他明明可以不说的,但他说了,她又问:“什么时候呢?”
“二十五岁。”姚为杰继续编故事。
安越这下更放心了,她三十五岁,回想起十年前都好像上辈子的事,这么久的事,他还特意说,安越笑了:“姚先生,你很诚实。”
姚为杰摆出坦荡的表情:“大家既然相亲,那就是有组建家庭的意愿,那当然要事先说清楚。”
安越吃了一口甜品,白巧克力做成大贝壳的形状,盛上一球草莓冰淇淋,冰淇淋边还有糖片做的美人鱼鱼尾,甜品太甜了,甜的她有些过于满意。
姚为杰对安越也很满意,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用药,不用药也是可以睡到的。
她皮肤白,身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有肉感的,但这么瘦这高,腿肯定好看,是约几次还是……
姚为杰问:“还有一件事我想问安小姐,如果你也满意我,谈论结婚的话,大概希望是在什么时候?”
如果说尽快,那就能约,如果说希望加深了解,婚期在一年后的,那其实不是奔结婚来的,是想要谈恋爱。
这样的,太浪费时间了。
安越似乎没想到他会当面这么问,她说:“我希望我们能再多了解了解,如果到结婚那一步,我希望一年后。”
她说完又问:“姚先生是觉得时间太久了吗?”
姚为杰笑了笑:“我也觉得两个人需要多了解,步调一致,生活才能长久。”
安越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姚为杰继续问:“现在时间还早,安小姐接下来有别的安排吗?”
安越摇了摇头,于是姚为杰说:“我们是去公园走一走,还是看个电影?”
“看电影吧。”安越想好了,看电影也是一种筛选,她故意说,“最近有个电影还挺火的,我想看看。”
是一部女性向电影,如果姚为杰拒绝,或者看完电影之后发表什么恶臭言论,那这人再体面也不行。
安越每一步都计划好了。
姚为杰根本不在乎她想看什么,他指了指西餐店外停的车:“我开车来的,我们去哪个商场?”
“最近的那个吧。”安越记得最近的商场好像十分钟就到了,“那边停车麻不麻烦,我们也可以走着去。”
“不麻烦。”姚为杰笑了笑,他结了帐,于是安越主动买电影票,又问姚为杰喝不喝饮料。
姚为杰为她开车门,很自然的说:“我不喝碳酸饮料的,我车后面有纯净水。”
他打开后车厢,拿出了那瓶准备好的纯净水。